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把我送给你 > 第八章

?    岑多慢慢把梁一刀的消息渗透给音雅。音雅没有怎样难过,她说:“我和他合不来。”

    岑多的心里生出恶心的感觉。同胞的兄妹,一句合不来,把亲情抹杀光。他说:“我和你还合不来呢!我为什么管你的事?”

    “谁知道为什么?你爱我?我现在又老又丑,你当然不会爱我。我知道你为什么管我,我不说。说了你要打我。”

    岑多摩擦手掌。“我现在就要打你。”他没真的打她。他讨厌音雅的冷血,不想碰她。岑多用鄙视的目光看着音雅为了肥皂剧的大结局流泪。音雅说:“你知道吗?六个主人公,一个变植物人,一个死了。还剩四个。他们写的剧本象做减法。喀喀喀,到了结尾杀几个,骗我的眼泪。”

    “哼,那你还哭!”

    “多多,他们说,肝癌是疼死的。我的肝也疼,你抱抱我。”

    岑多的心软了。“音雅,不疼,你们不是同卵生,没有心灵感应。你疑心生暗魅。腿还疼吗?”

    音雅哭地透不过气来:“肝疼。要是梁一刀死了,我还是个废人,我妈怎么办?养我们一辈子,到老了没人管。我还要拖累她。”

    岑多说:“我养你。真的。”

    音雅看看岑多认真的神情,不象是假的。她说:“好,你养我。我现在想要你,你去洗澡。”

    “不用洗了,昨天洗过了。”

    “要洗。”

    “不洗。你帮我舔干净。”

    “去死!”

    岑多早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过。上一次是和冰尘的那一次。作者的记叙没有遗漏。作者记下来的事情,和故事的主人公的记忆,不可能完全重复。主人公的记忆繁多冗长,要是全写下来,故事要变成回忆录。这个故事不是真实的。真实的故事写下来,也会烙上作者的偏好,偏离生活的真实。

    那一次鱼水之欢,长的象一次分娩。里面搀进了些游戏的因子,调笑、戏谑、扭打。岑多的精力因储备而旺盛。

    音雅最终把困倦的他推起来:“我真的要吃菠萝。你给我买吧。”

    “没有卖的了。”

    “有啊。往南走三个路口,那家水果店还没关。”

    岑多后来还是去了。他嘲笑自己是个奴才。回来的时候,音雅睡着了,推不醒。他骂她:“猪!猪!猪!”

    第二天照常上班去。

    音雅就是在那一天割腕自杀的。

    大约有三个月的时间,多多不敢想起音雅。他搬出去另租了一间房子,把一切都安顿好,突然病了。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病,低烧高烧,连续不止。他疲于应付自己的病,每天咬着牙关撑着,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稍好一些的时候,又忙着买点东西吃。工作那边,本来想辞职,老板却说:“放你假,好了再来上班。你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不做医生做什么?”岑多想想,也对,他不该妄自菲薄,更不该看轻自己的职业。

    音雅把自己的手机送给他。她的遗嘱象一篇流水帐,什么东西送给什么人,遗体捐赠医学用途,亲属优先,等等。音雅把她的手机送给岑多,那款手机的样子已经很老,小小一个,亮红颜色,四四方方,翻盖接听。有点象音雅本人。岑多把手机放到枕头边,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机,等着接电话。他梦见过音雅几次。可音雅没有打电话给他。有几个电话,铃铃响的时候,岑多就知道不是音雅。

    第一个电话是冰尘的。她说:“多哥,我在看张爱玲的书。你以前说过喜欢她的书。”

    岑多说:“现在不喜欢了。人是会变的。”接着按掉了电话。

    张爱玲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在天花板上飘。他抓不住。

    第二个电话是师爷打来。“你是岑多?梁音雅怎么不来复查?”师爷知晓了最近的新闻,自告奋勇来探望他。

    “来吧。我想吃黄桃罐头,你带30瓶来。”

    黄桃罐头师爷只带来了六瓶。岑多生病的消息传了出去,许多老同学来看他。他们普遍倾向于认为岑多的病,是多年积郁加急痛攻心,是心病。他们在客厅里支了一桌麻将。一群人来了,一群人走了,还有不认识的人专为打麻将而来。岑多半夜醒来,听到外面劈劈啪啪的麻将声,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反倒觉得这样挺好。象是回到了大学时代,中间的事好象根本没发生过。有时别人的电话响起,多多被惊醒,听到胖子或小三制止噪音:“别说话别说话。喂,老婆啊,我在回去的路上。乖,你先睡你先睡。”这样的情景,若干年前曾一丝不差地发生过,只是台词略有出入。

    罐头吃完了。师爷在岑多的提醒下又买了几瓶。他说:“你要忘了她。我当初失恋的时候,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现在忘得差不多了。没啥忘不了的。旧情人是一本读过的教科书。”

    岑多不理他。师爷的手已被消毒剂泡干泡黄,失去了他唯一吸引岑多的地方。失恋不是真正的失去。根本不是一回事。

    岑多的故事在熟人圈子里传来传去,渐渐变形,变成了一个梁祝式的爱情故事。岑多对别人荒谬的安慰毫无办法,只能听之任之。倒是曾和他有同室之谊,并曾同患难的魏微了解他。魏微说:“我的第一个病人死的时候,我难过了一个星期。”

    多多说:“怪了,谁告诉你她是我的病人?”

    “难道她是你的女朋友?不会呀。岑多,那时候你天天说,不会再爱上女人了。你说这是爱与性的恐惧症。”

    “呵呵”多多干笑几声,“爱与性的恐惧症。她是我的病人,我也是她的病人。现在我的病治好了。她死了。”

    岑多的日子,没有随着音雅的消逝而停止。他的病渐渐好起来,再一次衣冠楚楚上班去。和新来的护士眉来眼去,冷不丁占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便宜。要么和三五朋友去吃饭喝酒唱卡拉ok再去跳舞,一个姿势混到天亮。他还是替音雅惋惜。她哪一点不适合活在这个社会上?无聊浅薄等等缺点,她一点都不落。该吃的不该吃的她都吃,该玩的不该玩的她都玩。她明明该是红男绿女中的一个,不服输的一个。他痛惜那无声无息消失了的生命。

    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多多独自一人回忆他们最后的晚餐。在她的身体里,他自由、任性、无忧无虑。梁音雅,那夜说的话,在另一个奇妙的时空,在岑多的耳边一次次响起。

    她说:“以前我不是拿腔作势,我是那种人吗?我不想做,真的不想。你抱我去厕所,帮我洗澡。在你面前,我一丁点**的尊严都没有。”

    多多理解她的想法,他说:“**有什么尊严?人的**,千分之一出了毛病,就可能要了人的命。可你反过来想想,人的**那么美,那么精密,怎么能没尊严呢?全看你怎么对待它。”

    音雅撅着嘴说:“如果我能再活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善待自己的**。不让它饥饿、寒冷、受辱、受歧视。不因它自卑。”

    “没错,还要同样善待别人的**。**是人存在唯一的证明。”

    音雅不同意:“还有灵魂呢!”

    “我是医生。我不能相信灵魂。如果有灵魂,大家就以灵魂的状态存在吧!我们天天忙个啥?”

    音雅冷笑一声:“没有灵魂更好。谁知道灵魂吃苦是什么样子?没有灵魂更好。你肯定没有灵魂?”

    岑多想想说:“我肯定。”

    后来岑多对于灵魂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有,曾怀疑过。几月后他再一次肯定了世界上没有灵魂。于是他比从前更惜命。

    又一次搬家。他把过去看过的书成捆卖掉。其中有一本《手术失误及处理骨科》,岑多犹豫再三,最终放到了要卖掉的书堆里。这本书经过收垃圾人、收购废品站、书摊小贩等等环节,最后流落到另一个陌生年轻女人的手里。

    她拿出夹在书里的书签。她想:“妙人。是谁在书签的背面写‘我很快乐’这四个字?还是用草书。”不禁对书的原主人悠然神往。

    她不知道,这四个字原不是写在书签后面的。书的主人把这几个字从自己的身上抄下来,本想找个人问明意思。谁知道音雅会对他的宝贝,发表什么样的妙论?他不能让音雅轻易讨了他的便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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