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把我送给你 > 第四章

?    音雅的头发剪短了。象个男生的头发,紧紧贴着额头。她的脸颊塌陷下去,原本细长的眼睛,显得有点肿。她笑的时候,腮上的螺旋纹,眼角的鱼尾纹,另外还有额头的抬头纹,通通跳出来抗议。她的房间弥漫着潮热的味道,象是怕风的老人的房间。岑多在医院里看惯了病人,对此刻的情景似乎习惯。他不动声色走过去,拉起音雅的手:“你瘦了。”

    “你胖了。多多,现在的你仪表堂堂。”

    “原来我不帅?”岑多把左边的眉毛抬起来,用挑衅的语气问。

    “不。多多,你从来都不帅。”

    “哈,你也是。”

    “我更丑了。”

    “没有。你原来就挺丑的。你再丑,也挡不住我想念你。”多多说。他说得很慢。他说了慌。原来的音雅不丑。多多也没怎样思念过她。岑多想,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说了慌。他的眼角有点热,为了掩饰红了的眼睛,他张开手臂轻轻抱住她。在岑多的印象里,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以前他们还做过爱,在音雅的那个家里疯狂到深夜。第二天早上他离开,音雅和他说再见,渴睡的眼睛懒得睁开一下。岑多还是会抱抱她,替她盖好被子再走。有一次音雅打电话来,岑多心情不好,只说了一句:“多多死了。”按掉电话。隔几天再给她打回去,本来想道歉,音雅却说:“不记得了。有这事吗?”

    这些平平常常的事,构成了岑多对另外那个音雅的回忆。岑多不认为音雅也会记得有关他的事。音雅说过,她不回忆往事。今天是新生,昨天是隔世。

    那也好。重新开始。

    多多在她的耳边说:“我一定要把你治好。让你和以前一模一样。”

    “怎么会一模一样?我还会老。早晚会死。”

    “滚你妈的!别跟我扯淡。听话,嗯?”岑多轻拍音雅的后背。她现在很瘦。

    岑多开始帮音雅联系转院的事。他征求梁伯母的意见:“二院的设备是最好的,你们先到那里做前期的治疗,后期的康复再到我这里。”他去找当初带他实习的医生。“王老师,我是岑多。”“记得记得。”岑多有点窘,他们还记得他打架的事情。他们怎么还记得?他请医生帮他关照音雅,后来又找机会做了些物质上的表示。

    他逼迫音雅多吃饭。逼她做上肢的运动。逼她睡觉。他拿了专业的书到音雅的房间看,音雅在一边戴上耳机看电视。再后来岑多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搬到梁家来,再后来行李铺盖也搬过来了。他在音雅的房间另支了一张床。

    他说:“房子的租金,再填一些,可以帮你请个护理。就不用我抬你去厕所了。护理还能帮你洗澡,省了你老妈力气。”

    音雅没有说谢谢。她有时说:“你神经病?你闲得难受?管我干什么,我烦你,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多多回骂她:“你牛x呀!我烦不烦你?!闭上你的臭嘴,不刷牙就少说话。”有时干脆不理她。

    他们还会因为抢电视吵架。世界杯的时候,多多要看球,音雅霸住遥控器不给他,非要看韩剧。岑多在电视按钮上调台,音雅等他调好,坐回座位,再啪的一下按回去。岑多忌讳她的伤,不敢和她抢遥控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她。音雅向他学了不少新鲜的脏话,越骂越顺口。

    梁妈妈很感激他,把他当儿子看。岑多和梁妈妈说:“我都吃胖了。”

    “你这么辛苦,不多吃点怎么行。”

    护理到底还是没有请。合适的护理不好找。岑多也不吝惜这点气力。应该说,他有许多多余的气力。再说一些琐碎的事情,还有梁母和嫂子帮忙。岑多没见过音雅的哥哥。岑多的好奇心不重,也可以说他迟钝。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也不探求不对劲的原因。家里只有嫂子在家,仿佛是天经地义似的。

    音雅反而问他:“屁多,你知道不知道梁一刀去哪儿了?”

    “梁一刀?谁是梁一刀?”

    “我妈的大儿子。”

    “你妈的大儿子,就是你哥哥?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音雅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说:“小瑜是我大学同学。”

    “瑜姐是你大学同学?你给你哥哥介绍的?”

    “啊呸!谁给他们介绍的。是他们自己黏糊上的。后来还真结婚了。”

    多多不接口。这事真的和他没啥关系。岑多念书的时候,有同学评价他“酷”,其实就是说他不关心别人。这话说的有道理。岑多对不相干的事情的关心非常有限。

    偶尔冰尘会来看她的表姐。每次来总带些女孩子家的小零食小玩意。多多的工作几乎没有休息日,所以他也难得撞上冰尘。有一天还是撞上了。多多还穿一件小背心,头发没梳,眼睛上还有眼屎,正在网上查资料。冰尘推门进来。冰尘的个子又长了些。

    音雅说:“屁多,你看谁来了?”

    “看到了。”

    冰尘也看到了岑多。岑多养尊处优,小肚喃已经出来了,头发上好象还有头皮屑,和油脂粘在一起。胡子没刮。冰尘走过去,把下巴放在岑多肉肉的肩膀上。冰尘说:“多哥,你忘了我了?”

    “哪敢。”岑多回手抚摸冰尘的头发。“你有没有好好念书?”

    “没有,我不爱念书。”

    “冰尘,你好好念书。将来考个自己喜欢的专业。真的,一辈子的事。”

    冰尘抽了抽鼻子:“我就要考整形外科。”

    岑多不说话。他只摇摇头。忽然肩膀上微痛,冰尘正用下巴矬他的肩胛骨。多多轻呼一声,跳起来。

    冰尘胡乱擦了擦眼泪:“多哥,你还说你不爱音雅姐?表姐夫走了,你却来了。”

    “表姐夫?哪个表姐夫?屁雅,你结婚了?”岑多转头问音雅。

    音雅说:“离了。”

    岑多“哦”了一声,离了就好。万一被算成是婚外同居,可冤枉死了。

    冰尘在他的耳边说:“多哥,我想你。”

    又说:“你对我音雅姐好,和对我好,是一样的。”想了想,补充道:“你对我也很好。我都知道了。是我把你害了。可惜你对我的好,不是我想要的那样。”

    岑多和女士们请了假去洗脸。在水龙头的流水声中,岑多想:“什么时候我变成好人了?这可要不得。要不得。我算哪门子的好人。中学的时候我是街上的小混混。到了大学也没干啥正经事。差点就成了强奸犯。错了,就是强奸犯,我是漏网之鱼。”

    洗过脸还是回去。在房门外面听到音雅说:“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说了不是,从来都不是。谁要是当岑多的女朋友,她倒了血霉了。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你问他。”

    岑多一步三摇走进去。我们是什么关系还用说吗?同居关系。现在谁想上屁雅的床,先要过我这一关。

    音雅笑。

    冰尘说:“多哥,我姐吃太多苦了。刚做完手术那三个月,疼的她连五分钟的觉都没睡过。”

    岑多又害怕起来。右手握着鼠标晃了半天,不晓得自己要找哪里。

    这样怕,还是硬着头皮赶去医院。到了手术台,他就不怕了,剪子和刀招呼下去,准确到微米。他想起上大学的时候,同系的师爷一直怕解剖课。后来非但不怕,进了解剖室,抢尸体比谁都利落。几乎每次他都能抢到年轻的尸体。有人问他秘诀,他说:不用掀开单子看,老人的体态多少有些变形。科学的专业训练,同时也是一种心理训练,让你忘记恐惧,把自己融入到科学的氛围中去。

    当初学习还没有岑多认真的师爷留在二院了。每次音雅复查或手术,师爷会帮他看顾音雅。音雅腿上的支架已经拆掉,现在勉强能架拐走。不过最好还是不动,静养。当初音雅说的没错,她当个会走路的瘸子没问题。那时岑多还发过宏愿,一是要把说这话的医生宰了,二是要把音雅医得和从前一模一样。现在只好当自己从来没说过。想起这件事,多多的心里就疼。见到冰尘的那天晚上,多多躲在被子里哭。他没有发出声音。

    音雅说:“屁多,来,抱抱。”

    岑多起来抱音雅。他在她的肩膀上哭。这还是长大以来第一次,让别人看到他流泪。很久没哭,泪腺不够发达,岑多哭够了。他说:“你他妈的狗耳朵,你怎么听到的?”

    音雅说:“我睡不着,习惯了听你的呼吸声。今天突然没了。我还以为你死了。为什么哭?撑着了?”

    多多坐直身子。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屁雅,我需要你。”

    “别说你爱我,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任。”音雅还是嬉皮笑脸的。

    “滚,谁爱你!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就当没听见。”

    “行。说吧。”

    “我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时候,做坏了别人的双眼皮。那么简单的手术,我做坏了。结果那女的眼睛跟伽啡猫似的,到现在,眼皮还老搭拉下来。”

    “嗯。嘛事?你刚才说啥?”

    “类似的错误还犯过。有一次给人填胸,填过了,有一边向外偏。那种注射材料是抽不干净的。”

    “嗯。”

    “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要垫鼻子。本来她的鼻子不难看,再说了,她家长也没来,我不想给她垫。可老板的儿媳在我们那个办公室,我不敢把到手的生意往外推。结果就给她做。过没一个星期她又找我来,她的鼻子在上体育课的时候,被篮球碰断了。我又给她做了一次。真的,越改越难看。我不想干了。音雅,我不想干了。”

    音雅说:“没听见。”

    “音雅,我从头一回见到你,就喜欢你。你身上有股子活跃劲。那叫生命力吧。我不知道是啥把你害成这样的。你要说是那些个狗医生,妈的,我就是里面的一个。”

    “多多……”

    “你闭嘴。到底是谁把谁骗了?医学是经验科学。很残酷。它永远不可能象发射载人飞船那样,为了一个人的安全,花上一亿块钱。做医生的,都是用病人积累经验。尤其是我们做整形的,美学是个很玄的东西。我想过了,当然不能说就是医生害你,你也是自己愿意。我要是早一点告诉你,你是完美的,你还会冒这个险吗?”

    “我不是完美的。这个问题很复杂,多多,你改变不了什么。我们以后慢慢讨论。你别想那么多。”

    岑多坚持说:“你是完美的。恐怕我没办法把你治好。我照顾你一辈子。”

    “你不可能把全世界的苦难都背上。”

    岑多用手指捋顺音雅的短发,“我没办法把全世界的苦难都背上。我只能把我的良心背上。等你好些,我们象从前一样**。只要你能好,我不在乎在别人的脸上出事故。很坏是不是?就象用贩毒赚了钱,捐给孤儿院。嘿嘿我愿意。音雅,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让我天天都能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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