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剥落日记的碎片
一
2004年2月7日，太阳早早就躲藏起来，残留阴霾于天际。
华纳影城门前稀稀落落，完全缺失了佳节期间万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一位透露着几分英气的男子来到服务台——
他自称军，预定一周后包下贵宾厅和女友一起观赏电影。
影片可不可以由我指定？
当……然了！只要有，我们一定尽全力满足您的要求！
两部影片连映行不行？
这太行了！莫有问题！哪两部片子？
《霸王别姬》和《英雄》。
呕——您审美格调蛮个性的，我个人认为这两部影片分别是张艺谋进军娱乐片、张国荣投身大陆电影的代表作，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意义，艺术方面的震撼力可谓空前绝后……《英雄》没问题，就是——《霸王别姬》年代久远了点，不过估计问题也不大……您就放一百个心，包在我身上！绝对让您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额外还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我希望能在贵宾厅内的地面上都铺满新鲜的玫瑰花瓣，能办到吗？
问题是没有，但这样一来花销可就上升了，价钱方面——
钱你不需要担心，估算一下要多少？
不用多说，您比我更清楚现在这玫瑰花是个什么行情，加上包下贵宾厅的费用，……最少也要7000元左右吧！
什么——7000块钱？……
别……别介意，价钱还可以商量嘛！现如今，钱不好挣是人所共知的，竞争激烈人人自危，您开个价吧！
先生！你理会错了，我事先以为至少得花费个万儿八千的，没想到才区区7000块，既然你开出价来了，也不好驳面子，就这么定了。行吗？
啊……是这样——，行！那先付2000元定金，余下的当天再给。
我看也别多费周折了，什么定金不定金的，一把给你吧！我还是信得过你们的，——这是7000，你点点——
……李会计——过来收银开票！……
自诩精明过人的郝今天算是大开了一回眼界，这才叫爽快！要么不玩要玩就得痛痛快快！悔不该呀！看人看走眼了，这真叫——玩了一辈子鹰，临了临了反叫鹰啄了眼珠子！典型的心慈手软！……若再加个三两千的估计也没问题，失败——失败！教训啊！深刻的教训——太不应该……如此低等的错误，连我这高智商的人也……哎……
由于这两部有些尘封记忆的片子的拷贝并不在影城，工作人员千方百计才从关系特铁的同一院线的盟友那里挑明了是友情赞助才找到的。不仅如此，他们特意购买了近30公斤的玫瑰花瓣，预计才能将贵宾厅全部铺满，仅购买玫瑰花瓣一项就花费了1800元钱。
时光如果倒流10年，国人中不知有几位会对2月14日这个总是距离新春佳节不太远的日子产生几许浪漫的遐想，西风东进吹绿了内地的山山水水，红火出一个极其西化的节日——情人节，人们都自觉不自觉的认同了新增的礼俗。
中午1点半在华纳电影城内惟一的可以同时容纳36人观影的贵宾厅明目张胆的挂出了“谢绝入内”的牌子，显然目的只有一个——恭候军和女友的大驾光临。四五名工作人员正忙着将塑料袋内香气扑鼻的玫瑰花瓣均匀铺在猩红的地毯上，铺完一楼休息厅地面后，工作人员将楼梯和二楼的观影厅地面也全部铺满花瓣，这才退出贵宾厅。
古朴的落地挂钟发出很有节奏的滴答声，时针指向2，分针明确无误的指在14的位置。军一身黑色做工考究的西装右手得体的挽着身着“安.姬奥”礼服的艳在众人行注目礼中款款而入——
二
闪和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顺应命运的撮合一起步入丝毫没有浪漫可言但却神圣不可侵犯的婚姻殿堂，婚后倒也恩恩爱爱感情甚笃，结婚一年了肚皮仍旧太平无事成了妻子挥之不去的心病。
可能小宝宝是故意晚来一段时间，看我们俩一心都扑在工作上，为这个家忙里忙外，哪有闲工夫照顾他，所以才姗姗来迟。看来一准是个聪明的宝宝……女人自己搪塞自己确实有一套！
中午炽热的阳光极不均匀的洒在如饥似渴的屋檐上，小狗摆出各种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姿态。看上去神情谦恭，似在顶礼膜拜。这天与地的缝隙间可能真有神明存在，能洞悉世态人心。为何只是冷眼旁观，不愿指点吾辈芸芸众生脱离苦海的迷津呢？
它仍在暖暖的照射下撒欢，骄阳显得极具绅士风度，丝毫没有超越权限范围的意思。
娟的心情却是灰蒙蒙的，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感觉小腹胀痛非常，而且在内裤上印有点点印迹。脸色苍白的厉害的娟想——是不是要来月经了？例假的时间已经超过很多天了。咋说也该来了！
小腹的疼折磨了娟大半天的光景使得她越来越不能自圆其说：以前倒霉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过，该不会得病了吧！
朱闪——，快别瞎忙活了，你过来一下——当闪放下手中按部就班的家务，走路一如常态的四平八稳来到她跟前，看到娟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加上紧皱的双眉顿时乱了方寸。
这……是怎么了？刚才看你不还好好的吗？哪里不舒服？你倒也言语一声呀！——娟子！……真急死我了……他顾不上清洁满手的泥巴就去摸娟的脑门。
怎么学的邋遢了？你看你手脏的，还到处乱摸，我没发烧，娟用手指了指下身配合不太通顺的语句，算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平日比较木讷的闪出人意料的领会了精神。
冷静！不一定是坏事啊！你想过没有，是不是有喜了！难道……我也要当爸爸了，那可太好了——他陷入美好的憧憬浑然忘记去体会妻子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煎熬难耐，只是忽忽悠悠沉浸在香火得以延续的喜悦之中。
娟怪闪不适时宜的高亢声调，话语的分贝不由得增加了一个数量级：你这个猪头！我都疼成这付德行了还乐？你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怀孕了？当自个是扁鹊在世！……翻什么白眼不服是不？
闪见风使舵的本领也毫不逊色：我必须先更正一下是眼里进了灰尘不是翻白眼，不应该将自然生理的防御反映当作是不友好和对抗的表示，哎——好象是没听人说怀孕也疼的，只有生孩子那一会会才疼上一疼。那依你说是怎么了？
这回轮到娟光明正大的翻白眼了：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要医生同志干嘛？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还等什么！有病可耽误不得，走——去医院找大夫看看！快走，快走——下礼拜一正好一起报销医药费，闪连忙牵出“小毛驴”——28型凤凰自行车，那可是那个特殊的年代家喻户晓的名牌产品。把妻子抱上二等座安顿好，一路骑行赶往医院。
那个年头天黑得似乎比较早，昏暗的路灯充其量只能辨个大概方向，路上几乎就没有行人，只有寥落的稀星弯月与他们依依不舍。
闪闷着头一声不吭，两只脚十分卖力轮流往下蹬，车轮每前进一轱辘他心中的愧疚就少了几分，结婚以来妻子任劳任怨确实没啥说的，老感觉配不上人家……也是自己的造化摊上个好媳妇，心眼就更别提了，除了这张嘴好唠唠叨叨的，但不也是出于关心和爱护吗？爸妈都很满意这门亲事，小日子是越过越甜蜜啊！这可千万别……有什么不测之风云……
夫妻俩在当班的女医生一再要求下做了Ｂ超检查，闪为了能早点拿到结果，语气真挚的恳求影像学检查的少妇简化手续速度麻利一些，约摸30分钟后他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检查结果，上面全是如蝌蚪文一般的手迹，横竖看不出个名堂，一路小跑递到医生手里。
煞费苦心才第一时间拿来的对闪干系重大的Ｂ超结果，她只是随意的瞄了一眼就撂在旁边令闪叹为观止——大夫就是大夫，水平在这了！我看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人家一搭眼马上就明白！不服气是不行的！
“经验老到”的医生施展“望、闻、问、切”的看家本事，象街头的相面先生一样一边察颜观色一边小声嘀咕，当得知娟已经停经50多天，心中豁然一亮，便扭头又瞥了眼检查报告：正常情况下此时应该有妊娠囊了，但检查却没有，而且检查还发现胚胎不在宫腔内！可疑——
被蒙在鼓里的闪先看看老婆，又扭头看看医生，想问又怕显出缺乏耐心，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采用著名华人数学家华罗庚的“筛选**”进行逻辑梳理——
依据正统医学专著上的论述最大的可能性是“异位妊娠”（即宫外孕）……，条分缕析后得到的结论令她不由得迟疑起来，是不是呢？照理说不会是个别的特例……不能过于较真！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是了，拨开云雾现光明——一定是它了！常规情况才是正确的方向，让十年九不遇的独特个体见鬼去吧！
你们知道是什么病吗？她满意的看到夫妇俩几乎同时左右转动脑袋，宫外孕！
娟看看丈夫，闪看看妻子，然后齐刷刷的目光汇集在白衣天使的身上。
他直觉是——不管它是宫外还是宫内，既然是“孕”就不用担心了，怀孕生子是女人的天职，有什么大不了？害一阵子喜，生完孩子就没事了。显然是白担心了，这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告诉你们——宫外孕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亏你们遇见我了！换个人试试，误诊是肯定的，与病魔赛跑，抢时间就是挽救生命！要快——，快照我的话去做！医生声色俱厉。
闪和娟闻此诊断结果如遭五雷轰顶，好一阵子方向感尽失找不着北。娟无助的看着闪，忧怨多于幽怨，推测他祖上肯定做了太多缺德事现时报应在她柔弱无辜的身上。
别无选择！除了自认晦气，还有别的头绪吗？……“人定胜天”——谈何容易！要是不踏进他们朱家门就好了……我怎么会同意的呢？着魔不成？看来是命中注定的，该有此劫，躲是躲不过的，“天命难违”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面无血色的闪唯唯诺诺——是呀！幸亏遇见您了，真是我们的福气！这还有什么说的，只要能治好病，您说咋办就咋办！全力配合治疗……孩子还能保住吗？
大夫昂起头冷冷的说：开什么国际玩笑！保孩子？你另请高明吧！不是我吹嘘，这种情况下想保孩子跟自杀没有多大区别，到末了孩子大人两败俱伤！
他知道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连忙进行补救——哪能啊！我胡说来着，咱不是不懂吗？您别往心里拾弄！别见怪！我百分之一千相信您，没得说！照您吩咐的做！:
接着，娟被医生安排住院，孤立无援的闪象小兔子一样上窜下跳忙活了一通费了老鼻子劲才加速度办结住院手续。病床上的她病床边的他相顾无言，默默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横祸，一股不祥的宿命萦绕在心头驱之不散。
在娟住院治疗期间，医生为了避免对病人过大的伤害，采取了保守疗法即化疗，每天她都要注射大量的药物，两只不堪重负的胳膊上粘满了静脉滴注后留下的针孔。
牢牢的抓着白色的床单，瘦弱的手背青筋清晰可见，惊恐的双眸呆滞的望着闪，“——干什么？”指着还未撕掉的胶布喃喃自语，“今……今天……已经打过6瓶盐水了，还要打吗？……”
闪一把搂入怀中，用悲天悯人的神情盯着对方毫无光彩的脸庞：娟子，你没事吧！我是闪啊！看清楚了？抬头看看——，快告诉我哪儿不好！……不怕……我在这儿！
她这才辨认出这个也穿白色衣服的人不是给她打针的护士而是自己的爱人同志，这才从白色恐怖中缓过神来，扑通——伏在他不太宽大但眼前却是最有安全感的肩膀上——“哇……，我不打针了！咱回家吧！死，我也不来医院了！啊——行不？求求你了！……我好了，哪都不疼了。谁骗你是小巴狗！啊？咱现在就走吧！”
他使劲的摇晃娟软绵绵的身体，“清醒——，清醒一下！”他觉得应该使妻子坚强起来，不能有抵触情绪，要彻底的放弃畏难情绪，“哪能走啊？病没好利索就能走了？不是要住半个月的吗？这都六天了，我看是好了许多！不着急！放心吧！单位那边我去请过假了，领导说了——要安心养病，不要有思想包袱。打个针也怕成这个熊样，说出去岂不叫人家笑掉大牙！快别孩子气了，很快就会康复的。丑话咱说前头，这病要是好不了，以后可就没法生宝宝了！你不想要宝宝了？你想让朱家绝后吗？瞅瞅，哈哈，眼泪也太不值钱了！快别哭了——，好吧！你不是喜欢听我唱歌吗？我现在就唱——‘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了喂……甜蜜的歌……’，好了，好了！谢天谢地！！好样的！就该这样嘛——听人家说生娃娃比这难受，权当磨练意志了！到时候那关就好过了不是。
十三天后，娟如同被扒了一层皮气色衰败到无以复加的境界，估摸着连尖叫的气力都不复存在了，她躺在床上耷拉着脑袋四肢摆放成亵渎审美的心灵之窗的样子，让人看上去好象轻轻松松就可以薅起弃尸荒野而绝不会产生怜悯之类的优柔寡断。
即将出院了，闪久违了喜悦的表情又悄悄登陆脸颊，这段日子对她和他来说就如几个世纪那么茫无边际那么伸手不见五指那么战战兢兢。他放松了高度警戒的神经，难得的好心情——苦日子可算熬到头了！不要多，再来上半个月我也准备住院了，看来老天还是待我不薄！是得感谢上苍的眷顾和保佑！呕——也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啊！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为了验证诊治的效果，她在该院又做了一次Ｂ超，满怀希望的以为：病祛人安乐！可是当娟领到报告时却一屁股坐倒在床——
经热心的检验员解读，这次Ｂ超结果显示娟是早孕，根本不是宫外孕。
“不可能！”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平静的接受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变化，“怎么可能呢？”，因为变的太过蹊跷，吃惊的程度比当初医生下通牒的惊愕尤甚。为确诊病情，他俩偷偷的赶到其他两家大医院做了Ｂ超检测，结果全部诊断为早孕。
岁数比闪足足大了两轮还富裕的眼睛大夫一手拿着Ｂ超单子一手指指戳戳，“小伙子，你的视力应该不差吧！能看清楚的，就这——对……对！”，入木三分的讲解令一头雾水渐渐消逝，“我解释一下，这是胚胎，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已经略具雏形，位置是正常的，不存在宫外孕的情况。”
由于娟按照宫外孕的办法进行了十余天的治疗，好心的老医生摇着头告诉她——胎儿如果生下来极有可能会是畸形儿，到时候小孩可怜，大人痛苦……一了百了的办法就是最不人道的做法……，因此娟只得忍受揪心的疼痛实施了人流手术。
蓬松的乱如杂草的头发，一付衣冠不整的放荡不羁，两条瘦如麻竿的腿踩着高低不平的脚步，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我孩子！……路人闻之无不侧目。
闪领着娟到这家医院的医务处找过很多次力求一个妥善的处理意见，但一直未果。
毕竟人单势弱，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草头百姓指望谁能帮着出头讨个公道！省省吧！无形的阻力压得闪直不起腰。
经历这场变故后，娟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没有保全那个即将出世的小生命，没有尽到母亲应尽职责，一直耿耿于怀郁郁寡欢，即便闪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劝解都宣告无济于事，这是她心中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口。
起点中文网cmfu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https://www.tbxsvv.cc/html/35/35188/9452687.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