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白色梦魇 > 第一章 午夜铃声

?    第一章

    2002年4月的一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张正看见刚刚入睡的妻子的脸上挂着几朵幸福的泪花,他在感到兴奋的同时,内心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歉意。妻子是一个多么好的妻子啊,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文秀,正像她本人一样文静秀气,可是结婚五年来,他给予她的的确太少了,不仅如此,妻子为了他的工作做出了很多牺牲,忍受了许多为人妻所难以忍受的孤独与寂寞。

    张正原来在城北监狱工作的时候,就经常三天两头不着家。去年到了戒毒所后,吃住在单位更是成了家常便饭。然而文秀从无怨言。她在市农业银行担任主管会计,工作同样十分繁忙,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承担起照顾双方四位老人的重担,心甘情愿地做好他的后勤部长。前段时间,张正为忙工作整整一个月没有回家。就连给文秀打个电话问候一句都没顾上。文秀再善良,再理解他,这时也免不了抱怨几句,说他心里装着的只有工作,没有她。对此,张正倒是自感理亏,不敢争辩,但他心里却是不服气,心想这世界上哪有事业和家庭都能够兼顾的好事呢?如果真有,那也不是他能够学来的。张正以为男子汉应当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柔情似水的那种浪漫似乎不应当属于他这个年龄。

    由于工作表现突出,张正在年初时被提拔为一大队教导员,这在戒毒所算是最年轻的正科级领导干部了。正当他决心大干一场的时候,他与文秀的感情生活却在不知不觉中掀起了些许波澜。

    由于赶上禁毒严打,社会上大量的吸毒人员被送进戒毒劳教所,一时间管教形势面临巨大压力。张正带领他的同事一心扑在岗位上,到昨天为止,张正已经整整二十八天没有出过戒毒劳教所的大门了。这期间,张正在老同志的多次提醒下也曾经给文秀打过电话,可她的语气总是那么不冷不热的,让他心里觉得很不痛快,他认为,她对他的工作还不够理解、不够支持。

    工作刚一轻松,大队长硬是把他撵回了家。他当然明白大队长的一片苦心,说实在的,他挺感激大队长的。大队长比他大十岁,既是队里的老大哥,又是一把手,99年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他爱人刚从农村出来不久,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十岁的儿子弱智得只会叫爸爸、妈妈,他自己也过早得患了腰椎间盘突出,长时间坐或站都会使他疼痛难忍。可就这样,大队长干工作一点也没得挑,和年轻人一样生龙活虎。每每想到这些,张正心里就禁不住一阵酸楚。

    文秀接到张正的电话,他说下班的时候就回家,她一楞,紧接着心中一阵惊喜,却故意装做生气的样子说谁稀罕你呀,干脆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了。可是文秀的一颗心惶惶地什么也干不下去。她干脆跟领导编了个瞎话,说老家来了人,她得早点走。领导自然同意了。文秀一出银行的大门,就觉得自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马上要飞起来了。想到张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她炒的饭菜的模样,她禁不住笑着撇了撇嘴。文秀知道嫁给一个警察意味着什么,结婚前,很多要好的朋友就一再提醒她一定要考虑清楚。她明白她们的良苦用心,可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嫁给了他。她的父亲退休前是一位公安局长,对于父亲的忙碌和母亲的艰辛她有着切身的体会。不过,母亲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那么完美,她甚至觉得,现在的母亲就是她将来的缩影。可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还是显得有些准备不足。她原以为,最苦最累的警察莫过于刑警。可是张正的表现让她真正领教了戒毒劳教警察的艰辛。她禁不住有些后悔,当初是她帮助张正下这个决心的,她支持张正脱离城北监狱,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那里的工作太辛苦。没想到,事与愿违,她让张正跳出了“火海”却又掉进了“深渊”。

    张正推门进来的时候,文秀就站在门后等他。一见到他,文秀禁不住鼻子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来。他的头发蓬乱,衣服脏兮兮的,脸庞显得更加瘦削,眼睛里不满了血丝。她一边嗔怒地责怪张正不注意身体,一边催他赶快换衣服冲个澡,然后又飞快地为他炒了几个他平时最爱吃的小菜。文秀的这番举动大大出乎张正的意料,他在来时的路上还一直在思考如何应对文秀的责难,现在他反而对自己的“小人之心”深感羞愧。张正披着浴巾出来,看见满桌子香喷喷的饭菜,他兴奋得眼睛放光。他想要点酒喝,他已经有近一个月滴酒未沾了。可是文秀用眼神制止了他。张正略感意外,文秀原来从不限制他喝酒的。她自然看懂了他的心思,但是她的态度丝毫没有松动,她心里说道:“阿正,不是我不愿让你喝,而是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希望你会明白。”

    卧室的壁灯十分昏暗,张正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番软语温存、激情荡漾之后,文秀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但是很舒服、很满足。她脸上挂着幸福的泪花,撒娇似的依偎在张正的怀里,柔声说:“阿正,你难道没想过要一个孩子吗?我想要,真的。”

    张正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点头。

    文秀竟然高兴得像个小姑娘,欢快地说道:“太好了!那我们今后可要努力啊。”

    张正一边应声答着,一边纳闷地想道:“要个孩子还需要努力吗?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嘛。我的身体强壮如牛,保证优生。”可他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觉得今晚她的心情非常好,虽然有些怪怪的,但他不想多问什么,生怕破坏了她的心境。其实,张正对要孩子一事的想法是有些简单了,生个孩子不难,难的是有了孩子之后能从容面对随之可能要改变的生活。文秀是在巧妙地点拨张正,让他以后有时间多陪陪她,多陪陪他们未来的孩子。

    在这种美好的憧憬中,文秀终于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张正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单位里的种种事情就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一想到一个个原本有着美好前程却因陷入毒窟而不能自拨的戒毒劳教人员,张正的心绪就再也不能平静,恨不得立刻插上双翅飞回单位。就在这时,急促的电话铃声像划破万籁俱寂的夜空的警笛一样骤然响起,张正的身体像弹簧一样迅速坐了起来,一把抓起话筒,问道:“哪位?”

    “老弟,还没睡啊。孙志勇出事了,你赶快回来吧!”大队长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十分焦急。

    张正也大吃一惊,干这一行的,和监狱警察一样,不怕辛苦,最怕的就是一年辛苦了三百六十四天,偏偏就有那么一天出一档子大事。一年辛苦白费不说,还得做检查、挨处分甚至…..但张正毕竟在监狱干过许多年,耳闻目睹过许多像逃跑、自杀等恶**故,所以他很快稳定住情绪,用平和的语气说:“大队长,别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孙志勇企图割腕自杀,幸亏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正在所医戒中心抢救呢,我已经向值班所领导作了汇报。”大队长的声音依然很急促,通过话筒,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粗重的喘息。

    “好的,我马上打的过去。”张正将电话放下,开始迅速地穿衣服。当他走到房间门口时,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妻子,发现她早已经醒了,正挣扎着坐直身子看着他,一脸茫然地瞅着他。

    当张正满头大汗地跑到医戒中心时,看见主管管教的副所长正在大队长等民警的陪同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大队长连连点头。张正赶紧向副所长打招呼,可他却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他不禁心头一紧,想副所长肯定生气了。送走副所长,大队长简要地向张正介绍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原来,就在今天凌晨一时许,值班学员发现孙志勇躺在水房的水泥地上,鲜血从其手腕处流出,已经淌了一地,便立即向值班民警报告。

    “有没有生命危险?”张正严肃地问道。

    “医生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还必须留院观察几天。”大队长说。

    张正直想发火,因为他觉得这个事件的发生暴露出管理上的漏洞,最突出的就是贯彻二十四小时直接管理不严格。从一个侧面说明有的民警责任意识与忧患意识还不够强烈。他又觉得自己应当对这次事件承担主要责任,因为他听民警小马说起过孙志勇,说他进来两个多月了,妻子不仅不来探望他,而且拒接他打去的电话,为此他的思想包袱很重。当时张正想绝大部分戒毒劳教人员都经历过这样的情感历程,没有几个可以留住妻子,挽救婚姻的。孙志勇很可能也脱离不了这种规律。他想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孙志勇就会自我调整好心态的。因此他只是例行公事地交代小马多找孙志勇谈谈心,多帮他排解忧愁,而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包夹措施。

    张正走进孙志勇的病房,他正躺在床上输液。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双眼微闭着,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像是在经历着痛苦的抉择。守护在病床前的小马站起身,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张正制止了。他把小马拉出来,轻声问道:“他现在能谈话吗?”

    “恐怕不行吧。”小马理解张正此时的心情,可是他还是实话实说:“医生讲,他现在身体很弱。您最好天明以后再与他谈吧!”

    张正无奈地点一下头,嘱咐道:“早上别忘了给食堂打电话订一份病号餐。”

    回到办公室,已是凌晨三点钟了,张正却一点也不觉得困。他一只烟接一只烟地抽起来,脑子飞快地转着,分析着孙志勇自暴自弃的各种原因,设想着如何对症下药,做好思想转化工作。尽管他知道只有亲自找孙志勇了解到实际情况和真实原因后,才能决定该怎么做。可是他无法阻止兴奋的大脑在联想的空间里任意驰骋。在许多民警的眼里,孙志勇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戒毒劳教人员。刚一入所,孙志勇敞着怀,披着一件黑色的皮大衣,踢趿着皮鞋,走路一晃一晃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留给广大民警的第一印象就颇为不佳。在随后的日子里,孙志勇虽然没有正面和管教民警发生过任何冲突,也没有任何违反所规队纪的行为,但是几乎所有的民警都认为不仅他自己不愿意接受矫治与改造,而且还四处煽风点火,怂恿、支持其他戒毒劳教人员与管教民警对抗,用一些民警的话说他是“反改造分子中的狗头军师”。大队的所有民警一提起他,没有一个不感到头疼的。

    第二天一大早,张正便去了病房。孙志勇这时显得精神了许多,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小马为他端来的一大碗鸡蛋面条。见他进来,赶紧站起来。张正示意他坐下,神情严峻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开口,这反而令孙志勇局促不安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做出这样的傻事一定会让教导员以及其他民警放心不下,孙志勇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张正来看他,除了看看他的病情以外,还有更重要的话对他说。可是他该怎样回答张正的问话呢?也许一些话只有藏在心底了。他清楚地记得他被公安机关抓住的情景:当时他刚从老板付明西的办公室出来,开车去机场接一位南方来的客人。走到半路的时候他接到付明西的指令,于是他有些困惑但仍不慌不忙地将放在车上的海洛因试剂抽进针管,准确地扎入自己的左臂。他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海洛因带给他的欣快,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警车便拦住了他的去路,几个公安人员礼貌地将他请下车。孙志勇当时并没有半点惊慌,他被公安机关逮住这并不是第一次,他想用不了几个小时他就会大摇大摆地走出刑警队。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被劳教三年。三年对他来讲是多么漫长啊!入所后的几天,他整天胡思乱想,他不明白付明西这次为什么不保他了,难道的确像他所说因为情势所迫吗?他又想到了年轻的妻子,她明明知道他出了事,为什么不来看看他呀,难道她真是水性扬花的人吗?

    “志勇,想必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你可以坦诚地告诉我这其中的缘由吗?你放心,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们会尽其所能帮助你的。”张正说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孙志勇。

    望着张正真诚的目光,孙志勇真想把心中的话一股脑地讲出来。可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教导员,真是对不起,我一时糊涂,给队长们添麻烦了,我错了。我只是思念妻子,而她好像并不愿理我,连我多次打去的电话也不接。我知道我吸毒,对不起她,可我愿意改,我真的不能失去她啊!如果她抛弃了我,我会觉得我的生命变得毫无意义,还戒毒做什么呀!”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看得出,他说这话是认真的。

    一个念头一瞬间在张正的心中更加坚定起来,他禁不住脱口而出:“我想找你妻子谈一谈,你同意吗?”

    孙志勇显然感到有些意外,但他看到教导员期待的目光,便毫不犹豫地用力点了点头。心里想道:“教导员啊教导员,您要是真能把她拉回到我的身边,那就太好了。只怕您会枉费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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