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三摊牌
第二天是我自上班来第一次迟到，可惜昨晚的酒并没有穿肠而过，留下了难受与头痛，坚持到下午也没有好转，我干脆中途请假回家。
令我惊奇的是一向循规蹈矩的父亲竟然也没有上班，开了门就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父亲的神情很复杂，颓废、失望、愤怒在他的脸上交织成一片，眼前的一切令我心里一紧，低下头想溜进自己的房间。
“过来，我有话问你。”父亲的话里透出一丝威严，我坐到父亲的对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局促迫使我的脚趾在鞋里蜷起来，将鞋面高高顶起，父亲的沉默使我将头抬起一点，偷偷的用余光观察着他，父亲把烟头重重的拧灭在烟灰缸里说：“孟娜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了。”
虽然我已经猜测到是这情形，但还是不由的一怔，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之前我对其恐慌不已，但当它真正来临后恐慌却离我而去，我不知道此时的心情是属于看破红尘的洒脱，还是属于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总之我有了抬起头看着父亲等待他下文的勇气。只可惜父亲忽然闭上眼靠在沙发上，用沉默不语来消耗我冒出的勇气，我亦沉默，心中却更坚定。
“是不是真的？”父亲的语速很慢，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我没有说话缓缓的点了点头，父亲猛然坐起来提高了音量“你难道不会说话吗？”
我的身体在父亲的怒喝中颤抖了一下，我虽鼓起了勇气但声音却是那样的懦弱“干吗还要问我，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你不想承认罢了。”
父亲再次靠在沙发上颓废、痛苦、失望、无奈……在他脸上溶为一体，父亲的行动与他的年龄一点都不相符，他一跃而起来到我的面前，声音变的令人心酸“我不相信你不会是这样的，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我本想看着父亲，但父亲脸上的表情令我心虚，我低下头喏喏的说：“爸，孟娜说的没错那是真的，其实……”
“啪”父亲的巴掌打在我的头上，声音有些沉闷，因失望而产生的愤怒在这一瞬间爆发，力量是惊人的，我一个踉跄急忙用手扶住沙发才没有跌倒，“其实什么？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父亲的愤怒还没有停止，他再次咆哮着举起手，我猛的站起来，站在父亲面前，心中的一股愤怒促使我扬着头等着那清脆的声响来临，父亲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呆呆的看着我眼中流露出的愤怒。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知道我的脸此刻已经变形，我的声音居然有了一丝苍凉的味道“打啊！你怎么不打了，以前你打我的时候我拼命的躲你都不肯饶恕我，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怎么不打了？”
父亲瘫坐在沙发上，苍老瞬间出现在他脸上，声音颓废到了极点“你真是令我失望，从小到大你没有少让我失望过。”
我努力的笑了笑，嘴角动了动却没有笑声，我的声音也略显颓废“我令你失望，从小到大你又何尝不是令我失望呢？”
“我令你失望？”父亲有些诧异。
我终于发出扭曲的笑声“难道不是吗？你盼望你的儿子能出人头地让你脸上有光，我又何尝不盼望能生活在你的光环之中，你希望你的儿子可以让你在人前自豪，我又何尝不想你让我在人前可以志高气昂，没错是你生我，养我，可就凭这些你就要让我像一只羊一样被你在人生的路上赶来赶去吗？你以前没有机会问我是否愿意出生，现在有了，我告诉你我并不想来这个世上，但已经晚了，不想来也来了，难道你要逼我去自杀吗？要知道我没有欠你什么，当然，你也没有欠我什么，我们是平等的，我是人，你也是，有自己的思想，不管这些想法是对是错，干吗非要去强求对方呢？我从来没有强求过你，当然，我也没有这个资格，你强行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且不管我是怎么想，就要强求我这样，那样的，你认为你有这资格，可我认为你没有，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爱你，我很感激你养育了我，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本来就已经够痛苦了，还有那么漫长的岁月，可不可以让我们像过草地的红军一样，相互扶持着默默的走完它。爸，别在强求我了。”
父亲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很平静的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们真应该经常多谈谈，站着干什么？来，坐下吧！就坐在我身边，又不是外人。”我点点头，在父亲身边坐下，父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冲我笑了笑，继而又掏出来香烟递给了我一根，我掏出打火机先给父亲点燃了香烟再点燃自己的香烟，我深吸了一口说：“爸，这是你第一次给我烟。”
父亲吐出一口烟雾说：“我们以前没有一起抽过烟吗？”
我笑了笑说：“没有”
父亲沉疑了一会说：“好像还真没有，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嘛！”
“其实有很多你记不清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就像有很多事情我记不清而你却记得很清楚一样。”
“是吗？说两个来听听。”
“你记不记得我小学二年纪的时候，有一次期中考后开家长会，数学老师说这次考一百分的可以不做家庭作业，开完会回来你问我作业做完没有，我随口说做完了，本来我以为我考了一百分你会很高兴的，可你竟大发雷霆说我骗你，明明是老师说这次考一百分的可以不做家庭作业，然后把我打了一顿，我一直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后来我上了班才隐约明白你可能是在单位受了谁的气又不好发作，于是我就变成了炮灰。”
“有这种事情吗？”
“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那你记不记得你小时侯有一次回老家，我去接你的时候问你想不想跟我回去，你说你天天都在想我来接你，后来你奶奶问你想不想回去，你又说你想一直留在奶奶身边，那时候全家人都乐了，你却若无其事的在一边啃甘蔗，那表情还真天真。”
“有这种事情吗？”听了我的话父亲笑了笑，停了一下我又说：“你不是一向很反对我抽烟吗？今天怎么了？”
父亲笑了笑说：“看你吸烟的样子才知道你的烟瘾还真停大的，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开始有烟瘾的，小时侯看你抽，觉得好玩，你那次打了我一顿不许我抽，我就特别好奇，不知不觉的这烟瘾就越来越大了，大概是逆反心理造成的吧！”
“那么说我当时应该鼓励你抽烟了？”
“那我也有可能会听你的话。”
“其实我觉得孟娜没什么不好的。”
“爸，你还不明白吗？”
“好，我以后不管你这件事情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果有一天人们议论你的儿子是一个花花公子怎么办？”
父亲叹了口气说：“这好歹也是本事，由他们说去吧！今天太累了，我得去睡一会。”说完父亲站起来回他的房间，望着父亲苍老的背影我猛得脱口而出说：“爸，我爱你。”
父亲回过身来笑了笑说：“我知道。”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身来说：“其实我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
父亲听完笑了笑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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