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村的事情
麦邦盈
（中篇小说）
黎文明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多钟了。刘菊花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吃过了，和施书记伍副镇长起吃过了。他又说散会的时候施书记和伍副镇长叫他留下来谈了些事，然后就叫他起到蓝蓝酒店吃了顿饭。他还说其实施书记和伍副镇长都很好，亲自为他斟了酒。刘菊花听着听着呼吸都变急促了，眼睛也放出光芒了，心里也猛然长出了大截自豪，把男人看得高大了许多。
外面太阳还很大，庭上热气腾腾的，天上的云彩也跑得没有了踪影。幸好有点风，丝丝的。休息会儿再下地也不迟。刘菊花看着坐在大沙发椅上晃动着脚的男人，说今天开什么会了，施书记和伍副镇长跟你说了些什么了，去按摩了没有？在刘菊花的心目中，吃喝玩乐基本上是回事。黎文明说你把话说到哪去了，人家施书记和伍副镇长都是好人啊。这次会议主要传达市委市政府的文件，要建设生态文明村。黎文明又说施书记和伍副镇长请我去吃饭，是叫我回来物色个自然村，抓好个点，搞出成绩来，为全镇树立起个榜样来。时间两个月，到时全镇的干部、各村的支部书记和村长都要来参观。刘菊花惊讶了，风铃般地笑了。说你说啥村啦，文——文明村啊，文明？文明啊，你名字大了，市委市政府都知道了。黎文明愣了下，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名字和上级提出的伟大目标致了。真是凑巧了。他噗地笑了下，把语气放得慢慢的，说是生态文明村，就是修路啦种花啦种树种草啦，反正就是要把村子弄得整整齐齐的，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刘菊花抿着嘴眨着眼品味了下，总算弄明白了，说好啊那样就是好啊，不过哪有时间呢，谁都有谁的事做，再说你到哪去弄钱呢。黎文明说时间应该是有的，主要的问题是钱，不过施书记和伍副镇长都表态了，镇里定会给予极大支持的。刘菊花有些激动了，说真的吗，他们答应给多少钱了。黎文明说不知道，反正钱定会有，人家当书记镇长的嘴不会是乱开的。刘菊花问有万块吗，黎文明说不知道，不过我看不会只万。做书记做镇长的，万圆算什么呢。他要是高兴的话，十万八万也是个小数。刘菊花听得都坐不止了，都站立起来了，眼睛火辣辣的了，就差没扑上去了。刘菊花说，这样吧，这个点就选北村好了，那是我娘家啊。黎文明有点反感了，说你怎么那样讲话呢。刘菊花说我为什么不能那样说呢，你是村长啊，我是你老婆啊，我嫁给你二十几年了，你为我娘家做过什么呢？我当姑娘的时候你是怎么追我的，都不记得了？现在老婆拿在手中了，你就什么都不管不查了？我爸我妈——刘菊花说到此话的时候突然就哽咽了，感情马上就来了，眼里都有泪水了。黎文明时找也不到适当的话说了。他直以为老婆都老了，没想到老婆并不老，心还停留在做姑娘那里。他不想伤了刘菊花的兴致，也不忍伤了自己的女人的心。平时在外面，女人总是处处护着他，就像葵花向太阳样。在家里，女人的话还是要听些的。黎文明就说好吧，不过我还得去跟村干部们讨论下。
黎文明在和村干部们商量的时候并没有把老婆的话说出来。但是有人提到了北村，说是北村的条件比较好，村子比较大，人口比较多，近几年盖了不少新房子。黎文明立即表示了支持。村长开口了，没人反对了，事情就这么确定下来了。接下来的事就是到那里去看看，确定具体怎么搞。
黎文明等村干部行五人走到北村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灰暗了，地上凉快了，人们也三三两两收工回村了。也有牛，跟在人们的身边，悠悠闲闲地走。小牛就不正经了，母牛已经走得好远了它站还在那里看风景，等到醒悟了过来，就又阵的狂奔，脚步的国的国的。也有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亲亲切切的，牵肠挂肚的，阵阵地划过旷野的上空。村口路边是个小店，店主刘贤三。也就是刘菊花她哥，黎文明叫伯父。店不大，面不小，前后都用木板和油毡纸搭了棚，排了四张麻将桌。看来生意不会坏。可能是临近傍晚，人不多，没人打麻将，只有来买东西的。见了村干部，谁都很热情地打招呼，不过大都叫黎文明做姨丈，叫村长的人不太多。看来，叫姨丈要比叫村长要亲热些。村长谁都可以当，姨丈就不是谁都可以当的。刘菊花娘家在北村，村人都叫她做菊花姑，当然村人也可以叫黎文明做姨丈。刘贤三也走了出来，问姨丈现在怎么有时间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了。黎文明对大家的亲热很满意，说几个人来看看，准备搞生态文明村。刘贤三说好好好，然后就请大家坐，并且拿出矿泉水每人发了瓶。黎文明把手伸进口袋要掏钱，刘贤三急忙上前来制止，说不用不用。黎文明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头对几位村干部说喝口水吧，歇歇脚再去看。
在村子里转了圈后，几个村干部的看法出来了。北村的地理位置不错，房屋基本上坐北向南。前面有水田后面靠山坡。老房子比较旧，比较简陋，也比较拥挤。走道小，不过基本上还算整齐，有三行，每行般都有七间八间。新房子就有点特别了，和老房子方向不是太致，但比较气派，有些还贴了瓷砖，美仑美奂的。大部分有庭有院，有些还种了橘子连雾什么的。村子前面就有问题了。房子距离水田大约有三四十米。有些树，椰子荔枝龙目什么的。可是非常脏，猪圈牛栏粪坑到处都有，而且很多都是破破败败的，石柱围的木桩扎的油毡纸盖的椰子叶遮的，非常不像样就是了。大家的看法是这些东西都要搬，然后在前面修条比较大的路，然后修几条小路，然后种些花草。
回到家里后，黎文明心里有些底儿了，件大事总算有个着落了。刘菊花似乎更高兴，说话轻轻飘飘的清清甜甜的，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炒菜的时候也故意把铁锅弄得叮叮当当的喜喜庆庆的，好像办喜事样。吃饭的时候黎文明忽然觉得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应该赶快把做文明村的事向施书记和伍副镇长汇报下，最好是能够争取他们来看看。钱的事是重要的，书记开口，什么事情都好办。电话很快接通了，施书记很干脆，听口气，好像很高兴，说他明天上午定来，还说要叫伍副镇长起来。伍副镇长是管财政的，书记的钱袋是他背着的。
实际上施书记和伍副镇长来到北岭的时候是下午点多钟了。当时黎文明刚吃完饭回到村委会。他觉得应该继续到村委会等施书记，他答应过了，定会来的。村委会办公室里非常静，就黎文明个人。他便把只脚抬起来放到了桌子上，身子尽量的往后靠，眼睛尽量的往屋顶上看，很是专注的，又很茫然的。椅子前面的两个脚都被弄得离开了地面。姿势很不雅，但是很舒服。舒服和雅观往往很难达到致的。办公室确实旧了，有钱的话也应该盖幢心的了。如果文明村的事搞得好点，说不定镇里还会分几万块钱呢。到时定用来盖办公室。黎文明这样想着的时候，镇里的车子车子就呜呜地来到了，黎文明兴奋地迎了出去，说施书记伍镇长你们真忙，吃饭了没有。施书记说我们说吃过了，刚吃过。黎文明说上午我们几个村干部都在村委会等你们呢。施书记有点惊讶，说黎村长啊你说什么了，建设生态文明村是事关群众的利益嘛，必须发动群众嘛。你们等我们干什么，我们不过是来看你们搞得怎么样嘛。黎文明说是是是。施书记问开会了没有，黎文明说开了。施书记问来了多少人，黎文明说村干部五个人都来了。施书记说我说的是开群众大会，这是群众的事嘛，必须召开群众大会跟大家讲啊。施书记后来又说，这样吧，我跟你先去看看，有时间的话，顺便开个群众大会。伍副镇长忽然说施书记文件没有带来，施书记说还带什么文件呢，我都记住了，我用嘴说说就可以了。
施书记的车子是在刘贤三的小店门前停下来的。午休时间，小店非常的热闹，四张麻将桌上都有战斗在进行。看的人也多，男女老少都有，很是闹热。黎文明和施书记伍副镇长下车的时候，打麻将的人只是瞥了眼，基本上不晓得来的人是谁，然后就继续投入战斗了。有些看打麻将的人还是比较注意，有些还和黎文明打了招呼，村长姨丈什么的叫得响响亮亮的。黎文明向大家介绍说这是镇委的施书记和伍镇长，来帮助我们搞生态文明村的。这回，桌上的人就有点惊讶了，来的不是般的人了，是镇上最大的官了。村民组长刘水也夹在麻将人之中，黎文明看到了，立即把他拉出来，向书记镇长做了介绍。施书记想了下，就对刘水交代说，这样吧，你通知村民集中开个会，地点就在这，我们几个人去看下再回来。
刘水立即叫几个人分头去通知谁都出来开会，施书记和伍副镇长也在黎文明的陪同下巡看村子去了。总的来说，施书记和伍副镇长的看法是好的，基础是有的，完全可以搞出个样子的。当然，最大的问题是脏和乱，村子几乎都让猪圈牛栏粪坑包围了。有些猪又没有关好，大摇大摆的在路上走。在巡看的时候他们就碰上了头母猪，还带了群的猪崽，吱吱的，到处拱土，到处拉屎，根本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主人叫胡什么芳的还嘻嘻哈哈的，说母猪带崽就是要让它走走路拱拱土才好。
施书记他们回到刘贤三小店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了。伍副镇长问都来了没有，刘水说有些没有来，不在家。施书记说不在就不在了，开会吧。会议由黎文明村长开头，施书记发表讲话。施书记讲话的时候是站着的，看手势，做事可能很比较急。人不算是年青了，可是讲话非常有意思，口气大，硬，给人种做事就定会做好的感觉。施书记说北村是个好村子，人多心齐，经济上去。这话不对，可是很中听。村里三天两头总要吵上些架，经济也不是怎么样，有钱的人少没钱的人多。不过大家听了施书记的话都很高兴。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施书记又说我们把村子做得漂漂亮亮的，树大路宽，花红草绿，像公园样，青年人娶个老婆也容易，老年人想找个二妈也不难。大家听了很激动，唧唧喳喳的。男人脸上光芒灿烂的，呵呵笑。很多女人把嘴捂上了，看眼神，闪闪亮亮的，开心是肯定的了。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这个看那个，笑容悄悄的在脸上展开，嘴边的酒窝也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刘贤三忽然大声地问：书记啊，给多少钱呢？施书记有点吃惊，但是也笑了，说钱的问题你不用怕，我姓施的出三万，你们每个人也不会不出三十元，是不是？还有啊，外出工作的，从事经商的，海外侨胞的，大家共同来努力，我不相信没有办不成的事。
施书记的席话把大家都说乐了，心里头像盛开的花朵，瓣瓣的。施书记要回去了，车子启动的时候大家都站起来送行。施书记对黎文明说黎村长上车吧我送你程。黎文明并不顺路，和施书记回镇上的路是反着方向的。施书记这么说，黎文明很感动，吃了施书记饭，这回又坐施书记的车，而且又是当着广大的群众的面，全镇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荣耀呢。车子出了村子后，伍副镇长突然忧忧地说：施书记，今年财政收入不太好，要拿出几万块不容易啊。施书记说钱的问题你不必担心，想办多少事就能找到多少钱。全镇领财政工资的有四百六十七人，每人捐百，就是四万六千七，拿了三万块，我还剩万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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