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天似乎有意让我在承受世间最深重的罪孽之前一步步达到功成名就的顶峰,有意把我推向历史的风口浪尖。
西北又有战事了。
阿部赛族群集体叛乱。他们想脱离皇上的统治,因为胡人许诺他们更大的牧场、土地,更多的牛羊、马匹和女人,以及更大的权力。
照例,我们的官僚们又进行了一番安抚还是征讨的讨论,结论是安抚。皇上许诺了比胡人更多的土地、牲畜和女人,但是,阿部赛族群似乎不相信朝廷,他们杀掉了皇帝的使臣,叫嚣着要中原这片最大最肥沃的土地做他们的牧场,要所有的汉女做他们的妻妾和奴隶。
阿部赛是一个不足十万人的族群,但是可怕的是,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都是牧民,而一旦作战,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个个都是剽悍的军人。他们的首领刚刚死去,新首领是一个年轻的好战的家伙,叫赫赛里。传说他有两丈高,一只手可以举起一头牛。大概因为他加冕的时候,皇上没有派使臣祝贺的缘故吧,他认为朝廷没有给他应有的尊重,不拿他当回事,所以反叛了。
这是一次精心谋划的阴谋。很显然,胡人将趁朝廷出兵西北的时候袭击我东北边境,造成两面夹击的态势。数位将军被雪将军派往东北去防御胡人,而雪将军本人亲自率军赶往西北平叛。
在雪将军麾下,我仍旧只是级别最低的卑将。然而,不知为何,雪将军令我攻打阿部赛族群最难攻的山寨,寨主是赫赛里的弟弟乌邵。乌邵有着像他哥哥一样的体魄和好战的性格。据说他曾经让二十个族人一起摔他都没有被摔倒。而且他对哥哥的忠诚就像我对皇上的忠诚一样,千金不换。
当我仰望乌邵的山寨,那是建造在阿部赛灵山上的一座无比坚固的堡垒,青山绿水的山上突兀着这么一座难看的乌黑的堡垒,我不禁厌恶地皱起眉头。野心及战争使一切美好的事物抹上丑陋的光彩。雾气氤氲中,我听到乌邵部族充满野性的叫喊,那是他们在进行战事之前例行的交合仪式。这种声音愈加令我厌恶。以免扰乱军心,我下令撤后安营扎寨。
朱烈问我是否想到了攻克的办法,我没有回答。他是我的副将,但是我感觉得出他是一个不凡的人,因此他这个副将在我这里只是挂名的,不执行任何作战命令。另外,雪将军也曾暗示过我要保证他的安全。我是军人,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
我反问朱烈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铲除阿部赛族群还是仅仅平息叛乱。他想了想,然后若有所悟地笑了。他一向是个聪明人。
“我希望你派我上山。”朱烈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不,我要亲自去。”
“我必须去。于战,那我们兄弟两人一起去。”
认识他一年多来,第一次听到他说我们是兄弟。这不仅表明我们的感情,要知道我们这一去很可能永远回不来了。乌邵的野蛮和粗暴我们已经听当地人说过多次。
阿部赛人迎接我们两个人的方式很特别,他们首先解除了我们的武装,在寨门前放置了一个巨大的火盆和一根长达两丈的插满锋利大刀的圆木,而在圆木的那一头是两名仅在羞处遮了几片树叶的阿部赛族群的美貌女子,不时发出诱惑的声音。
“汉族将军,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带着两个大耳环的乌邵高坐在帐前,一个看上去像是他妻子的女人坐在他的怀里,乌邵哈哈大笑,“你叫于战?我知道你足智多谋。可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勇敢。我们阿部赛族群欣赏勇敢的男人,你只要过了这两道关,才配与我谈判,否则,哼哼……”
“我听说这是你们阿部赛族群常玩的把戏。但是你们都事先在脚上抹上特制的油才敢下火盆、上刀山。我们汉人什么都不用。”
我让朱烈等着那里,除下靴子,毫不犹豫地踏入火盆。那种被火烤炙的滋味时至今日都存留在我的记忆里,尽管短短的五步,但是仍旧给我留下了永生难以祛除的伤疤。当我走完刀山的时候,脚已经已经血肉模糊,我是凭借思念妻儿才勉强过去的。
乌邵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就作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我知道他很难被说服,就在我接近他的一刹那,我回头朝朱烈使个眼色,他猛地一脚踢翻火盆,火盆中的木炭像满天的烟花一般四散开来,落入人群,凄美无比。所有人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奇的时候,我已经将藏匿在腰间的细绳勒在乌邵的脖子上。
最终我还是杀死了乌邵。那是在我的部队攻入山寨以后他拒绝投降之后。他美丽而充满野性的妻子同样被杀掉了。本来朱烈建议我拿他们做人质与赫赛里谈判,但是我已经用过一次阴谋诡计,不想再如此下作。我敬重乌邵对其兄的忠诚,因此杀死了他。
另一条战线也传来胜利的消息,然而伤亡惨重,三万精兵只剩下不足八千。这样我们的部队只有两万人了,赫赛里的山寨里尚有五万人,而且更加险峻,易守难攻。赫赛里发誓为他的弟弟报仇。
夜晚的山林里到处是野兽的嚎叫,山上传来阿部赛人宏大的叫喊声。赫赛里的仇恨之声足以令人胆战心惊。多次进攻无果,死伤却越来越多。东北战事同样传来坏消息,胡人已经攻破上阳、乌显两郡,我军死伤无数,只得退守平兹。皇上急召雪将军火速赶往东北战线,主持大局,但是上谕中没有说此间战事如何。局势一下子变得空前紧张,军心不稳,甚至很多将领纷纷上言撤兵。
最后雪将军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兵符和帅印教给了我。让我全权主持这里的战事,或进兵或撤退,完全由我作主。多年以后,我知道是朱烈找到他要他这么做的。我不知道朱烈是如何说服他的,也许朱烈果真认为我在军事方面果真有无与伦比的天赋。
当雪将军苍老的面容上流下一滴不易觉察的泪水,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不清不楚地嘱咐了一句:将主兵,君命有所不受。我惶恐地单膝跪地,不知道朱烈不厌烦地用眼神催促雪将军快快离开。
雪将军离去之后,我不时念叨着他留给我的话。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因为皇上压根儿没有什么命令。
正在我军在战与退之间犹疑不决时候,赫赛里又不知从何处请来援军,披兽皮,骑大象、狮子,前来叫阵,气焰嚣张。野兽组成的军团咆哮吼叫,声音震彻天地,整个大地似乎都在战抖。诸将尽管久经沙场,闻听此声,也几欲战栗,有的士兵甚至吓得尿了裤子。更大的恐慌在军中流传。
“我们撤军吧?”朱烈见我愁眉不展,劝慰我说。
“我并非顽固,我也知道害怕。可是,我不允许在皇上的土地上有不尊王化的人作乱。记住,我们都是皇上的奴仆,我们是为了皇上和他的领土作战。”
“可是你不能拿将士的性命赌博!”朱烈面红耳赤,“他们将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我以为他指的是打胡人。“我知道。我正在想一个牺牲最少的办法。最近我的脚还没有好利索,过几天我们去看一下附近的地形。”
赫赛里天天来挑衅搦战,军心一日比一日浮动。我似乎听闻有将领要发动军变,一股反对我的暗潮在不断汹涌,就连朱烈也开始当众表露对我的不满了。
“我从来没想到过你如此固执。于战,你必须马上班师或者求和。否则,一旦将领们发动军变,一切就都完了,我们以后就很难控制他们了。”
“我知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冒险,朱烈,这几天我没有闲着,我派人去查看地形,画了地形图回来;我天天派一小队人马从西面赫赛里最薄弱的地方进行骚扰。已经五天了,但是还不够,我想至少还要三日,他们军心疲惫,阵形涣散之时,便是我们大破敌人之日。我请你帮我一个忙,我知道你有稳住将领的能力,希望你能说服他们再等候几日,让他们相信我。”
朱烈犹疑不定,“你确信这次能打败赫赛里?”
我撒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谎。“我确信。”坦白说,战场上势态瞬息万变,谁能说保证必胜?但是我已经骑虎难下。
赫赛里的援兵仍旧每日前来搦战,但是他们断定我们不敢出战,每次都是虚张声势地吼叫一番便回去。我们似乎可以听到他们轻蔑的大笑。
“这些汉人都是懦夫!吹牛的本事大的很,打仗,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他们只知道像蜗牛一样躲在营寨里,他们一出来我们就打败他们,再打向京师。”
我不知道朱烈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说服众将领,总之,军中的流言渐渐消散了。三日以后,我召集起将领们,分派任务,告诉他们如何作战。
当赫赛里族群搦战的兵阵行完公事,正在回撤准备回营寨的时候,我军一万人如潮水一般涌出营寨,很快占据了敌人几个营盘,杀敌近万人。但是赫赛里很快稳住阵脚,纠集余部全力反扑。这次他们有备而来,加上野兽的协助,我军一万人很快丢盔卸甲,仓皇逃窜。
赫赛里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据了我们的营盘,三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全部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我以为汉人有多大能耐,就这一下子呀。倒让我虚惊一场。这样也好,终于把这群汉人调出窝了。传我的命令,不准动用这里一分粮草,全力追击敌人,务求全歼。”
赫赛里的军队战斗力果然强大。我军一直往东南方向逃跑,但是始终没有摆脱他们的追击。我们且战且退,总算没有太大的伤亡。
赫赛里带头穷追不舍,他的队伍浩浩荡荡,喊杀生、野兽咆哮声此起彼伏,令人心惊。这日追至一山谷处,但见山谷两旁均为崇山峻岭,阴森恐怖。赫赛里的先头兵发现许多巨大的木箱,向赫赛里回报,赫赛里大叫不好,此时,一声炸雷响起,无数巨石从山上滚下,无数火箭飞蝗一般居高临下射出,山谷中木箱被砸烂,里面原来均是干柴硫磺,霎时间,谷中烈焰飘飘,人兽惨叫,其状惨不忍睹。
阿部赛族群的叛乱终于平息了。我小时候就听说过火烧腾甲兵的故事,不想今日竟然用上了这条计策。众将领对我的沉着冷静愈加钦服。但是我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我终于体会到当日诸葛武侯火烧腾甲兵后的心情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阿部赛族群仅仅剩下一千多人,均为老弱病残。这并不是我的初衷。”我对朱烈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历来的道理。”朱烈似乎很高兴,“关键是众位将领现在都对你佩服地五体投地。你靠自己的智慧赢得了他们的尊重。这是我们的资本,于战,你必须牢牢抓住他们对你的忠诚,这是你成就一番大事的根本。”
“我只想打败胡人,把胡人赶得远远的。”
军报万里加急呈达皇上,上谕在我们即将到达京师的时候才到来。出乎预料的是,其他将领纷纷升迁,唯独我没有,反而被训斥不能体察圣上爱民惜命的心意,致令冤魂无数,阿部赛族群几近消亡,令其他族群心寒。当抵达京师回到北大营,第二道上谕便又到了。我被削去一切职务官衔,废为庶民,不得留在京师,即刻返乡。其他将领即刻启程,卫戍边疆。众将领纷纷为我不平,我感谢他们的好意,表示无论如何要遵从皇上的旨意。
第二日,我启程返乡,跨上我心爱的战马,遥遥地望着东北方向,心底怅然无比,不知道何时能再为皇上分忧。这时候,朱烈来为我送行了。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将你革职吗?”
“我知道。西北诸多族群首领要向皇上讨个说法。皇上的压力很大。”
“你放心,你总有一天会再回来统领千军万马的。”朱烈呵呵一笑,笑容竟然那么诡秘。在他如玉的面庞上现出这种笑容令我竟然有些恐惧。又起风了,我看到他的头发和衣摆被风撩起,这个身份神秘的英俊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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