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冰蓝 > 章十 珠光

?    **

    仁寿二年,秋冷霜寒。

    阳光到来之前,一向简朴的仁寿宫里,绝对遵规知礼的太子妃燃起一室红烛星星点点,并分置九颗极品夜明珠于其间。

    珠晕流光溢彩,悦目而不炫目,有极致的雍容华贵;烛焰里淡淡轻烟微微摇曳,在珠光中无可避免的黯然失色,但那红色的烛心带着浅浅烛泪的耀动,却自有一种动人的温暖与活力。

    “淑凡,这是个梦呢。”自昏睡中醒转,已极是憔悴的独孤皇后因着那些珠光与烛光而亮了双眸,再不复一贯简朴,待人律已皆近苛刻的严厉,而是以从未有过的失神沉溺近于梦呓,在无数岁月的封锁后将心门打开。

    “很小时候,我就有这样一个温暖而华贵的梦,直到嫁作人妇,直到他成为帝,而我成为后……

    是啊,于我而言,若要这个梦成真只是举手之劳的轻易,可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却笃定了要为天下楷模。

    雁过留声,只为一个世代相传的‘名’字,只为要做最好,近在咫尺的远逾了天边。

    端庄贤淑而又绝对温柔娇美,我从来不是公主,却一直是众星所拱捧的月,我知道我有多好,他也知道。

    选择他在那个时候,确然是因他身上所附成为帝的可能多于他本身所具种种;正如他选择我在那时候,因籍独孤家庞大的势力远过于什么爱慕我本身。

    但,新婚时候,他执我的手,说这一生只要我一个时,我确定他是真心的,就像我也真切的爱上了他。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他终究如所有人期望的成了帝、成了天子、成了至高无上不可比拟。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当一个人手中握着一个天下的时候,他眼光的落处和心中的动向自然再不同已往。

    我明白,而且理解,甚至这本来就是我及我的家族所一意的期待。可是我爱这个人,这个人也爱着我,并彼此许诺过那样动人的天长地久。

    权势、尊荣、富贵,最澄澈的爱情,我什么都想要,都得要,也都无力放下,所以伸出了手,拼命的去抓。

    命运的轮盘转动,将日子和所有一一辗过,我高贵庄严的站在那里,拥有与他并尊的‘二圣’之称,拥有他近于俯首贴耳的言听计从,天下人都啧啧称奇,说他是独一无二的衷情帝王,竟除我以外再不曾有过其他女子,更不曾与其他女了诞下子嗣。

    我一度很满足很骄傲,直到那一天,背着我,他临幸了逆贼尉迟炯的孙女尉迟明月。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心里好慌,知道太多的东西就要这样再也抓不住了。

    在那些东西失控前,我先失控了,不管妇德妇诫,不要母仪天下的威严,坐在一边,从头到尾眼未稍眨,我看着宫人用乱棒将那女人打的血肉横飞,魂断神散。

    那时,我心里有怪异的快意,并自欺欺人对自己说:“看,她死了,一切又正常了,什么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结果,呵,他暴怒的跑来,踢开我的宫门,然后,三十年了,我们终于不能举案齐眉一辈子。

    看着他向我吼斥,我努力执守的完美华贵的世界碎了,愤怒和恐惧让人疯狂,他毁我的世界,我便毁了他。

    最尖锐的言语还回去,他爱我、敬我,还怕我,他毫无还击之力。

    哈哈,他调头就走,驰了马狂奔,居然,居然是到了深山里,去做不问红尘的僧人了。

    大隋江山一团乱,臣子们一个个惶惶无主,在我和他的两边跪下来,哭天喊地。

    我当时就想笑,觉着这一切荒唐又滑稽,尊严没了,爱没了,以前相信的都没了,还要体统做什么,还管别人做什么?

    他做佛陀,我还做丘尼呢。

    **

    不可开交的时候,那个人来了。

    本来,以他一个小小长安令的身份,是没资格到这里的,他本人更是许久不涉政事了。可他出现在这,理所当然又叫那些人顿感意外之喜,竟即刻停了劝谏求哀,齐齐看向他。

    我也看向他,看这被所有人视之为神,并谓之从不叫人失望的人能有何手段。

    他没用手段,连口都没动,只是眼光在我身上静静转过一圈,看尽我灰衣木鱼之外心底的疯狂痛楚,然后敛目。

    敛起的,竟是一抹痛楚与脆弱。

    我怔怔看着,不能反应,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下来。

    在我迹近遗忘的多少年以前,他是我心中唯一且完美的归宿。

    成为后,母仪天下,做最好——这一切本是我和我的家族因要与他匹配而做的种种。

    可是,在我情窦开启以前,在我犹可以天真的姿态问他想要的伴侣时,他抚我的发,对我说:“枷罗,你知道我是怎样定义自己名字的吗?

    仲光,不可以拆做光复与仲兴,而是要做最好的光。”

    仲光,长孙炽,那个人温柔而洞悉一切的看着我,那种明亮与温暖让我自惭形秽。

    枷罗,多温柔美丽的束缚,却绝束缚不了一种光的。

    而且,我生命的存在,是成为后,是为了一个帝。

    所以,当他又告诉我说有一个人叫杨坚时,我点头,乖巧并以愉悦的姿态告诉他:“我知道了。”

    事实却是,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看见他眼中那一抹疼痛与脆弱。

    ——对我,他是动了心的。所以那时候,他先告诉我他名字的意思,然后才是杨坚的名字。

    他是要我选择,而我,却无需任何一刹那犹豫挣扎的离开,然后认定是他推开我。

    可如今,我明明选择的是成为后,却贪恋情爱执著受伤的心,发了疯也似要毁灭一切。

    何等可笑的悖论与纠缠不清?!

    他对着流泪的我笑,温暖如春,然后说:“皇后,请圣上回宫吧。”

    我点头,然后就觉得空虚而乏累,像是一切都重归原点,而我,却在兜兜转转后一无所有。

    **

    后来,他果然回来了,那个人也果然一如往昔的淡出我的世界。

    只有我,在一场大病后回转,听人们说起他回宫的经过,听人们说起高颖对我‘一妇人耳’的评价,心中隐有不忿,却又深知其确切。

    于是就心灰意懒,无数曾有的执著淡下来,只除偶尔来些妇人手段以兹回报评价者和证明自己的存在外,已是清静无为如世外之人了。

    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例外,那么,是对阿摩和你……”

    **

    渐渐,渐渐。

    对着儿媳盈若春水明如镜的双眼,独孤皇后的声音消隐下来,细细看向萧淑凡,终究是无法再接下去。

    怎么忍心?若那要求正是自己最反感的。

    太子妃温柔的笑笑:“母后,您累了,且先歇一歇吧。您要对孩儿说的,孩儿知道,并一定竭力去做,绝不让您失望。”

    独孤怔一怔,回神,细细看向这个由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看尽她明澈的眼中不尽的温柔恭顺,以及,眼中映应的一点烛心。

    ——她,的确是知道自己最终要说什么,并准备去做的。

    怎么就为一个人做到了那样呢?傻瓜,真像个傻瓜,可,一旦傻到了这般,却竟是叫她从心里赞叹佩服起来。

    抬手,抚上儿媳的发:“你一直都说自己的幸运,还感恩着我和阿摩。其实,命里能有你,我和阿摩才该感恩吧。”

    顿了又顿,在萧淑凡走出的她的寝宫之前,终于还是忍不住疑问道:“没有关系么?真的没有关系么?把自己用了生命去爱的人与人共享,甚至,直接给了别人。”

    没有想到独孤会这样明白的问出,萧淑凡停住脚步,慢慢回首,美丽无极笑容里有深切的忧伤,来自心底的答复却是如厮动人:“没有——王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

    我只是,幸运的可以陪伴着他而已。

    真的,很单纯,只是,想要他幸福。如果,他幸福了,我,就会快乐。”

(https://www.tbxsvv.cc/html/34/34899/9444058.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