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多天的长夜。
我裹着一床那气味就像是要长出蘑菇木耳来的被子靠在暖气片的油污和铁锈上找借口不想和盆子他们一块出去。这样我会觉得我不再像他们。强子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我很好,叫他们出去玩吧不用管我。盆子摸了摸我的头,大叫了一声说我发烧了。他们商量了一会说一定要把我送医院。我说不用去,多喝点水就没事了。盆子说,估计得有四十度了,现在就烧成这样,半夜的时候怎么办。瘦子说,什么半夜的时候,这样下去根本过不了半夜。正像瘦子说的那样,这里的夜对于我来说太漫长了,或许我真的会敖不过去,熬不到方子从那个该死的地方回来,回到这个更加该死的地方。我感觉我的脑子和身体一样正在变轻。
我躺在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一边输着液一边吃着盆子他们给我带来得两个盒饭。一个蛋炒饭,一个清蒸的鱼上面洒了些切碎的红辣椒末。瘦子说昨晚是他把我被来得。强子说他在胡扯,说他只不过是拿了件棉袄,还问我信不信瘦子的话。我说昨晚的事记不起来了,只知道现在吃的这鱼很腥,好象没熟,鱼肚子里面还有些肠子什么的东西,暗红色的,都粘了,但是还能清楚的看出一条条的东西纠缠在一起。
大夫说我输完了挂着的那两瓶液下午就可以出院了。瘦子用叫声简单的替我庆祝了一下。盆子说他们下午还有事不能来接我了。我看到他门临走的时候眼神里还有些恋恋不舍的神情。但是他们的视线并不像是在看我,分明是在看我躺的这张床。只有瘦子例外,他一直看着那个女大夫还咽着口水。兔子也和瘦子一样猥琐,只是在要走的时候擦了把口水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我的床。
我现在躺的床,是在轻松的假期里旅游的车票。现在是我躺在这张白色的床上,纂着这张轻松的车票。但是到下午从医院的大门里走出去的时候,这逃避般的假期也就结束了。
等盆子他们走干净之后,我问那位比护士还要年轻还要漂亮的女大夫,说:“你能帮我诊断一下吗?看我是不是有精神病。”她愣了一会,又疑问了一会,之后便笑了一会。几个护士和几个病人也笑了。笑的很柔和,柔和的容在白色的墙壁里白色的床单上,但语调里又是那样的牵强,他们在心里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好笑的问题。年轻的女大夫平淡的告诉我,我只是重感冒,烧退下来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是不是有精神病,这得问精神科的医生,不过会问自己是不是有精神病的人一般不会有精神病。我想如果我问盆子有没有精神病的话,他肯定会说“你才有神经病!”
我说“如果我真的有精神病就好了。”急诊室里的白色的人和灰色的人又都笑了。但是没有人问我为什么。
农历的三月要过去了,北方的天气渐热。
我脱下厚重的棉衣搭在左臂上,看到了手背上慢慢变成黑色的白胶布。我掀起一角看见扎过针的地方已经结疤了,就放心的全部撕下它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我绕过方子的破学校穿过另外一条巷子向那条河走去。
还好,拥有权威的人还没说我也得了精神病。我告诉自己这不是逃避而是绕过。从地理上绕过。
我发现输过液之后你看人看天看景都是新的。眼睛里有种柔和的感觉,身体还有种轻飘的感觉。
那条河很清,还能反射着太阳的颜色。我沿着河岸走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对岸的那所高中。我想找一个站牌,搭一路公交车通过几公里以外的某座桥,去到这河的对面去。
我把头扎进一辆绿色公车的窗子里,问那司机师傅这车过不过桥。他摆了摆粗壮的膀子说,不过,坐31路去!但是他忘记了告诉我在哪个地方能等到31路车,这个生锈的贴着**性病小广告的站牌上只有22这一个数字。我摸了摸河水觉得水温不是太凉,只是不知道整个的下去感觉会怎么样。是不是要肌肉痉挛溺水而忘,如果真实这样也并不是件坏事至少永远的逃避了一些事情,至少当一个勇敢的笨蛋娱乐了茶余饭后的人民大众。但是据说真正的勇敢不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去死,而是悄无声息的活着。还据说这后者的勇敢是百倍千倍万倍的勇敢。我记得老人们总是说教似的讲一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觉得我有义务把这一句话的传统传承下去,即便我没想过真的要去死,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伙子,要过河吗?”我抬头望过去看到水里站着一个老头。让我兴奋的是他的脚下踩着一条船。是条形状和颜色都很怪的一条船。我急忙卖力的点着头。他挥了挥手叫我上船。我在裤子上擦了把手跳上了船。船身晃动了起来,晃的我头晕。老头子用力撑着长长的篙,两只脚平平的往下踩,就像使上力气扎马步一样。直到船身停止了晃动,我稳坐下来,他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长篙破浪出发。我问他怎么会知道我要过河?他笑着说看出来的。我又问是怎样的看才能看透人的内心?他还是笑着告诉我,背对着这河的人是等车的,跟河没有关系;面对着河的是看风景的;在河边打转的是等人的;伸手摸水的是游玩的;伸手摸水还看着前方的是要过河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伸手摸水还看前方是要过河而不是自杀?他说,我和船跟河打交道都快一辈子了还没见过自杀也要试水温的。我感觉这个老头子就是个老神仙,长的也像,头发很白,胡子也很白。在这轻松的心情和柔和的阳光下,我有了一种只身武侠世界里的错觉。在哪个混乱的武林年月,我被一伙虚伪的名门正派无故追杀到此,幸遇一老神仙挥手变舟载我过河。在带着水香的清风吹拂下,老神仙的白发散动,想久久不落的细雪。他把船篙夹在胳肢窝里,把手伸进白色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咔”随着一点黄色的火焰和一声轻响,我知道了那是一只打火机。
老人的咳嗽声把我从虚拟的奇侠世界里拉了出来。他问我抽不抽烟。我点点头。他给了我一张薄薄的小纸说船头有烟丝叫我自己卷。在到岸之前他给我讲了很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从年轻时当水兵讲到退伍后跟着货轮出海,从新娘子过门讲到老伴去世,他这一辈子最喜欢水上的日子,年轻的时候看海水,老了没精气神了就看河水。我觉得老人这话有道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开始了也就开始。终不是真的终,还要看水还要做年轻时的事。于是我寻思着在我七老八十的时候是不是要在胸前挂一个牌子,上面写“我恨你”,在我来得那个地方的某个阴森角落里游荡。前提是它一直没有变化。那时的我肯定很惨,没准已经流浪的一辈子,绝对的失落与悲哀,也肯定要骂人,牙掉了,“他妈的”说不动了,就只说一个他字。
盆子说的对,钱的确很重要,因为神仙也要钱。老爷子伸手说了个价钱。我觉得贵了,但是没有讲价,因为我已经发达了,不在乎这么多的钱。过几天盆子的生意再回一点利,我将会更加发达。等方子回来时估计也不敢认我了,他给我说的第一句话肯定是“他娘的,你真的是飞黄腾达了”。便掏了一块钱给了那老神仙。老神仙拿着钱笑的更开心了,递给我两根卷好的烟并且小声的对我说这烟丝是好的,很香。我说,跟船头的不一样?他说,不一样。我说比我自己卷的那根要香?他悄悄的说,那是五块钱一斤的,这是五十块钱一两的,绝对没法比。我点了一根,用喉咙和舌头咂摸着味道。果然很香,轻飘飘的香。
这所诚实的监狱比我想象的要森严。一个小时之内我换了四个不同的身份都没能从大门那里过去。其中有一个刚分配来得傻老师;一个给学校食堂送货单的傻伙计;一个高一傻学生的可怜家长;一个学校领导的远房亲戚。
另一个小时是我在不停的跟传达室里一个负责的主任求情。我说我的的确确有急事,求他放我进去。他说了很多大道理,我没听明白,但知道放我进去是没门的。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清楚的听到那主任歪着嘴跟几个门卫谈笑说:“呵,这傻子真有意思。你说你是来办事吧,连一盒烟都不舍得出,还班个屁啊?笑话!”我不想把剩下的一根烟卷给他。我知道这么香的东西从他的嘴里出来肯定会变的奇臭无比,污染今天的好天气。
又一个小时是我在门前的河岸上徘徊。我越来越想知道,假如一个姑娘知道一个傻子在她身边的某个地方为她踱着单调的悄无声息步子之后会想些什么。
“天不早了,小伙子还在等人啊?”我透过反射着火烧云的河面的磷光望过去,看到了撑船晚归的老神仙。我说,回家啊。他说,是啊,这天不早了。我说,借个火,点根烟。他说,接着点,这玩意碰着石头蛋就报销了。我说没问题,一扬手接住了老神仙丢过来的火机。他说,31路车末班九点半,别晚了。我说,好,你就放心吧。
“太阳落山喽——”老爷子这歌很不像山歌,也许叫做水歌。小船要远了,在我挥手的时候,想起了一点东西,便大声喊:“老爷子,火机——”远处传来回音般的声音“——送你了——太阳要落山喽——”
我寻思着,这老爷子真有意思,还送我个火机。那一元钱又让我赚回来了。
“真的是你!”
我回过头,在彩色的晚霞之中看到了她,美丽的脸庞。她说她听到我的声音就觉得耳熟,没想到真的是我。我也觉得她的声音耳熟,耳熟的让我想哭。我指着门口的方向问她怎么出来的。她调皮的笑着说,不是出来是还没有进去。我说,你逃课了?她说,怎么,讨厌坏孩子吗?我说,不,出来挺好,透透气没什么坏的。她说,不要觉得我真的是坏孩子,我可是有班主任开的假条的,不然他们才不肯放我出来呢。说着她噘着嘴无奈的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我说,请假出来玩吗?她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是我们班有个同学病了,班长带了几个人去探望他,我这才有机会溜出来逛逛。我说,很好。她说,什么很好?我说,那家伙病的好,不是,是你们去看他很好。
她问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想了一会说我现在在河对岸的那所大学了上学,听说这边河景挺美的,为了欣赏一下就过来了。我发现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眼神是那种晚饭之后在大马路上溜猪头的每人点着一根三块钱一盒的烟的我和方子看到哪辆豪华轿车里的某个胖男人嘴里有根三块钱也买不着一个的烟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她羡慕的说,你太幸福了,那可是所非常有名气的高校。我不忍心打破她的这种美好的想法,就什么也没说。
她问我为什么总是这样的看她。我说觉得她好象变了很多。她笑了,笑的很开心。她悄悄的告诉我说她早恋了。我的思想一下子变的迫切起来,迫切的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是个怎样的人。但是我觉得不管怎样的委婉的问出这个问题来都不太合适。我不知道该怎样做好。
她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重感冒刚刚好,走了一个下午累了,那男孩子怎么样?我看到她脸上泛起了红晕,略带羞涩的说,他吧,挺好,遵规蹈距的,没有什么坏心思,伤心的夜晚还能给我些安慰。我低下头说去,看着她浅兰色的运动鞋说,是吗?
她要走进那监狱的时候,又倒了回来,神秘的问我,她穿校服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是很傻。我说,有一点,不过总的感觉还行。我记得她是微笑着离开我的。尽管不是那种我所期望的笑,但是这种简单的笑也是我所期望在她脸上看到的。这原本是件让我高兴的事情,然而我却觉得有了丢东西的感觉,笑总是那么生硬。
我点燃了剩下的那一根烟卷,我发现老神仙在骗人,这根的烟丝不是五十块钱一两的,它没有第二根那样香甜,还有点熏眼睛刺喉咙,混在口水里变的好苦。
挤上31路车后我问自己,我现在失魂落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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