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子的学校前面是一个叫花园广场的空地。到处都是碎瓦烂砖,破破烂烂畸畸角角,硌的我脚疼。一阵寒风吹过,从那空洞的校门里面卷出来一些单薄的干草和五颜六色的垃圾。它们或哭诉或张扬着朝我涌过来。很长时间没有体会到这样壮观的恐怖感,我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潜行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方子所在的学用毛笔的班级。让我有一种走错学校的错觉感。错觉感下还隐藏着微微的胀痛感。终于让我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找到了一幢庞大的公厕。抬眼望去非常豪华,金碧辉煌的样子。想必一定是高档厕所。高档到比校门还好。这可能是憋了一路突然找到厕所惊喜万分下心理作用的结果。厕所里面却阴暗异常,一不小心准会发生非常遗憾的事情。
在便池的灰色墙壁上我发现了一点极其熟悉又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几串灰白色的粉笔字写道“有意订购英语补考小抄的同学请到二十一栋304寝室面谈。联系人——盆子。不诚勿扰。”我觉得这个盆子一定是个精明的家伙。
二十一栋宿舍楼佝偻在两排新建的校舍中间,极其陈旧,有些地方已经掉光了墙皮,裸露着蓝灰色的青砖。这副**陈旧的装束并不显得扎眼,原因可能是两排新楼房也没有多少光泽。整个宿舍区就像被刻意清洗过的垃圾堆堆砌在校园最裸露的地方。
304躲在灰暗楼道的角落里。小窗上的两块玻璃像一双只会发呆的眼睛。粘着数层污垢的木门上不知被哪个笨蛋刻了三个精短的字“破学校”。我的心头突然有一种感激在涌动。我感动的想哭。这一刻我几乎要摆脱孤独了。可这三个字下面用同样的笔迹刻道“不让我们搬新宿舍”。这一刻我也想哭,为了这个给我绝望的笨蛋而哭。
我在手上垫了张纸推门而入。悲惨。我真希望伟大的人类早已经把鼻子进化没了。那么我今天就闻不到什么气味。烟灰缸、拖把布、洗脚水、泡沫饭盒、方便面下水、发霉的衣服、没洗的的和泡在黑色茶水中的脏袜子、用过的卫生纸、厕所里流出来的水、床腿旁几瓶子不满的其中一个冒热气的淡黄色或浅褐色的液体……这些呈造山之势排布的物件在碱锈暖气片的清蒸下焖的烟雾缭绕,好一副世外桃园景象。
在这桃园的假山上有几个赤膊的穿拖鞋的家伙正围着看一台破烂的电视机。旁边有台没壳的dvd发出些尖锐的声音。电视的画面无非就是一个那样的男人压在一个那样的女人身上搞一些小动作。
有个极瘦的家伙见我进来有气无力的喊了声:盆子有客户上门了!
见到盆子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他为什么叫盆子。还没等他说话我先客气了一句:你就是盆子吧。
盆子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们认识?
那个极瘦的家伙又半死不活的说:笨蛋,他是从你的脸上看出来的。剩下的几个笨蛋鬼哭般的笑了起来,震动了假山,划落了无数垃圾。不甘自惭形秽的盆子把他们揍了老长时间。臃肿的身体喘着粗气。瘦子说的没错,盆子的脸的确长的像盆子。
盆子累的休息了一会,才跟我说了一句较长的话:”英语小抄普通版的一块钱一份;微型版的两块钱一份;透明版的三块五一份;超薄透明缩放版的五块钱一份。你要A卷还是B卷;c卷还是d卷的什么版的多少份?超过十份打八八折;超过二十份打六六折;超过五十份半价,下次再来享受会员待遇,免费赠送三门文科考试答案。童叟无欺,包买包过,不过可以退货。”
有两个家伙见我没下买的决心就异口同声的说他们是用户信的过单位,企业宗旨是”竭尽全力搞好同学与老师之间的关系,不让一个同学重修,不让学校办重修班多赚一分钱。”我为他们的这种口号所折服,但是从我在以前那个地方的经验看,小抄买这个价的确是太贵了。不让学校多赚一分钱是好的,但这样多赚同学的钱却是不对的。
我真不想扫他们的兴,但不得不告诉他们实话。于是我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来购物的,我是来给方子帮忙的。
他们果然很觉得扫兴。几个人不再理我,只顾自己看片去了。只剩下盆子略带失望的对我说:“你是方子的那位朋友啊!咱们早就见过面了,在方子生日那天。”又指了指旁边几个看片人接着说,“那天还有他,还有他,还有他们。你不记得了?”
我说那天喝的太多,没记清。极瘦的家伙抢着说:“那天还是我把你背回去的呢。”跟他们谈话我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天我是被他们一起被背回去的。那已经超出了背的含义,应该叫做抗。被他们抗着,就像他们抗着一口棺材,游走在这座陌生城市某个地方的路上。
盆子叹了口气说:“这几天生意不好,只买出了三四份普通版,有两个还开了欠条。他们心情不好,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我说我可以理解,根本不存在介意的事。
另外几个家伙也跟我客气了起来。他们都说没认出我是方子的朋友。
他们这样客气反而让我越觉得不舒服了,弄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随便问了一句他们生意上的事。没想到竟能引发他们内部的争执。
瘦子说生意搞成今天这样不景气所有的错都怪盆子,如果不是他去年执意要搞什么“迎新年大酬宾”活动,大肆出售,就不会搞的今年没人补考了。
盆子说这不能怪他,如果不是有人暗地里搞竞争,他们不可能连文理科的答案也卖不动了。大家说好了,他只负责销售,瘦子和强子负责排版印刷,兔子负责产品更新。现在咱们这么低的价钱都竞争不过人家,肯定是兔子这方面行动太慢,没有新型的产品为客户创造更多的选择机会。
叫兔子的显得很不服气,他呲着两个造型夸张的门牙认为这事不能全怪他,这年头搞科研没有足够的钱,除了一个屁什么也搞不了。要想有创新必须重新分钱。
我想钱的问题都出来了,肯定离大打出手不远了。可之后的事情并像我所担心的那样热闹。变化的非常微妙,微妙的连我自己都没有搞懂是怎么会事,就已经跟盆子他们坐在了饭馆子里面。吃饭不重要,可重要的是请吃饭的人是我。我隐隐约约记得在气氛紧张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请大家吃饭”调节的话。现在看到他们这种积极和睦的表现我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吵起来的。
摸了摸方子给的那二百块钱,我意识到我不再发达了。不再飞黄腾达,自从替方子来了这个地方。
从盆子嘴里得知,事实的确像方子讲的那样。这所破大学和她的那所中学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三百多米。用眼就能看到。但不幸的事是瘦子告诉我,在这条直线上有一条一百多米宽的河,而最近的桥离这里也有两三公里远。我在这种不幸的情况下依然庆幸,庆幸在三公里远的地方有那座桥,让我走到河的那边。
和上次一样我还是被他们给灌醉了,还是被他们抬了回去。他们抬着我,就像送葬一样。抬过那满是垃圾与干草的恐怖广场,抬过大门,抬向裸露的暗淡的光秃秃的角落,一直抬到304这个混乱又死寂的安葬地。我被他们扔在了一个潮湿油腻阴森的坟墓里面。我感觉满是酒精与尼古丁的身体在慢慢的腐烂变质,生满蛆虫。
醒来得时候,一身冷汗。我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噩梦。在噩梦刚开始的时候就被惊醒。窗外的天幕红的吓人,它狰狞的勾勒着这座暗紫校园低矮丑陋的轮廓。我突然觉得作恶梦是件多么幸福的事,至少自己还有惊醒后的短暂喘息。而面对现实中景象的恐怖是不容易醒来得。
我问盆子现在几点了。他说刚过七点半,如果在夏天这个时候还没有黑天。我问他今天有没有课。他说下午的时候有一节公共课。我说糟了,没有给方子点名。盆子说没事,是李全的课,他不会记我们的。我问这个叫李全的是不是方子说的那个李老师。盆子说是。我问这李全和方子的关系是不是很好。盆子说是,还不错,这李全跟他们常有交往。我本想具体了解一下,但盆子不愿意透露。据说牵扯到商业机密,绝对保密。
在这个地方,第一个难熬的夜。
我突然想起了蓝格子,想他所说过的话所做过的事。我猜测有什么理由让我想起这个曾经在我的记忆里一闪而过的人。或许是一句叫做青春的东西让我困惑了,因为听蓝格子说过它的短暂。我讨厌蓝格子,讨厌他说过的话,而我更加怨恨我自己竟然被他说中了。
盆子问我为什么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我笑了笑只说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我自己要没钱挨饿了。他问我身上还有多少钱。我骂他是王八蛋,还想让我请啊。我说还有一百多点,要请的话大家只能多吃两碗榨酱面多就几根大麻花了。盆子拿计算器按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早、中、晚乘三加乘三的。活像一个被鬼逼急眼的老道。他说让我放心,学校的伙食便宜,按一百五十块来算肯定能吃半个月。我说方子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剩下的半个月怎么办。盆子奸笑了一会,朝我伸出一只粘着油垢的手来。我问他伸这魔掌要干什么。他伸开五只臃肿的手指面无表情的说,五十块。我不肯,这样的表情在这种地方看多了自然就不怕了。只有痛苦。他说这五十块叫投资,等补考这阵风过去之后肯定保证我有下半个月的饭吃。我迫于生计和方子留给我的“遗愿”,不得不在盆子他们的生意里投了一张五十块的绿色大钞。我叫他们小心点别把我的饭钱陪进去。盆子让我放心,说他们干这行快四年了,有丰厚的经验。
我不知道方子是怎样在这个地方行走的。
我苦苦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个据说是美术系的地方。没有遇到一个据说是美术系的人。盆子说他自己是舞蹈系的,不知道美术系在哪。我看着他硕大的身形真不敢相信他的话是真的。瘦子说盆子以前身体还非常匀称,只是遇到了一些关于女人的不高兴的事情,多吃了一些东西变成了这副模样。我问是什么东西有这样的营养。瘦子说是一箱子方便面。
目送走了据说是曾经舞蹈系最帅的盆子,又送走了据说是体育队腕力王的瘦子。我来到了据说是校园最阴暗角落。这里一些生着两条腿的东西在游荡着。听瘦子说李全就在里面。我希望这李全不仅生了两条腿还要有生命。
李全知道我是方子的朋友后,把我交给了一个用绷带缠着头的家伙。让我跟着他去上课,说有些事情要忙,晚上接待我。我觉得李全是有生命的,不然他不会对朋友的事用心。
给我带路的这小子叫洪海,我分不清他和瘦子到底谁更瘦一些。左拐右转的路上,我抽了根烟给这家伙。他说医生不让他吸烟喝酒。我觉得他应该病的不轻,就问他得了什么绝症。他说没什么,只是受了点伤,戒烟戒酒伤口能好快一点。头上能绕这么多绷带肯定与两台大卡车相撞有关。他说不是车祸是女**。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女人本身是不具备杀伤力的,但由一个女人所引发的事情是相当具有杀伤力的。只是我不知道会有第三个人第二个男人能这样小肚鸡肠。
红海带我来到了一间不小的教室。里面没有多少人,只看到一排一排的空座位。红海拉我坐在了一个靠门的角落里。他说是为了在地震来了的时候能跑快一点。我觉得他的脑袋肯定是被人给打出毛病了。一个干尸模样的老家伙进来之后抽点了几个名字就开始低头念书了。半死不活的声音。我觉得这趟来得不值。红海好像比刚才精神了一些,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这趟来得物有所值,这老头子抽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他的。我问红海这老头子是教什么的。他问了问旁边几个脸上写着“喜欢夜生活的家伙”后说不知道。几分钟以后红海第一个睡着了,睡的很轻松很惬意。我开始无聊的数陆陆续续进入甜美梦乡的人。等到我被一阵笑声吵醒的时候我已经忘了自己是第几个入睡的了。红海早我一步睁开眼睛了,补充了睡眠后他越显得精神,并无比兴奋的让我看讲台上。我望过去,无聊的发现那老家伙也睡着了,用厚厚的书本撑着单薄的脑袋在躁动中晃动。很快这笑声也让他睁开了眼睛,急忙掏出块黑色的手绢擦了擦口水又说了句“春眠不觉晓”的笑话后又开始低头念书。大家笑完了那笑话之后又开始入梦了。
红海打了个夸张的哈欠,把脑袋垫在了两条胳膊上。我问他是不是又困了。他告诉我说医生让他保证睡眠。这时我感觉教室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了。变的更加冷淡,变的更加死寂。大家都抬头朝门口的方向望去,苍白的脸上表情在迅速的变化着。时而紧张,时而惊恐,时而愤怒,又时而羡慕,时而陶醉,时而满是幻想。
鸦雀无声的教室外走进两个人来。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的头靠着男人的肩膀。男人的头抬的很高,眼睛看着天。男人的嘴角藏着一点冷冷的笑容,在那一条细小的黑色缝隙里露出一点刺骨的寒光来。女人闭着眼睛,微笑着跟随男人的牵引走路。男人用力楼住女人的身体。用上全身得力气,恨不能拿着女人走路。
我觉得这男人和女人面熟,在哪见过。特别是这个女人,这样满足的神情。我记起了那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记起了白色的轿车白色的伞,记起了和方子买狗的那个下午,记起了方子生日的那天晚上,记起了经常让我害怕的这个叫何倩的女人。
众目睽睽之下,何倩满足的被这个傲慢的男人牵引着走在课桌与讲台之间的路上,走过那老家伙的面前。老头没抬头,继续念叨着他铺在讲桌上的书本。我在想现在我站起来走出去,他是不是还会这样读的投入。
我问红海那男的是谁。
红海脑袋耷拉着,一句话也不说。我推了推他,又问那男的是谁。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似乎不想把什么重要的秘密泄露出去让第三个人知道:“他叫姜攀,和方子是一个专业的。”
我说,奥,大家好像很怕他。
红海依旧低着脑袋小声的说:“这家伙手跟心一样狠,打起架来没人性。”
我说,他有这么嚣张?
红海说:“谁叫他老子能管着校长呢。还是他老子厉害。”红海略带痛苦的摸了摸缠着绷带的脑袋。
我说,你这头伤不是被他打的吧?
红海非常痛苦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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