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黯曲 > 第五章 林诚宅 第三节 脱轨的痕迹

?    几方松柏,几方幽凉,岁寒居,薄曦初上。

    依旧是一身黑袍凝成晚清长衫,林明路不急不徐的在庭院里踱着步,直到另一个黑袍的阴冷身影从门扉里闪现,却只是干净利落的一声,“滚!”

    “是父亲让我来的,兄长,”声音依旧平和明澈,“为你疗伤而已。”

    “不用。”

    “我又没打算下去实验室干扰你的工作,”一丝貌似和悦的笑意浮现,“只是在厅堂里治疗也不行么?听说你伤得很重很需要……”

    “觉得自己干的事情很有意思么?你这个爬虫,”一声讽刺的低笑,“最好别让我再发现‘天均堂’的生意做到‘空潭阁’上面——不论是谁,我都会杀掉。”

    “你这个没脑子的单细胞动物,”如同至亲玩笑一般的打趣着,“你得罪的势力我可没少给你担着了……何况你自己的时间都不知用来干什么了,这么重要的实验都不多花点精力,不失误我倒会觉得奇怪呢。”

    “哼哼……”低沉的笑意,使人毛骨悚然的目光,“那就来吧,明路,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在干些什么……”

    “还用看么?”只是微笑摇了摇头,“哲理斯的另半截在父亲那里,他的心情似乎比你好得多……连阿然,他都不再追究,而只是交给我处理了……”

    “滚!!”

    “连卖个人情都不要啊,兄长?只要你说句话,我就把她送来……”

    “这也是父亲让你说的么?”

    “你说呢,兄长?庄园里的什么事情,是不经过父亲默许,就可能发生的呢?”

    “你以为父亲真的需要丁斯坦斯的信息?白痴,”尽情的嘲弄倾泄开来,“她脑子里装的东西要是比你多一点,我就能把‘它’请出来喝茶了……”

    “不过一个白痴都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笑意幽幽,“看来你缺少帮助是很明显的了。”

    “这真是最好笑的笑话啊,小明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我是很有诚意的,兄长,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就可以走,剩下的我自然有办法弄好——我们什么利害冲突也不会有,何必如此相煎呢?”

    “真想不到样的话也能从你这个乖儿子的嘴里吐出来,那你把父亲摆在哪里了呢?”

    “也想不到这样的话能从你这个疯子嘴里吐出来,你眼里还有过父亲么?”

    “够了,把丁斯坦斯给我,然后你可以滚了。”

    “绕了个大圈子不过如此啊,兄长,你早说你想要不就好了……”

    “我既然说了,就一定要到手——你想拖时间么?”

    “放心,我都说是来卖人情的了,”一道泛着幽光的倒五芒星框架瞬间在空中绘就,伴着一丝和悦的笑意,“信不信由你,兄长,我不过是申明我的态度而已,”一道指向复杂的召控空移符纹轻轻添上,“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品茶,都可以……第三个阵点具体该怎么建,我们,一定有很多可谈的吧……”

    ——————————————

    朝日,终于升起来了。

    明丽,清锐,带着深秋特有的味道,在空气中,剪影着几分沧茫。

    这是程景行在早早来到“岁华居”茶艺馆时,看到那一抹光景时的感受——窗下淡淡的两个影子,明路,正在为那一个黑色衣裙的姣小身影,轻轻的编着头发;眼里,满是温柔。

    他无声无息的后退一步,静静的贴在墙壁上,闭好眼睛,让那冰凉的感觉浸透神志;然后,才开始加重脚步过去,边大力的推开竹门,边打着招呼,“早啊,明路,安……”

    然而他的话语立即打住,因为那转过头来的,一脸俏皮笑意的,却是小师妹姚新雪——是啊,她们两个一点都不像的!怎么就会看错……

    “早啊,景行兄,”清脆的声音立即响起,不过又马上冲回明路,“你快点嘛,愿赌服输,说好了你真会弄前清女子的发型的,要是今天清史的老师挑出半点不对,哼哼……”

    “哟~~明路你偏心,”刚进来的孙瑁立刻作忸怩状,“怎么不给我梳一个呢……”

    “去一边去!看你那板寸头,装个什么劲?”后脚一步的刘子轩当然不客气,“自己几年都不梳一次呢,还好意思让别人碰……”

    “你们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邱奕忽然从一堆椅子中间举着抹布起身,“‘君子不重则不威’,早读前那么有空不如多背点书!十三经都熟了吗?居然有空去开什么市井之徒的玩笑,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们是一群清洁工呢……哦!唐婕姝同学,你也这么早啊!来来来,这边我已经擦完了,先过来坐吧……”

    “看来真道学和假道学的区别好像也不很大……”陈栩只是笑着摇摇头,在景行身边低语着。景行自然会心,同样望着明路的笑意,还有那灵巧手指之间跃动舞起的发辫,然后是新雪冲去照镜子的背影……“不过这也就是最宝贵的有如血亲伦常的生活啊,”陈栩继续悠悠慨叹着,“任何一种想以新建的社会属性的关系,取代亲亲的原生态关系的思想,都会是危险的啊……”

    “是为法家和墨家不能留存的缘由,”明路一笑回应,“尤其是‘兼爱’,个体对全体承付无限的责任,不具有任何可行性的,阿栩资之深切啊……”说着会意望向景行,“阿然的过去,阿栩比我了解,我估计不太方便多帮助她了,你们就多担待一下吧……她今天就不来了,估计她现在和我哥在一起……好了,景行,准备开始吧;‘命行乎气之内’,而‘性通于气之外’,只要我们能由始至终的致诚前行,我们终究会拥有一个鲜活饱满的人生的,无论境遇如何,我们都一起走过去;‘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颔首之间,景行自然明晓……还有明路一贯对他们每个人的细致体察与关切慰藉,只不过,温情之中,一缕缕的‘哀而不伤’,依然难免……默默看着时针指向七点,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招手示意大家过来准备好,轻轻的翻开了《正蒙》……

    “今天,我们来读《诚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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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静静的,越发显出那道夹杂着嘶嘶声的呼吸——阿珊无法不想象到那帘子睡着的是一条毒蛇,不过,是受了重伤的毒蛇……早就知道,平素阿然晚上一直在帘子里的呼吸声绝对是个假相,但现在,她既然大白天托自己留在宿舍,守全她不受任何人干扰——可见,这里已经成为对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了……当然,阿珊十分小心的保持着自己呼吸的匀速,以及从每个本子里翻出资料码字到电脑上的频率——虽然她几乎是将论文完全重打一遍,但尽管如此,在安然的声音轻轻响起之际,她桌上的书还是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阿珊……请帮我,把化妆包递进来,好吗?”

    “没问题……”保持从容地,尽量不碰触那青黑色的手指,然后是一本一本地拾着书,“阿然,你感觉好些了么?”

    “还好,”没有一丝变化的低沉声音,只是漠漠地说着,“比你想象得,是要好些。”

    ——只能深吸一口气,她太了解,安然这种语气意味着什么,“阿然,怎么说也好,在学校里,我都属于肉食动物这个层级的;我们若是合作的话,我自然会帮你做到许多你现在也不能做成的事,可以省你很多麻烦……但是,你现在……还当我是……朋友吗……”

    已经是,连嘶嘶声都淡下去的宁静;阿珊的话语,最后的词,只余微声含在嘴里。

    绝对的宁静。

    如果不算流泪的声音的话。

    ——紧紧握着修复后再也无法说话的哲理斯法杖,安然很清楚,很清楚她绝对不可以将那种声音流露出半点——现在,只要她稍微流露出一点点的软弱与恐惧,不要说任何别的灵异界人士,就是帘子之外的冯文珊,也会轻而易举的,取走她的性命……

    两年的室友;学生会的骨干与角落里的黑袍,默然对峙。

    “朋友……”

    带着冷笑吐出的两个字,还是让她付出了代价——又是咳嗽,却再也无法咳出声——更准确说,是只有积液卡在喉咙里的声音,伴着缺氧带来的……那样熟悉的腥苦黑暗……

    ——后背像是裂开……湛绿的磷光,点点涌动着死亡的气息……

    又是腐尸的爪子么!?她已经是第几次被撕开了?……所有的魔力都干涸到最尽,每一条血管都像扭动的毒蛇……那雪白的脸接近了,接近了——为什么幻境还不结束,还不结束!?该轮到下一次了,下一种死法……她不会屈服!绝对不会!——这些都是代价!都是要付出的代价!只要坚持……坚持下去,就会的,就会……最终的,路司佛神会……

    直到她被咳嗽声唤醒……

    ——湛绿色的液体,和着各种散粉和盒盖,沿着嘴角,沿着床单,流落在扯开的帘子上……还有阿珊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别碰我!”

    连自已都惊讶能喊出这么响——当然,紧接着是紧紧握住床沿,以免因甩开阿珊在她背上的手而掉下床去……嘶哑的呼吸,狠盯的目光——在确定阿珊没有碰到那些液体没有中毒之后,终于得以结束;然而,坐在地上的阿珊,却连动一动挪远一点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看到那张只挡上一半粉黛的恐怖的脸时,阿珊的全身肌腱就已经冻结;幸好不包括她的脑筋,虽然只能机械地拉起安然,拍她咳出肺里的东西——她永远不想知道为什么是湛绿色的……但完成这个局面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惊讶两人角色的同时脱轨了。

    “朋友……”低低轻叹,终于重新进入她的耳朵,也重新是淡淡的风凉,“阿珊,但愿你,不要做我的朋友,连想都不用……你毕竟,不是小小,不是没有人忍心胁持的角色……而我……是绝对不会有空去救你的。”

    “所以我现在就安全了?”颤抖的声音,也不失再度的尖利,一声轻笑,“比被柳昔的师长胁持更安全么?——我们在这点上彼此了解,安然……你知道我会怎么确保自身的安全,正如我知道你最后会认可我的方法一样——我不知道你变了多少,但我却绝对知道,你没有变的还有多少……如果我有力量做一个巫师,我绝对——不会比你差!”

    ——只有微笑;回应的,只有不带任何意味的,空白微笑;如兵刃交接过的锐响。

    “请进吧,颜文月,阿珊等你很久了——虽然没有时间化完妆,但这种细节上的失礼,你是不会介意的吧?”

    ——轻轻一声,却是阿珊倒落地面的声音,呼吸很均匀;然后,才是一张纸符缓缓飘落。

    “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选择杀死我,我现在的魔力与血质,足以回报你死几次的毒诅咒——而在你的宏大事业未竟之前,你是不会选择同归于尽的;所以你还想做什么交易就直说好了——不满昨晚的价码,也可以继续商量。”

    ——没有回答;只有另一张纸符,飞落在阿珊额上,闪烁的符纹慢慢暗去——慢得安然也辨别得出,属于修改记忆的一类,很复杂,很强大……而且,不再是金族的能量波动……

    感知竭力涌向门边,青黑的血液沸腾着……直到,门外的两个能量波动,彻底的消散。

    ——但她还是来得及听到了,那一声熟悉的纤细饮泣……

    双手,只能再度紧紧抓住床沿,克制着全身的痉挛……良久,良久……

    直到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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