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然变了。
这是冯文珊走进画室,看着安然回校后的新作时,如同触电般的感受——秋日的阳光与风鼓动着窗帘下的微尘,无人的画室从来没有过这么空旷,恍惚只剩下了安然画架上的那幅作品——阿珊的心似乎被一只手提紧,目光只能被钉住在那泼洒的色彩之间,从冰冷刺骨的寒白,到凶光涌动的魅金,直到整幅流淌下来的诡异红霞,夹杂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泞……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那些都是血,她几乎可以闻到那血腥味,几乎可以听到那黑暗里的惨叫……这些想法的突然袭起,才使她猛醒过来,感受着头晕和一身的冷汗……《日落》,是了,作品左边的题名,黑色中熟悉的惨白字迹,再度将她拉回画室,使她确定那幅画不可能向她扑过来——她勉强紧握着冰冷的手,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是安然,安然……安然变了,变得超乎她的思维能理解和把握的程度!——但这也是早该料到的,毕竟自己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只不过,只不过她居然决定要表露出这一面了。阿珊再度定了定神,决定重新考虑那件事要不要找她,然后才一步步踉跄的挪到门口。而在锁门的那一霎,她却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用来形容那幅画的词——
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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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终于落下去了,黑夜,渐渐弥漫开来,浸染每一寸土地。
一弯新月,却似乎照不到城郊馨山深处的一片槐林山谷里。伴着四声轻扣,一点幽绿色的光,从一枝木杖顶端发出,凝结成一个老人头像,作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隐约照着一个黑袍的弱小身影,以及地面上淡淡黑雾构成的古怪纹样。
“唉,我们再商量商量好不好,”绿光老人叹着气说,“你不要找落影庄园好不好?”
“你听着,哲理斯,”黑袍中一个不带一丝感情的低沉女声响起,“我召唤你不是要讨论那件事的,今天在初三新月下了,把最后的融合咒语告诉我。”
纤细苍白的手指握紧了木杖,绿光向上打亮,清晰地现出上空有序盘旋着的一百个淡白色死灵轮廓——每一个都表情呆滞,眉间一点黑色标记,与一条雾状黑线一直连到地上的纹样之中,又都汇集到纹样中心,黑袍脚下的一个石锅状容器里。
“这些不过是普通死灵而已,”哲理斯依然叹着气,“炼成的鬼妖也不会很强,要不你炼成十个鬼妖后再炼成鬼使然后再去找……”
“你快点,我没时间和你罗嗦,”声音依旧冰冷,却添上了一丝嘲讽,“今天可不止巫宗的客人,还有别的新客人来访,人家还等着出手的机会呢。”
“我知道,”哲理斯勉强来了点精神,“起码以后这些苍蝇用鬼妖对付就可以了,你听好了,小魔女。”
寂静,一片寂静。
东边树上潜藏着的,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柳昔同样寂静。尽管她曾以为,哲理斯知识贮存法杖用意识告诉那个黑袍法师咒语的时刻,是一个出手的好机会。但她现在需要重新评估这次行动——因为黑袍那声如在她耳边说起的“新客人”,使她知道她的确被发现了,尽管她用着最强的隐能灵符——她的确需要重新估计她们力量的差距,尽管这使从业三年来从未失手的她感到很沮丧,但那明显的轻视语气使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而是握紧了斗篷下,手中的金色丝带。
一阵艰涩而无意义的音节终于低沉地发出,咒语如同一阵沉重的飓风卷起,空中盘旋着的死灵渐渐开始加快速度,越来越快,从每个的眉心标记处开始变黑,开始碎裂——紧接着第一声临死前凄厉的尖叫响起,一霎间满天鬼哭嘶号,伴着死灵散碎如黑色的雪花狂舞,如同作着最后的挣扎,却依然无法摆脱地上魔法阵心黑洞般的吸摄。同时间,一团忽然出现在黑雪盘旋边缘的紫雾,也不经意般被一齐吸进了漩涡,直到一切再度沉寂下来——紫黑色雾气全部纳入了石药锅。重新可见的黑袍身影,也没受紫雾丝毫的伤害,只是带着厌恶的表情,用长长的指甲轻轻划破左腕——鲜血,红色,然后却转变成青色,是一片青色的叶子,被指甲划断,和着血滴落入药锅,紫光立刻消失。再然后,西边十米开外的树上,才摔下一个黑布袋子似的东西,一头撞在地上,白花花的东西流了出来,却很快的变成黑色,伴着从黑布下窜逃的各种虫子。
再次一阵短促的咒语,一股幽光浮现在地上那具恶心的尸体上——它僵硬的站了起来,向着黑袍法师行起标准礼。
“滚回去将今夜这一切告诉你师父,”黑袍法师冷冰冰的声音里又一丝嘲讽,“尽管再多派几个弟子自杀式用毒攻击——我的下一个鬼妖就打算做有毒的了,用得着你们帮忙。”
伴着那具行尸真的滚着离去,哲理斯终于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小魔女你终于有进步了,这个处理方式我最满意,哈哈哈哈……”
然而它的笑声却不得不突然中断,因为黑袍法师已经迅速的念着咒语,从它的嘴里连发一束束纤冷寒光状的蚀血咒,不断地环绕着向上空打去——一条灌满灵力攻来的金丝带立刻改变方向,同样四方灵活的舞动着,将寒光一条条反射回来,攻向黑袍法师;而法师上方的空间似乎有一道隐形的弧状镜子,再次将寒光反射过去——直到一条条都被反射打向了周围的槐树,击中的地方立即干缩枯萎起来。
柳昔干脆一把甩开了黑色斗篷,露出金橙色的灵装和水晶世家的标志,她知道黑袍法师不是靠视力来辨认她的——她的杀意刚刚浮现,还没动手之前,黑袍法师就念起了咒语——但她已经没有机会收手了,只能趁着黑袍法师刚刚以大量魔力投入聚炼,而鬼妖还没成型之前的一刻钟之内出击。现在她仗着速度的优势,轻松的躲避着噬血咒跃到地面上,左手一把纸符一拍入土——力量估计胜过她刚刚出手探测到的暗之镜像阵的防守魔力——便转向横飞,右手丝带舞出无数幻影疾攻黑袍。
嘭地一声——丝带果然反射击回柳昔,虽然扭曲的攻击被她急速避开,但触及暗之镜像阵的爆炸气浪也将她向后击出老远,直撞向山坡,砸出一个大坑,幸好护身的纸符只碎了一半。而山谷中的地面也被她的纸符击成一片流沙,无数金针小草一般露出——但黑袍法师的魔法阵纹却凭空悬浮在地面上,丝毫没被破坏,而且那片地上的金针全都消解成了原始的金元素。
是暗空间阵!柳昔大吃一惊——本以为地面阵图是反射型的暗之镜像阵唯一的弱点,但这个黑袍法师竟然在正面加强魔力防御她的丝带同时,还能将等量的魔力注入消解物质的暗空间阵中!她从来没遇到过力量这么强的对手——但她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修正对黑魔法的作战方式了,在这样的魔力下唯一该考虑的,是怎样活着逃开那几乎能料到的下一个咒语!最后一把纸符撒出——满地金针随即被吸起,凝成弯刃翻飞空中,环绕着袭向黑袍,以图继续消耗阵中的防御力量,尽量分去她能用于攻击的……而柳昔自己,早已同时画好防护灵符,几乎耗尽所有的灵力,想疾飞躲开——那终于还是从哲理斯法杖中缓缓发出的恐怖幽光。但她的速度,或者似乎是她身边的时空,却依然被恐惧胶滞一般,无法挣脱那如同来自无底深渊的夺命咒……直到忽入眼帘的树上,一只鸟巢——
什么都来不及想,一瞬间什么都来不及想。
她只是本能的携起它——扔向身后的那抹幽光。
魔力的胶滞缠绕,在得到它想吞噬的鲜活生命之后,终于解除了;而一片寂静中响起的急促鸟鸣声,却如同利刃刺着她的灵魂——怅然望着落下的其余几只雏鸟,她猛地惊醒——没有趁这个机会飞走逃脱,反而在空中飞旋着接住那几只鸟儿。直到发现这个极度加速的动作,的确消耗掉了她最后的灵力,她跪落地上,等待着黑袍再度的出招——她知道,她没有力量,也没有脸再度逃跑了,她只能闭上眼,意识中却意外的平静——死亡,或许还能洗刷掉,她对水晶世家人界灵师之名的涂污。
破空飞来的,是金元素控制咒支配的,她自己制造出的一堆弯刃——却只是落在她身边,似乎是无意之中,围成一片羽毛的形状。当她再度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只是一片黑暗,资料中一直称为恶魔的黑袍法师依然没有追来,但她的泪却忍不住哗地下来了,伴着怀中鸟儿依然惊惧的叫声——整场不到一分钟的战斗,却如同过了一年那样长。
远处,幽绿的光芒也熄去了,石药锅中终于浮现出一团黑雾,渐渐凝聚成一只黑色鸱枭的形状,一片黑瞳中闪烁着新月的寒光。然而,它却诡异地像人一样地将翅膀抬至胸前,对它的绝对从属的黑袍主人行起一个标准礼。然后,两个夜色一般的身影,便随着法杖向空移纹一点,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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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可爱啊!”似乎感觉上还是一大早,冯文珊就被钟婷的叫声吵醒,但钟婷却全然不觉自己是宿舍里的噪音源,“我怎么就没在楼下捡到这么个小东西!阿然你是几点回来的?哦,不用问,你又没戴表。喂,阿珊,你昨晚不是失眠吗?阿然回来你知道不?”
“你明知我失眠还这么早……”阿珊无可奈何的揭开帘子,但剩下的话却被惊讶打住,就在她看到钟婷手中玩弄着的一个会动的小黑绒球时——她几乎本能的对安然带回来的东西一丝心悸!
“哇哈哈哈……你胆子怎么这么小,”钟婷依然笑着摆弄它,“小猫头鹰而已,很乖的,你看,把它放在肩头上它动都不敢动,可爱死了!我给它起名叫煤球!”
“阿珊,”一旁的安然也带着淡淡的笑容望向她,“阿婷说你昨天一直找我,什么事?”
“啊?什么事……对对对!就是今天接新生……哇!已经八点了!晚了晚了!”阿珊一边慌乱地穿衣服,一边继续说,“新闻系的还没忙完影展,老崔让我们油画系出几个人帮忙……那个那个,我的梳子那去了?……啊对,不少人没回来,阿然你有空没?我也想找你来着,不过你不来也没事……你的风湿好点了没?还是不用麻烦你了吧……”
“我有空。”安然只是略微思索就答应了,同时握了握撑起她走路的木杖。
“哇!阿然,”钟婷立作吃惊状,“你转性啊!好啊好啊!我早就说你应该多和我们一起出去见见阳光嘛!嘿嘿嘿嘿,煤球今天我带着吧,肯定巨酷!”
“呵呵呵,有阿然去我可以不去了吧,”依然赖在床上的黎秋华伸了个懒腰,“我要补睡……”
“不行!你这个猪!”钟婷依然兴奋地嚷着,“阿然都出动,你怎么可以不去!快起快起!不然我要采取行动啦……”
结果,在新闻系的大旗下,聚齐了做登记的宿舍四人,还有一堆名义上是搬东西引路实质上是来看美女的油画系男生。钟婷和煤球几度成为新生惊叹的焦点,弄得几个男生几乎要抢去来吸引美女,却都败在钟婷尖叫的威力之下。黎秋华一如既往地找机会打盹,不过一反常态的是,冯文珊也无精打采起来,没能和钟婷一起上演活宝的精彩项目。而第一次来到这种场面的安然,则只是低着头默默登记着,虽然无话,却成了实际工作的主力。渐渐到了正午,校道上已经不再人流如潮,男生也都散去,黎秋华才清醒起来,边嚷着收摊边感叹今天宿舍的人只剩她一个正常的。
不过,如同最后一批浪潮的人群和喧嚷声却猛然到来——
“美女呀!新闻系的美女!”
“比那几个校花都正点!”
“哇靠!真把我女朋友比成母猪了!”
“她说的谢谢简直甜死人了……”
“喂喂喂,阿婷阿婷,资料资料!……”“阿珊……”“阿华……”数位围不上潮的男生也抢先占好旗下据点——不过愿意问安然的,还是一个也没有,“电话呢?”“哪个楼的?”“爱好?”“三围?”……
“没来的人多着呢!我哪知道她叫什么啊!?”钟婷急忙将登记表全都上缴出去。不过终于解了她围的,还是靠美女驾到——
行礼早就被热情的师哥瓜分完毕,连肩上的金色披风也有人“帮忙”拿着,美女只剩手中一张折起的录取通知书,和着长长秀发摆弄着;不过看她灵慧顾盼的双眼,和嘴边不时调皮自得的一笑,却丝毫没有对这种场合的羞涩和陌生;一身白色短衫,橙色牛仔裤,穿过一堆师哥们走到桌前,使人眼前一亮,尤其造福的带来了清新空气。不过,在她面对同样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钟婷时,脸色却忽地一白——
而钟婷肩上的煤球也滚落到桌角里安然的手上,然后才被注意到的安然终于抬起头,淡淡笑着说出迎新以来的第一句话,“欢迎报道,预祝你和同学们和睦共处。”
美女也很快恢复原状,不过她的细微反应足以使煤球不会再遭人抱去骚扰,她只是礼节性的笑了笑,展开了通知书——
“我叫柳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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