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道究竟那是雨水,还是眼眸中的泪水!
健马如飞,狂奔于滚雷惊电下的暴风雨中,任凭肆虐的雨点打湿她全身,浑然没一丝感觉。她只是纵马极力朝前狂奔。狂奔。狂奔,不停顿的狂奔。那匹马此时累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满足红蝎子发泄的怨恨。三百里路程,它仅花费一个多时辰。
但红蝎子仍嫌马狂奔的太慢,一鞭接一鞭狠抽马背。她头脑中除了轰鸣,就是一大片空白。红蝎子满面雨水,不知道究竟那是雨水,还是眼眸中的泪水。她信马由缰没方向感地纵情狂奔。她头发和衣衫凌乱。她双眼血红,布满丝丝血丝,犹似野兽的双眸。她需要在这场暴风雨中发泄,否则她必然会神智疯狂。
——大盗沈饮雪杀害金丝猫的消息,令她几欲柔肠肝断,痛不欲生!
没错,她和金丝猫虽然都身为纵横大沙漠的一对恶贯满盈的女飞贼,但她与金丝猫却亲如手足。她们姐妹俩共同在那片广袤的大沙漠上叱咤风云,多年来,一直相依靠,比嫡系姐妹更亲切,到如今谁也离不开谁。
但如今,金丝猫已殁,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待在完全陌生的中原武林。她跟随金丝猫之所以离开了如指掌的大沙漠,便是因为金丝猫爱上大盗沈饮雪。她们一直暗随沈饮雪从大沙漠来到中原武林,最终却没想到,无情的沈饮雪居然突然杀害了金丝猫!
从一开始,红蝎子便知道爱上大盗沈饮雪的金丝猫绝对是一个错误。尽管金丝猫疯狂般爱恋大盗沈饮雪,但在她与沈饮雪之间,存在一道巨大鸿沟,永远都没法逾越。他们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江湖人,这也注定金丝猫永远和大盗沈饮雪走不到一起……
然而痴心不改的金丝猫,虽然身边的男人从没缺少过,但她对大盗沈饮雪爱恋从没有动摇和改变过。这就如同大盗沈饮雪身边的女孩子从没有缺少过,但从没对金丝猫动心过。
错误的相爱,命中注定要失败!
但红蝎子做梦也没想到,就算对痴心不改的金丝猫一片情无动于衷的沈饮雪,大不必以结束金丝猫的生命来结束金丝猫对他的爱情。这不仅太残酷,更太毒狠。为金丝猫感到悲哀的红蝎子发誓一定要让大盗沈饮雪付出惨重的代价!
——她要为金丝猫讨回爱情的尊严。
暴风雨仍肆虐天空,却浇不灭她心头愈来愈浓的对大沈饮雪的报复心理。她不管暴风雨何时会停息,她不管狂奔的坐骑最终会把她带到哪里,她心头的复仇怒火正剧烈焚烧,似乎要将这一天的暴风雨烧沸腾!
终于,那匹狂奔的坐骑连最后一口力气这时也消耗殆尽,一声悲嘶,先是前足跌地,然后整个身子由于飞快朝前狂奔的惯性一下子摔出去老远。马背上端坐的红蝎子,在力气殆尽的马跌倒之际,当然也被惯性摔飞出去。
她好像完全没考虑到这匹座骑竟然如此不中用。她折回身,狠狠踢了再没力气重新站立身的马几脚。但那匹可怜的马口喷白沫,挣扎了一阵,便由于精力消耗殆尽而无比痛苦地死去。它是被活活累死的。
它口中狂喷的白沫和血星,迅速被暴风雨张口吞没。
失掉坐骑的红蝎子,这时候从悲痛中开始醒目过来。她仰首望天,豆粒般的雨点密密麻麻击打在她苍白脸孔上。她终于恢复清醒的神智。她并不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神智的大漠女飞贼。她现在很冷静。
——她需要在暴风雨中极度冷静下来。
因为只有当她变得极度冷静,才能策划出去对付大盗沈饮雪的最佳方案。而她去对付大盗沈饮雪,就是为被沈饮雪无情杀害的金丝猫复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要策划出一种最佳的方案,最终让大盗沈饮雪以血还血,付出一生当中最惨重的代价!
尽管红蝎子心中雪亮,以她如今的实力,对付大盗沈饮雪决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她是个女人,并且是个女人中的女人,她要以一个女人最可以的手段去对付大盗沈饮雪……那又会是怎样的手段!
现在的沈饮雪,变得迷迷糊糊的。
酒并没喝多。
再说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的例子他屹今尚没有真正碰到过。
——他只感觉到头痛。
很痛。脑袋现在像裂开一条大口子,有什么东西正拼命往里面使劲钻挤。直痛得他神智变得迷惘不清。他口干舌燥,头脑发热。身体内似乎正燃烧一把炽烈的大火,要把他全身都烧热起来。这要命的感受简直比不穿衣服在下午的六月骄阳下暴射更令人难受得要命。
他已经被烧得头脑发昏,四肢软弱没气力。
这见鬼的头痛老毛病,虽然不时常发作,但每隔一段日子他必定又两次出现。一痛起来就要人命。医治过。然而从没见到任何好转效果。沈饮雪感觉不妙,头重足轻,身体好似在飘浮。动一动都不愿意,动动都没劲。
所以第当这时候,他就开始拼命喝酒!
那简直已经不再是所谓的“喝酒”,一壶又一壶最烈火的烧刀子,在他看来变得比白开水还要更淡然。烈火的烧刀子是被他一壶壶直接倒入喉咙深处,那是真正的鲸吸长水的标准喝法。
他并非不知道这样无度的狂饮滥喝会损伤胃,他比谁都更体会酒精对身体的损坏。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一个例证。在他身体中,一般烈酒已经对胃毫无反映。当然,这是建立在损坏他胃的基础之上的。
所以只有当他在一壶壶狂饮那种最烈火的烧刀子时,他身体里麻醉的胃,才终于略有反映。而他正需要烈酒的麻醉,来消淡那见鬼的该死头痛老毛病。这种土方法虽然不很管效,然而却可以暂时缓解一时要命的头痛。
他斜躺窗口,喝完的酒壶就被他随手丢扔掉窗外去,然后再开始喝下一壶烧刀子。薛贵人静静坐于他对面,沈默寡言望住不停喝酒的沈饮雪。他这一生还从没见到过一个人如此喝酒,更没想到一个人的酒量,竟大到如此“可怕”的境界。
薛贵人留意数了一下,一路南来,加上沈饮雪手上正喝的那壶酒,他已经共喝下十七壶烧刀子。据薛贵人对这种烈酒的知识,一个酒量硕大的人,要能够接连喝下三四壶烧刀子,便可以号称千杯不醉。
但现在的大盗沈饮雪却已经不间断整整喝下十七壶烧刀子,而且好像还有再继续喝下十七壶酒的打算。就算薛贵人从没佩服过这个传说里的大盗人物,此时不禁也开始佩服他的酒量。
——当然,一个酒量既便再巨大的人,充其量仍然还不只是个酒鬼而已。至于“酒神”“酒仙”“酒怪”那样高雅美丽的头衔,是永远都不会戴到沈饮雪头上的。在薛贵人眼中看来,大盗沈饮雪只不过是个最标准的酒鬼而已罢了!
喝酒也能喝死,不过她心中可不希望沈饮雪就这时候醉死在十多壶烧刀子的烈火海洋里。至少,得在他到大理国古佛寺盗得那幅“醉里挑灯看剑图”之后再喝死也不迟缓。
“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喝下去,”薛贵人冷冷说。“直喝到你到云南大理国去?”
“要是酒足够的话,”沈饮雪斜眼摇摇又空空的酒壶说。“那样何尝又不可!”
“虽然你是死是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薛贵人说。“但我曾经答应小娥,会把你送到大理国的古佛寺,我希望在我们到达云南大理国之际,你最好还没有醉死在酒壶当中。”
“哦,这个,”沈饮雪微笑说。“完全不必要担忧。蔡京的好部下陶然亭送我的二十壶烧刀子,我还没有喝完了。你知道我决不会浪费他送我的好酒!”
“不幸的是,我并不知道,”薛贵人否认说。
“那并不怪罪于你,”沈饮雪回答说。
“女人都不懂酒,”薛贵人冷冷说。“女人也不需要懂酒。”
“我喜欢听这样的说法,”沈饮雪眨眨眼说。“可一个女人要是既会喝酒又懂酒,那就更妙趣横生了!”
“有一种人,”薛贵人说。“我想恐怕真倒能够满足于你的要求!”
“那究竟是哪一种人,你说?”沈饮雪说。
“你不是想要一个既会喝酒又懂酒的女人吗?”薛贵人冷笑说。“据我所知,青楼里那些女人每一个都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她的意思好像是说,沈饮雪只佩与青楼女子为伍,和他道同谋和的女人只是青楼那些女人。她冷笑的语气告诉沈饮雪,和青楼女子志同道合的男人又会是什么好东西。那根本就不是好东西,一切都从头坏到脚。坏透了。
“她们卖得只是身,却没有出卖灵魂,”沈饮雪微笑说。“饥寒交迫,所以为盗。我想她们当中决大数多人恐怕都不想那样去做。一个人如果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法保障,你还能责怪她什么!”
“人穷志短,可是个不争的事实,”薛贵人说。
“你说得没错,”沈饮雪点点头说。“要是我穷得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或许也会出卖自己身上能换钱的某种东西。身上没钱也是人生众多悲哀当中的最大一种悲哀之一。”
“但你却是个有钱的大盗,”薛贵人说。“我看你可比那些人幸福多了。”
“谁说不是,”沈饮雪扔掉空酒壶,拿过来一壶新酒说。“我是个有钱的大盗。就像这回,我要是偷到那幅画卷,大魔王就会给我一大笔金钱。做大盗有时真是件十分快乐的事,只要不被别人抓入大牢去砍头。”
“你也害怕被砍头?”
“怕。当然害怕,”沈饮雪说。“我不是神仙,砍掉脑袋还会再生出一个脑袋。我知道被人砍掉脑袋立即就完蛋了。小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
“但这么多年来,你仍然活得好好的,脑袋既没被别人砍掉,就算被刑部捕快抓入大牢,可第二天你又成为另一桩大案的罪魁祸首。”
“因为我的运气通常都比较好,”沈饮雪说。“而刑部大牢的牢门又通常都不够坚实,所以值到今天我还是个自由的人。当然,偶尔到刑部大牢去坐坐,并非一件头痛的坏事,那会增长许多风闻。”
“比如说呢?”
“比如说我见过一个三天没吃过饭的老头活生生吞下两只小老鼠,还说滋味好极了,”沈饮雪说。“比如说有个年轻女孩子,身子烂得一团糟,居然还把想再伤害她的县太爷的胳膊上狠狠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肥肉……”
“我后来听说,”薛贵人说。“那个活生生吞下老鼠的老头,忽然莫明其妙得到大笔银子,还有人在乡下买了一幢房子送给他,生活得从此衣食无忧。那个被县太爷糟粕的年轻女孩子,虽然最终死在县太爷手下,但那个县太爷第二天也神秘地被人扭断脖子挂在城门口……”
沈饮雪一只手摸摸鼻子,苦笑说:“好像是的。”
“那个买房子给吞老鼠的老头,把扭断脖子的县太爷挂在城门口的那个人,”薛贵人看住沈饮雪说。“好像就是你!”
沈饮雪又笑笑。
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据说,”薛贵人又接着说。“你只盗官僚。你把盗来的大部分钱财,都分给最需要得到钱财的穷人?”
“一个人要那么多钱也花不完,”沈饮雪说。“当我口袋中的钱花不完时,我就送给别人一点点。这并不损害我什么东西。”
“我不明白,”薛贵人摇摇头说。
“哦?”沈饮雪说。
“你为什么要那样去做?”薛贵人说。
“或许只想要寻找到一种心理平衡,”沈饮雪说。“经常去盗别人的钱财,偶尔送些偷盗来的钱财给别人,或许能寻求到一种心理的平衡。可我不明白,这与你带我到云南大理国去好像并没有多大的联系!”
薛贵人冷冷一笑,转首眺望车窗外,窗外景色至窗口边一掠飞掠过。
此时的他们,已经快到达宋国与大理国的边缰线。逾越过前边那座边关小镇,对面就是大理国的缰野。他们先前由薛贵人租来的那驾昆仑奴驾驭的马车被“四海龙王”炸毁了。他们现在坐的是陶然亭赠送给他们的马车,虽然速度不及先前那驾马车迅捷,但车厢宽畅,设备齐全,驾车的两匹马也是百中挑一的良驹。
自从在古林离开陶然亭的隐逸茅屋,经过一昼夜的长途跋涉,他们此际终于到达了云南大理国的边缰线。
这是条曲折崎岖不平的土道,通向山那边隐隐约约的云南大理国。马车这时候放慢速度,巅巅**朝前面缓缓行驶。因为城镇离这儿还比较遥远,路上行人很少。
薛贵人看向窗外远处隐隐约约的那片城镇说:“过了前方那座小城镇,我们就真正到达了云南大理国。”
“我一开始就知道,”沈饮雪说。“你是一个好向导。一个谁及不上你的好向导。”
“你不必给我戴高帽子,”薛贵人淡淡说。“把你带到云南大理国之后,我答应小娥的誓言也就结束。”
“我得要好好谢谢你,”沈饮雪说。“我们素不相识,你却把我带到云南大理国,我得要好好谢谢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又听到“轰隆”一声大响声,他们只觉得坐在车厢中的身体一下子急速往下沈。然后车厢像重重掉落入一个深深的大坑,把车厢中的人物俱摔得晕头转向。
果然没有错!
钻爬出车厢的沈饮雪和薛贵人很快便确认,缓行的马车,这时候掉落入一个深有**丈的大坑。因为在坑底堆积一层厚厚的干稻草,所以虽然马车从那么高的路上摔落下来,人车俱都没有受到多大伤害。
可令人百思不解的是,好好一条路上,怎会被人挖了这么深的一个大坑。更凑巧是这个深坑,刚巧容得下一驾马车掉落其中。那么高,足有**丈距离,站在坑底抬头往上看,蓝蓝的天空只有坑口那么大小。
沈饮雪不禁想起小时读书学到的一个成语“坐井观天”。他忽然发觉,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很像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所不同的是,他坐得并非井,却是一个又深又狭隘的被人挖的坑。
有谁竟然会在大路上挖下这么一个又深又狭隘的坑呢?!
就在这时候,沈饮雪和薛贵人都听到头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个人实在好笑,好好的大路居然不喜欢走,却偏偏喜欢把车往路边的大坑里赶!”
听到这句话,沈饮雪直感到哭笑不得!
然后,沈饮雪就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笑脸,一个白衣年轻人微笑的笑脸。
他俯下身,半蹲坑口,笑得那样稀奇古怪。就好像这个大坑是由他亲手挖出来的,他躲藏路边,目睹沈饮雪的马车掉入圈套,一头载进他挖下的大坑。当猎人看到猎物掉入自己布设下的圈套时,脸上现露的笑意恰好与白衣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完全相似。
“这时候我实在没法笑出来,”沈饮雪干脆坐到马车篷顶,仰头看看头顶那个白衣人,苦笑笑说。他笑出来了,但却是最无耐的苦笑。
“但我却笑得出来,”白衣年轻人说。
“喔!”沈饮雪喔了一声。
“这个大坑好像是谁专门为你挖下的,”白衣年轻人悠悠说。“而你现在恰好又掉入了这个大坑,想不到名动天下的大盗沈饮雪,居然也有掉入大坑的这一天!”
“莫非那个挖坑的人就是你?”沈饮雪忽然说。
白衣年轻微笑反问道:“你觉得那个挖坑的人就是我?”
“我觉得很有可能!”沈饮雪点点头说。
“哦,”白衣年轻人说。“我为什么要在这挖个大坑陷害你呢?”
沈饮雪摇摇头说:“不知道。”
“莫非我认识你?”白衣年轻人又问沈饮雪。
“我不认识你,”沈饮雪摇摇头说。
“这就显得很可笑了,”白衣年轻人说。“我们既然不认识,你又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挖个大坑陷害你,你说凶手是我,实在就显得很可笑了!”
“我也发觉这确实显得很可笑了!”沈饮雪摸摸鼻子狠狠说:“不过,要是让我有一天抓住那个挖大坑害我的人,我一定要挖十个同样的大坑来对付他!”
“这似乎和我就没有多大的关系了,”白衣年轻人说着站立身,拍拍衣衫上尘埃,似乎准备动身离开了。
“你要走了?”沈饮雪眨眨眼睛问道。
“难道你要我待在这里陪你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白衣年轻人奇怪说。“虽然我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但还有许多事等我去完成。”
“是的,是的,”沈饮雪说。
“天快黑了,”白衣年轻人抬头瞧瞧天空说。“你知道每个人都得吃饭,不管是像大盗沈饮雪这样的风云大人物,还是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在前面小镇的酒楼里预订的一桌酒席,我现在就得赶过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坐在清风吹来的窗口享受享受云南的特色佳肴。”
“那样有多么惬意,”沈饮雪说。“然后呢,你打算干什么?”
“好好睡上一觉,”白衣年轻人说。“不过,今天晚上我想恐怕睡不成。”
“为什么?”沈饮雪说。
“因为今天晚上我得要去杀两个人,”白衣年轻人认真说。
“杀人?”沈饮雪吃惊说。
“是的,”白衣年轻人点点头说。“我得要去杀两个人,分别是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和尚的名字叫龙树大师,道士的名字叫青岛道长。
“你要去杀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沈饮雪深吸口气说。
“有什么不对?”白衣年轻人问他。
“没有,没有,”沈饮雪苦笑说。“即便你现在只是个小人物,我想等到你杀了那两个人之后,你一定会变成名动天下的风云大人物!”
“就和你一样有名?”白衣年轻人笑笑说。
“比我更有名,”沈饮雪说。
“随随便便去杀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居然就会摇身变作比大盗沈饮雪更有名的风云大人物,原来一个人在江湖成名竟如此简单。这样的名我想不要也罢了……”
沈饮雪叹道:“想杀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那样的一流大人物,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其实一个人想要在江湖上成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总得寻找些能够在很短时间之内迅速吸引别人目光的事。通常一件事要是被大众所关注,就算不是件大事,恐怕也会变成一件大事了!”
白衣年轻人似笑非笑瞧瞧沈饮雪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暂时还没有想到,”沈饮雪摇摇头说。“或许等一忽儿,我便会想到。”
“那你不妨和你的女朋友坐在这个大坑中慢慢思索,”白衣年轻人狡赖一笑说。“不过我现在真的要走了。也许,等到你想到新话题时我便会重新回来,说不定我还会找来一根长绳子,把你和你的女朋友一起救上来!”
白衣年轻人口口声声的“女朋友”,是指一直沈默的冷若冰霜的薛贵人。
“请注视你的言行,”薛贵人冷冷说:“我并非他的女朋友!我只是和他同坐一辆马车上,把他送到大理国的向导。”
“抱歉抱歉,恕我眼拙,”白衣年轻人立即陪礼道歉说。“我实在没看出来你不是大盗沈饮雪的一位女朋友!”
白衣年轻人虽然立即对薛贵人陪礼道歉,但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脸上根本不见任何一丝道歉的神情。
薛贵人冷冷一哼。
“好吧,我要走了!”白衣年轻人转身欲走说。
“等一等!”沈饮雪说。“有件不明白的事,还愿在临走之前请指教!”
“你说说看!”白衣年轻人打住脚步说。
“你为什么非要等到重新回来时把我们救出这个该死的大坑,”沈饮雪说。“你为什么不干脆现在就扔下一条绳子,把我们救出这个该死大坑?”
“这个吗,”头顶的白衣年轻人考虑片刻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知道,要想得到别人的帮助,自己首先就得付出某种代价。”
他一直迟迟末离去的原因,似乎就等沈饮雪开口求助于他!
“你觉得我得付出哪种代价?”沈饮雪问道。
“一百万!”白衣年轻人伸出根细细手指头比划比划了说。
沈饮雪惊道:“一百万?!”
“对,一百万两银子,”白衣年轻人笑笑说。“我想救一次大名鼎鼎的大盗沈饮雪,恐怕不会不值一百万两银子吧!况且这时在你身边,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朋友……喔,你瞧我的记性真糟糕,我又忘记了,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薛贵人又冷冷一哼。
“可是,”沈饮雪翻翻所有的口袋说。“我身上现在只有几千两,没那么多。要不然我以后再还给你?”
“也可以,”白衣年轻人同意说。“你是江湖上的大人物,说出来的话自然一言九鼎。不过,为了以后安全起见,我觉得你再亲笔写个欠条好像更完美。”
“我没有笔和纸,”沈饮雪耸耸肩说。
“那没关系,我身上碰巧带了纸和笔。我的名字叫白逸兰。”白衣年轻人说着,扔下一支笔和一页纸给沈饮雪。沈饮雪用白衣年轻人的纸和笔写了一张欠条,然后连同自己口袋中五千多两银票,一同扔给了头顶的白衣年轻人。白衣年轻人看看欠条,然后把欠条和银票迅速塞入怀中笑笑说:
“你耐心等着,我一忽儿就把绳子拿来救你们上来!”
——白逸兰,
沈饮雪不禁把这个名字又喃喃念了一遍。
沈饮雪摸摸鼻子,然后正准备开口说:“欠条和银票都给你了,你如果不来怎么办?”然而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头顶上那个微笑的白衣年轻人就再看不到身影,顿时像被风吹得无影无踪。远远地,沈饮雪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阵模糊的笑声。他掉转身,看住冷若冰霜的薛贵人苦笑笑说:
“我们好像上当受骗了!”
当大盗沈饮雪和他的女向导薛贵人出现在“彩云客栈”门前的时候,星河明朗,华灯高照,夜暮早已经在他们来到大理国边界的这座小城镇之前便早早来临。沈饮雪现在深信不疑,就算他们在大坑中等上大半年,那个狡猾的白衣年轻人也决不会拿绳子回来救他们!他被人轻而易举白白骗走了一百万。虽然欠条他可以赖帐,但其它五千多两银票,却轻轻松松从此落入那个自称叫白逸兰的白衣年轻人的口袋中。
他变得囊中如洗。
所以他实在再不敢苟求能宿于“彩云客栈”这样的豪华大客栈。
但出乎沈饮雪意料之外的是,早早等待门口的干干净净的一个灵敏小伙计,一看到沈饮雪和薛贵人出现,立即上前笑迎道:“请,请请请!”
沈饮雪习惯性伸手摸摸鼻子,苦笑说:“要是我口袋中还能找出一两银子,我一定不用你请。可我现在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莫非你请我喝酒!”
“我已经等候沈公子多时了,”灵敏小伙计说。“白姑娘早在楼上摆下最丰盛的酒席,现在就只等候沈公子您的来临!”
“白姑娘?”沈饮雪奇怪说。
灵敏的小伙计认真点点头满意说:“白姑娘真是位出手十分大方的好姑娘。我当了十七年的伙计,从没有见过一个像白姑娘那样出手大方的好姑娘。她让我在这儿等待沈公子,就大方地给了我十两银子。要知道,我一个月都没法挣到五两银子……”
灵敏的小伙计迫不及待地对沈饮雪介绍“白姑娘”给他的巨大好处,似乎这一辈子他都没得到过那么大的奖赏。你瞧,江湖就是这样,有钱便是爷爷,没钱就是孙子。在这个客栈的小小伙计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况且,金钱又何止仅仅对一个客栈小伙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要有人愿意给我一千万,让我说几句好听的话给他,我何尝不乐意接受!
可沈饮雪却愈来愈糊涂。
“白姑娘,”沈饮雪眨眨眼说。“究竟哪一位白姑娘?”
努力回忆记忆当中的各个女朋友,每个女朋友飞快从脑海里闪逝,但在沈饮雪记得的数十位女朋友中,有姓张的,有姓王的,有姓李的,有姓范的,有姓袁的,有姓卢的,但却就是没有一位姓白的。当然他无法把曾经有过亲密接触的女朋友一个不漏数出来,但翻遍记忆的他,实在寻找不到一位姓白的女朋友!
灵敏的小伙计显得十分诧异道:“沈公子难道连自己的姐姐都忘记了?那位白姑娘告诉伙计我,说她是最疼爱沈公子的一位小姐姐!”
“哦,最疼爱我的姐姐,”沈饮雪苦笑笑说。“好吧,既然最疼爱我的姐姐已经为我们预订好一桌丰盛的酒席,身上没钱的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去享受呢!”
“当然,白姑姑还为沈公子预订了两套最豪华的客房。公子请!”灵敏的小伙计带沈饮雪和薛贵人进入客栈,临了又说道:“我要是能有那样一位阔气又漂亮的好姐姐,就算是姑姑,那也该有多美好啊……”
两套上房。
大盗沈饮雪和薛贵人一人一套。
沈饮雪的房间于楼东,而薛贵人房间在楼最西。
这位“最疼爱沈饮雪的姐姐”看来十分具有先见之明,不光预先给沈饮雪预订好酒席和房间,就算此时沈饮雪和薛贵人房间的地理位置也安排得恰到好处。
据那个聪明灵敏的酒楼小伙计介绍,这两间上房原本都居住有两个“彩云客栈”最有身份的大人物,但不知道为何,白姑娘分别到他们房间中说了几句话,两个客人什么都没说,立即兴高采烈转身离去。临走之际他们脸上现露的兴高采烈的神色,就像突然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宝。要是我没猜错,灵敏的小伙计说,白姑娘一定付给他们十数倍的房价,最终才得到这两套上房。
沈饮雪这当中问起那位白姑娘是否也居住于这家客栈之中,灵敏的小伙计摇摇头,说不是。沈饮雪又问起可不可以见到那位白姑娘,小伙计又点点头说,白姑娘说到时沈饮雪便会见到她。但具体是何时小伙计也不知道,因为白姑娘根本没有告诉他。
有人请自己喝酒居住豪华客栈,管她认不认识,是姐姐还是姑姑,既然她不愿意透露名字,自己也没必要去寻根问底。
现在,是夜半。
喝过酒,肚子饱饱的。在房间中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头痛的毛病随即渐渐好转,沈饮雪躲在雪白的床上,感觉非常舒适。他觉得小伙计临走之际对他的建议不是不能接受。灵敏的小伙计问他是不是需要一个漂亮女孩子来陪他度过漫长的夜晚。要是沈饮雪需要,他能在最矮的时间内找来全城最漂亮的女孩子。但沈饮雪笑笑拒绝了他。
关于女人,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究竟为什么竟会有那么恶劣!
难道因为他的女朋友,和喜欢他的女朋友都比别人多?
——不可能。
大多数江湖朋友都友好而中肯的送给他两个字:好色。
面对这两个令他直感到啼笑皆非的字,除了以无可奈何的苦笑对待外,所剩下得还是无奈的苦笑。
其实,大盗沈饮雪又“好色”吗?
——说不清。
反正沈饮雪对那些江湖飞言蜚语现在早已经毫不在乎。
——那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没用东西。
当独自一个人孤零零躲在黑暗里的大床上时,沈饮雪总会想到一些不着边际的好笑事。他这时候又想起他究竟属不属于“好色”与“非好色”之列。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立即拒绝酒楼小伙计为他找一个漂亮女孩子的要求!漫漫长夜,陌生客栈,在最寂寞的时候要是有个漂亮女孩子躺在身边那决不是件坏事。他脑海中又想起了金丝猫,他知道金丝猫是爱他的,但他和金丝猫永远没法走到一块去……
双脚已经踏在大理国缰野的土地上,现在,沈饮雪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觉。
真正要做的事,留到明天再去做。
薛贵人告诉他,明天她便会带他到古佛寺去熟悉地盘。
这时睡在楼最西房间中的薛贵人又在做什么!这个冷若冰霜的女人总那样神神秘秘,心中似乎永远都隐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静悄如黎明的夜,在星汉长河中缓缓流淌。
窗棂上这时候突然有个朦胧的身影摇晃了晃,然后立即便消失。但没过多久朦胧的身影又摇晃在窗棂上。那个身影敲敲沈饮雪的窗楼,一个调皮清亮声音在窗外低声说:
“要是你想把骗你一百万的那个白衣人抓住,为什么你现在还想要睡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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