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祝我快乐……失业快乐……炒鱿鱼每天都过……”哼着即兴自编的小曲,晓峰来到上次就诊的肛肠科门前。
“咚——咚——咚——”叩门三声。
“进来,门没锁。”里面年轻的声音又是老一套。
推门而入的晓峰没再对眼前这位好学地医生产生敬佩,而是有了一丝厌恶,他知道除了喜欢看低俗小说外,别的他什么也不懂。此时他又在埋头苦“学”呢,从书的厚度来看,应该还是上次那本《流氓》。
“大夫!”尽管讨厌他,但为了体现自己曾受过高等教育,与那些在走廊上大声喧哗的患者之间的不同,晓峰还是刻意地主动与他打招呼。谁知医生竟连头也没抬就挥起了手,示意他别吭声。
“坐在那儿,等一会儿,就一……”医生还想说。
“你给我等一会儿!抬头看看,是我!”
“噢!是你……”大夫放下手中的红皮书,满脸陪笑看着晓峰。“你是……谁呀?”
瞧这记性,还当医生呢!哪天上手术台给病人做手术,准得在人家肚子里忘零碎不可。晓峰边想边走近医生的桌子。“这《流氓》你还没看完呢?”
“呃!看完了,但感觉内容实在是好,于是就又从头看了几遍。咦!你也看过这书?”
“看过,当然看过。‘不管我活着,还是我死去,我都是一个流氓,快乐地蹿了蹿去。’是吧?”
“对对,我最喜欢这一段了。可你是?”为了便于回忆,医生索性站起身再挠头。
“别开玩笑了,我四天前才来过这里……我吐血了,想起来没?”
正挠着头发无所适从的大夫听了这话,突然抬起头,瞪大双眼,用手点指晓峰。“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王……王——向——风,王向风对不对?”
“你才想疯呢!晓峰,王——晓——峰,记好了,别给我乱改名字。”
“差不多,差不多,坐坐,坐下再说。”医生为晓峰拉过三角腿板凳。
晓峰并没急着落座,而是在医生的办公桌上拽了一张报纸,铺在板凳上,这才晃着身子将屁股印上去。他从小就听母亲在耳边唠叨:“医院里哪儿都不干净。”
“那……”晓峰欲言又止,他留意到桌角右侧,横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名牌,上面刻着:李拾针医生。
“你叫……李拾针?”晓峰看着塑料名牌问。
“啊!是呀!不行呀?”医生的口气透露出他不太愿意别人谈论涉及自己名字的话题。
“行行,当然行。绝对不违法。”晓峰嘴上应承,心中可乐。李拾针?拾点什么不好?拾针干嘛?那玩意儿能值几个钱?
“咱们说正事吧。”医生摘下眼镜,抽出上衣口袋中的眼镜布,擦拭镜片。“你找我什么事?”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大夫?”晓峰伸着脑袋望着医生的小弥缝眼。“我当然是拿结果来了。检查结果,还记得吗?”
“哦!那天你做了很多检查,今天你来我这里拿结果,是不是?”
晓峰无奈地点了点头。
“把单子拿过来吧!”医生站起身,走向资料柜。
“单子?什么单子?”
“就是检查单据的副联。有那个才能找到你的档案。”
“哦!你说那个我没有带,忘在家了。没那个不行吗?”
“也没什么不行。”医生不紧不慢地说着,手在装档案的抽屉里快速翻找。“那上面的编号可以更准确地核实病人身份。你也知道,现在重名的比较多……呃!找到了。王晓峰是吗?”
“嗯!是我。”
“年龄27岁,职业是司机。”
“嗯,虚岁……拿来吧,那就是我的。”晓峰不耐烦地向医生招手。
医生拿着牛皮纸档案袋重新归座,专著地看起了一厚叠有大有小的单据。时间一分一秒地快速流逝,晓峰在头五分钟还能忍受,但又过了五分钟后,他的屁股开始发烫,左晃又晃想重新找一个支点。
“哎!我说大夫,你不对呀,光顾自己看了,你倒也跟我讲讲。我到底什么毛病?是胃出血吗?”
大夫没有作答,仍埋头苦看。过了许久,他冷不丁抬头瞄了对面晓峰一眼,又迅速低下。大夫这一怪异偷眼动作被晓峰尽收眼底。晓峰还发现大夫在收回眼神后不时地撮牙花,好象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不好对自己开口似的。再也无法忍受的晓峰刚想开口,只听大夫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早饭吃的怎么样?”
“嗯!还好。问这个……”
“最近工作怎么样?”
“说实话,我刚被开除。你……”
“今天谁陪你来的?”
“没、没人,就我自己。”晓峰平时说话很溜的嘴此时已不怎么听使唤,讲话时舌头与牙齿、嘴唇老是打架。
“那让你的家人来吧。”
“哦!”晓峰答应一声,站起身,像丢了魂似的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瞪大双眼望着大夫,放声大笑。
“我说大夫,你的演技实在是太烂了!”
大夫一脸茫然,呆呆地望着正值狂笑之中的晓峰。“你没事吧?”
“咳!还跟我演?不是我说你,想吓唬我你多少也练练。听听你刚才说得那些话,什么‘工作怎么样?’、‘吃得怎么样?’太假了,现在连韩剧都不用这了,俗!”晓峰回身拉过板凳重新归座。“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实不相瞒,我前天被公司开除了,这不,一会儿还要去另一家公司面视,这年头没工作可不成。大夫麻烦你快点,别闹了,告诉我,我那天是不是胃出血?我该怎样治疗呢?”
大夫站起身,默默来到窗台前,摘下眼镜,静静眺望窗外。
“你要有心理准备呀!”
声音清晰地传入晓峰的耳朵,在经过三分之一秒的反应期后,他瞬时理解了此话的深刻含义。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到底……”
“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美好的。”大夫仍静静望着窗外。
晓峰抓狂似的扒开自己的病历袋,在一叠单据中快速翻找着,他要找到最重要的那一张。他记得,四天前来医院的时候,从那跳楼人的手中,他见过一次诊断结果,是张格格纸。
“心电图,不是。脑电图,不是。肝功能,不是。血液……不是,不是,都不是。”他一边翻找一边神经质地唠叨着。最后,在核磁共振的报告表下面,他揪出了一张单子,正是诊断结果。只见单子右下角的诊断栏中,赫然写着四个大字:胃癌晚期。
几分钟前在他眼中还色彩斑斓的世界,伴随着这书面噩耗的传来,瞬间暗淡下来,直至一切都变为灰白色。晓峰瞬时瘫软在凳子上,胳膊搭落到膝盖,泪水准时夺眶而出,顺脸夹直坠前胸衣襟。抽泣声开始还很小,但很快就有继续发展扩大地趋势。
“不要过于悲伤,想开一点吧!”大夫轻拍晓峰的肩膀说道。
晓峰缓缓抬起头,已被泪水所淹没的双眼左右颤动着。虽然不太现实,但他仍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抽泣,或者说尽力不去大声抽泣。“我、我的情况……到了什么程度?”
大夫口打唉声,坐在晓峰身旁的桌子上,轻微地摇了摇头。“我要是你,就什么也不问,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你只管好好享受余下的日子吧。”
晓峰咬着嘴唇,冲大夫一个劲摇头,突然,他瞪大双眼,伸长脖子,咧开大嘴嚎叫起来。
“啊——”凄惨地叫声在科室外的走廊上回荡着,吓得许多人骤然停下脚步,来回观望,想寻找到声源。
“我要死了……要死了……”晓峰浑身颤抖,以病态地尖锐嗓音发疯似的喊叫着。
大夫见劝解不成,干脆把屋门关上,任他喊个够。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声音由原先不太理智地撕心裂肺般地嚎叫,逐渐转入更易于发泄情感地低声呻吟:“呃——呃——”这叫声若让哪个不知情的听去,非闹误会不可。对一个早年丧偶的寡妇来说,这声音实在是太具诱惑力了。
李大夫见最激烈的“**”已经过去,便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中。
“渴了吧?来,喝点水。”
晓峰接过水杯,没有喝,死死将其握在手中,哽咽着问道:“大夫,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到底还有多长时间?”
“既然你坚持……”他拉过晓峰的病历档案,抽出钡餐造影,对着由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看了两眼,又看了核磁共振图片、ct、胃镜解析,开始时还边看边不时地晃起脑袋,随后干脆盯住其中一张愣起了神儿,脸上带出惊讶的表情。
五分钟后,他扔下手中所有的片子,双手合十,抵住下巴,以大学讲师般稳重地语气说道:“医学界通常把胃癌分为四期:早期、进展期、扩散期、晚期。你的情况……”
“晚期?我是晚期,对吧?我是晚期!”
大夫松了松自己的黑色领带结,咽了口吐沫。“确切地说,以上情况你都不属于。第五期,我把你划分为第五期。看看你的片子你就知道了,癌细胞已经扩散至你的肝、脾、淋巴、肠……你能活到现在我看都能算的上是奇迹。”
“估、估计一下吧,大夫!我还有几天?”晓峰止住悲声,语调也近似常人。
(https://www.tbxsvv.cc/html/34/34616/9437247.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