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人坐在紫檀太师椅上,手肘扶撑在扶手上,修长白皙的十指交扣着搭在腿上,白底官靴在锦缎苏绣的常服下露出簇新的缎面,他就像坐在自家的后院般轻松惬意;他说话时红润的口唇只微微掀动,隐隐露出洁白的牙齿;他说话时喜欢看着你,眼眸就像微燃的炭火,时有星火闪过;他说话时也不喜欢饰演他的心情,话语会刻薄、语调会讥讽,就连那双剑眉都会挑起来。这算不算是一种狂傲呢?一种出于自信的骄傲,让无才的人谦卑,让无德的人畏惧,……让我……心动不已……
“殿下、殿下!”风逸用骨节分明的食指轻扣茶几,唤回出神的太子瑾。
“卿继续……”
“是,不知殿下允否?”
太子瑾轻笑,这个风逸,分明是不悦他的出神,故意刁难自己。
“依风卿之言,是要牺牲许潜许大人了?”
“非也,许潜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当得除之。”
“卿没有证据便是构陷啊……”太子瑾慢条斯理道,“况且许大人对本宫忠心耿耿,又当得大用啊。”
“殿下,”风逸冷冷笑道,“许大人当得大用后,朝中再无旁人了!当年他父亲病故,回乡治丧,后来又缝他本生母亲去世,就瞒着一言不发。当时御史便奏他‘两次亲丧蒙混为一,忽然赴官’,再后来他执掌国史馆、翰林院这两处,这文人齐集的地方竟然再无旁音。臣本以为他才华超绝令众人叹服,不料细察下这两处短短数年或贬或调,全只剩其门生故吏。可见其人又才却无容人之量!不单会写文章会写字,也会这许多的阴谋诡计,还会交通内外揽权不法!此人若当大任,主贤还不显,主弱则把持朝政!”
太子瑾不语,他早知许潜心地丘壑凶险,作这么多事都不显山不露水,让对手一个个都“自行”倒下,但太子瑾比许潜高明何止寸许,许潜的小动作在他看来不过班门弄斧,就像一个站在高山上的人看个小儿爬山,笑笑而已,并不放在心上……况且……
风逸看出太子瑾的意思,决定下点狠药。
“殿下!”风逸直视太子瑾道,“臣上有老母,下有悠悠数百家众,数次遇险,全府担惊受怕。臣意欲辞官退隐,当个逍遥王终老余生!”
太子瑾目视风逸英俊儒雅的面庞终于长叹一声,妥协道:“一切依卿的意思去办吧。”
风逸面目顿时如阳光破开阴霾般灿烂起来,光耀明媚至极。
太子瑾痴痴看着他,心中却如刀刺针扎般痛彻心扉。风逸啊风逸,你就如此绝情,如此残忍,要布局假死与我一刀两断,永不相见么?
“殿下,臣定当做得滴水不漏,殿下还可趁此机会打击大皇子一党,让他们明白我大烨真正的主人是谁!”
是啊,大烨真正的主人是本宫我啊,你又怎么能成功在本宫眼皮底下耍计谋呢?所以风卿莫怪莫怪本宫啊,我要你!我要你!我会好好让你认清形势和我的决心的!
元惠十二年十月
穆郡王风逸于府大宴宾客,为母贺寿。京中大凡有头有脸的官员无不争着来访,场面比风家初封郡王时还要盛大。累得主管家务的风意意如陀螺般连轴转个不停,“真是连放个水的空闲都没有了”,风逸听了这话转述给莫叹书道,“本王后悔了,不如叹书兄嫌弃小妹吧,本王府里真离不了这个管家婆。”
莫叹书难得一脸为难道:“大舅兄说笑了,自个老婆炕头热,我会好好顾惜意意的,切莫再开小弟的玩笑了。”
风逸后来劝风意意道:“这莫叹书对你真是实在,你成亲后要相夫教子,不得为难人家啊。”
风意意点头保证不欺负人家,转身堵住莫叹书,道:“你真不嫌弃没有大家闺秀风范?”
莫叹书侧身回避道:“小姐怎么没有大家风范?主管一府游刃有余井井有条,这才是大处的名门闺秀风范。”
风意意丹凤眼含笑,嘴上仍咄咄逼人:“你倒是会说话,也不怕我抓着家政,欺负你这个大官?”
“大官那是朝堂上,回了家还不是个平头百姓,小生本不善理财管家,得小姐这贤内助真是天降洪福。”
风意意后来美滋滋的走了,在廊角“不小心”听到这番对话的郁昉吃惊的对风依依道:“原来你妹妹是头纸老虎?”
风依依斟酌措辞道:“意意只是有些爱听好话罢了,其实还是很精明的。”
郁昉不以为然道:“我看离那莫叹书还有不小差距,那小子倒挺能装的,十足一个腹黑。”
“在官场混,腹黑倒是个优点,起码意意不用在家里时时提心吊胆,深怕一时翻船,覆巢之下无完卵。”
两人无语,这官场真是早脱身早好。
霜降那晚,风逸在主屋开了一席,请了一桌答谢宴,请得都是朝中肱骨大臣,风家知交好友人等。
应邀而来的许潜下了轿从门外看,只见五楹过厅楼门后面是因为近冬万木萧森间红瘦绿稀,一改昔日万木葱笼形景儿,满女墙密不透风的长青藤叶子已变成墨绿色,间或盘结的蒿藤虬根蜿蜒仍旧苍劲有力,但叶片已经凋零,或隐或显藏在金银花藤中,像老人手背上凸起的蛟筋。墙内远近分层的石榴、槐杨榆柳树已经几乎完全落叶,密密的枝桠像一带做紫色的霭雾绵延到远处,不时有成群的麻雀、乌鸦、老鹳之类的鸟翩起翩落觅食。偌大一个郡王府,虽是笼在瞑暗秋空之下,丛树密林连绵夹着苍竹老桧雪松黑柏,仍显得蔚蔚蕴茵气象峥嵘。
这几日风府门前热闹无比。墙对面沿海子一线长堤到处是车轿,舆夫、轿夫、长随,伴当成群结伙在凉亭等候进府拜见的主人,大门前迎来送往的官员尽都衣紫、腰玉,翎顶辉煌,揖让出入。
东侧小门是来府拜见老夫人郡主的内眷,也是呖呖莺莺笑语寒暄之声不绝。
许潜一路行进来,心中不觉得一阵羡慕,这集数代积攒出的家业让人垂涎,他自从官以来日夜心心念念的无不是也挣下这般家业,死后后人提起无不引以为荣。抱着这种执念,他甘冒大险,一个一个排除异己,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只差临门一击了!
后来又见府门、甬道、角门、府内各个偏院都是府里的亲兵关防,佩刀快靴、目不斜视挺胸凹肚直立,风家素以军法治府,就连家人们也都各按方位柬带冠顶站得笔直,一路竟是鸦没雀静,一声咳痰不闻,只听脚下靴声橐橐在廊壁回音,反而更增寂静。纵是许潜这种心性坚韧不拔之人也惊得犹疑不定起来。
风府厅堂上燃起了数十根红烛,加上长廊,庭院中的火把、灯笼真是照得灯火通明,红影幢幢。
席还未开,一个管家引着他先到偏厅坐。从东侧过去再向北,再向东蜇过一带花篱,进月洞门,便听里头已是人声鼎沸。管家身子一躬,一手挑簾,一手相让,说道:“许大人请,列位大人都在里头呢!”许潜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后进房。看时,果然范家父子周家父子几个尚书大臣连曹信都在里面坐着呢。
周老太师年龄最长地位尊荣在上首坐了,见许潜进来,笑着招呼一起坐下了,许潜一个一个打过招呼后,才敬赔末座。
一会儿,风逸掀门帘进来,一进来就告罪道:“对不住了诸位大人叔伯,大家还要等会儿才开席。”
周老太师道:“怎么?”
“大皇子殿下和几位王爷通传过来,正在来的路上呢。”
范季炜在角落里嘀咕:“真是折腾人!”结果吃了他老子一颗爆栗子。
风逸赔周太师坐下,周太师道:“小逸真是越长越俊,风世兄真是好福气,一双儿女真是让人羡慕啊!”
周天德在一旁囔囔:“爹,我也不错啊!”
周太师赏他一个白眼:“指望你我还不如指望我媳妇肚里的娃儿!”
曹信在旁边埋汰道:“下官倒是羡慕太师,不像下官连个指望的都没有。”
曹信的独子前段日子勾引城西的一个风流寡妇,被那寡妇的小叔纠结了一群地痞,一麻袋罩下,狠揍了一顿,据说伤到了那里,肇事的人亡命在外,找都找不着了。那个寡妇没了去处,天天在曹家大门口前哭骂,弄得曹府上下灰头土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众人听他这么说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好在外面来人通报几个王爷来了,众人鱼贯出去。
周天德落在后面,拉着范季炜悄声道:“你老实和哥哥说,曹家的事是不是你支使的?”
范季炜唾了口唾沫,道:“那小兔崽子值得我费心么?”那双眼睛却眨了眨朝前面的风逸瞟了一眼。
周天德心领神会,和他相视一笑,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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