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白鹿记 > 第十八章 大管家

?    &nb)那些白花花的湖面漂浮的人在瓢泼大雨中看不到面部的表情,但是我多次见过浮尸,那种浮肿、发黑的脸和破烂的身体,或狰狞或绝望的表情,令人既恐惧又恶心。

    天一下变得漆黑,除了那堰塞湖以外,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大管家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想大声喊他,发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四周只有刺耳的尖叫。我的双腿也变得无比沉重,每踏出一步都要用尽全力。这个环境里,已经没有方向,原本我们是选择从南面下山,走出二十里就可以出山。以前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我也不会迷失方向,但在这个堰塞湖周围,我已经迷失了。

    堰塞湖上空一片惨白的光芒,大雨忽然停止。一个满脸结着霜的年轻小伙子在湖里挣扎,不断对我喊叫:“快来救我,快来救我。”他的尖叫十分有鼓动力,我想到什么东西,又有些想不明白,思维缓缓停止,身体慢慢往湖边走去。我忽然看见了我的长子欧峰也在湖里随着漂浮的人,在我十多丈外飘过去,我大声的喊叫,但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个调皮的声音响起:“父亲,快来陪我玩啊。”我看见小儿子趴在离我三丈处的水面上,抱着一截木头,不住对着我笑。忽然,在他身后伸出一双手,扯住他的头发往湖心拖去。他扔开木头,大声呼救:“父亲,快救救我,”他挣扎着,小脸不时沉进湖里。

    我想快步冲下去,但是还是十分缓慢的移动,每一步走出,都好像有人扯着我的腿一样。我低下头,真的有一双手抓着我的脚腕!

    这只是一双手,带着半截上臂,我没有感觉到抓着我脚腕的那种紧紧的力量。但是每次抬腿都十分吃力,眼看着小儿欧泉被越拖越远,我无力的张开双臂,挣扎着向前走去。我的小腿已经浸入湖水里,这时候,从眼前飘过的浮尸僵硬地向我这边游过来,到了跟前,纷纷伸出手,有的抱住我的腿,有的拉扯我的裤腿,把我往湖里牵引。

    那种强大的拉扯,很快就把我带到湖心。身边密密麻麻的浮尸,看得让人毛骨悚然。湖底几双手把我往下面扯,黑色的湖水漫过我的头。我在湖下开始挣扎,我想要救出我的两个儿子,一些肢体在我身周碰撞,我胡乱的夹住面前的一个头颅,想把自己浮上去,肺象要快被憋得炸开,我需要换口气。

    我大口的喝着黑色的像泥浆一样的湖水,四肢的挣扎越来越乏力。越来越多的浮尸集中到我的身边,把我包裹成一团渐渐往湖底沉去。

    大管家感觉到有些不妙,他的气息很乱。这片堰塞湖和山岩在大雨冲刷下,整个世界变得黄浊,前面的路已经消失,没有丝毫生机,一片死气沉沉。他陷在这片黄浊里,大声地喊着:“侯爷,侯爷。”他努力想找到我,但是在这个黄浊的世界里,我象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

    他和严大帅大战的时候,陷入一片虚无,是在和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虚无作战,那时的那种无力感让他心惊胆颤。而此时,这片黄浊,却是另外一种感觉,痛苦中竟然有一丝丝解脱的愉悦。这种感觉,让他想放弃一切,化作春风,从此无拘无束。

    只是,他心里放不下我。武者的忠义,点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与生俱来的信念,促使他想去反抗这种愉悦。如果能够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和夫人子女团聚,他就可以放下一切,随风而去了。

    他怒吼了。锁链瞬间出现在手里,随后又消失在这黄浊的世界。在他的感觉里,头顶上方似乎有一个微小的缝隙,他的双手高高举起,两条锁链忽然现形,同时也发出尖锐的“哗啦啦”的声音。他怒吼:“破!”

    声音像一道春雷滚滚而去,整个黄浊的世界此刻出现一道裂缝,一双手从裂缝外伸进来,轻轻握住两条锁链。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裂缝上方,灰白的眼球看着大管家。

    大管家这一次看见了他,随即一声大喝:“装神弄鬼,纳命来!”

    但是,大管家忽然发现,手里的锁链一寸一寸的断裂了。随之,全身的皮肤迅速苍老,原本虽有老态,但仍然光滑红润的脸此刻出现深刻的皱纹。他叹一口气,看来真的是大限已到啊!

    那人漂浮在大管家面前,望着这苍老下去的躯体,张开嘴,两只獠牙露出来,他对着大管家的眉心用力一吸。

    我陷在湖底,无数的浮尸此刻沉下湖底,压在我的身上。我停止了呼吸,胸口十分烦闷,口鼻里塞满了水草。我还有贤惠的夫人,可爱的儿子,就这样离他们而去了吗?

    此刻,我不知道我是在幻觉里,还是在现实中,明明刚才已经见到两个儿子,但是此刻却忘记了。我只记得,夫人带着孩子,在南方遥远的山村等我回去,或者我安排接他们回到京都。我的双手用力一挣,想摆脱这些尸体。只是此时已经失去所有力气。

    我张开的嘴里,泥浆一样的黑色湖水灌满口腔,身体里面的湖水和外面的湖水连成一片。我想发出叹息,竟然绝望地发现,身体的一切机能已经全部消失,只有头脑里这一点念头尚能动一动。

    但就是这样的念头现在也正在消散,逐渐离体而去。念头里忽然出现大管家几乎像刀刻过的一张脸,正平静安详的静待死亡,在他的上方,那张苍白的脸正在张开嘴。

    我忽然惊醒了,丹田里有一丝真气腾起。这丝真气显得十分宝贵,自从被严大帅打了一掌后,真气都不翼而飞,后来只能是透支身体的潜能与人相抗。

    现在,经历死亡后,真气竟然回来了?但是也仅仅只是这一丝真气而已,再没有多余的真气从丹田出现。真气代表着阳火,即使这一丝阳火,也足以反抗一下吧。

    缠着我的手的尸体忽然尖叫着往远处躲,接着周围的尸体都开始剧烈的翻腾。我伸手抓住一具尸体的手腕,他尖叫着,手腕像被火烫一样发出黑色的烟,把黑色的湖水烧出气泡。寒山,对于我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我用力往湖面游去,当我露出头时,看见那人正准备吸取大管家的魂魄。

    我向他指了一下,他立刻飘走,灰白的眼睛竟然浮现恶毒的眼神。

    天又恢复明亮,大雨还在像瓢泼一样下着。大管家躺在泥地上,我连滚带爬的过去,趴在他的旁边,把他的头扶起来。大管家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刚才我的念头里那刀刻一样的皱纹,但是全身气息萎靡,面色发青。我按着他的腹部想帮助他呼吸得更顺畅,过了好一阵,大管家睁开眼,他的手动了一下,锁链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他看见我焦急的眼神,吐出一口浊气:“侯爷,我刚才好象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锁链断成一截截的,还差点丢了老命。”

    我看见前面的山岩下有一处凹进去,便把大管家扶起来,两人相互搀着走过去。只有等雨停了我们才能继续赶路。我们缩在山岩下,发愁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阵阵的山风吹过,寒意越来越重。我尚能咬牙坚持,但是大管家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就像身体机能衰退的老人一样,经不起这样的风雨。

    我打算把自己的长衫脱下来盖在他身上,他摆摆手:“侯爷,老奴怕是不中了。”我虽然有这种预感,但真的听到他这样说,还是一阵难受。我道:“梁先生,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大管家道:“我的武学来自家传,可惜小儿被武祠所害,断了传承。想来还是有些遗憾,呵呵。我已年近八旬,活得也够了,死不足惜。只是无法送侯爷到夫人和小侯爷身边,心有不甘啊。”我忍不住脸孔抽了一下。

    大管家的瞳孔有些涣散。

    我们藏身的凹孔前面,密集的大雨里,那人又悬浮在我们面前。大雨接近到他的身体时,竟然绕开,他白色的长袍随风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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