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克莱斯顿的时候天色已晚，长途跋涉并没有让弗兰克本就疲惫不堪的身躯感到更多的不适。到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清楚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不得了的变化，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算一口气跑上几十公里也没有多大问题。
穿过广阔的平原回到了克莱斯顿城门前的他一眼就被守城的官兵认了出来，在这个非常时期，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早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想要出入城门都是很麻烦的，但弗兰克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挠，那位军官直接将他放了进去，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跟在他身后的露西亚没用几天就恢复了体力，比起之前那一次情况要好得多，但回到家以后，在吩咐那两位仅剩下来的女仆准备了食物，简单地进食之后他还是让她早早地上了床，然后又让下人们提前休息了。他独自一人走出房门，坐在了花坛前的石凳上。
看门的人早已经不见了，他们都随着自己上了战场，而现在回来的却只有自己，周围再没有其他的人，不仅如此，整个城市几乎所有的娱乐活动都停止了，显得非常的萧条。
但夜晚并不平静，就如弗兰克预料中那样，老国王没用过久就找上了门来。毫无疑问城门上的近卫军已经将自己的消息汇报给了他。
不过，老国王似乎并不是来追究他临阵脱逃这件事的。几名卫兵把手住了大门，然后两人走进了房间。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没有更多的寒暄，随意地在弗兰克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的老国王就像面对着一位老朋友那样随意地说道。
“我也一样。”
弗兰克随口回答道，他拿起桌前的杯子，却发现里面早已没有了水，只好放了回去。而国王的面前更是连一个杯子都没有，似乎有点不符待客之道。但他并没有打算让那些已经休息的女仆起来做事或者自己亲自动手的打算。
“露西亚的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大概吧。”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老国王若有所思地捋着自己的胡子，弗兰克看不出他的想法，按照王国法律，他这种级别的军官临阵脱逃是死罪，这是他在上次的陷害事件后恶补了王国法律之后掌握到的情况，但老国王的神色和表情却又不像是准备要自己小命。
这样的等待让他无所适从。
“国王陛下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他早已忘记了，身为人臣，在回城之后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国王那报道，现在反到是对方自己找上了门来。
国王顿了顿，终于开口了。
“谢谢你，为王国所做的一切。”
“…我只是…一个逃兵而已。”
“事到如今，这些事情还重要吗？”
这个实际年龄远小于其外表的男人在这时候淡淡地笑了。看到弗兰克不解的样子，他接着道。
“上午刚接到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战争结束了，赛兰家的那个孩子带领着部队战胜了帝国精锐。”
“是么…这真是好消息。”
“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的努力，一切都会是另一个样子吧，我很庆幸在这样的时刻你们能站出来。”
“布莱恩是天生的将领，跟我不一样，只要给他一个舞台，他便一定能脱颖而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但让他发光的不正是你吗？如果不是你的教导，如果那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是别人，也许他现在依然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孩子吧。”
弗兰克无言以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露西亚，上战场也好，临阵脱逃也好，若是将露西亚和全世界放在天平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倾向她那一方吧。
国王似乎仅仅是为了表示感谢，在那之后便离开了。这也让弗兰克松了一口气。
但他绝对不会想到，他已经再也无法回到那平静的日常中了。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第二天一大早，露西亚被召见了，虽然她的样子似乎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弗兰克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但当那些传令的近卫军士兵看到刚要起身的弗兰克立刻向他表明了，被召见的只有露西亚一人，那一刻他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召见她的是王后而并非国王，今天的这个时候他正在和大臣们议事，在卫兵和侍女的带领下，露西亚最后来到了她的寝宫，之后这些闲杂人等都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跟苍老的国王不同，这个女人不仅在年龄上要小上许多，皮肤保养得也不错，年过三十依然风韵尤存。
这样的她在人前露面的机会并不多，露西亚只见过她一两次。
她的旁边，还有一位打扮得像是教会的牧师一样的男人，此刻只是低着头站在那儿，也没有向这边看过来，露西亚不记得这个人，他应该不是本地教会的人员。
“终于来了吗，我等你很久了。”
她的声音充满了威严，颇有几分这个国家最伟大的女人的气魄，在短暂的楞神之后，露西亚连忙向她行礼。
“弗兰克子爵小姐。”
王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露西亚的身边，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围着露西亚转着圈，视线却是一刻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而是从上到下地仔细打量着她的每一个部位，甚至让人觉得她想要动手扒掉对方的衣服来看个究竟。
这样的举动让露西亚不由得低下了头。
最终王后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确实，从女人的角度来说实在太完美了，连我都很羡慕这样的你呢，怪不得安东尼奥会喜欢你。”
“诶！？”
没有与露西亚惊讶的目光对上，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但我跟男人们不一样，在他们惊讶于你的美貌和才能的时候，我感到的却是更多的危机。”
“……”
“王国第一美女，克莱斯顿学院乃至全大陆历史上最具潜力的天才，似乎所有人们向往的东西都集中在了你一个人身上，作为一个人类，你所拥有的比起其他人来说实在多得太多了。这样的你必然是天之骄子，所有人追逐的对象，就连教会也想要得到你的力量。”
她的目光则扫向了一边的神职人员。事实上，教会的眼线遍布全大陆，而之前达格斯的骚乱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是蒂亚娜所无力掩饰的，因为对抗黑暗势力的英勇表现，她已经被封为了圣骑士，而旁边的这位就是为了传达这样的消息才来到王国的。
“但是，我很好奇，这样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你真的是人类吗？”
“……”
“大陆的历史上，无论是哪个国家都不曾出现过拥有银色头发的一族，出于好奇我请教了教会的专家，也许他们能给我答案，但就连教会的外典中也没有记载着类似的东西。但可以确信的是，你既与天上的神族有着本质的区别，又并非魔族。你到底是什么呢？”
她自己当然无法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都是教会的判断。而把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监视起来，也是教会高层的决定。
就某种意义而言，她反而觉得对于王国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一个巨大的隐患被消除了。
她的用词上已经发生了变化，似乎在她潜意识里已经没有把眼前的少女再当作人类的打算。
“我…爸爸……”
她的攻势令露西亚不知所措，在紧张的心情下，她开始语无伦次。
“弗兰克子爵吗？那个人真的是你的生父吗？”
“……”
“我的密探在之前也在全国境内展开了调查，要查到你们的过去并不难，因为你实在太显眼了。弗兰克在进城之前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铁匠，没有娶过妻子，他曾经跟两个女人交往过，但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她所陈述的，是弗兰克穿越之前身体的主人的经历。
“我没有丝毫看不起你父亲的意思，但是这都是事实，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可以去问他本人。”
露西亚依然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在你出生之前他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克莱斯顿城的风俗街出没，但那件事情他却一次都没有办成，还有一次被抓进了监狱。”
“而在你从小生活的村子里，村民们也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跟他走得很近的样子，然后，16年前，你突然出现了。”
说到这里，王后的声音稍微顿了顿，之后问道。
“我说的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爸爸不会骗我的……”
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看到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东西。
“你的母亲呢？弗兰克子爵是怎么对你说的？”
“……”
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也没有更多地思考过什么，但现在……
“为什么不认清现实呢，你根本不是弗兰克子爵的亲生骨肉，你是他捡来的孩子！”
“我…是爸爸的孩子…我……”
“还想继续逃避吗？”
王后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最后，在她严厉的目光下，少女转身飞奔了出去，门口的卫兵也无法阻止她的远去。
一名卫兵抽出了背后的弓箭，瞄准了露出后背毫无防备的少女，却无法将手中的箭射出去，虽然他也明白，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擅自离开是重罪。
“没用的，放下武器吧。”
一直躲在一旁的拉斐尔站了出来，阻止了他卤莽的行动。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
弗兰克像平常一样坐在石凳上晒着太阳，等待着露西亚的归来。
就他的直觉来说，他早已意识到了露西亚被召见也许不是什么好事，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的发展方向会是如此。
此刻她已经推开了铁门走到了他的身前，但他注意到了，她的神色跟平常不一样。
“露西亚，怎么了？”
他一如既往地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
少女在他的身前站了许久，那急切的眼神明显是在询问着他某种真相。他吞了吞口水，自己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直到许久以后，她才开口。
“他们说…我是捡来的孩子……”
“……”
她的话如同晴空霹雳一样直击他的心脏，尽管只是少女那非常柔弱，非常渺小的声音，但对他而言，却又犹如千均之力压在心头。
至于是谁告诉了她真相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她想要得到的是他的否定吧，哪怕只是摇摇头也好，他明白她的心情，但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是的…是我捡来的……”
尽管知道这一句话一旦说出口，那么一切将再无法挽回，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他已经不想再欺骗她了。
他试图用坚定的目光迎向少女，却看见了她夺眶而出的泪水，心中一阵绞痛，但他却没有来得及在意自己的情况，少女转身奔向了远方。
“露西亚！”
他想要追上去，却一脚踢在地上的石头上摔倒在地，他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她的耳中。
这具身体明明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明明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力量，但在这一刻，他却感觉如此沉重，只能久久地倒在地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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