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送走了老国王之后，弗兰克又一次把露西亚叫到了自己的身前，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在露西亚的记忆中，弗兰克从来没有像这样严肃过。
“露西亚已经16岁了呢。”
他端详着眼前的少女，就像是在观赏一件出自自己之手的最完美的工艺品，但他说出的话，到底是对着她而来，还是单纯的自言自语，这让她一时之间难以分辨。她只能微微地点点头。
“再过不久就要满17岁了。露西亚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呢，什么事情都比别人做得好，我很骄傲，在不知不觉中，露西亚已经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也许是心意相通，就算是笨拙的露西亚，也似乎明白了他想要说的事情。他能清楚地看见她表情的变化。
“就算我不在了……”
“我想要和爸爸在一起。”
16年来，她第一次打断了别人的话，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前线的战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弗兰克在被召见之后变得奇怪了，她不可能没注意到。笨拙而又敏感的她意识到弗兰克正打算离她而去，这事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的事情。
不忍再多看她一眼，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难受。弗兰克转过身去。
“听话，一直以来露西亚都是个好孩子。乖乖在家等着，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家。”
他说出了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就算不回头，他也能想象身后的情景。
他想起了银所说过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露西亚会成为这样的孩子，是因为自己是如此希望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她现在的行动已经在他的脑海里以图象的形式浮现了出来。
低着头的她抓住了他袖子上的一角，而她的表情则像是对憧憬的学长怀抱着无法传递的感情的年下一样。
不要这样啊……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抗的，就算知道前线的危险，但是，他又无法无视少女期待的眼神，被他亲手“设定”出来的少女，毫无疑问在他最脆弱的地方给予了他致命一击。这让他进退两难，他无法像别的汉子那样，用一个谎言或者更加粗暴的方法把她往家里一扔，然后自己义无返顾地奔赴战场。
绝对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少女难过啊，这是他的底线，他不想再看见她流泪的样子，那比自己被捅上一刀还要难受千百倍，所以即便是面对这样生与死的抉择的时候，他也更偏向于她自己的选择，他大概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硬汉吧。
少女在这时候更进一步，将他的整条手臂拥入怀中，如果弗兰克不给她承诺的话，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放手吧。无暇顾及那引人迷失自我的美妙触感，他的心中只有苦涩。
“很危险……”
“恩……”
对话变得简短，但他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意，所以也不再需要更多的语言。
弗兰克叹着气，果然，自己无法违背她的愿望。也许是因为在自己小的时候，父母总是无视自己的请求，并将他们的意志强加于自己，这让他对此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吧。
绝对不要跟那两个人一样，自己就是教育失败的产物，他绝对不会让露西亚变得跟他自己一样。
正因为经历过痛苦，所以才无法容忍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他想要给她的，是自己曾无法得到的一切。
为了让露西亚能够露出一丝笑容，他拼尽了全力。这样的他，当然无法在行动上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只不过是在由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而已。
……
第二天一大早，城防部队就在中央广场集结，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和补给。而近卫军则取代了他们的工作。
国王在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进行了慷慨激昂的演讲，本来这事应该交给作为指挥官的弗兰克，但他并不擅长这方面的东西。
国王的语言很有煽动性，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演讲让人热血沸腾，就连他自己也不由得为之动容，唯一让他遗憾的是，最后的那句“到西方去，让那些破坏王国和平与安宁的异教徒接受审判”让他想起了某战斗民族的某位亡国之君。
确实，这个新兴的帝国是没有光明信仰的，但是居然在动员中用到了这样的称呼，如果不是身处现在这个位置，弗兰克大概会笑出声来吧。
在那之后，大队人马在广场上进行最后的休整。
没有选择更广阔的郊外是因为时间紧迫，在休整的同时连与家人告别这样的步骤也一同进行了。
弗兰克站在人群中扫视周围，在之后，这些人的小命就握在自己的手中了，这让他感受到难以承受之重。
他们也有家，也有孩子，也有喜欢的人和需要孝敬的父母，但是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中的许多人就将失去这一切。而他们做出的牺牲，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幸福地活着。
他想起了某个2B说过的话：弱者为何要战斗？
在帝国强大的意志面前，他们如此渺小。现在的他，还有他们，不正是扮演着弱者的角色吗？
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2B而已。不反抗就不会死，为什么不懂呢？但是，有些事情远比死亡更加可怕，不知道曾经死过一次的自己是否有说出这样的话的权利呢。
国王的演讲效果显著，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不少平民居然拿起武器准备加入这支部队奔赴前线，也许是一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发展，在现场居然有一些近卫军的士兵们在向他们分发着制式装备。
这其中，还有许多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当中也许有不少露西亚的同学吧。他们本该是王国的栋梁之材，现在却只能走向前线。
对于王国来说，无论胜负，这都将是一场浩劫。
下午，这支杂牌军出发了，1000余人的城防部队，以及临时加入的数量相当的民兵。安东尼奥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奔赴战场，此刻他正走在弗兰克的旁边。
没有军马，他们只能徒步到达前线，送别他们的也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市民们无言的目光。
安迪跟在两人的身后，他将作为护卫奔赴前线，虽然贵族的孩子们大多躲回了家里，但他却义无返顾。他的身旁，是将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露西亚。最终，弗兰克依然无法阻止她。
走在最后的是布莱恩，他投向身前少女背影的目光饱含深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弗兰克的事情，她现在却忽略了他。
在众人的眼中，这样一支部队实在是前途堪忧，但这却又是王国最后的家当了。
露西亚停下了脚步，人群之中突然发现了安妮的身影，她的身旁是蒂亚娜，她不得不脱离大部队走了过去。事实上，在之前也有其他的熟人来为自己送行，比如卡莲还有班上的同学，不过这两个人在她心中占据着更重要的位置。
站在教区代言人的立场上，蒂亚娜是不能对这场战争发表更多的看法的，她只能一如既往地向这个妹妹投去温柔的目光，说着鼓励的话。每当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露西亚的心里就会变得温暖，今天也不例外。
但是今天更让她在意的是安妮。安妮的视线只与她对视了短短的一瞬间，又投向了不远处望向这边的布莱恩，而这个过程也仅仅只是片刻之间。
最后，她干脆的低下了头，右手伸向前去在露西亚的面前展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那是教徒们在为远行的重要之人祷告时所使用的道具。
“谢谢……”
露西亚接过它，用双手将它紧握，在那之上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而她的心意，也确实地传达到了。
安妮没有说一句话，在这只后头也不回地钻入了人群。现在的她到底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露西亚不知道，她只能不断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布莱恩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在之前，他郑重地对她说着：打完了这一仗，请告诉我7年之前的真相。
在经过无数个夜晚的反思之后，他终于发现了曾经忽略的某些问题，那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在那两个少女之间的事情，而两人之间的秘密让身为第三者的他无法插手。
是啊，也许真正的第三者其实是自己吧，他并非什么都不懂。
但他不知道的事情远不只如此，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露西亚曾独自一人去了他和她曾经的秘密基地。
克莱斯顿城南部的那颗参天大树下，那是他和她约定的地方，布莱恩曾说过，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这时候的布莱恩，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约定呢。
广场人，这支部队的最后一部分已经离开，只留下了在十来名近卫军簇拥下的国王大臣以及两位老者。
“她的身上蕴涵着远超一支军队的巨大力量。”
说话的是王国唯一的圣阶魔导师，克莱斯顿学院的拉斐尔校长，与他对话的是另一位圣阶强者，人们怀着景仰称他为云度大师。
“7年之前，我曾逼她使出过全力，那时候的她已经有了足以和圣阶匹敌的能量。”
在大陆上，实力的划分显得非常粗略，只是被简单地分为了学徒，专家，大师三个等级，而圣阶则是规格外，在战争中有着战略兵器一般的地位，也是在教会的干涉下所修订的《国际法》中明令禁止参加战争的存在。
但露西亚不同，没有谁会相信不到17岁的她有着这样的能力，这也是弗兰克作为指挥官无可取代的主要原因。
“但是…我更希望弗兰克爵士能够力挽狂澜。”
出声的是声音有些无力的国王，在刚才的演讲中他耗尽了体力，现在面色有些苍白。
“没有人会希望这样的孩子手中染上鲜血。”
他的话让两为老人感到赞同，她是王国的一员，但也是他们的学生。她本该飞向更高更远的地方，现在却不得不在小小的心灵中留下战争的烙印。
（勉强算是活着回来了吧……我这辈子跟医院还真是有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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