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就是喜欢你是长的我就是喜欢你是硬的
我就是喜欢你是坚挺的
我就是喜欢你是永垂不朽的
我就是喜欢你是东方的
──1Q82年九月晴朗的午后，17岁的默一个人，坐在午后空旷的学校操场看台上，听着爱美丽·苏米娅歇斯底里却又沙哑温柔的声音。戴着棒球帽，戴着耳塞，带着与这喧嚣的夏天格格不入的沉默，独自坐在空旷的看台。
1Q82年的珞城发生了许多事。
年初的时候下了十年来第一场雪，兴奋的市民涌入各处公共绿地堆雪人打雪仗，管理员大叔在维持秩序时摔断左腿；有个女孩某天早上躺在铁轨上晒太阳，被飞驰而过的列车轧作三截；诸如此类，琐碎而无意义的事。
对默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王的觉醒》，每天不低于十二小时的辛苦内测过后，默又向游戏官方提交了一份几万字的试玩总结。这是内测玩家的义务。
公测即将在这个九月开启，而默，却不得不回到学校，可以想见，接下来就没那么多时间再玩。
若是无法正常完成高中学业，将无法享受成年人的诸多权益，这是默无法无视的现实。
而默才高二，而且是第二次高二，去年的九月，因为打人，被停学一年。
……
此时的操场中央，分成两派的少年们各自站成一排，中间的空地上，两个鼻青脸肿的少年正你一拳我一脚斗得不亦乐乎。
旁边另有一个含着棒棒糖的女生，我们有理由相信她正是这起斗殴事件的导火索。每当争斗的双方有人倒地，不单倒地者身后的团队会呐喊助威，女生也会小跑上前，给予倒地者一个香吻以示安慰和鼓励，于是倒地者立即生龙活虎地跳起，扑向对手。
最后，争斗的双方双双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想法，女生便颇为扫兴地数落了两句，转身扬长而去。
默远远地看着，只是看，就像看一草一木。
他们都穿着学校初中部学生的校服，而此时，全校师生本都应该在礼堂。因为是开学典礼。
不知什么时候，含着棒棒糖的女生悄然来到默身边，脸上有轻佻的笑、稚嫩的傲慢，和天性凉薄的讥诮，她向前倾着身子对默说道：“哟，高中部的大叔，怎么没见过你，高一新生？”
“滚！”默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伸手将帽檐拉得更低。
“嘁，这么拽，活该你丫单身。”女生恼羞成怒，丢下一句满是厌恶和羞愤的话，甩着手离开。
打人事件已经过去近一年，应该已经被人淡忘了吧。默在想。可是，默终究没有走进礼堂。
……
入夜，默只身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穿梭于熙来攘往的人群，心底浓烈的寂寥如同化不开的执念，默不愿将这寂寥摆到人前，于是他将自己深深隐藏，不去看不去听。
那些包裹着他的繁华和喧嚣，恍若隔世的烟火隔岸的繁花一般的存在，仿佛自己只需一声叹息，便会烟消云散。
默只是静静走过，似渐渐地不再属于此间的世界，即便做梦捡钱包的路上，路面突然裂开，跳出一只史前巨鳄向他怒吼“不许动，打劫！！”，他也能淡定从容地只说一个字——“滚！”
“开学典礼，没参加吗？”
“嗯。”
“晚饭在冰箱里，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吃。”
“好。”
“有你一个包裹，阿离签收的，放在了桌上。”
“知道了。”
“明天会去学校吗？”
“会。”
“那我回房间了。”
这是默和楚云的对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家人的对话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先是楚离，而后是默，进入到自己秘密世界之后便再也走不出来，对身边的人，不论曾经多么亲近喜爱，都渐渐变得冷漠疏离。
或许，是被那个女人传染的吧。
那个先后收养了楚离和默，却突然说想要生一个孩子，然后不知和什么人生下了楚云的女人。
在楚云四岁的时候忽而抛下一切远走他乡，默默死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的，自私女人。
所以，最后剩下默和二十七岁的姐姐，十四岁的妹妹生活在一起，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最后变得越来越陌生了的一家人。
桌上的包裹，默一眼就能猜到，里面是《王的觉醒》公测专用头盔，虽然只是普及版的，却也值上万块钱。
默为了攒这些钱，被停学后一直在打工。
可是，拿到头盔的喜悦，在这个家里，总会被悲哀和寂寥所取代。
吃过饭，洗完澡，都没见楚离出过房间。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把自己彻底锁在了封闭的世界里面。
一年前，她还是扶苏一中的初中部英语老师，默和楚云选择一样的学校和她在那里有一定的关系。
有一天，某个隔壁班的男生向她告白，起初是用校园广播，而后各种大庭广众之下的示爱。
不管爱意本身有多少诚意，用那种方式，而且是对老师表白之后，许多东西瞬间就变质了。
那时的她是多么迷人又优秀的女人，因此被人嫉妒在所难免，嫉妒者便借机抛出各种恶意的谣言。后来，甚至跑出某位已婚老师的太太，到学校大吵大闹，扇她耳光，破口大骂。
不知廉耻勾引比自己小将近一轮的学生，这个罪名之后，又加上了第三者的标签。
于是，学校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似乎整个世界，都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默唯一做的，就是把那个始作俑者暴打一顿，送进医院住了大半年。即便默知道，那个男生是依旧在秘密活动的前黑帮老大的儿子，而默自己，不过是中二病犯的那几年纠集狐朋狗友在小巷子里向小学生们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即便那个人在默面前因悔恨而痛哭流涕。
默没有手下留情。
结局出人意料，本以为会被狠狠报复，可能连命都会丢掉，默却只被停学一年。
默只能认为，自己的出手，还不够重。
……
“楚默！！！”
九月阳光明媚的早晨，学校的自行车篷，身材魁梧声音洪亮的教导主任一声大吼，即便塞着耳机听歇斯底里摇滚的默，也清楚地听到他吼声里的激动难抑之情。
摘掉耳机，默打着呵欠从教导主任身旁走过，一边小声提醒：“老师，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大清早就摆出一副发情公牛的样子迎接一个男生，不太合适。”
“臭小子你找死！”教导主任扬起手中的教鞭，就要往默身上劈头盖脸砸下。
默又道：“我手机里可还存着你在我们家门外哭成个泪人儿的模样，老师。”
“臭小子，你给我小声点儿。”教导主任几乎要整个人扑到默身上来。这个动作，吓坏了一干兀自不明所以的少男少女。
默当然是在说谎，他的手机里可没有那种东西，虽然教导主任确实在他们家门前号啕大哭过，但那是为了求楚离振作起来。
她曾是楚离的高中老师，在这个珞城西郊扶苏镇长大的他，和许多长辈一样，都一点点看着楚离和默还有楚云长大成人。
他们各有各的表达感情的方式。
“我自己能找到校长办公室的门，所以，你可以去忙你的了。”默说道。
“不行！”教导主任拖长了声音吼道，“这是校长大人下的死命令，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你送到她面前。”
默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是逃不了了，他倒不是怕校长，而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是闫哲的姑姑。
闫哲，就是被默送进医院的隔壁班男生。
默没有想到的是，面见校长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此时在校长办公室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像孙子一样乖巧可人的，不是别人，是闫哲。
这个昔日威风八面，横行无忌的大少爷，默曾以为，在这学校里，就只有自己能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抱歉，你们继续，我待会儿再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默藏起胸中怒火，转身便走。
既然有更锋利的刀在切割着仇人的颜面，默倒乐得省点力气。
“站住！”校长却果断叫住了默，“今天好不容易把你们两个都抓住，谁也别想跑。”
“哟，斧头帮大当家，我们又见面了，当初被你狠狠揍一顿，觉得不过瘾啊，咱们找个地方再切磋切磋。”或许是被默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抑或只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闫哲挺直腰杆，开始向默挑衅。
斧头帮，是默犯中二病时期纠集起的小组织的名号，他自封帮主，虽然这个组织只有三号人。
另外两个如今也在扶苏一中，已经高三，想必他们依旧在以斧头帮的名义在活动，不断给业已中二毕业的默摸黑。
“放学后教学楼天台见。”默回道。斧头帮大当家，这是默自己想起都无颜以对的痛处，更不容许别人来揭伤疤。
“不见不散。”闫哲笑得越发森寒。
“混账！！”校长拍案而起，“无视我吗？”
“校长请息怒，我这就去把上天台的门锁了，绝对一只苍蝇都飞不上去。”教导主任忙出言安抚校长的情绪。
“嗯，顺便把老余给我叫过来。”校长居然如此随便就息了怒火。
“老余？”教导主任茫然。
“一个停学一个留级，一下冒出两个问题学生，不是谁都肯接这烂摊子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更需要像老余这样有耐心又有责任感的班主任来拉他们一把。”校长坐回椅子上，不无伤感地说道。
“真是，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这就过去。”
老余老师是扶苏一中的元老，以脾气好著称，他受老师和学生一致欢迎的方式便是被欺负。
默自然对被安排到哪个班有什么兴趣，依旧吃定了闫哲：“那么，改在图书馆的天台。”
“又是天台，你就不能有点创意吗？”闫哲忍不住吐槽。
“只是希望你惨叫的声音能传得更远罢了。”
“……”
“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吧！”校长大人忍不住又吼了一句，之后又以平和的口吻问默道，“楚楚老师还是不肯原谅大家吗？”
楚楚老师，是一些善良的长辈对她的爱称，在这镇上，看着她长大抑或只是听说过她成长故事的人，喜欢她的不在少数，借机恶意中伤的嫉妒者终究是少数。
“那个人，很难会对谁记仇吧。”默知道，那个从小就被人收养，同时没少受左邻右舍照顾的人，总是更容易记住别人的好意。
所以受到伤害时，也只会默默承受下来。她的善良，她的懦弱，或许，默正是因为痛恨这些，才愈加变得冷漠。
“你们三个孩子一起生活，也真不容易，不过作为家人，即便再苦，也不要轻易放弃彼此。闫哲不是那种自私无情的人，他会犯错，不过是在面对自己的真心的时候，太过笨拙鲁莽。简单说，他不过是个笨蛋而已……”校长的语气越发温和，这时的她更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默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
闫哲尤其不擅长。“啰嗦，我的事，不用你管。”说着赌气的话，他转身就走，开门出去时险些撞倒刚要敲门的一个戴眼镜的小老头。
“校长，你找我？”老头眯着眼，瞅瞅扬长而去的闫哲，回头问校长道。
……
二年一班，老余老师的那个班，即便在全校，也是问题儿童聚集的班级，停学的，转学的，留级的，大多被扔到了这个班。
此时，早上的一堂英语课刚上到一半，班上已经有三分之一学生睡着，三分之一昏昏欲睡，三分之一心不在焉。
“打扰了。”默推开门进去，随意扫了一遍整个教室，很不巧，只剩下两个空着的座位。
一个在最前排，离前门最近，一个在最后排，靠窗户，能看到教学楼后面的风景。
默直接朝后面走。
“楚楚…楚默？！”打扮得端庄贤淑的英语老师居然认出了默，惨叫一声，叫得极其惨烈。
默依稀记得，她的面容，她的声音，那个时候，目睹默的暴行的第一个人。躲在教学楼天台，哭哭啼啼打电话的她，目睹了默打人的全过程，最后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这一次，她的叫声吓醒了全班的人。
“那个，小徐老师，托校长大人的福，我们班这次来了两个新同学，我这就去把另外一个找回来，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楚默同学，下课过来领课本。”老余老师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对小徐老师说道。
“是。”小徐老师忍住眼泪，小声回道。
默在最后排的空座位上坐下，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望向窗外蓝蓝的天空，视野边缘却出现了一张女孩子的侧脸，使默眼中的风景瞬间失色。
还真是不幸，要与女生同桌吗？这样的展开真叫人沮丧。
冷冷地转过头，逼退一个个不怀好意的新同学的目光，默埋头在臂弯里，不再理会其他。
“纳，那，呐尼？！嘉嘉你怎么会在这个班？！不是一年一班吗？怎么变成二年二班了？这种烂人集结的班级，是你待的地方吗？快给我回去。还有，在你旁边呼呼大睡的家伙是谁？不想活了吗，敢打我妹的主意？”
刚睡着，便被闫哲一阵白痴也似的大呼小叫吵醒。默狠狠抬头，便见讲台上暴跳如雷的闫哲。
小徐老师在他旁边，几乎要晕倒过去。
“啊！啊！楚默，是你？！你流那么多口水是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打我妹主意，不然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看见默之后，这家伙更是一副要疯了的样子。
“白痴。”默抹了一把嘴角，冷眼自语道。几乎同步，身旁的女生也淡淡吐出这两个字。
同桌是仇人的妹妹吗？这展开，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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