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院里的学生也分派别,在莫钟书到来之前,班上的学生就分做两派,家境优裕成绩不好的富贵子弟围绕在方睿身边,另外几个成绩优异的寒门子弟以谢一鸣为首,两军人马没少打架争执。谢一鸣几个因为读书努力,很得夫子们的看重。莫钟书来了之后,因他出自澄州首富之家,却又出类拔萃令夫子们对他爱护有加,就连齐山长也悉心栽培,种种特殊待遇,倒让两派都不愿意接纳他。而莫钟书再世为人后性格趋于内向冷淡,别人不来烦他正好自得其乐地忙自己的事情,除了李长义和方睿外,跟别的同窗都关系疏离,今日要不是方睿出面相邀,这些人也不会来牧场作客。
这两首打油诗,却出乎意料地拉近了莫钟书与他们的关系。欧俊年告辞离去时,已和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第二天,莫钟书一到书院,就发现自己成名人了。不仅是他自己班上的同窗,许多他不认识的学子也人手一扇,扇面上赫然就是那两首毁人不倦的打油诗,同时还很显眼地标注着他的大名。这也就罢了。那些学子还故意在夫子们面前玩潇洒,“唰”的一下打开折扇,露出那写着“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的扇面来,把夫子们气得跳脚。
欧俊年晃着扇子过来找莫钟书。莫钟书盯着他手中的扇子一阵无语。那扇子一面是他昨日题的“谁知口中诗,字字皆辛苦?”,另一面是欧俊年自己抄上去的“春天不是读书天”。
欧俊年手中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颇为自得地一笑,给自己邀功:“一夜之间,我帮你把这两首诗传遍了澄州城,现在不但咱们观澜书院,还有城里的紫阳书院和清风书院的学子都知道老弟的才名了,”说着看了一眼扇上的字,又笑道:“哈哈,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正合我意,甚得我心……”
莫钟书哭笑不得,他成了逃课偷懒派的代言人了!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齐成章的脸又板得象块石头一样了。莫钟书在卢英不惜辞馆说服莫荣添把他送到观澜书院后,面对这些对他寄予厚望真心爱护的师长时总有些惴惴,再想要捣蛋闹学时心底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愧疚。
王夫子来上课时,别有深意地看了莫钟书一眼,手中的铜戒尺在空中虚晃几下,吓得莫钟书的小心肝儿一阵狂蹦乱跳。万幸的是,王夫子在他的心脏从嘴里跳出之前一刻就收好戒尺开始讲课,莫钟书额头上的冷汗才渐渐消去。
不想见到李夫子的时候,莫钟书随手画的卡通小人倒是得到了夸奖。李夫子认为那夸张变形的表情很形象地表达人物的思想,艺术效果极好。
李夫子已经开始教画山水人物了。这天李夫子突然让他自己选题作画,莫钟书想起了齐白石的《蛙声十里出山泉》,便仿照着齐翁的格局画了出来。李夫子啧啧称奇赞不绝口,莫钟书功底平平,笔下出来的东西也缺乏灵气,可这画的布局却颇具大师风骨。
莫钟书心里好笑,却也从此茅塞顿开,一般时候他就老老实实地自己构思自己画,想要糊弄李夫子开心的时候就抄袭大师的作品。上辈子他虽然没学过画,但是也看过不少名家大作,齐白石,张大千、李可染等许多大师的经典作品他都还有些印象,虽然没能力摹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但还可以大概地模仿个七七八八,不至于把老虎画成了野狗,这七八分相似就已经足够叫李夫子惊喜不已了。
李夫子细细看了那画。简略的笔墨勾勒出远山的轮廓,从山涧的乱石中泻出一道急流,几只蝌蚪在水中摇曳着小尾巴顺流而下,并不见一蛙。但作画者匠心独特,让人浮想连篇,仿佛在纸张后面还藏了一个大场景,山峦由近及远,河流由远及近,仿佛蛙声也从远处传来,让人如身临其境。
李夫子问起这画的灵感来源,莫钟书又开始瞎编,顺道把牧场湖边的风景吹得天花乱坠,倒把李夫子勾得也来了兴致,非要到牧场一睹为快不可。
牧场里驴羊们正在悠闲自在地吃草,一派田园风光。负责照顾鹅群和鸭群的两个工人,在湖边“啰,啰,啰!”的呼喊几声,鹅鸭们便成群结队地往岸边游来,围着食槽吃专门为它们调配的大餐。
李夫子暗暗称奇,这地方他以前来过,十足的荒芜之地,莫钟书小小年纪,于农事上头倒有一套。
忽然间,天上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眼见着一场大雨就要到来。莫钟书忙领着李夫子往旁边的工人房里去躲雨。
他们进去的房间,是大富平日处理事情的帐房。李夫子对里头的东西毫无兴趣,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水和半湖的荷叶。
这时候荷花还未开,荷叶已经把湖面遮盖,不见丁点水面。雨打荷叶的声音幽远神秘。一阵风吹来,荷叶迎风摇曳,上面较高的荷叶上珠玉般的雨珠便洒落在比它低矮的荷叶上。一旦底下那一层的荷叶也承受不住那细碎的珠玉时,宛如绿色地毯的湖面便承受了这一切。
雨停了,乌云散去,透出一片阳光,照耀得满湖通红。湖边几株小垂柳和遍地的牧草都被洗刷得十分干净。几只不知名的小鸟飞过来,啄饮着荷叶上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一群青蛙欢快地蹿上跳下,忙个不停。
李夫子久久不语,手指却不时在空中虚划几下。莫钟书见状便知他在构思画作,不敢出声打扰,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旁边厨房里,牛大婶正在和三个小孩子宰杀青蛙。见莫钟书进来,四人都丢下手里的东西行礼。莫钟书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
那三个孩子叫丁小武,余春生和牛茂福,他们的年纪和莫钟书差不多,每天在牧场里东奔西窜,今天趁着下雨后青蛙出来透气捕食,去湖边抓了许多回来加菜。
莫钟书有点郁闷,他不是个小气的主子,早就交代过牛大婶,只要不浪费,湖里的鱼和地上的兔子随便吃,米面粮油之类更从没少过他们的,这些人却还是喜欢抓鸟捉蛙的。
余春生舀来一盆清水,丁小武就把青蛙从竹篓中掏出来,牛大婶左手攥住它的大腿把它按在案板上,右手握刀将它的头连同前爪切下来后扔到水盆里。
莫钟书看着那些青蛙,它们一直瞪着圆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很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概。有的青蛙生命力很强,没有了头还能在盆里游动,甚至可以跳出来。牛茂福从它头部的切口处将它的皮顺着向下一拽,再将它的肚皮从腿根向上撕开,顺势就取出了内脏。有的大个的母青蛙肚子里还会有一堆芝麻粒般的卵,也被他挖出来扔掉,最后只剩下了肥壮的两腿和后背的一小块白生生的青蛙肉。就算这样,有的青蛙肉还能动。莫钟书知道,青蛙的中枢神经是在脊背上,所以掉了头没了肠肚以后还有生命。
莫钟书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青蛙会帮我们捉虫子,不可以过多捕食,知道不?”
三个小孩子异口同声地应了:“是,五少爷,我们记下了。”
可莫钟书知道,等他一离开牧场,他们很可能又去残害青蛙了。湖里本来没有青蛙,莫钟书很喜欢辛弃疾的那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特意找了几桶蝌蚪过来营造景观,不想倒满足了这些人的口腹之欲。
牛大婶用辣椒炒了青蛙肉,诱人的香气惹得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莫钟书却想到今晚的蛙声将要微弱许多,那香气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李夫子终于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跟着莫钟书上了山顶,看看小茅屋,又俯瞰山下的牧场和湖水,最后吸了口气,拍一下莫钟书的脑袋:“你这小子倒真会找地方。”声音里是浓浓的艳羡。
茅屋的门上贴了一联,写着:“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一看笔迹就知道是出自莫钟书之手。
李夫子点了点头:“这副对联不错,可惜字写得太糟。”
莫钟书虽然从五岁起就在老太太教导下开始练字,又跟着李夫子学了半年,现在的字也还只是学了个皮毛,哄哄外行人还可以,在李夫子看来顶多就只抵得上“工整”二字。
这时候已是黄昏时分,牛大婶让三个小孩子给他们送饭菜上来。除了一盘兔肉,一盘辣椒炒青蛙,一盘糟鸭,一盘红烧鱼,还有一大盘子的生蒲公英。
这蒲公英是原本就长在荒地里的野草,去年被一把火烧光之后,今年春风一吹又长了出来。倒让莫钟书很是欢喜,每次来牧场,都要让人采了来,洗净沥干蘸酱,略有苦味,清香爽口。牛大婶只以为这是少爷的怪癖,放着好肉好菜不吃,偏要尝那穷苦人家才啃的野菜。莫钟书也没告诉她,在另一个他曾生活了三十年的世界,这种原生态无污染的野菜是有钱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人和猪抢吃的才是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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