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天下午,莫钟书与李长义本打算去山中游玩,却被方睿强拉着下了山。他昨天跟几个同窗溜下山去打牙祭,发现山脚一家小酒馆的菜色不错,自酿的米酒更是香醇,便想着带两个新结交的好朋友去享受一下,用他的话说,就是“天天吃着书院里的饭菜,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
枕霞山脚下是一个小山村,住着两三百户人家。他们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将近酉时,太阳西斜,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村民正陆陆续续地从地里回来准备吃晚饭,许多人家的厨房上空都升起袅袅细白的炊烟。
莫钟书跟在两人身后边走边看,一路闲逛过去,没走多远就闻到一股香气,乃是焦糖、酱油混着熟肉的气味,方睿的脚步就停在一家小酒馆门前。这是村里唯一的一家酒馆,店面不大,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整齐。这时候店里没有别的客人,一个中年男子正拿着抹布在擦座椅,听到脚步声,抬头惊喜招呼道:“方小侯爷来了!”边说边殷勤上前来张罗。
这是一家地道的农家小酒馆,男主人就是掌柜兼小二,女主人就是厨子,店里的菜色自然不能同城里的那般丰富,只有些乡下家常菜,和他们自酿的米酒,听说常有村民上门来买他家腌制的酸笋咸菜。
方睿一坐下就叫掌柜过来点菜,要了几盘鸡鸭肉菜之后,就道:“把你家自酿的米酒先给我们上一坛来。”莫钟书听他这口气,还以为是一两斤装的小坛子,不料掌柜抱了个十斤装的大坛子过来,倒把莫钟书吓了一跳:“这一大坛酒喝得完吗?”
方睿却是指挥着掌柜的开了酒坛子,满满地斟上三大碗,顿时满室都飘逸着酒气。莫钟书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前世酒量不错,但这辈子却只偶尔陪着老太太喝过几杯果酒,未曾沾过半滴烈酒,更别提这般大碗的饮酒了。
方睿笑道:“世间最痛快之事,莫过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我先干为敬。”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莫钟书目瞪口呆,这小破孩是乔峰转世啊?
李长义也豪爽地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
莫钟书见状也端起碗,却只小嘬一口便放下了。上辈子父亲的话犹在耳边:“喝酒不宜太多太急,否则会损伤肠胃和肝肺。应该一小口一小口的轻酌慢饮,这样才能品出酒的味道,也有助于消化,不致于给脾胃造成过量的负担。(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一边饮酒,一边吃菜,绝对不能空着肚子牛饮。”
这酒的确不错,入口纯绵,很香很醇,像是一股热气顺着喉咙钻进肚子里又向四肢百骸散发开去,说不出的舒泰。莫钟书吃了一口菜,又喝一口酒,还劝旁边两人一句:“酒要慢慢喝,不然容易醉!”
李长义和方睿哪里肯听他的,对视一眼,摇头,又各斟了一大碗,一仰脖子喝干了,接着你一碗我一碗地斗起酒来。莫钟书才刚喝完一碗,那两人却已各喝了七八碗,醉态可掬。
莫钟书知他二人若再喝下去,不出片刻便要醉倒在地,便抢先拿过酒坛子来,往自己碗里倒满了,晃晃坛子,里面的酒顶多也就还够一碗,这才放心地把酒坛子递给李长义。
方李二人平分了最后一碗酒,虽然人还没倒,但眼睛都没焦距了。方睿开始耍醉拳,莫钟书躲避不及,连挨了他几拳。李长义却打开了话匣子,一会儿吹嘘他还没戒奶的时候他爹就用筷子蘸酒喂他了,一会儿又说他娘死了他爹就让人把他送到澄州拘在书院里,一会儿又嚷嚷着读书没意思不如回去做海盗痛快。
莫钟书看着二人,无奈,只得叫店家煮些萝卜汤来给他们解酒。两人总算清醒了点,方睿朦胧醉眼中还能看出天色已经沉暗,从衣袖里摸出一锭银子来,掷在桌上,便趔趔趄趄地往外走。
莫钟书扶起李长义,说道:“咱们也走吧!”
夕阳西下,天边只剩一丝绚丽色彩。三人在山道上慢悠悠的走着,一阵山风吹过,周围树木沙沙作响,“啊-嚏!”方睿忽然打了个大喷嚏,他摸摸鼻子,嘀咕道:“谁在念叨我?”
李长义的酒也醒了不少,呵呵笑道:“这山里风还真不比海边的小!”
莫钟书猛一抬头,却看到书院门口一个浅灰色的高大身影。那人逆光站在暮色中,身形挺拔,大袖飘飘,倒有几分吕洞宾的仙风道骨,但三个小孩却被吓得不轻,齐齐低头行礼:“学生见过齐山长!”
齐成章早看到他们了,甚至还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酒味,却只作不知,问道:“你们这是刚从山下回来?”
方睿忙抢着答道:“非也,非也,饭后与李莫二位同窗一边讨论功课一边散步消食,并不曾下山。”边说边悄悄给李长义和莫钟书使眼色,让他们配合自己。莫钟书只得苦笑,方睿还是太嫩了,连个谎都不会编,他那样的人要是能把功课挂在嘴边,太阳也该从西方出来了。
齐成章却没有拆穿他,只点了点头,飘然而去。
莫钟书回到自己房里,坐在书桌前,眼睛却望向窗外低垂的夜空。一弯新月已经挂在树梢上了,深蓝色的天空上群星闪耀。
刚刚李长义的醉话又在耳边回响,“海盗”这两个词实在是让他太震撼了。李长义平日极少提及他的家庭,莫钟书只从别的同窗口中听说他父亲在外做生意,他跟着一个表舅住在一起,他的表舅是一个小地主,靠着百多亩田的地租过活。莫钟书早就从他的肤色和那一手抓鱼的技能,猜到他必是在渔岛长大,突然出现在内陆城市一个书院背后必有隐情,可也没大胆到能想象他居然是个海盗的儿子。
许久以来一直被他强压在心底的那个念想又浮了上来。他遇到一个海盗儿子,是偶然还是天意?这时候出海的船只还是木船,动力也只能依靠风帆,和他以前熟悉的现代化的大型集装箱船舶截然不同。海盗们惯常在海上走动,想必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方法能预知和应对风浪,如果能把他们这些本事学到,出海的安全就有保障多了。
莫钟书越想越兴奋,差点就想冲去找李长义,站起身来才想到李长义此时恐怕已在酣睡中,只得耐着性子坐下,安慰自己说:“不急,这事真的不着急,起码还得等上十年才有可能。”
第二天上午的课才刚结束,齐成章就让人把莫钟书找去。
莫钟书进去的时候,几案上的香炉里青烟袅袅,齐成章正在抚琴,他弹奏的似是一首高难度的古曲,莫钟书虽然未曾学过琴,也没听过这首曲子,不过艺术鉴赏力还是有点的,听得出琴音一时婉转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一时又悠扬清越,宛若黄莺出谷乳燕归巢,渲染出一幅安静悠远恍如世外桃源的画卷。难怪夫子们都夸齐山长琴艺高明。
一曲完毕,齐成章边把手从琴弦上移开,边问:“可能从曲中听出点什么来?”
莫钟书含糊答道:“琴音清微淡远,有如林下风过,只觉涤荡身心。”边说边想,这马屁放之四海而皆准,齐成章也会觉得受用吧?
齐成章微笑着示意他坐下,又问道:“你可知古时贤人为何多爱琴,视焚琴煮鹤为大煞风景?”
莫钟书心知这是因自己昨日逃学下山饮酒而招致山长的一番训导,低头默不作声。齐成章缓缓道:“盖因仙鹤虽是禽鸟,却与鸡鸭吃货不同,琴虽属乐器却是别样金石。丝竹管弦悦耳,皆为伶人之乐,可使听者如痴如醉,心事荡漾。而琴音悦心,使人物我两忘,恬淡自然,最讲究清淡含蓄、镇定自若、宠辱不惊,琴音以古朴淡泊为宗旨,不在于好听,人心至灵至动,最宜以清雅醇正之乐相滋养。”
莫钟书正在琢磨齐山长是不是暗指自己浪费“天赋”简直就和俗人焚琴煮鹤一般罪大恶极,冷不防就听到他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头脑聪明,学有余力,既然如此,今后每日你来跟我学一个时辰的琴课,以洁净身心,陶冶情操。”
莫钟书猛然抬头,有没有搞错?要给自己加课?而且还是琴课!山长大人,我可没钱付你束脩!
听说齐山长当年赴京赶考,高中二甲传胪,入殿觐见皇上谢恩之时,庭奏一曲,被先帝赐予“琴书双绝”四字,一时名动京师,风头甚至盖过了当时的状元榜眼。他到观澜书院后,也有不少喜爱音律之人慕名而来要拜师学艺,可是齐成章不知为何全都拒绝了,还言明今后“不教琴,只教书”。今日怎么就主动为自己破戒了?
莫钟书心念电转,很快就明白过来,齐山长这是唯恐自己跟着方睿玩野了心性,想用练琴把他拘起来,顺便也可以怡情养性。思及此,他不禁感叹这时代为师者认真负责的职业精神,为了培养自己这个冒牌“天才”,卢先生,王夫子,齐山长,一个个都用心良苦。可是说实话,感动归感动,他并不怎么领情,他有自己的人生追求,无意跻身文人墨客之列。
莫钟书正想出言婉拒,却对上了齐成章坚定强势的目光,在他的目光压迫下,最后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艺多不压身,既然现在学业负担不重,多学些东西,就当是以谢师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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