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这样走了么，这样将这片大地抛在身后。
单身地进入这里，也是单身地出走，带着满身的累与伤，带着那么多人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焦灼地让我难以呼吸的目光，暗暗地远离这座城市而去。
但至少，身边还有个熟人。
楚影瞥了眼身旁的小若，却是发现这大狗也是斜睨着自己，这样看去的侧脸充满猥亵却是可爱至极。
他撇撇嘴，眼睛也是斜视着小若，忽然，楚影猛地转头，对着小若做了个鬼脸，似乎企图以此来吓一吓小若的狗胆，孰料小若淡定地转过鼻子对上楚影的鬼脸，咧了咧嘴，伸出一条长长的粉红色舌头狠狠地舔上楚影的下巴，贴着楚影的脸一路快速地向上舔去。
“嗯唔——”小若回过头，舔了舔自己尖尖的鼻子，似是挑剔地咂了咂了嘴，露出一副不满意的表情，一双大眼睛不屑地瞥了眼凝固了的楚影，那眼神似乎在说：“小子，想吓我？傻了吧？”
“啊！——”楚影刚刚发出一声尖叫，陡然意识到这里是飞机上，声音骤然消失。
所有旅客的目光纷纷投来，空姐淡定的脚步声也是渐渐接近。
楚影飞速地恢复原状，一脸无奈地抹掉脸上的唾液——这狗有刷牙么？怎么有股怪味？
“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没——抱歉。”楚影连连摆手，空姐漂亮的脸蛋上现出疑惑的神色，但再次向楚影确认后终是离去，走开时，向着小若投去了一眼惊疑不定的目光，这三尾狐犬倒是乖顺，临时卖了个萌，连连龇牙咧嘴露出它自认为是迷死人的招牌笑脸，空姐抿着嘴暗笑不已，转身离去。
“笑？还笑？瞧你那德性。”楚影看了眼小若的表演，嘴角抽了抽，无不挖苦地说，他偏过头，看向窗外。
白云滃郁，雾气缥缈，如若梦幻。
嘴巴里还有飞机起飞时的不舒感残留，与过度使用轻身匕一样的感觉。楚影叹了一口气，忽地生起一股浓浓的留恋之情。
这里的白云蓝天，我曾经都驰骋过，翱翔过，留下过欢笑与悲伤，那时却不觉得它如何美丽，怎么现在看起来，却是这样不一样。
“小子，又在装深沉？”小若带着磁性的犬音传入思维里，被楚影的意识接收。
“嗯。”楚影随意地应了一声，他一想到小若，有意识地使劲吸了一口气，试图闻闻脸庞，果然还留有它的味道。
他想起刚才与小若尖尖的犬鼻相对时的情景，它的呼吸吐在自己的鼻息，闻起来竟是如此亲切，它有一张犬类中算得上英俊的脸——至于如何算是英俊，楚影有自己的评定标准，虽然不想明面上承认，但小若，这条浑身乌黑却有三条火红色尾巴的大狗的确算得上狗中精英，犬中龙凤。尖尖的鼻子上覆盖着短短的毛发，不像身体上的体毛长得那么颀长，但却亮如倒刺，身后三条火红色的尾巴格外醒目，左右打摆，如同孔雀开屏。
楚影回忆起它的长舌头舔上自己的脸时，那股黏滑的感觉现在还有些不寒而栗，虽然是亲切地无得了，但哪些夸张，他想想自己还是无福承受的好。
刚才上机找座位的时候，有很多人看过来吧，那眼神，应该是从没有看到这样一条趾高气扬的狗的样子，但怎么看我的目光里，有些敌意的感觉？
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怎么能这样纵容一条狗？”
它这么放肆，又不是我娇惯出来的。
而且实际上，小若走得过道，已经没有行人，也就是说，没有人因为这条体形相貌俱是出众的大狗而因心生惧意以至于被迫让路。
它只是在走自己的路而已。
但碍到了它人的视线，却也一样会召来种种不堪的目光。
楚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瞥了眼旁边，小若蹲在座位上，狗头兴奋地左右四顾，但它倒底是只通灵成精的得道老狗了，看到惊奇的东西也不怎么乱叫，倒是没怎么招来麻烦，要命的就是一边的旅客带着调皮的小孩，伸出细嫩得比小若的四肢还要纤细的手臂来要摸小若，这狗倒是清高至极，不与小儿一般见识，但对于这些小孩子抛过来的食物，自然就来者不拒了。
“没出息。”楚影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外面。
“小子你说什么！”小若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震得楚影的大脑隐隐生疼。
“没——”楚影识趣地停了话头，他望着窗外，身边传来小若愉快至极的咀嚼食物声音。
好有活力。
“喂，死狗。”
“你见哪只死狗能说话的？”
“你说过人话？”楚影不禁好笑地转过头看向小若，因为问的声音有些大，立即引来了原本就对他与他身边的这只大狗颇感兴趣的目光的注视。
楚影挠了挠头，低下来偏过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发呆。
我是不是因为惧怕别人异样的目光，才接受古海的建议的？他心里怔怔地想道，却是怎么也进入不了自己的潜意识里探索真相。
“我要说的不是人话，合着你是在说鬼话？”小若吃完口中的食物，偏头期待似地看向施主，声音无声无息地传入楚影的思维世界里。
却如警钟一般在楚影的意识里轰然响起。
鬼话？我以前说的，都是鬼话？
是不是真是这样的呢？
我活着，说的却是一些鬼话？楚影反复质问着自己的心灵深处，偏头看向小若。
“你把话说清楚！”
他这一声音量巨大，不仅把小若吓了一跳，也引来了众多人疑惑的目光。
“那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刚才就一直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这么可怜……”
“还是年轻人啊，就有谵妄症了么？”
“那个人怎么这么奇怪，连带着的宠物也这样怪异，竟然有三条尾巴……”
空姐过来的时候，楚影已经听尽了许多闲言碎语，再次让空姐疑惑不安地离开后，楚影决定再不多说一句，除非飞机失事。
少年缩进座位里，斜欠着身，目光看向窗外——反重力技术至少把机身上的窗户面积大大增加了，从此飞行不再只是飞行，或有称得上是观光——但目光被锁在窗内，被云气束缚在高空，惯于做一切幻想的思维飞不出疲惫的身体。楚影只不过是呆呆地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缥缈的云雾而已，心思全然扑在其它地方。
“喂，小若。”他心里叫了一声身边的同伴。
没有应答。
“死狗！”
还是没有应答。
楚影暗自叹了口气，还摆架子？
他转过头，却是贴上一只毛茸茸的耷拉着的耳朵，楚影一惊，头向后缩去，视线这才清晰起来：小若蹲在座位上，面向后方，一个大狗才有的大狗头正搭在自己与它的座位靠背中间凹陷处，一双狗眼正享受地眯缝着，屁股上三条火红色的狐狸尾巴翘着撒欢似地左右摆动。
楚影坐直身体，忍不住转过头向后看去。
一个青丝及肩，容貌清丽的女孩正伸出纤白素弱的小手，微笑地抚摸着小若的脑与它戏耍着。
这好色的狗。
似是感应到楚影的目光，女孩随意地瞥过一眼，发丝轻轻荡开，露出她左侧脸颊眼角左下方的一颗精致可爱的小黑痣。
那么一瞬间，楚影怦然心动。
但女孩只是看了一眼楚影，却是毫不在意地继续逗弄小若。
楚影默默地回过头，心里还留有惊鸿一瞥下的异样心绪。他无力地靠上椅背，眼前浮现起刚才记下的一幕：她伸出手，安静地抚摸着小若的脑袋，嘴角有明显的笑意，偏过一眼，现出那颗左眼眼角的小黑痣，目光里有说不出意义的东西存在。
这颗黑痣，在洁白的脸庞上分外吸引人，甚至将她整个仪容的风采都钟毓于其中，但它又不参与什么“因为这颗遗憾反而让她显得更加清丽无方”怎样无聊的活动。
这颗黑痣，它存在于那里，就有了自己的使命与意义，它没有增加女孩的美丽，却也没有混入一般的遗憾中来反衬出她的美。
它存在于那里，自有它自己的意义与风采。
楚影眼前占据满的，就是女孩刚才回眸时莫可名状的眼光与浅浅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身后的女孩轻声问道。
楚影当时就有种想回过头去回答她问题的冲动，但他知道，她问得是这条狗，不是自己。
虽然知道这样的现实有多无奈，却依旧不想停止幻想。
“喂！我叫你呢！”
楚影心中一惊，他微微偏过头，却见到小若正盯着自己，一脸责备的意思，他怔了怔，旋即清醒过来：有人在问我的名字。
可是应该告诉她么，我的真名，就是那天同时出现在整个申国所有报刊首栏，电视屏幕中央的两个字。
“死狗，你在搞什么鬼？”
“是洁在问，又不是我问的，你小子的名字，我要是想知道还需要问的？”
洁，原来她的名叫作洁。
这条死狗的动作还真快哈。
“楚——影。”少年取出微机，调出文本输入，打进自己的名字。
他转头，看向座位后面，那个女孩刚才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现在视线对上了，震撼却是汹涌而来，她眼睛里少女才有的灵动妩媚，她眼角的小黑痣，她嘴角浅浅的笑意，如一幅绝美的水墨画，静悄悄地驻入心底，怎么也挥不去。
黛眉明眸，朱唇皓齿，额前斜向一边的青丝，无不充满深深的吸引力。
楚影还没有递出微机，人已经痴在当场。
这样的，算是什么好呢？
少女望入楚影的眼睛里，丝毫没有遮掩避开的意思，她以最冷静的姿势回视他的目光，以最深邃的眼神吸引迷途中的少年。
“我漂亮么？”
此一句话，有如无声中听惊雷，顿时将楚影浩茫的心事惊敛。
他回过神，不顾小若鄙视的目光，正准备将微机拿出去的时候，忽地确认似地问道：“你在问我？”
少女眨了眨眼睛，眼角的小黑痣安静地笑着。
“小子，你在忸怩什么呢？”小若嘲讽的声音突然在脑海时冒出来，楚影偏头看了一眼狐犬，见它不耐烦地舔了一口修长的犬鼻后又是向着少女凑过一脸的微笑。
女孩不再理楚影，继续与小若戏耍在一起。
“这么可爱的狗，是你养的？”
楚影正在回身时，少女又是追问，他顿下身势，瞥了少女的邻座，一位打盹的老先生睡得正香。楚影压低声线，应了一声“嗯”后，点点头。
“可是小若可不是这么说的。”少女的嘴角泛起别有意味的微笑。
楚影撇撇嘴，无所谓地转过身，靠上椅背，他瞥了眼微机，苦笑着关掉自己的幻想。
身边身后，时不时有少女轻柔温婉的笑声传出，刚好送楚影安然入睡。
虽然时不时有小若呜呜的声音传来，有些不协调，却充满了盈盈的温暖与安心。
将近三个小时的航行，足够补充一下昨晚失去的睡眠了，楚影这般想着，闭上眼睛，眼前却是浮现一副模糊的场景。
闲兰跟着一个少年，转过身一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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