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借局布势，力小势大。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也。
百苍大，昊辰塔内。
楚影时不时回头以确定黄澜有没有跟上，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先爬得气喘吁吁的人竟然是自己。
“呼……”他抬头看了眼头顶那无尽似的天梯，在阴暗清凉的空气里盘旋而上，有些头晕目眩。
“怎么？到了？”黄澜虽然不若楚影那夸张，不过也有些疲倦，一手搭在扶栏上，可是听她的语气，却仍有明知故问的笑意。
“哈……”楚影靠上背后的木质扶栏，虽然不觉得有如何的凉意，但是常年处于阴暗中的木头体内，似乎已经蛰伏下时光的荒凉与冰冷，令楚影的潜意识里就先入为主地留下了一份排斥与戒备。
是怕被这时光的潮洚吞噬。
“那还没有，还有好些层呢。”楚影的后脑抵在空气上，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逸着一丝淡雅至极的清香。楚影看向黄澜，阴暗的灯光中，女孩的脸庞已经汗津津的，反着光。
“没看出来，你会有那么好的体力。”楚影喟叹着。
“怎么，就这么走不动了？”黄澜扬起嘴角。
“怎么会，只是一时没适应而已。”楚影心虚地说道。
漆黑的对视里，二人看着彼此，先是轻轻地笑了起来，后来愈来愈压抑不住笑声，竟成了这昊辰塔内的一阵阵鬼哭狼嚎。
路程行将结束时，也许是楚影的体力当真可以，实力渐渐显露，黄澜要靠着楚影拉着，才能爬完最后一段楼梯。
“好了，阆苑居到了。”
楚影拉了黄澜一把，她艰难地抬起最后一脚，踏上顶层的地板，顿时长出一口气，连忙扶上一旁的扶栏，兀自喘息。听到楚影故作神秘的介绍，黄澜不由地抬起头，胸口依旧起伏不平。她看向眼前的小门，有明媚的灯光透出，在门缝里向外窥探着。
“阆苑居？”黄澜蹙眉自语。
楚影休息了片刻，气息渐渐平复，内心又是不禁自夸一声。他微笑地走上前，也不敲门，轻轻一推。
顿时，万丈的霞光漫溢而出，这场景远远超出了楚影的心理准备，更恍若黄澜。光芒如万有之初里的第一束光，充斥二人的视线，有那么一刹那，他们都是绝对肯定自己看到有无数翩跹娉婷的身影在房间内作着舞动似的忙碌之态，飞来遄往，姿态优美。
只是这一幕只是一瞬。
只有一瞬，便成了空。
楚影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恍若置身梦境一般。钧天之景，大概也不过如此。
“这……”
黄澜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顿时，所有的幻象尽皆消散不见。
清明再现。
楚影慢慢地踱出一步，迟疑在门口，一时还未回味过来，满脸的踌躇。
这时，身后的黄澜唤了一声：“楚影？”
少年猛地惊醒，回过神，却是没回头，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黄澜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探头看了看里面的格局，眼前顿时一亮。
随即也是尾随而入。
楚影自顾自地走进屋内，刚才的千影万象已找不到一丝马迹。他细细地回忆起刚才的画面，不由地又是想起今夜初次见到黄澜时的异象。
那尊透明的人影，虽然让光亮遮去了大半的面容，但那股熟悉霸道的气势与能量，非他不能如此轻易地驾驭。
齐琳闵。
楚影皱着眉，心里飞快地思索着。那些浑身散逸着如谪仙般气质的倩影，也非那人不能如此随意地显露。
陈菲。
是影子，都是守护着的影子。楚影震惊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一步步带着回忆似的感情幽然踏进前厅客室，灯光下所有的物件都低声絮叨着落寞。仿佛主人不在，这些无论是普通还是华丽的物件都失去了自由的灵魂，被禁锢着在狭小、肮脏、不堪、卑劣的身体里。
“陈菲，你还恋这里么？”
楚影恍惚地想着，细声低语，脚步跋疐，如迷离踟蹰在充斥着散不开的浓雾的洛水河畔。洛水者，纷纭不清的记忆之水。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呢。
楚影欣慰地自嘲，回忆起陈菲的背影，以为已是永恒的离去。
原来你对这里，到底还是放不下。
“楚影？”黄澜迟疑了会，还是拍醒了陷入沉思的楚影。
“嗯？”
黄澜见楚影算是回过了神，眼神清明肯定，不像是遇上突然失忆这类的霉事，撇了撇嘴，转头自顾自去，房间内的摆设汔近朴素，但格调高雅自然，浑然天成之处从诸多细节都可以看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玉兰花香。黄澜四下追寻，在房间近于中央处看见插着玉兰花的大花瓶。
楚影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久待仍未有任何回复，不禁纳闷，回头看去。
黄澜正好走近，错肩而过。
“诶！”楚影疑惑地叹了一声，他看向她的背影，一步步走向阳台。通向外廊的门大开着，去此地还有些距离，要穿过整个前厅客室，高空清冷至极的风灌了进来。楚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是看黄澜却没有一丝冷的意思，但也不见她穿的衣服有多厚多少多来着。
这也是女生一直令人费解的地方。
“喂！”楚影迟疑着，又低声喊道，“黄澜！”
她没有应，只是失了魂似地稳步走向外廊阳台。
楚影皱了皱眉，快步跟上去。
越出门口的时候，黄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上下左右，白色的门帘在她眼前被风吹得蓬起，她伸出手，温柔地抚上门框，随即踏入外廊上。又走了几步，就是扶栏了。
楚影拔开骤风吹起的门帘，清出出路，也是跟着出去。
女孩倚着扶栏，平视前方，背影沉默地对着身后的楚影。他看了一眼黄澜披在颈后的长发，回忆起来似乎又长了些。
走上前，搭上扶栏，粗糙的木质触感有些潮润。楚影偏头，看向一旁的黄澜，轻轻地问：“怎么了？”
“你不觉得，”黄澜拔开唇边的发丝，“这个女孩，住得太高了么？”
“呵，是有些高。”楚影回头，望向苍茫的夜色，星空下月光抚上外廊的地板，四处随意潋滟。“是有些高了。”楚影低下头，无奈地一笑，声音怕是自己也听不到了。
“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孩呢？”
“女人的直觉。”黄澜偏过头，忽地一笑，目光移回时笑意随即隐去。“而且，男生就算有喜欢玉兰花的——就像你，插花用的花瓶位置，如何摆放就未必能做到如此温婉细腻——甚至可以说是精致得有些刻意了。”
“呵，直觉么？观察力不错啊，”楚影佩服似地点点，“的确是个女生，是个孤高清傲得很的家伙呢。但是，我怎么喜欢玉兰的呢？”
黄澜看向他，笑着，淡淡地道：“刚才你拿过《魔影忆》的时候，衬衫领子上有股淡淡的玉兰花香。顾臣和你是一个寝室，但是风儿没和我提起过他衣服上有花香。那么你一定常去那片玉兰树林，从西区的寝室到此，近路不会经过那片林子，况且又是天黑。如果不是中途已经定好要绕点远去玉兰林，我想不出有其它。自然，偶然排除了。”
楚影抿了抿嘴，点点头，“我是很喜欢玉兰。”他微笑着望向下方缥缈的云海。
黄澜弯腰伏上扶栏，头抵在手臂上，青丝遮住了她的脸庞，看不到目光里闪烁的光。“但是不是太高了些呢？”
“嗯？怎么说？”
“你看这座塔，半腰处已经是云海缭绕，看不到低处的人间世界，夜晚也看不清灯光。高处不胜寒之类的废话，已经不足以形容此番境界了。没了低处的衬托，不显得这样的高有些抽象与缥缈不清么？”
楚影抬起头，蹙眉沉思，望向星空的眼睛里与月光交流着。“那低一些如何？”
“低一些不是更加真实，有了人间世界的景象，就有了身居高处最后的风景与对比。当然这对比也并非是刻意寻求的，只不过客观地说来，一个陪衬，反而更加真实，如今只有来去不定的云气，好似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倒只显得孤傲至极。”
楚影沉默地聆听，黄澜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在夜色下，在月光中分外好听，好像是融入了云气之中，又调皮地不时隐现。
似有千言万语，不倾诉则不甘心。
“她，”他顿了顿，“寻求的衬托，不是这人间，而是头顶的天空吧，也许，她还觉得根本无需如此赘余的东西。”
黄澜偏头看向楚影，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嘴角处挂着浅浅的笑意，发丝飞扬在一侧，黑夜里绽放着惊人的美。
“看你像是有些怕她的样子，看来是孤高得很了。”
“那也不尽然，”楚影皱着眉想了想，忽地笑了笑，“和你一样的感觉吧，给人的那种感觉。”
“是么？”黄澜回头望入漆黑的夜色中，“我该感到荣幸么？”
“哈哈，我倒不知道你还会开玩笑。”楚影转身，走进屋内，“我们就走吧，我拿样东西。”
“好的，”黄澜瞥了眼楚影的背影，回过头，眼睛怔怔地看着地板上的月光，满是思索，脸色上充满期待与忧虑，自言自语似地说着：“他会怎样觉得呢？”
他会觉得如何呢？
她又会觉得如何呢？
楚影望着黄澜的背影，心里想着如果陈菲与黄澜能够相识，未必成不了知己，她也不会困守独坐这孤塔数年了。
无非只是一声苦笑与自嘲，你这又是何必？无非只是一声虚伪至极的祝福，你这又是何苦？
楚影抿抿嘴，四下找寻后手里已经多出了一份微机的充电器。我留在这里的世俗之物，现在也要取走了。他走出空荡荡的房间，迟疑了会，还是决定任门开着。
“我们走吧。”楚影扶上护栏，声音如鬼魅。
“跳下去？”黄澜偏头看来，微笑。
“嗯，”楚影忽然皱了皱眉，嗫嚅良久，还是问道：“齐琳闵？认识？”
黄澜倏然转过头，目光怔怔地看向楚影，一些惊讶，一些疑惑，一些羞涩，一些女孩的心思。楚影对上她的目光，似是对刚才的冒犯有些后悔。
“还是走吧。”楚影拉起黄澜的手，脚尖轻点地板，二人的身体立时轻飘飘地扬跃起。他在护栏上一借力，帆扬启程，黄澜张开手，拥入清冷的风，脸上带着醉意。
云气扑面而来，楚影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进入云海中的细微感觉，身体内的马达已经停止运转，任由地面牵扯着身体向下自由堕去。风边，听不清风在呼唤什么，手心处的温暖，却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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