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与农村的巨大落差让孟谨行的确感到失落,但这种失落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他深知事物的利弊都是因境因时而异,祸福的转换往往就在一线之差。
他一再劝解自己,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只有不作为的人,没有人为不了的事。
短短一天内,他虽然在姜、梁、许三人嘴里听到的,多数是对对方的指责,以及对乡村两级干部的抱怨,但也大致了解到观山村目前最棘手的两大问题,是迁坟和村长人选的确定。
但迁坟的根结在哪里,三人都表现得支吾不清,而村长人选三方又都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各不相让。
姜琴芳和姜世峰下午就各自回家去,一直没再露面。
与孟谨行一同住在村委的穆添,对观山村的任何事情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直到晚饭时,孟谨行就着小煤油炉把随身带来的一些卤菜隔水热了,和他一起开了两瓶啤酒,美美地吃了一顿,他才在口腹之yù获得满足的情况下露了点口风。
孟谨行由此得知,小凤山就是众人口中的坟山,目前的承包人是一个叫雷云谣的年轻姑娘,白天不是走东窜西劝人迁坟,就是跑乡里县里寻求政策支持,晚上则一个人住在坟山的茅屋里。
孟谨行打算夜访雷云谣,但穆添突然声称吃坏肚子去不了,而姜琴芳接到传呼回电说家里有客人走不开。
想到雷云谣白天都在外边跑,晚上不去就很难见到她,无奈之下,孟谨行决定独自前往。
白天绿树掩映的小凤山,到了夜晚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yīn森。
孟谨行的手电漫无目的地朝山上晃去,不时能照到一个一个突起的土堆,偶尔有“咕米咕米”的夜猫子叫声响起,听得人浑身起皮。
他没有立即上山,而是在空地上坐下来,用膝盖夹着手电,点了支烟抽着。
一个年轻姑娘,放着好好的rì子不过,一个人跑到这里承包荒山,住在破茅屋里,守着满山坡的坟头,听着夜猫子的哀嚎,孟谨行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到底是什么促使这位姑娘做出如此选择?
又是什么原因,她要观山村人迁坟,而观山村各方又都不承认她的承包权?
也许,姜梁许三人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情,这位雷姑娘能告诉他?
夜上小凤山,听上去不太明智,但孟谨行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上午在空地阻止姜梁两家干架的时候,他看过周围的地形,清楚地见到小凤山西侧有一条很窄的上山路,一条细细的电线就是沿着这条路边的树木一路向上。
孟谨行推断,沿着这条路和电线,即使在夜晚,他也能顺利找到雷云谣的茅屋。
掐了烟,孟谨行看手表指向七点,这个时间上去拜访一位独住的姑娘,应该还不算太失礼。
他举着电筒在山脚西侧找到那条逼窄的小道,一步步往上走去。
走到半途,他便觉得有些不妙,越往上,小道越不成形,渐渐就没路了。
他不得不走一步,将手电举起来照一下细电线的走向,以此来确定自己行进的方向,但速度明显就如龟行一般,他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出现的时间很不合适,最后被雷云谣当贼看待。
这样一想,他不由自主就走快了几步,等再举起手电找电线时,立刻大惊失sè。
电线不见了!
他慌忙照向四周,茫茫黑夜吸走了手电的光束,哪里还有电线的踪迹?
“咕米,咕米,咕咕米……”
夜猫子的叫声骤然在头顶响起,饶是孟谨行胆大,还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连退数步。
当他意识到脚下踩空,为时已晚,身体急坠,“砰”地一声闷响后,激起林中无数飞鸟。
孟谨行心中连连叫苦。
然而,背部传来的感觉很奇怪!
着落的瞬间,他分明感到自己砸在木板一类的物体上,但这物体随着那声闷响似乎散了架,随即便有一阵令人作呕的味道冲击着他的大脑,背部有些尖利的刺痛。
手电已经在坠落时失手,所处的位置被树木遮蔽,月光透不进来,四周一片黑暗。
孟谨行试着探手抓向身侧,“咚”,一声轻微的撞击声响起,他感到手指关节似乎碰到了木板,立刻又沿着碰撞的部位摸开去,感觉正摸在一块完整的木板上,但是手上传来的滑腻感、以及不时挤到指缝间的碎屑都告诉他,这块木板已近腐朽。
汗毛刹那间在他全身竖了起来!
身体正下方砸散的木板、身侧竖立的腐朽木板、令人作呕的味道、背部传来的尖利刺痛?
他迅速撤回手往身下一摸,一把抓住一根碎骨,一种冰凉透骨的恐惧立刻捆住他的神经,使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手上正抓着的东西。
真是邪门到家了,居然失足砸在棺材上!
最初的惊恐过后,孟谨行调整心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将身体坐起来,双手举起探向周围,看看能不能站起来爬上去。
他很快发现这是徒劳。
棺材外面是一个深坑,他的手够不到坑口,而腐朽的棺材壁根本不足以当他的借力点。
最要命的是,棺材空间狭小,他只要稍稍一动,身下的尸骨就会发出“噶啦啦”的碎裂身,使他产生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感觉自己打扰了谁家的先人。
尸臭味熏得他几yù呕吐,他想来想去决定试试呼救。
“有人吗?救命!”
一声声的呼救从坟坑里传出,回绕在小凤山的树林间,间或有夜猫子的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谨行不敢再奢望有人前来搭救,只盼着早点天亮,再想办法自救。
恰在此时,一盏老式的油灯突然亮在他头顶,一张带着几分jǐng惕的、年轻姑娘的俏脸同时出现,“你是谁?”
孟谨行欣喜万分,赶紧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孟谨行,是观山村新来的村长。”
“你就是上午在山下阻止斗殴的新村长?”姑娘将油灯举高些,想更清楚地看清孟谨行。
“对,是我!”孟谨行很配合地仰起脸,同时问,“请问,你是不是承包小凤山的雷云谣?”
姑娘很轻地“嗯”了一声,同时缩回头,油灯被她放在坟坑边,一个简陋的木梯被她放下来,“上来吧。”
孟谨行小心翼翼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还是踩碎了不少骨头,他嘴里不停地咕哝着“罪过罪过”,动作也越发谨慎。
“噗哧”,坑口的雷云谣忽然笑起来,“不用这么小心,都是些动物骨头和腐肉罢了。”
“啊?”孟谨行脱口道,“不是死人?”
“这里基本都是姜梁两家的坟头,你觉得他们哪家会愿意自己先人的坟头那么不踏实,容得你一脚踩烂?”雷云谣笑问。
孟谨行大为汗颜,搞半天,这是雷云谣设的坑,专门用来治半夜上山心怀鬼胎之人。
他总算利落地爬上木梯,站在坑边自嘲地笑笑说:“我还以为自己要交好运,一跤跌在棺材上,可以升官发财了呢!”
“不错嘛,还笑得出来。”雷云谣举着油灯前行,手里竟然还提着一根铸铁水管,“帮我把木梯扛上来!”
孟谨行扛着木梯跟在雷云谣身后,油灯的微光映出她的剪影,婀娜如柳,身轻如燕。
从坟坑到茅屋不过三五分钟的路,看着茅屋里透出来的亮光,孟谨行很好奇自己刚才掉进坑前怎么就看不到亮光?
“你是从西面上来的,那个方向看不到灯光。”
雷云谣像是会读心,随口说道。
茅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竹床,一个竹书架,一张竹桌加一把竹椅,便是全部家当,亮光则来自另一盏油灯,电线并没有拉进屋。
孟谨行在心里暗骂自己太想当然,村委都没有电灯,小凤山上又怎么可能从山下引电源?
“你为什么一个人住这里,不怕吗?”孟谨行打量着四周问。
“都是坟头,除了你,估计没几个人敢晚上来,我有什么好怕的?”
孟谨行呵呵干笑,灯光下的雷云谣看上去有几分俏皮,又有几分狡黠。
“说吧,摸黑上来干吗?”她问,“不是想趁黑吓走我吧?”
“哪里!”孟谨行正sè道,“我想知道你承包小凤山的原因。另外,村里人不承认你承包权的原因,也请直言相告!”
雷云谣闻言咯咯笑问:“我告诉你这些,我有什么好处呀?”
孟谨行笑笑说:“只要你承包的理由合理,我会帮你顺利安营扎寨。”
“嗯,听上去倒是不错。”雷云谣歪着头说,“只怕没那么容易!”
“你不告诉我,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呢?”孟谨行反问。
雷云谣想了想说:“我提三个条件吧,你如果能答应,我就告诉你。否则……你就直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你说说看。”
“第一,你不能把我承包小凤山的真实原因说出去。”
孟谨行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第二,你必须想办法把小凤山的坟全部牵走。”
“这个得等我了解观山村的情况后再答复你。”
“不行!”雷云谣坚持,“要么现在就答应,要么直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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