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恐惧是什么?
是让你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的践踏,还是把你丢在血淋淋的刑具面前?
你会选择喝下面前的一杯毒酒,又或者接受一个武功高你数倍之人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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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百修却宁可把这些可怕的事都经历一遍,也不愿意面对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其实一开始叶百修并没有把沐千经放在眼里,他也不是个放浪好色之人。
他不仅每日勤练武学,还很有雄心,想要做一番大事业。
他在离逍遥海不远的一处山中密室里苦练一套名为“狂龙八掌”的掌法,据说乃当年一代人杰任狂所留,凭借过人的天赋,叶百修仅用数年便将这套绝世掌法修炼得炉火纯青,他仍不满足,又花了数年,修习了几套内功心法,并自创了一套轻功身法,这才心满意足。绝技已成,叶百修便破关而出,野心勃勃一路投奔叔父叶长风而来。
在沐千经接掌逍遥海门主之前,逍遥海一直是由“烟雨客”叶长风掌管大局,叶长风精明老练,胆魄过人又不失沉稳,做为门派里的元老级人物,深得众人信任,尤其上一任门主欧阳名剑,对叶长风极其倚重,不论大小事宜俱要问过叶长风才能决定,后欧阳名剑练功走火入魔,因事发突然而来不及指定下一任的逍遥海之主便身殁,众人一致拥护叶长风成为新任门主,叶长风本人却不愿意,再三推托,正当几番相持不下间,正魔之战的三大剑圣之一,曾经的逍遥海之主风云剑祖却突然现身了。
二十年前落鹰山决定武林命运的正魔之战,分别来自幻海红楼,逍遥海和寒天解剑阁的三名剑道顶峰带领武林各路群雄血战魔军,虽惨胜魔军,并将当时的两大魔首诛杀,但除了幻海红楼之主筑云子之外,传闻其他人早已与两魔首同归于尽,想不到历时数十年,三剑圣之一的风云剑祖居然仍在人世,令到逍遥海众人震惊当堂。
风云剑祖并非独自前来,他还带来了一名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就是沐千经。
风云剑祖颁令,沐千经接任逍遥海掌门,叶长风为总管。
纵然剑祖下令之后便再度消失不见,但剑圣的威名众人莫敢不从,自此,逍遥圣君沐千经便成为逍遥海新一任门主,喧喧嚣嚣的门主之争也告一段落。
当日,也是叶百修投靠叔父叶长风,正式进入逍遥海之时。
叶百修对风云剑祖的决定相当不满,他认为叔父叶长风才是门主最合适的人选。
相比籍籍无名的沐千经,叶长风不论名气,人望,阅历,功绩,都要比沐千经高上许多,而沐千经自接管逍遥海以来,对门派里的大小事务不闻不问,全都推给叶长风处理,自己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别人连面都见他不着,偶尔几次公开露面,不是在画舫上把酒赏月,就是去相思楼听丝丝姑娘唱曲,正经事几乎一件也没做过,至于他的武功身手,更是无人知晓。
叶长风却是丝毫没有怨言,依旧任劳任怨,虽然众人都对叶长风极为尊敬,叶百修仍然很不高兴。
他不止一次在叶长风面前埋怨,他认为叶长风没有必要为沐千经卖命,不如叔侄俩另起炉灶,凭二人的本事,不难成为一方之主,叶长风不仅不听,还反过来劝他要忠于沐千经,要为逍遥海多做点事,这令叶百修很失望,从那时起,他就不再插手逍遥海的任何事务,整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
他仍然心高气傲,到处惹是生非,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别人鉴于他的身份,大多不敢计较,就算偶尔得罪了有身份地位的人,也是叶长风出面替他解决,他却再也不肯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武功,以至于除了叶长风之外,没人知道他是身负绝学的一流高手。
叶长风也甚为不解,有一次忍不住问他:你为何从不与人动手?这似乎不是你的性子。他的回答是:我不想,也没有必要。
于是叶长风便不再追问,虽然他对叶百修的答案很不以为然。
叶长风并无子嗣,自从大哥叶青文为救自己而被仇家所杀之后,叶百修就成了他的半个儿子,叶长风自然很了解叶百修,他好强好胜,极有野心,绝不愿碌碌无为度其一生,太过看重名利,喜欢被人仰视,为何来到逍遥海之后,却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众人眼中身无所长只靠着叔父狐假虎威的“不愁先生”。
其实叶百修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
他只是感觉逍遥海之内隐隐有一股力量,神秘而又强大,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锁着自己。
顶尖高手的敏锐本能告诉他这力量很危险,他感到很不安,他要找出这股力量的源头,在此之前,他不能被这股力量盯上,于是他小心翼翼,整天装出一副不可一世浪荡公子的摸样,并且从不展露自己的武功。
只有先把自己隐藏起来,叶百修才会找到一丝安全感。
终于他发现,沐千经就是这危险的源头,越是靠近他,这种危险的感觉就越强烈。
他开始留意沐千经的一举一动,沐千经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甚至吃的什么,穿过什么衣服,总之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细节,他都暗暗记在心里。
结果几年过去了,叶百修只知道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是沐千经是一个一等一的美男子,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因为沐千经几乎什么事情都不做,他极少露面,又不问世事,似乎逍遥海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如果不是因为他去过几次相思楼听丝丝唱曲,人们几乎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只有叶百修明白,沐千经并非表面上这么简单,
——一个让他花了几年工夫都看不透的人,又岂会是普通人?
沐千经给叶百修的感觉就只有一个字:无。
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用什么兵器,不知道他的修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总之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让叶百修感到危险,感到害怕,甚至于恐惧。
内心深处的恐惧。
人都害怕未知的东西。
真正的恐惧,就是你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你或许敢在刀山火海中大踏步前进,却可能在一条尽头是无尽黑暗的阴森小路前踌躇。
自从见到丝丝姑娘之后,叶百修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迷上了她,甚至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到帮丝丝夺取极阴之体的人心而不断杀人,叶百修也明白自己终究有一日要与这未知的对手一战。
只是没想到这一战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他感觉自己还完全没有准备好,这人便已出现在他眼前。
以一种天下尽操吾手的姿态。
叶百修既惊且怒。
沐千经竟然化了装上了船还知道了他和丝丝之间的事,他吃惊不小,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露了马脚。自己暗中查了沐千经数年,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自己的秘密似乎早被沐千经抓得一清二楚,这实在令人意外。
怒的是面对如自己这样的顶尖高手,沐千经居然还是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满不在乎。
尤其是沐千经比他更潇洒,更英俊,站在那里就有一股逸然出尘的气质,连叶百修这样一向自视甚高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要比谁好看,他已经输了。
可是只有女人才讲好看。
他们当然不是女人,一个是逍遥海的副总管,一个是一派之主,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讲武力。
要论武学修为,叶百修很有自信。
自己手中的“狂龙八掌”掌法乃是孤本,如今武林中只有他一人能使,当年的血河派高手任狂就凭着这一套掌法纵横武林十数年,难逢敌手,此掌法威力霸道无匹,需要极深厚的内力辅助,而叶百修原本就是以修习内功为主,内力修为极高,机缘巧合下得到秘笈之后,闭关潜修,已将此掌法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在拳掌方面的功夫,叶百修已是当今武林的翘楚,就算任狂再生,叶百修也自信绝不会输给他。
所以任何人面对叶百修这样的高手,一定会很小心,紧张,甚至于恐慌,害怕。
至少叶百修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能将简氏三凶这样的凶恶之人在一照面间就轻易击杀,天下间能做到的人不多,毕竟三凶的实力虽不算顶尖,但也绝不差。
偏偏沐千经就那样轻轻松松的站在那里,仍是微微笑着,悠然的摇着羽扇,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完全没把眼前的高手放在眼里。
——好像他今晚不是来动手的,而是来参加选美大会。
于是叶百修很愤怒。
原本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动手。
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沐千经所掌握,这就已经落了下风。
这个人太过神秘,让他感到很有威胁性,自己对他的情况又一无所知,现在动手,的确不是个好时机,可是他决不能接受沐千经对自己嗤之以鼻,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所以沐千经以一种萤虫竟与日月争光的眼光看待他时,叶百修的自尊心就像一个沉睡的人被炭火突然烫着了一般猛地弹起来,并且瞬间燃起了斗志。
——反正是要一战,不如现在就战。
——总有一天,是一定要打败沐千经的。
——只有打败沐千经,“不愁先生”才能真正的不愁!
这一刻,叶百修浑身已是杀气涌动,杀招一触即发。
大敌当前,沐千经却似无所觉,好像大局早在他股掌之间,他只轻轻的问:“你,可想好了?”
问题很简单,意思也很明确。
——如果叶百修现在收手,或许还有得商量,若是执意动手,那就是翻了脸,没了余地,大家都回不了头。
毕竟逍遥海里还有叶长风这个叔叔,叶百修多少还有点顾忌。
“不用想了,叔叔那里我自有交代,今天的事就我们两人来解决。”
叶百修回答得很直接。
“你似乎对我很不服气?”
沐千经更加单刀直入。
“你认为我应该服你?”
“我是逍遥海之主,你是逍遥海的副总管,你为何不该服我?”
“我为什么要服你?从你来到逍遥海那天起,你做过什么事,立过什么功,门派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哪一件不是我叔叔的安排,要不是我叔叔他老人家太过于老实忠厚,你掌门的位子哪里坐的这么舒服自在?”
“掌门之位就如行船舵手,虽不如桨手出力,但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条路线,都关乎船上所有人的生死,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惕,一旦打盹走神,说不定船只就要触礁,沉没。表面上轻松自在,实际却是耗心费力,战战兢兢,一个不小心,大家都跟着你完蛋。”
“这个位子,你怎知我叔叔做不来?,不论人脉,辈份,功绩,你哪一点比他强?”
“如今武林表面太平,底下却暗流涌动,魔教之人处心积虑,早已在各大门派中安插势力,搅乱人心,近日江湖传言灭天魔印即出,届时到底有多少潜藏的魔教高手现世,还是未知之数,但情势已极不乐观,叶长风不愿争掌门之位,也是不想自乱阵脚,让魔教之人钻了空子。”
“那只是你笼络人心的伎俩而已,你资格不够,又想坐稳这个位子,所以最有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外敌,转移视线,让大家都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一致对外,你就借机培植势力,稳固地位,排除异己,从而达到你一统江湖的目的。”
听到此处,沐千经眉毛微微一扬,仍旧是微微而笑,羽扇轻摇,不置可否之态。
叶百修又接着道:“当今武林虽首推五大派,但幻海红楼和寒天解剑阁早已避世多年,到底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菩提院威望虽高,总归是吃斋念佛之辈,不喜名利之争,所以剩下来的只有逍遥海和端木武府,那端木雷又是你的至交好友,这样算起来,你掌握了逍遥海,就等于将天下大势握在手中,以逍遥海之主的名义登高一呼,又有谁敢不从,这逍遥海之主的位子,就等于是武林盟主之位。”
“所以你要扳倒我,自己来坐这个位子。”沐千经仍是一脸淡然。
“叔叔仍是太过迂腐,不肯与你计较,总是跨不过那道人情关,却是便宜了你,等我打败了你,叔叔自然会明白,不再为你卖命,到时候我们叔侄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沐千经温和的道:“看来你倒是野心不小。”
“彼此彼此。”
一番唇枪舌剑,叶百修已表明立场,虽然沐千经还是那么莫测高深,但是叶百修已决定与他一战,也终归是要一战,不如现在就把话挑明,说透。
要不是今晚的事被沐千经揭破,叶百修还不会下定决心。
形势逼人强。
与其一直这样焦灼下去,不如现在就把问题解决。
沐千经也有这样的想法,总不能因为叶百修是叶长风的侄子,就听之任之。
逍遥海终究是名门大派,身为门派副总管,居然会暗地里做杀人夺心的勾当,这件事必须要调查清楚。
就在此时,丝丝姑娘却先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不仅叹得很动听,还很暧昧。
甚至带点幽怨。
于是叶百修和沐千经都转头望向丝丝。
“两位讨论了武林大事这么久,似乎都把小女子忘记了呢,还是,在男人心里,女人始终只能权利地位下的附属品呢?”
沐千经笑道:“实在是让丝丝姑娘见笑了,在下又岂敢不把姑娘放在眼里,失心之案人人闻之色变,想不到姑娘竟是主谋,还能让堂堂逍遥海副总管为你效命,这份能耐,江湖中就是掰着指头数还嫌多哩。”
丝丝呵呵娇笑道:“圣君人长得好看,话也这么中听,可是小女子再怎么小心翼翼,也逃不过圣君您的耳目,您现在不是站在这了吗。”
沐千经道:“原本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是你们所为,只不过上一次我想去相思楼找姑娘唱曲的时候,被告知姑娘已经被另一位客人订下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姑娘等的是叶百修。”
“那又如何?你能去得,我就去不得?”叶百修冷笑。
“可是那一回你去相思楼的前一天,在“不修门”门主童不老的家宴中醉酒闹事,还打烂了童不老收藏的宝贝无难佛,你没银子赔给人家,人也被扣下,是叶长风出面帮你赔了上千两银子,把你带回逍遥海,结果你第二天就上了相思楼。人人都知你淫逸,为了渔色猎艳,没少强取豪夺,但相思楼是讲规矩的地方,没有银子,你如何能见得到丝丝姑娘?你别说丝丝姑娘放着我这么俊俏的男人不要,却独独会喜欢你这副埋过半个月又被人挖出来的死人样。”
“你。。。。。。!”叶百修气极,却不知说什么好。
一提到长相,叶百修只能甘拜下风,自己这副尊容和沐千经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沐千经说得露骨,丝丝脸上也划过一道红晕,腻着声道:“呵呵呵,圣君一直都这么风趣,就连心思也比一般人缜密,只透过这一点,就知道小女子要见叶百修,必是有所求了。”
沐千经悠然道:“两性相吸,无非财色,丝丝姑娘会对既无银子又无长相的叶百修青睐有加,必定是他手上有你需要的东西,我留意到每每发生夺心命案,不出两天,叶百修必会来拜访姑娘你,于是心生怀疑,前两天神刀会一门人在玉波湖对岸的后山中被抛尸取心,正巧这时简氏三凶送上门来,我看出他们三人同样是一胞三胎的极阴体质,便顺水推舟将他们三人一并送来,试一试叶百修的底细。想不到一矢中的,真是你们所为。”
“原来叔父最近对我的日常开销控制得甚严,必定是你从中安排指使,你想逼使我去杀人,好让你找到证据,你手段也够毒。”叶百修恨恨的道。
沐千经依然很平心静气,好像今晚谈论的事与他毫无关系,语气淡淡的,声音也是细细的,听在叶百修耳里,一字一句却是无比的清晰:“你不愿替人卖命,要自己成大事成大业,为何如今却要为一个女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杀人取心?”
沐千经自然是指的丝丝姑娘,叶百修为了她,竟然一再杀人,前后数月,已有七八个武林人士死于叶百修之手,这里面有好几人都是江湖中颇具名望之人,各帮各派早已派出不少高手追查此事,真相一旦揭发,叶百修必成武林公敌。
叶百修似乎愣了一愣,回头看了看丝丝。
丝丝不语,她早已站起身来,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垂向腰际。
她在笑。
笑得生出了妩媚,带起了春情。
远山眉黛长。
细柳腰肢袅。
果真是绝色的玉容。
沐千经也在笑,心里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叶百修已经红着眼回答道:
“因为我爱她”。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出“爱”的时候,你可以只当他是一时冲动。
但沐千经知道叶百修不是。
——像叶百修这样一个自傲,喜好名利,野心勃勃,居然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大业,他纵情声色,一向视天下美女为玩物,如今却可以在人前对女子说出爱来,他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他已深陷其中。
他脸上的神色,眼中流露的神采,就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一眼看中了心爱的女子。
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幸福。
不管丝丝有没有爱着他。
沐千经绝不会让此事善了,所以为了丝丝,他不惜与沐千经一战。
今日一战已避无可避。
先下手为强,叶百修打算先发制人,抢先出手。
可是沐千经已经收起笑容,徒的冷喝一声:“拿下”!
一片雪白的剑花自叶百修的背后乍然爆出,急卷叶百修的下盘。
凶狠的剑势。
必杀的剑气。
叶百修正将全部精力放在眼前的沐千经身上,却不想攻势竟来自于他的背后!
他已经完全失了势,落了下风。
他不回头招架,也来不及回头,只能整个人向前冲出去。
他不仅拳掌无敌,轻功也是一流高手。
剑光仍然缠在他背后,但已被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一点距离已经足够了,叶百修急停,回身,反击。
对方是用剑的好手,所以叶百修不敢大意,一出手就用上了“狂龙八掌”中的“龙尾回风”,打向剑手的下盘。
只需先将对方的身法打乱,剑招便会不攻自破。
不想剑手反应极快,前冲之势不减,整个人平飞起来,避过掌力,仍然攻向叶百修。
叶百修只能中途变招,“龙破山河”应手而出,击向剑手的面门。
“龙破山河”乃是“狂龙八掌”中杀伤力极强的一招攻势,由叶百修这样的内家高手使出,更是威力惊人,对手一旦被掌劲击中,除了骨骼尽碎,经脉尽断之外,别无活路。
连叶百修自己都对这一招很满意,不论力道,角度,时机,都掌握得完美无缺,剑手上半身已尽在他掌势之下,若不立即收剑,便会被掌力硬生生摧垮,击碎。
剑手居然不闪不避,完全不把这汹涌的掌劲放在眼里,剑花更盛,径直罩向叶百修。
这简直是不要命的打法。
以身躯硬受“龙破山河”一击,剑手固然性命不保,但剑招也能在叶百修胸前留下一个血洞。
这哪是对招,根本就是要同归于尽。
剑光已在眼前。
叶百修脸色一沉,急催真气,掌势再变,已是“狂龙八掌”中守势最强的“龙形枷锁”,双掌瞬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气劲,然后他就用一双肉掌抢进剑光之中,指弹,掌拍,拳击,腕压,爪扣。
竟然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剑光原本像一张网,立时就被两只手掌控制,缠住,收起,锁死。
一掌三变,一招三叶百修已把凶险无比的剑招化解。
不止如此,剑光一散,叶百修立即化掌为爪,急取对手咽喉要害。
他要杀了这个用剑的人。
那个被三凶吓得惊叫连连,让“蓝如玉”一进船就一指点倒的女人,丝丝姑娘的婢女。
她竟然是个用剑的好手,竟然逼得叶百修连出三掌才挡下她的剑招。
——她竟然是沐千经的人。
一个沐千经已经让叶百修很头痛,不可以再让这样的对手来威胁到他。
所以破招之后,叶百修立刻进招,要将这个偷袭他的女人一举格杀。
女剑客一招失利,人向窗边急退。
叶百修如影随形,始终保持在女剑客三尺之内的距离,决不让她走脱。
两人身形极快,转眼奔近窗前,叶百修离女剑客已只有不到一尺距离,只需一步,女剑客就要命丧当堂。
丝丝姑娘眼神冰冷,她要她死。
从丝丝第一天进入相思楼开始,小兰就是她的婢女,平日里除了服侍主人,从不与外人搭话,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一直以为小兰只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姑娘,想不到竟是沐千经放在自己身边的一根暗桩。
所以她实在该死。
丝丝只盯住沐千经,只要沐千经出手救人,丝丝就打算将他拦下。
丝丝又岂能不会武功?
小兰已被叶百修欺进身前,“狂龙八掌”一出,她不死也不行,死定了。
可是丝丝立时觉得不对,
——为何沐千经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脸悠然?
小兰虽剑术造诣不低,但也绝不是叶百修的对手,可沐千经又怎会让自己的手下如此轻易就折损?
为何他不出手救人?
莫非。。。窗外有人?!
丝丝很希望自己猜错,可惜她没有。
就在叶百修的五指即将扣上小兰咽喉的刹那,“砰”的一声,他身旁的门窗忽然片片碎裂,炸开,每一片碎屑都如暗器般打向叶百修,激起一片破空之声。
窗户当然不会自己爆炸,是有人一掌印在窗子上,掌劲震碎木窗,劲力仍不消散,还能急袭叶百修。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在窗外,叶百修和丝丝竟然毫无察觉,只到小兰把叶百修引到窗前,他才突然发动。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叶百修暴喝一声,一把扯下身上的锦绣丝袍,迎着漫天飞舞的“暗器”一兜一卷,将之尽皆收入衣袍之中。
然后破开的门窗外就冲进了一个人。
一个矮瘦,干枯的人,却提着一把比他的人还长还宽的大刀。
他凌空而起,以排山倒海之势,迎头一刀斩向叶百修。
猛烈霸道的刀气狂卷而下,带着绝不回头的气势,恨不得将刀下的一切事物都斩落,斩碎,斩尽,斩到下一个轮回,斩到另一个世界去!
这便是“渡生刀”曹不哀最强的一刀。
——“人鬼同命,一刀渡生”。
刀光倾泻之中,还夹带一点剑光,急刺叶百修小腹要害。
——是小兰的剑。
一刚一柔,一上一下,二人合击叶百修。
这绝对是要命的一击。
天底下敢接此招的能有几人?
丝丝几乎就惊叫出声,她不知道叶百修能不能接下此招。
叶百修也不知道,他完全没有把握,他只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凶险,连自己最亲信的下属也是沐千经的人,这暗夜中的船舱外究竟还有多少潜伏的高手在等待着自己?
今夜只求全身而退。
要退,就要先对付眼前的两人。
他要以毕生功力来接下这一招,避无可避就只能以硬对硬。
叶百修体内真元提至极限,向前迈出一步,将脚下厚实的船板都震裂开来,左手使“龙形枷锁”一把扣住小兰的剑,右手一招“龙破山河”却是化掌为拳,迎着曹不哀的刀狠狠的击上去!
他竟能左右手同时使用出两种不同的掌招,就连一旁的沐千经也不禁为之侧目。
曹不哀与小兰的刀剑合击,已被叶百修接下。
刀锋对上拳头,整个船舱似乎都往下沉了一沉,竟没有一丝声音。
只有几声闷哼。
结果是,伤。
三人皆伤。
小兰和曹不哀都吐了一口鲜血,两人被震得撞破了船舱,一路踉踉跄跄退出去,几乎跌进湖里。
叶百修嘴角也渗出了血丝,借着反弹之力急退。
击退曹不哀,小兰二人,叶百修原本可以顺势而去,但他还是退了回来。
他向身后的丝丝退去。
那一刀一剑着实令他伤的不轻,强自压下翻涌到喉头的血气,他仍要将丝丝带走。
奇怪的是沐千经一直做为一个旁观者,他为什么还不出手?
他还在等待什么?
叶百修已来到丝丝身边,一把抓住玉人的手,两人向船舱外飞射而去。
当务之急,就是立刻离开这艘船。
叶百修和丝丝都暗运功力,提防突如其来的袭击。
沐千经一直没有动,换句话说,船舱外一定还有埋伏,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埋伏就来得越多。
两人都很明白,想在沐千经的眼前离开,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两人刚到门边,攻势果然就来了。
门帘被人揭开,走进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拦住了叶百修和丝丝的去路。
叶百修刚待出手,高个子猛的喷出一口水雾,劈头盖脸罩向两人。
绵密的水雾没头没脑的盖下来,后退已是不及,叶百修与丝丝同时扫出一掌,将水雾击散,但仍有一些洒在叶百修的脸上,只因水雾一起,他就挡在丝丝身前,水雾一定有毒,所以他不想丝丝有事。
水雾的确有毒,并且是极厉害的剧毒。
叶百修已中毒,功力顿时散了一半,视线也模糊起来,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丝丝一眼就认出此毒乃是主上亲手研制的“离功散”,只要沾上一些,功力便会急速流失,双目失明,任人宰割。
施毒的高个子当然不可能是主上,而是端木武府的少府主
——端木雷。
端木雷中毒已深,双目不能视物,行动不便,所以是金小谷在前,端木雷在后。
这口毒茶,一半还给了施毒的武天尊,另一半被端木雷聚压在胸腹之间,一直带到了逍遥海。
当初端木雷中毒之时便留了心眼,留了一半毒水在体内,以端木雷的武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厉害的毒药,连他都无法运功抵抗,所以他知道此毒非比寻常,找到沐千经之后,他立刻要沐千经为他解毒,以沐千经的博知广闻,应该有办法找到解药。
可是沐千经一看之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于是他们立即找到了“小阎王”林妙手。
通常起名叫“阎王”的都是擅长杀人,精通杀人的人,甚至于爱好杀人,沉醉杀人,他们的手天生就用来杀人,决定人的生死,以至于人们一提到这些人,都是闻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林妙手便拥有这样一双操纵生死的手,但是江湖上的人却不怕他,反而很尊敬他,感激他。
因为林妙手的手从来不杀人,只救人。
他年仅十岁就已拜当年的“毒王”独孤残为师,潜心学医研毒,到如今五十多岁,已有四十多个年头,不论刀伤箭创,怪病异毒,别个郎中大夫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到了他手里,就像是吃饭喝汤般简单容易,他当初在“流星镇”开设了一间医馆,不管是奄奄一息,病入膏肓的病人,还是遍体鳞伤,头破血流的伤者,只要送进林妙手的医馆,莫不是生龙活虎的出来,就算是死绝了,死透了,给林妙手一剂猛药下去,都能爬起来再蹦跶两天。
所以找他救命的人很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林妙手来者不拒,能救则救,能医则医,从不管来人是正是邪,是好是恶,只要是伤病,他便治,是毒患,他便解,几十年来,也不知挽回了多少人的性命,他自己早就数之不清了,是以他的名声也和他的医术一般越来越高,越来越响,到最后林妙手便成了江湖中人人巴结奉迎的大救星,活菩萨,七帮八派无不将他视为座上贵宾,他也颇为得意,遂以“小阎王”自居,定生判死,只在他双掌之间。
却不想七年之前,林妙手因为鬼娘子一事(如果有下部作品就会讲到这个故事,此处带过),心灰意冷,假死于天下,借此遁隐山林,避世独居,天下人只当他是死了,能知道他下落的人,寥寥无几。
而沐千经刚好是其中之一,当他告知端木雷要找的人是林妙手的时候,端木雷甚感意外,他没想到这个死了七年的人居然还活着,更没想到沐千经居然还能找到他。
不过端木雷向来不喜多问,他知道沐千经该说的一定会说,不该说的他更不应该问,所以他一个字也不提,只跟着沐千经翻过一座小山头,走过一座桥,还穿过了一个小山洞,然后便来到一片竹林之内。
竹林内有一座小屋,屋前有一个人。
一位老人。
他的衣着很旧,还洗得褪了色,却很整洁干净。
他的手也很皱,很老,但是却很稳定,一点也不抖。
他正将一匾药草中的枯枝烂叶挑选出来,仔细而又陶醉,似乎正干着全天下最有趣的事。
这个老人就是林妙手,当年的天下第一名医。
曾经的颐指气使,意气风发早已不复存在,陪伴他的只有平静与淡然。
对于沐千经和端木雷的到来,老人视而不见,依旧低头摆弄他的药草。
沐千经上前抱拳,恭声道:“林老前辈,打扰了,在下。。。。。。”、
“不必客套了”,沐千经话未说完,已被林妙手打断:“你到这里来,不过是要讨回当年的人情,直说便是。”
“这。。。。。。。”沐千经似乎想解释几句,却又说不出什么,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轻吐一口气,老老实实答道:“是,晚辈这次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
“你要我帮他解毒?”林妙手依旧没有抬头。
“前辈好眼力。”
“眼力再好也没用,这毒我解不了。”
沐千经轻轻皱眉:“难道连前辈也不知道此毒?”
“这天下间你认为还有什么毒药是我林某人所不知道的?”林妙手颇有些不以为然。
沐千经立即道:“在下失言了,只因在下好友身中之毒过于奇诡,一时情急,请前辈见谅。”
“见谅倒不必,反正这毒我也不能解。”
“以前辈的能力,自然不是解不了毒,可否是某些特殊的药材难以取得?请前辈明示。”
林妙手不做回答,却突然问道:“最近几个月江湖上是否经常有人被暗杀?”
“是!”
“有何特征?”
“死者心脏全都被挖去。”
“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共是八个人,成名的好手包括“金刀门”的莫北峰,“云雷峰会”分舵主鱼见海,独行浪子萧天月,还有三人是几个帮派的门徒,剩下两个只是寻常百姓,并非武林中人,这几人相互间没有恩怨瓜葛,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联系。”
“实际上这几人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人?”
“是。”
林妙手终于抬起头,缓缓打量了一下站在一侧的端木雷,道:“此毒本身所用药材并不复杂,但借用极阴之体的人心为药引,再辅以制毒人自身之精血制成,无色无味,中毒者只要皮肤沾上一些便会功力尽失,除非拿到毒药主人的血液,才能制出解药,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想不到天下竟然还有人会炼制此种毒药,此人很不简单。”
端木雷沉声道:“如此说来,此毒真是防不胜防,众人的性命岂不是尽在此人掌握之中了?”
“那倒不然,其一是炼毒人自身必须是内功绝顶的纯阳之体,这等人物全天下也没几个,其二是用自身精血炼毒,对功体影响甚大,除非他放弃自身修为,否则也只能炼制出极少的份量,再则,这种毒药极其危险,使毒人一个不慎便会伤到自己,所以还必须配置同等份量的解药,炼制实属不易。”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还敢请问前辈,不知我这朋友还有多少时间?”
“放心,死不了。”林妙手看着端木雷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多谢前辈指点,对于解药一事,在下已有腹案,就不打扰前辈了,先行告辞。”
“老骨头一把,恕不远送。”
“前辈客气。”
沐千经将林妙手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却不做多问,也不想多问。
别的事放在一边,他要先替端木雷解毒。
越快越好。
这是当务之急。
他甚至比中毒的端木雷还急。
只因他人站在高处。
他是逍遥海的门主,地位不可谓不高。
人一旦站得顶峰,便能看得远处,青山云黛,水远流长,自是美不胜收,但脚下的巉岩万壑,飞湍乱林,却也尽收眼底。
识得庐山面目,总会比平常人多一份危机感。
沐千经如今便觉得形势已很紧急,紧迫,
——寒天解剑阁至今不知所踪,幻海红楼早已避世多年,曾经的武林五大派,已只得三派,菩提院众高僧苦守清规戒律,做事心慈手软,缚手缚脚,相比奸诈诡变的江湖人,一开始便输了三分;端木武府府主端木旗,恶疾缠身,近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已不复当年之勇,加上日前武府总护法武天尊的叛离,令到端木武府的实力大不如前。只有逍遥海的人员战力还算完整,但终归是独木难支,再强再勇,也只能是力撑一方局面,这天下间,又何止这三大派而已?
近年来,“杀戮王”雷暴创立“四海武宫”,声势浩大,座下高手无数,成为五大派之外的最强势力,“云雷峰会”借助云泥沼泽与天雷谷的天堑险途,独霸一方,实力一直紧随其后,相比此二派,“天蝶盟”虽瞠乎其后,声势不可与之相提并论,但到“剑儒”悦秋意接任掌门之后,大事整顿,声势日涨,也不容小觑,算上实力不俗的“金刀门”,“不修门”,“南宫世家”,“罪法界”,“三圣帮”等等,各大帮派,各股势力,无不是野心勃勃,蠢蠢欲动,都想要赢,要胜,要打垮其他势力而独占鳌头,而对于天下武林,三大派虽仍有一定的号召力与压制力,但如今魔教势力暗潮骚涌,动作频出,甚至连武天尊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成为魔教的暗棋,可见魔教举事行措绝非一朝一夕,一旦武林各门各派互相制肘牵制的平衡被魔教渗透打破,各路台前幕后的野心家也势必会借机而出,届时天下将是一片乱象,形势对正道极为不利,武天尊的叛离可以算是一个信号,必定还有更多未知的魔门中人正在积极筹措,暗中行事,在沐千经眼中看来,未来的武林即将铺开一片无法预知的江湖血路。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一个门派的力量是远远不够沐千经还需要帮手。
一个能关键时刻镇得住场面,控制得了局势的帮手,并且这个人要能够绝对信任。
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是没有:
“菩提院”首座四象大如绝对算得上是正道栋梁,不仅因为他已将佛门顶峰武学“菩提法印”修炼至最高境界,成为百年来佛教武学修为第一人,更因为四象大如一身凛然正气,刚直不阿,心悬苍生,一心以消除世间一切罪恶,渡化迷航众生为己任,胸怀无私,乃是武林极为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
沐千经却以为,四象大如虽然可靠,却有其弱点:
身为佛门牛耳,做事难免太过于慈悲为怀,手段也偏向于柔和。
——他心系世间疾苦。
——他更要普度众生。
沐千经则认为,魔门子弟虽为众生,岂可度之?
以杀止杀便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固守规条只能给敌人可乘之机。
这一点上,端木雷便和沐千经最为“投契”,“合拍”。
端木雷对敌人从不手软,必要时,也绝不留余地。
但他从不胡乱出手,也沉得住气。
他能进,雷厉风行。
也能退,固若金汤。
他武功虽高,有时却也有些手段。
但他仍可算是正人君子,所以从不用“下三滥”的招数。
他不喜欢,也不善工于心计。
但向来都是忠言顺耳。
他有大志。
但没有野心。
他的警惕性很高,犹如一头豹子,所以不轻易尽信人。
但对于真正的兄弟朋友,他抱以绝对的信任。
——对于武天尊的叛离,端木雷一直是闭口不提,保持沉默是金的态度。
这是一场危机。
也是一次考验。
经受住考验,危机就可以变为转机。
他相信可以安然化解,端木雷与沐千经联手,天下还有多少难事?
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所以就算身中剧毒,端木雷仍不慌乱,因为沐千经已经开始行动。
拜访林妙手只是沐千经行动的第一步,自己已经武功尽失,所以他只需要等。
等待沐千经的下一个计划。
他甚至已经快要猜到沐千经的下一个计划是什么了。
这便是他俩人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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