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六章:风暖草碧去燕还,胡地又一春,归程依旧遥无期
副题:将离北海徙茏城
几霎雨,同度风,几回冷暖交替,大地终于清绿一色,连绵起伏,莽莽苍苍,接天连地。看小说最快更新)初升的朝暾透洒出第一道霞光,衬得白菇般散落在大草原上的民居帐包像碧天的星星,鲜亮熠闪;更像沧海飘荡的汀洲,风起浪过时隐显。马群缓缓地向天边涌流,渐渐模糊起来,和蓝天、草原融为一体。眼前,各色野花斑斓摇曳,点缀得草原像铺张的织锦地毯;羊群游移追逐着,像滚动的串串珍珠;骑马牧放的匈民,马背上颠簸着,似驾舟穿梭在万顷碧波上,意兴气豪游从容。张骞敞开胸肺大口呼吐了几次,清新潮湿的泥土气息融入血液,怡爽全身,殆尽委靡废颓,斗觉精神焕发。“一晃六年了。”张骞像是在对身后的甘父说,又像是在自语。
甘父望了望敬爱的义父,默默点了点头。他深知义父的抑郁苦闷和无可奈何。六年来,义父和每位使团成员是把北海当作自己的家园来倾心尽智地建设着:筑古堡,钢钉样楔进丁零往年入侵的隘口,也把安宁楔进了每个匈民的心里;搭暖圈,漫长冬季零下五十多度的极寒天气,有效保障了牲畜的安全过冬,牛羊存活率和出栏率连年翻升;垦荒田,中原先进农耕技术的推广应用,让马背上的民族享受到自耕自给的生活,不再掠夺,不再战争,安稳平静而富足。六年的成效有目共睹,使团的每位成员也深得北海民众的拥戴,但在义父心中,他何尝有一天放弃过国家使命!卫律曾质问义父,作为汉人为什么去帮匈人来发展北海?按卫律的观点,这些匈人看上去是老实的平民,可要一上马,就是握刀的士兵凶残的敌人。匈民上马就是战斗人员,但他们为什么而战?义父义正辞严地反驳,古来战争不出两种情况,保家卫国的正义之战和侵略掳掠的非正义之战。我们带领匈民建设北海,让北海繁荣起来,让匈民富裕起来,让他们每个人都认识到生命的价值,珍惜当今和平安定的生活,他们谁还愿意去玩这种杀伐与被杀伐的游戏?自古贫贱多刁民,贫困往往是战争的直接诱因!而且,我等受甘万长委托参与北海政务,毓养人民,保一方平安,本是我们的职责!
义父就是这样,使命在肩必全力以赴!甘父暗自赞许,眼前陡地一亮:想着想着,卫律他竟就来了!他走前一步,挨近张骞,说:“大人,是卫大夫和甘万长。”“是啊,先时看见有两个黑点在向这面移,现在看清了,是他们。老甘从单于庭回来了。”张骞脸上微微露着笑,应声说,“准备迎接!”
“张西使,俺老甘来也。”随着喊声,从楼下冒出了甘屈罗的锃亮脑壳。“甘屈罗!”张骞热情地伸过手去,“顺利吗?”“顺利,顺利。告你个好消息,大单于同意你们赴龙庭,听口气是要遣返归汉呢,唉!”甘屈罗和张骞双双走到几前落座,“不过,说心里话,自得知这个消息到现在,我想起来就憋屈。”他端起茶碗饮尽,抹了下阔嘴,“老甘真舍不得大人走。”张骞睨了眼坐在下首的卫律和甘父,端起碗吮了口,刚要答腔,卫律抢先说:“难怪当初大单于交待我说,等云去日现再回龙庭,真是漫漫北海冬,天天暗无日啊。”故作斯文地叹息了声,“甘大人不是也要往茏城嘛。”便指着甘屈罗对张骞说,“他升职啦,左大将,协理朝纲。”“祝贺!”张骞举茶递向甘屈罗。“唉,西使大人见笑了。你们一去,老甘势单力薄,还什么左大将,就留在北海守着大人置下的刚刚兴旺起来的这份基业为好。”甘屈罗和张骞对饮,放下茶碗,“老甘也不能和大人同往龙庭,要等着交接呢。”“不急,我们等着你,一同动身。”张骞搁下碗,令人信赖地望着甘屈罗。
“嗳,老甘,我刚才问你话,你却嫌我汉廷待过的人好奇心强。”卫律向张骞挤挤眼,“给张大人讲讲,单于庭最近发生过的事。”甘屈罗捋了下光脑袋,说:“大单于贪利,着了一个汉商的道,幸亏上天保佑,走了信儿,要不然,大单于可就够戗了。茏城都在传这件事,沸沸扬扬的,说大单于愚钝的也有,说左王心细救了众生的也有,你们去了龙庭会知道得更详细。只是张西使要是回去,那个谁咋办?”“谁?”卫律瞪大眼睛问。“不谈国事,喝茶。”张骞岔开了话题。
“报,甘大人!”楼下跑上名匈卒叩告,“从丁零过来一对年轻男女,非要见主管大人,已被我们控制;如何处置请示下。”就听四周卫士“呛啷”声掣刀在手。“带他们上来吧。”甘屈罗边说边摆手示意卫士收刀。眨眼间,果有两名蒙着头的丁零人被带上来,匈兵揭去蒙头,大喝:“跪下!”卫士们又是“呛啷”声拨刀出鞘。两名丁零男女原本行色苍黄,此时更是张皇无措手足,连忙伏地叩头:“请大人可怜可怜小的吧。”“你们为何来此?”甘屈罗又向卫士们摆了摆手,温和地问。“报大人,我们两家是邻居,自小一块儿长大,互相爱慕,可是她父母硬要把她配给别人,无奈之下,我们偷跑出来,无处落脚,商议着投北海来了。请大人收纳我们!”男的哀求说,女的在旁不断抹着眼泪。甘屈罗拿眼觑着张骞,沉吟着。卫律调侃说:“老甘教化有方,外夷亲附啊!”张骞没事人样只管喝茶。“收下他们吧,我不想让他们因为爱再去四处漂泊。”甘屈罗看到张骞微点了点头,“带到千长那里,安排毡帐,配给生活必需品。”打发走丁零男女,又掉头对张骞说,“看见他们才想起来,我在单于庭见过一个西蛮梵,说是从汉廷逃过来的。”“花喀赤!”卫律脱口而出,“他在那面混得好好的,怎么到这儿来了?”“是叫花喀赤,特征很明显。”甘屈罗在自己身上比量着,“胖,高,笨,脖子上挂着串拳头大的檀香珠,异香扑鼻。好像是汉廷索拿密间,受了冤枉。”“胖高不假,绝对不笨。”卫律插话说,“这个胡僧有异术,刀箭不入,入水遁形,隔空传音,武技超强,无人能敌。”害怕大家不信,又强调说,“这都是我亲眼所见。汉廷百官不知为什么他只畏怕东方朔。”张骞和甘父不期而然地对视了一眼,“你们日后遇见他,可千万小心。听老甘说,程不识将军就坏在他手里。”“是花喀赤亲口向大单于讲的。”甘屈罗补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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