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二章:谁言书生不知兵,诡谲在胸,大道是奇正
副题:甘泉祈雨方士逞术
“我汉天子无恙否?天竺僧花喀赤恭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年皇帝刚颁敕宣西蛮梵人进殿,殿内便荡起花喀赤的朗声问候,恢宏有力,余音袅袅不绝。(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殿内众人俱惊骇。东方朔却不动声色,惟捻须微笑,知道此人挟有异术,谋面之前先用隔空传音法以送威慑。
橐橐步音在殿门响起,进来一个高大胡人,秃顶阔口,浓眉大眼;着身湘色单裾,左衽斜披大红衣袍,袍上金丝缀饰,光闪耀目;颈上挂着长串鹅蛋大黑珠,凶神恶煞般走到御座前,双手合掌胸前,微微躬身:“花喀赤见过皇上。”“面圣为何不跪!”黄贵斥喝。花喀赤圆睁双眼待要辨白,皇帝摆摆手说:“方外之人,免了。”
“阿弥陀佛。”花喀赤单手立胸唪了句佛,抬头看见东方朔立在侧旁,轻轻走去合掌躬身:“大士便是东方朔,近来可安好?王母蟠桃宴,子一语惊四座,弟至今渴慕。”东方朔只是揖了揖,未吭声。看皇帝面露惊诧声,花喀赤指东方朔禀告说:“此子昔为太上仙官,但务游戏,太上谪斥,使在人间。”东方朔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花喀赤又说:“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贫僧此来,也只为上国祈雨。贫僧夜观天象,后日当有雨云,须有道高僧持经唪诵,方能得雨。”
皇帝听言大喜,在御椅上挪了挪身:“准。高士见过王恢,由他协助设坛甘泉,准备祈雨事宜。”随后又问:“高士进京,路上可有什么见闻?”
“虽说北方旱情严重,但南方物华天宝,贫僧从南路一直走来,所见均是物阜民康,每到一处,流连忘返。”花喀赤回答让皇帝听得浑身舒坦,整个身躯泥样软在御椅上。他唪了声佛,又接着说:“只是民间儿童传着首歌谣不知何意?”皇帝兴致勃发,椅上直起龙体问:“什么歌谣,可说来一听。”
“贫僧进圣京,听巷陌小儿歌曰: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观卫子夫霸天下。”花喀赤合掌唪佛,“恕贫僧斗胆,不知这卫子夫何许人也?”
皇帝脸色陡变,想起自去秋迁子夫回梅蓉馆后,因一来被政务缠身,二来碍于皇后悍妒,至今再没往顾,心中甚感有愧,不自觉地又在御椅上挪了挪身,也不理会西蛮梵人的探问,懒懒地摆了摆手:“今天就到此吧。”黄贵赶忙大声吆喝:“退朝!”
东方朔退出殿外,从后面追上王恢,问:“王大人向主对匈奴用武,今日廷论何不力争?”“我是于心不忍啊。回京一路所见庶民凋敝零落,再坚持用兵实是不合时宜。”东方点头,王恢埋怨说,“小臣苦心孤诣才定得荼恬死罪,不想被先生轻轻地就开脱了。”
东方朔哂然一笑:“大人以为我是在开脱荼氏吗?小生实是在为大人您开脱罪责啊。”看王恢一脸困惑,方压低声音说,“大人当知道‘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吧?”东方不顾王恢脸膛紫涨冒汗,又继续说。“大人也当知道‘枉法受财遇赦不叙’吧?蚡侯是何等人物,虽是赋闲家居,仍是权焰熏天,大人枉受人五百金,倘若荼恬谳为死罪,后果可想到也无?”一番话说得王恢惊心动魄,脸上汗如雨下,不住地作揖:“多谢大人挽救!小臣尚要准备祈雨事,日后定当重谢!”说罢匆匆离去。
甘泉山向是汉帝祭祀天地祖先的场所,山虽不甚高,却也嶙峋峭拔;祭坛和行宫分别建在相邻的两峰上,遥相对峙。较之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花喀赤主持的祈雨仪式倒是要简便得多:不设牺牲,不焚香叩拜,参与臣吏也不多,除三公外,仅有王恢、韩安国、东方朔等数名要员;许是因太后笃黄老,为免忤其意,帝戚来者也只有皇后陈阿娇。午正,皇帝宣布仪式开始,花喀赤缓缓登坛,打坐唪经;帝后带着一干大臣在炎炎烈日下虔诚恭立坛前;九层祭坛分别满布各色旗帜,严列荷枪持戟卫士。
但见花喀赤双掌合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无几何,欻地阵风掠过,坛上旌旗招展,清天朗照的碧空飘来一层黑云,云层霎时麇集弥漫,像张墨色大幕遮住天日,罩向大地。天地昏沉暗黑;天际隐隐有雷声滚过,便见天幕被撕开道红色裂缝,豆大的雨点“噼哩啪啦”砸了下来。祭坛周围响起一片雀呼!这是入春来的第一场雨,久违的甘霖。人们欢呼着。
少年皇帝更是喜不自禁,大张双臂,挣脱黄贵撑张的油布大伞,仰脸向天,任雨水从头至脚肆意横流。陈皇后阿娇却早已钻进了油毡暖轿,耿耿于皇帝数月来对自家的疏离,也不招呼,掉头直奔甘泉宫,留下皇帝原地淋在雨中。少年汉帝心旷神怡,迎着走下祭坛的花喀赤赞赏有加:“大士不愧方外高人,拯我黎民于荼炭,救我大汉于岌岌,朕定有赏!”皇帝身清气爽,吩咐恭立身后的众位大臣说:“此地离京师也就七十来里,启銮回京,朕要好好欣赏雨中景致。”众大臣原以为还会像往常祭祀结束后要在甘泉宫宿晚,不料皇帝如此兴致,要即时返程,整得措手不及,一边急急紧随皇帝先行,一边急急安排从人回行宫提取行李用具,不免又是一阵忙乱。
“既然皇后已擅自回宫,就不要惊扰啦,让她在此留宿吧。”皇帝闷闷不乐,走了一段路,觉得无聊起来,眼前蓦地显出东方朔初仕哄骗侏儒驺人的滑稽往事,不觉释然而乐。
东方朔当年自荐称自己勇比孟贲,捷如庆忌,廉似鲍叔,信同尾生,惹动皇帝好奇,诏令待命公车府,等候叙用,谁知时间一长,皇帝竟忘了此事。一天将晚,皇帝带着韩嫣等一班少年近卫拟微私游,来到御马棚,突见个侏儒驺人伏地恸哭。皇帝大讶异,问后才知是东方朔捣得鬼,说皇上认为你这样的侏儒对朝廷实在没什么用处,只会虚耗衣食,准备把你杀掉。皇帝立时明白了东方的用意,却仍然召来询问,听他究有何说法。那东方朔说,侏儒身高三尺,俸禄是一袋粟,二百四十钱,臣九尺多高,俸禄竟和他们的一样,侏儒撑的要死,臣饿的要死,陛下要觉得臣还有点用处,请益;若觉得臣是无用人,请辞。
想到这里,当时东方朔的诙谐表情,不觉让这少年皇帝哑然失笑。“请东方先生过来叙叙。”皇帝吩咐说。东方朔进到车中,毕毕落落地斜欠着坐在门口,皇帝又是一乐。
“东方先生果真太上仙官?太后信黄老,排抑方士,如此说来,天地当真有鬼神?”少年皇帝忍不住好奇地问。
虚妄之谈。东方朔赶忙正了正身,待要作答,想起孔圣“避鬼神而不谈”的训诫,便淡淡应了句:“听凭圣上作主。”
东方朔的回答让皇帝如置云里雾中摸不着头脑。皇帝顿了顿,又问:“西蛮梵所言儿歌,东方先生有何见教?”东方复欠身恭谨回答:“事涉宫闱,臣不敢轻议。但市井小儿何知,只是传唱罢了。”
皇帝何等聪明,登时明白了东方朔的隐晦语意,点点头,暗自揣度:定是那个悍妇唆使所为。停了半晌,突然又问:“东方先生看朕是何如主?”
东方朔猝不及防少年皇帝能问出此类话题,便张皇起来。皇帝诚恳地勉励说:“东方先生无虑,车中只朕与你,朕只是想听听先生的真实评价。”“容臣斗胆禀告吾皇:臣看陛下功德,可以排在五帝三五之上。不仅如此,陛下是真正能够招揽天下英俊的,公卿和在位官吏都是称职人选。”东方朔诚惶诚恐伏地叩首,说得皇帝拊掌称善。
“既说起公卿大夫,现今丞相、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御史、大行令、太常等辈都辨智闳达,溢于文辞,先生自视,何如比哉?”皇帝又问。东方朔嘻嘻笑着,正身归座:“陛下见询,臣也不隐瞒。臣看他们不过是铲子牙、树皮腮、翻嘴唇、长脖子、结股脚,走路逶迤倾斜,曲身躬腰,臣东方朔虽然不怎么高明,还是兼有这些人的长处的。”东方朔的幽默回答引来少年皇帝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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