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婚礼既有与中原相同之处,如拜天地,敬祖宗,夫妻互拜等。但也有他们自己的特色,如夫妻互拜后,那扮成狐面人身的年青男女,在洞房前尽情歌舞。他们除了自己又歌又舞外,还邀请新郎、新娘及其他贵宾参加,这却使禹感到很尴尬。
禹虽然为人机灵,反应敏捷,却因一生为水土治理奔走,对音乐、歌舞接触甚少,可说是一无所知。今天却担心当众出丑,只得以身体不适婉然谢绝参加。
聪明的女娇为引开人们的注意力,她立即走出去,先与几对狐狸男女舞,然后再与众人一起舞。
女娇原是涂山一位人人倾慕的美人,当她来到欢乐的人群中时,所有的眼光都投向了她。参加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挤满了前坪,到处一片欢腾,婚典进入了高氵朝。
禹虽然以前见过女娇,但正在落难中,尽管那时也显得美丽,却远不如今天。今天经过精心打扮,大异当年。她身段苗条,肩上披着长长的秀发,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白净的脸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耀着诱人的目光。她与无数的涂山青年一起跳着唱着,使台桑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虽然涂山人都爱唱爱跳,但到底只有她是经过宫廷训练的公主,舞姿比谁都好。她红衣花裙,舞动起来就成了一团锦绣花簇,使参加的年轻人都感到心驰神荡。就连禹也为妻子的丰姿所倾倒。他虽然站在后面,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娇,默默地学着舞,健壮的身躯就像一条摇晃的船,逗得旁人发笑才回过神来。
大家舞了一会之后,一位小姑娘将一只竹萧递到女娇手中,婚典进入另一程序。按照涂山的风俗,姑娘出嫁是要用竹萧吹出串串音符,表达对家乡的眷念,也是对亲人的回敬。今天极负音乐才能的她,从那樱桃般的嘴中吹出一个又一个民歌,飘荡出如清泉般的美妙旋律,她吹得高兴时,美丽的身躯像蛇一样的扭动,如火一般的热烈,不知吸引了多少人。
多少年来不少涂山青年想得到她,但却没有高攀上,今天却嫁给了禹。不少人听说禹在涂山大会诸侯时所展现出来的非凡才能,叹服这位美人非他莫属。但也有不少青年,他们不顾气质和才能,只看禹被阳光晒得又黑又老,认为这样一位美人嫁给他实在可惜,心中充满了妒意,日后常用恶毒的语言中伤禹,一度造成禹夫妇的误会,这且按下不谈。
这狂欢的婚典一直延续到快近子时,这些伴婚助乐的男女才向新婚夫妇祝福,然后边舞边离开了洞房。
欢乐嫌夜短,不觉已到天明,他们还未醒来,伯益却敲响了他们的门。因为按涂山的规矩,在早宴之前,禹夫妇还必须去拜见岳父岳母,向他们谢恩,然后吃早点。禹自然依礼而行,在涂山国君的宫中拜见了涂山侯夫妇。此时老涂山侯也来了,来参加涂山侯为禹夫妻举办的早宴。
大家欢聚一堂,非常高兴,特别是素来喜欢孙女的老涂山侯,如今又加上喜欢伯禹。今天见孙女儿与禹结成了夫妻,而且是他一手操办的,更是说不出的喜悦。饭后他邀请伯禹去他修炼的地方,即涂山国祖庙中叙话。禹虽然心中不乐意,但也只得前往。
老涂山侯也不坐车,与伯禹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路缓缓而行。来到一个山坳中,看见一座石庙,伯禹自然知道这就是涂山国的祖庙了。
大庙背山临溪,山上苍松翠柏,溪边奇花异草。过了小溪,来到庙前,石庙周围石墙环绕,中间一扇竹扉半掩,墙内白菊成行。里面道童听得脚步声,慌忙出来迎接,与禹见了礼,一齐跟在老涂山侯后面进入庙中。
两人坐下,道童献了菊花茶。禹端起茶,边喝边往周围观看,但见正面供奉的却不是涂山人的祖宗,而是一幅九尾狐狸图像,。禹边看边想,这涂山国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为什么祖庙不供奉祖宗,却供奉这讨厌的狐狸。
他心中不快,又再次想起小时候母亲说的狐狸精。今日他娶了这位涂山国的美人,照此看来岂不是狐狸精的后代?现在自己又对她爱得那么深,要是这事传到家乡,人们不会说自己娶了个狐狸精吗?
正在胡思乱想,他的神情却被老涂山侯察觉了。但老涂山侯并不说破,只令童子拿来蒲团,让禹拜见祖宗。
事到如今,不管禹内心感到如何厌恶,也不得不对着九尾狐狸像行了跪拜礼,然后老涂山侯才请禹坐下,笑说道:“崇伯对此可能不理解吧,这是我们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伯禹本来非常讨厌这狐狸,只是不便说出,现在既然老涂山侯主动提起此事,他也就将早已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道:“文命两次来涂山,见涂山人非常礼貌,真可称得上礼仪之邦。只是有一点让文命不理解,贵国人如此开明贤达,却不祭拜自己的祖宗,而独尊狐狸?”
老涂山侯却作色道:“崇伯怎么如此说话?天下万国,各有自己的崇拜。如西北民众崇尚武力,故多以熊、狮、虎、豹等猛兽为崇拜。朝廷的开国圣主黄帝,就是以熊为崇拜,叫做有熊氏;而南方气候炎热,森林茂密,多有毒蛇猛兽,那里的修蛇长数丈,重千斤,就是豺狼虎豹也奈何不了它。它有时甚至吃虎子,吞豹儿,斗封豨,显示出了王者的力量,人们畏惧它,所以那里的部落多以蛇为崇拜;东方之民,多以渔猎为生,常出入江河大海,他们所畏惧的是汹涌澎湃的巨浪,认为最有力量的是海神。他们认为海神神通广大,人们不但奈何不了它,甚至连它们的身影也很难看清楚。它们隐形于巨浪中,来而无影,去而无踪,能长能短,能大能小,能升能降。升则腾入天庭,降则潜入深渊。或乘云驾雾,或兴风布雨,越说越神,并给它取名为龙,从而加以崇拜,加以祭祀。所以龙之说起源于东方,原是海神的象征。后来慢慢传入内地部落,并为各部落共同崇拜。
老道还听说从前炎帝神农氏,重视农耕,最先驯化牛,使用牛耕地。他们看到牛的温驯、善良而有力量,能分担人的笨重劳动,他们认为牛是上天赐予人的神物,于是就尊牛为神。因为神农氏是最先使用牛的人,传说他牛头人身,人们认为他是上天派来下界的牛神,亍是加以崇拜。
涂山国人不喜欢龙、蛇、虎、豹的凶猛,却喜欢美丽而灵活的狐狸。我们的祖先还留下了许多关于狐狸的美好传说。”
此时禹已听得入神,于是老涂山侯又接着说道:“几千年前,我们的第一代祖宗带着他的母亲来此山脚下居住。他的名字叫做涂,以种植和狩猎为生。那时此处一片荒凉,少有人烟,我们的先祖只有与禽兽为伍。但他非常善良,为了生存,虽然常与凶禽猛兽搏斗,却从不伤害善类。他武艺高强,敢于猎取凶猛的野兽。过了一段时间凶禽猛兽渐渐减少,小动物却越来越多,狐就是其中之一,它们有时甚至与涂相依而卧。一年年过去,我们的祖先涂不觉已是三十来岁的人,不但还是单身一人,而且穷得除了自己搭的几间茅屋外,什么都没有。他很希望有一个妻子与他作伴,但一个这样穷的家又有谁会来呢?想到这里他感到非常失望。
一天晚上,他依稀见到一只纯白色的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艳丽的姑娘,来到他的茅舍中,替他挑水、劈材、照料家务,只是天黑便来,天快亮的时候就走了。她不要报酬,饭也不吃。涂感动了,涂的母亲也感动了。他们有了感情,于是涂舍不得她走。此时,美丽的姑娘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家了。
一天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她还站在门口欲去未去。涂见她难分难舍的样子,便走过去拦住她,欲将她留住。她为了解除涂对她的思念,便突然大声说道:‘你不要留我,我是狐狸,你知道吗?’
涂却毫不犹豫地答道:‘是狐狸我也爱,你看,我不是天天与你们狐狸为伍吗?在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的穷人,除了你对我好外,还有谁愿意与我在一起?’
姑娘听了也有同感,她低着头轻声说道:‘你们人类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高于一切生灵,不与我们禽兽为伍,其实你们并不聪明。你们同样是人,却分成很多等级,互相残杀,而我们狐狸却互相关爱,没有高下之分,在这一点上你们还不如我们狐狸呢。’
涂答道:‘我却例外,你不是看见我只猎杀凶禽猛兽,却保护你们弱小善类吗?’
姑娘道:‘是的,我就是看了这种情况才喜欢你,才来帮你干活。这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并无其他奢想。’她说完又想走。
此时我们的先人涂却紧紧抱住她,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姑娘道:‘我还有父母兄弟,还必须回去。你若真的不嫌我们狐狸,以后再见吧。’说完用力将涂推开,趁机逃走了。
涂从此天天思念这位姑娘,他认为不管这位姑娘是人是狐,只要爱她就行了。如今姑娘不见了,涂只好照常种地、打猎,孝顺母亲。又过了月余,涂正在稻田干活,却见一年轻美貌的女子坐在田边哭。我们的祖先涂特别善良,见那女子哭得伤心,便上前问道:‘姑娘为何一人在此哭泣?’
那女子道:‘我家有兄弟姐妹九人,都住在这淮河边。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淮河突然涨水,一个大浪把我们的房屋冲垮了,亲人从此分离。我逃命到此,无家可归,所以伤心。’
涂便劝慰道:‘姑娘哭也没用,现在天色将晚,还不如先到寒舍歇歇。寒舍离此不远,虽然不富,却有米充饥。你先住下,然后再慢慢寻找亲人,什么时候找到亲人,你就什么时候回去。’
姑娘却反而怒道:‘你一个大男人,而我是一个女子,我们素不相识,我兄弟姐妹又不在身边,怎能到你家去。’
涂见她说得有理,便不再多说,说多了怕她怀疑自己心术不正,于是先走了。回到家中将事情告诉了老母,他母亲也是个爱行好事的人。听涂说知此事,认为这是个正派的姑娘,于是更加怜惜她,便亲自来到田边对姑娘道:‘姑娘,你一人在外多不方便?现在天色将晚,在这里不安全,应防毒蛇猛兽,请暂时到我家歇歇,有什么事以后再慢慢理会。’
姑娘问道:‘老太太,你家在那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老人道:‘我就是刚才与你说话那汉子的母亲,请你放心,他绝不是一个坏人,何况有我在你身边。你只管去,就跟我住在一起。’说完拉着姑娘的手就往家走。
姑娘见她心诚,也就相信了,跟随她来到涂家,并在涂家住了下来,说自己的名字叫做胡。从此每天与涂做饭、洗衣、挑水、劈材、照料涂母,什么都做。日子久了,她与涂及涂的母亲感情越来越深,越来越为涂家喜欢。她除了做家务外,还会养蚕织锦,而且手艺特别好。涂将他织的锦拿去卖,很受人喜欢,于是涂家很快富了起来,不久他们结为了夫妻,生了九个孩子。
姑娘用她的高超手艺和辛勤劳作,不但养活了九个儿女,还给他们成了家,也使他们学会了养蚕织锦。涂家很快兴旺起来,但正在这时胡却病倒了。她不吃不喝,一天天瘦弱下去,尽管涂及其子女求神访医,百般医治,却不见好转。一天,她对涂道:‘我的病不会好了,世上没有不死的人,我死后你不要过于悲伤,就把我埋在后山上。将来我们的子孙一定会兴旺发达,成为一个大部落,这山上山下都会成为他们的天下,此山现叫茅山,以后你就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吧,使我的阴灵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不久涂的妻子果然死了,涂就按照她的遗言把她葬在后山上,而且真的听了妻子的话,将茅山改名为涂山。
妻子死后,涂日夜思念,虽然自己也老了,却仍然坚持天天上山看望妻子的坟墓。此时一个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坟墓时常有狐狸守着,有时还有成群的狐狸往来。他睡在那里,狐狸也就睡在那里,一点也不怕他。这使他联想起以前的事,又突然悟出胡即狐也,从此认定他的妻子是狐。
一日他上山去看望妻子的坟墓,突然出现一只猛虎,此时由于年老体力不支,再不能与虎搏斗,只有逃跑。却不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以为必死,却不见猛虎过来。他趴在地上回头一看,那只老虎却追赶一只狐狸去了。他认定这是妻子的灵魂化作狐狸在保护他,从此就把狐狸作为神来祭祀,并把这个故事传给后代,代代相传。
后来他的子孙果然兴旺起来,人丁数万,而且越来越多,就成了一个大氏族,取名涂山氏。直到如今涂山人还深信这个美好的传说,并认定狐狸就是自己的祖宗,世代加以崇拜,所以九尾狐就成了我们涂山国的象征。这对我们涂山部落有很大的凝聚力,只要是涂山国人,都承认这个崇拜,所以这是不能改变的,改变了我们就不叫涂山国了。
文命呀,你是个聪明人,天子让你统领水土治理,担子可重啊!先帝在世时就多次宣布:‘四方诸侯,浩浩荡荡的洪水包围了山岗,民众都很恐惧,有谁能解除这洪水,我就把帝位让给他。’
在你与女娇订婚之前,我先用神龟占了一卦,卦象显示一个王字。王字三横分别代表天、地、人,即上为天,下为地,中为人。又以一竖贯通,表明王是贯通天地人的人,故此卦乃大吉之兆,应该应在你身上。昨天举行婚典时,你听懂了那九对少男少女的歌词吗?”
禹答道:“涂山话文命听得懂,但歌词就难懂了,只是觉得好听而已。”
老涂山侯笑了笑,把歌词再重复一遍道:“
绥绥白狐,九尾厖厖;
我家嘉夷,来宾为王。
浩浩洪水,入河入江;
天神相助,佑我汝(禹)王;
患难相扶,天降吉祥;
天缘相会,我造彼昌。
这歌词表达了涂山人对你的祝福。”
禹听了慌忙跪下道:“文命只想早日平定水土,为百姓分忧。了却心愿后,再回涂山与女娇一起孝敬祖宗。”
老涂山侯道:“为王倒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忘百姓。常言道得天下者为王。若要得天下必先得天下民心,要得天下民心就要造福于天下人,不分华夷,天下一家。现在朝廷的官员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就是将天下以中原为中心,视中原人高人一等,这就不对了。你要治理水土成功,必集天下之长,补自身之短。故先贤曰:泰山不让土壤方能成其高,江河不择细流方能成其深。天下万国各有所长,如西北多草原,民众会养禽兽,那里的皮毛最好,所以好的皮毛来自西北;东南多雨水,桑叶肥厚,这里的人会养蚕,所以好的绸缎来自东南;中原会种苎麻,好的葛布就出于中原。”
禹听得出神,直到天色将晚尚不想离去。老涂山侯知道他治理水土重任在身,不宜久留,如今又正是新婚蜜月,自然要留些时间让小两口亲热亲热,便催促道:“文命啊,现在天色不早了,老道要练晚功,你也该回去了。”禹听他说要练晚功,只得告辞而归。
他走在半山之中,眺望那夕阳下的山峰,一片绯红;路边的野草已被秋风吹得匍匐脚下,林中的枫叶红彤彤一片,中间夹杂着松柏,红绿相间,就如一片锦绣。他心潮澎湃,又想起自己的使命,一定要治理好天下河山,使大地到处都是庄稼,九州成为一片锦绣。
注解:
1.俪皮——即成对的鹿皮,古代用作订婚的主要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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