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郁星 > 第十六至第十八章

?    第十六章结识于信

    一九八七年底,Hain热已到了顶峰,全国二十多个省市近百个城市的成千上万的大学生、研究生、博士,乃至教授、专家,纷纷跨过海峡,来到Hain找工作,各种新闻媒体天天在传送着Hain人才风暴的消息,世界舆论一片惊呼:济济人才会Hain。沉月在这年秋季开学,一到校就看到整个校园都在沸沸扬扬谈论着“闯Hain”。她又急急的给郁星写了一封信,信上说:“我们要时刻做好出发的准备,千万不要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面对人生事业的这场伟大选择,一切个人的恩恩怨怨都要放弃。现在不是谈个人感情的时候,感情上的东西让其顺其自然的好。”的确,是这场Hain热暂时把沉月从过去的痛苦和感情的旋涡中解脱出来了。其实,在沉月和郁星彼此心的深处,都寄希望“Hain梦”这个共同的东西使感情得到升华,都隐隐害怕碰伤了这份情------亘古及今,男女之情就这样微妙莫测啊!

    省行干班的学生干脆派出了“先头部队”去Hain了解情况,并一路调查省内的一部分大中专学生在这场Hain人才风暴中的情况。这支先头部队的领队正好是沉月一个县的,名叫于信。沉月认识这个叫于信的后,无论如何要于信在Hain给她联系一份工作。她还把自己的简历和照片一并交给于信,再三拜托。这于信也满口答应,说既然是老乡,一定尽力帮忙。

    这个于信原来是沉月那个县的团委书已在省行干班学习了半年。他父亲是政协主席,母亲在工商银行工作。有一个哥哥于显下派到沉月家乡那个叫瓦子坪的区作区长,还有一个姐姐叫于辉在妇联工作。在这个山区小县,于信一家算是不大不小的官宦之家了。家庭环境的熏陶,使于信自幼就具备一种组织、领导能力,在学校读书一直是班干部。他性格开朗,乐观豁达,待人热情,处事圆滑。不管在哪个单位,他都是那种既得领导赏识重用,又得同事拥戴的人物。他就任团县委书记仅三个月,就被送到省行干班深造。他虽只有二十五岁,却很有几分领导的风范。上面也将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前程似锦”用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是最恰当的。

    于信一到沉月所在的农行电大班,就以团县委的名义把同一个县的老乡全召集起来,还特的掏腰包请这些老乡吃火锅,给他们介绍知道的有关Hain的情况,帮他们分析各自的长处,并提出如何按自己的特长去Hain联系工作。他还将每一个人的姓名、年龄、性别、政治面貌以及联系方式等情况一一记下来,说到了Hain,要在人才交流中心去替大家联系工作。他的行动使大家很受感动,个个心里热乎乎的,对他感激万分。

    大家散后,沉月又单独找到于信,把郁星的情况说给他,要他记下。同时,沉月还把自己闯Hain的决心重申了一遍,她要于信一定要帮踏实忙。临了,沉月还送给了于信一个笔记本,上面写了句“萍水相逢,友谊长存”。

    于信去Hain一星期,给沉月发来一分加急电报:速来Hain。沉月接到电报后,兴奋、激动,又不安。学校同一个县的老乡只有她得到了于信的消息,心想,于信一定是帮了踏实忙,可能已经联系好工作了,说不定是要自己马上去办理有关手续,或者真的是要封岛,需要赶在封岛之前去。不管怎么说,要去,机会千万要抓住。但这里去Hain,千里之遥,她独自一人免不了有几分胆怯,同时,怎么向校领导请假呢?沉月思考再三,最后决定考虑一个星期,同时加紧与郁星联系,她希望能和郁星一道去。

    这一星期,沉月仿佛是过了半个世纪,成天茶饭不思,更无心学习,满脑子都是“Hain、Hain”,她幻想于信在Hain人才交流中心帮她联系工作,一会儿是联系到一家合资企业当公关小姐,自己穿着一身漂亮的礼服,用英语同外商谈生意;一会儿,她又想到是联系到一家大银行当职员,成天与计算机、钞票打交道;有时,她又幻想是和郁星在一起,在Hain的椰树林里散步,谋划如何开办公司,经营买卖------她甚至幻想自己成了女老板,拥有自己的厂房,出入有小汽车,她自信有经营管理才能;她还幻想到将来,能不能成为撒切尔夫人那样的女风云人物------沉月在幻想中度日,在犹豫、徘徊与希望中挣扎,她常常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浮士德》中的句子:“我要跳进时代的奔波,我要跳进事变的车轮!苦痛、欢乐,失败、成功,我都不问。”她把这些句子写在日记本上、课本上,甚至坐位上、手背上,她用这些话给自己增添勇气,壮大胆量。一星期后,她就将要行动,她必须果断的决定,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在接到于信电报的当天,她就给郁星写了信,要郁星马上和她联系,准备去闯Hain。可是,一星期即将过去,还没有郁星的消息,也许郁星还没有收到她的信。就在她焦急的等待的时候,日子一天天逼近了,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她仍在犹豫,假如她只身一人,她敢去么?在她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的时候,于信又来了一份电报:“暂缓来Hain。”她悬着的心稍轻松了一下,但为何暂时不能去?形势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她已无法估计。近段时间,她感到心力憔悴,她从未有过这样过度的疲倦感,只觉得脑袋象个充满气体的球,鼓胀胀的,且嗡嗡的发着声响,心里也好象充满了气,整个身躯似乎都在膨胀。激情来了,可以气吞山河,真正面对现实,要迈出第一步又是如此的艰难!

    郁星收到沉月开学时写来的第一封信后,心很是激动,他也觉得,面对人生伟大的事业,个人的感情是无足轻重的。现在他相信,“Hain梦”会将爱的基础打得更牢,只要他和沉月共同拥有的这份憧憬、这片梦境存在,爱的烈火就会越烧越旺。感情要顺其自然,沉月的话是对的,只要把握好这片梦境,随着对事业的追求,郁星坚信,这爱是不会偏离航线的。他准备独自先去一趟Hain,把有关情况弄清了,再通知沉月。这样计划着,郁星感到从未有过的雄心勃勃,周身的血液都在喷涌,闯Hain,就是去作爱的宣言,去争夺爱的金牌。他觉得这次去Hain,既是为着一份崇高的事业,也是为着一份伟大的爱情。他打算去了Hain再把消息告诉沉月,让沉月为他的壮举而瞠目,让她吃惊的感到一个平时看似卑怯畏琐的弱小子,也拥有一颗钢铁般的心。这样想着的时候,郁星自己竟激动得周身颤栗,他禁不住高声自语了一句:“Hain万岁!”

    时值一九八七年的隆冬,家乡到处冰雪覆盖,学校操场上的积雪已整整一个月未溶化了,校门前那条小河,已结了一层薄冰,水在冰下缓缓地流着。郁星每天放学后,都要从木桥上走过,踏着积雪到集镇上去,在邮电所替学校代领报刊、邮件,为的是希望能领到一封寄自Hain的信。他给Hain诗友的信,现在应该有回音了,他怕别人从这些信封上的地址发现出现了他的秘密,领导知道了,要指责他不安心工作,想入非非,挨批评不说,关键是还会拿小鞋给他穿,他受不了。因此他每天都到邮电所来清学校的信件。后来,终于收到一封来自Hain的信。郁星惊喜万状,他胡乱的拆开,只见里面是一张人才交流登记表。还有一纸短信,信上说,请马上填好表寄过去,一并寄二十元手续费,负责帮忙联系工作。落款是一个叫李信平的人。郁星找出通讯录,发现真有李信平这人。

    这个叫李信平的人,在信上没有向郁星谈到Hain方面的事,只是要他把表填好寄去,并附寄二十元钱。郁星犹豫着,这李信平真能给他联系上工作吗?自己的情况他一点不知,怎么联系?成千上万的大学生拥向Hain,据说大多数一下都找不到工作,一部分大学生流浪街头,买烧饼、擦皮鞋。说不定这李信平是个骗子------郁星没有即时给李信平去信,仍日日往邮电所跑,他要等收到更多Hain诗友的回信后,在综合分析。这期间,他又收到了一封沉月的来信,沉月在信上说,她已托了一个叫于信的人帮忙在Hain联系,要郁星随时作好准备。这样,郁星便暂时没有出发去Hain。

    沉月收到于信暂缓去Hain的电报后不久,于信从Hain回来了。他这次是绕道来到沉月所在的学校。当时,沉月刚吃过晚饭,正独自在宿舍清理书信,听到敲门声,她忙将堆在床上的书信塞到枕头下,然后开门。她见于信,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开口,于信抢先说:“一个人躲在寝室写恋爱信是不是?”沉月脸一下红了,但马上慎定下来招呼于信坐,倒水让于信洗脸。于信还在洗脸时,沉月便迫不急待的问:“Hain情况怎样?”“一言难尽。”“先说结果,给我们联系上工作没有?”“结果?一句话也说不清。”于信故意吊味口说,“要说,可能联系得差不多了,但希望还很渺茫。”沉月见于信这么不愿谈,便转开话题说:“还没吃饭吧?”“刚下船,谁请我吃。”“走,煞馆子去。”“你请?”“当然我请。”沉月显得极慷慨。

    冬日的黄一片迷人的霞光映照着这座依山傍水的古高大的建筑反射着夕街道上虽然仍是川流不息的人但从每个人的面部表情明显感觉到这富有诗意的黄带给这城市平和、宁静的那种氛围。沉月问于信喜欢吃什么,于信说喜欢吃锅贴饺子。于是他们便跨进了临近广场公园的一家饺子店。

    饺子店的大门正对着公园的喷水池,这喷水池很大,中间有回廊连接着两边的街道,池中是一尊美女的雕像,这雕像约有四五米高,是一个古典美女,她云髻高绾,玉体微侧,腿略弯曲,手捧一把酒壶作斟酒状,酒自壶中流出,注入池中一把唐朝时的酒杯里。这女子面呈微笑,嘴欲闭欲张,眼里永远闪着一种迷人的光波,极尽东方女子之温柔。这池叫流杯池,据传是李白曾在此饮过酒,这位诗仙宴请墨客骚人,在酒桌上置一石槽,将酒倒入槽中,酒在槽中流转,流到谁的面前,谁就得写诗。这便是流杯池的来历了。

    “你看,这雕塑是不是古典的与现代的结合?”于信指着池中的雕塑说。沉月望了望,不以为然,她一直在想这于信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于信见沉月不语,又说道:“你看她那一对Ru房。唐朝盛世,尽管很开明,但还不至于开放到斟酒的女子露出一对Ru房吧。就是现在的陪酒女郎也不会在公开场所暴露自己的这些部位。”沉月又望了望那尊雕像,觉得于信说的颇有道理。“这就是艺术,是古典艺术与现代艺术的结合。”于信说。锅贴饺子端来了,沉月道:“来,吃饺子。”

    “今晚在这流杯池畔,不喝酒,不愧对了古人?”于信说。沉月道:“我不会喝酒,你喝。”于信要沉月也喝,沉月说自己实在不会喝。于信说,要闯Hain,酒都不能喝怎么行?说到Hain,沉月精神便来了。最后答成协议,于信喝诗仙太白,沉月喝葡萄酒。

    不知什么时候,满城的灯火驱走了白昼的最后一缕余光,池边的一排树木把眼前连成一片的灯火隔成了两片。沉月给于信斟上酒,然后又给自己斟上一杯,举起来说道:“来,为你接风洗尘,相信你给我们带回了未来时代的好消息!”说罢,自己先一饮而尽。然后,又斟上第二杯。于信见了说,“看来你能喝酒。这杯喝了,你也喝一杯太白酒。”沉月要于信把杯中的酒喝了再说。这于信其实并无酒量,最多不过三两酒就要醉。可谁又经得起一个姑娘的劝酒。于信端起酒杯说:“来,沉月,我祝你好运。”说罢自己先喝了。两杯酒下肚,于信已有三分醉意,便执意要沉月喝一杯诗仙太白酒,他说,今晚在流杯池边不喝一杯诗仙太白酒,将终生遗憾。他还说,想当年李清照也是饮酒的,他还背出了李清照醉酒的词:“浓睡不消残酒,”“误入藕花深处”……沉月是那种多血质的人,本就有种好强的雄性味,经不住于信的劝,便答应喝半杯诗仙太白,并要求慢慢喝,不能一口饮。(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

    沉月要了一盘凉拌牛肉和凉拌云豆。喧闹的市声裹着舞厅里缥缈的音乐洒播在灯火中。店内的灯光好象亮了许多,桌面、四围的墙壁都反射着耀眼的光。于信端着酒杯饮了一口,又望了一下门外那尊雕像,若有所思的问沉月,“你说李白算不算一个伟人?”“当然算。”“不,我认为他只是一个诗人,而不是一个伟人,连个伟丈夫也说不上。”“为什么?”“中国有句谚语:大丈夫能屈能伸。而李白只能伸,不能屈,这是他致命的弱点。”“他怎么不能屈?你看他被贬之后,照样痛饮狂歌,潇潇洒洒过日子。能说不是大丈夫气概!”沉月争辩道。于信举杯请沉月喝酒。各自喝了一口后,于信颇有点象个哲学家,他放下筷子,两手交叠置于桌上,慢慢说道:“我说的屈,不是说他屈志屈节,是说他的傲这本应说是其优是值得称道的。但李白就因他的导致他不得施展自己的才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你看他安能摧眉折腰侍权贵,你不侍权贵,又怎能在官场上打开局面。你不能在官场上站一席之地,又如何去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试想,一个连皇帝都不在眼里的人,还能施展什么政治抱负?尽管千百年来人们都十分敬仰李白,李白如在今天,我敢说他同样要被打八百充gD。一个人的政治前途,在很大程度上,看你能不能把握时势,能不能很好的侍候上级。你还要有敏锐的政治目光,认清那些能够爬上去的人,在他还没有爬上去之前,你就要抓住他的衣服边,把他侍好。等他上去了,你才去巴结他,那就太晚了。千万不能排错队,队排错了,巴结到了倒霉的人,弄不好,你这辈子的政治生命就完了。”于信又端起酒杯,望沉月,意思是请她举杯,然后也不管沉月端没端杯子,自己就又喝了一口,而且是喝得有滋有味,酒在嘴里稍停了一下,然后一吞,喉咙里咕的一声响,酒下去了,嘴张开,完成了一次潇洒的饮酒动作。沉月听了于信的雄论,心中折服,免不了生出几分自卑,她觉得于信对人生悟得很深,自己在她面前,仿佛还是一个不省事的孩子。

    “李白终其一生,也有过一次识时务的时候,那就是他的给韩荆州书,一句‘生不愿封万户但愿一识韩荆州道出了他骨子里也有一根捧上的媚可惜李白并没有用上这根骨头。要做不捧不媚是绝对不行的。李宗悟讲的求官六字真言中的‘捧’、‘送’二字是很有学问的。韩非子在《说难》一文中,也道出了许多做官之道。”于信停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请道:“来,喝干。”沉月觉得今晚的谈话,自己很被动,她是从不愿这样被动的听别人讲话的。她站了起来,提高嗓门儿:“好,干杯!”杯子在于信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敢不敢再喝一杯?”坐下后,沉月挑战似的说。“你敢?”于信反问。沉月没答话,拿过葡萄酒往自己杯里倒。于信伸手抓住瓶颈:“要喝都喝太白酒。”“我不能喝了。”“那我们都喝葡萄酒。”沉月见于信已喝得面红耳赤,额头放光了,也就不再勉强,一人倒了一杯葡萄酒。

    “现在你该谈谈Hain的情况了。”沉月说。于信喝了一口葡萄酒,喝得太急,一口就下去了半杯。他用餐巾纸抹了一下嘴说道:“Hain现在很复杂,秩序非常乱。现在不利去。任何事都是良莠不齐的。这场人才风暴也裹着不少特殊的人才:小偷、妓女以及其它社会渣滓。真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不少不法分子趁机活跃起来,唯恐Hain不乱。”于信有几分激动,拿起酒杯,将杯中的酒全倒进嘴里,沉月又给他斟了一杯。于信继续说道:“一些求职的大学生在Hain组织‘志在宝岛联谊会’,以召开舞会为名,组织求职人员向Hain方面施压,要求尽快安排工作,并结队到政府门口静坐示威,要求领导出来对话。组织部的同志出来做工作,有人便起哄,出现敌对情绪。Hain要实现全方位的开放,面对的几乎是一种百废待兴的局面,我们需要热情,更需要耐心。”

    沉月佩服于信的见解,但却不愿被他说服。她也呷了一口酒,说道:“我们就是要在风头浪尖上去闯,不管Hain多乱,都要有勇气去,在乱中去打天下,去开辟属于自己的领地。”“但我们做事,不能光凭激情,还需要冷静,需要理智。”于信说。

    “我们的劣根性就是畏首畏尾。是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和想做奴隶而未做稳奴隶的时代。但愿鲁迅的总结在我们这代人身上成为过去。”沉月也来了精神,仿佛是在做论辩演说。

    于信见沉月有些激动,夹了一块牛肉片送到她面前,然后转过话题说:“sc的麻辣鲜在Hain很卖得。cQ的火锅在Hain也很有市场。”“你在Hain吃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印象最深的是文昌鸡。文昌鸡在Hain名气很大,它是在宋庆龄的故乡文昌县。本来,说它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也没有,可能就是吃‘名’吧。不管是人还是物,名都很重要。”“你以后名扬天下了,可别忘了我这个曾陪你喝过一次酒的老乡。来,干杯!”

    “你会跳舞吗?”于信一边拿餐巾纸揩手和脸,一边问。沉月说:“别人带着跳,勉强能对付。”“今晚酒喝得尽兴,我们上舞厅去潇洒两曲?”沉月点头同意。

    他们来到流杯池那边的醉酒楼大舞厅。冬日之舞厅的人特别多,到了门前,沉月又退回来,在小货摊上买了两片口香糖,递给于信一片说:“别让酒气污染了别人。”

    于信一米八的身材,肩宽手大,眉骨高,鼻梁长,嘴唇厚实,是那种标准的有轮有廓的男子汉。站在他面前,随着阵阵音乐的声浪,伴着他轻盈的旋转,沉月真正感到一种置身于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下,靠近一座矗立云天、绵延千里的大山。刹那间,她竟感到怦然心动,仿佛有一团温暖的血液淤积在心中一下敞开出来,向身躯的每一个部位奔流,接着,自己便感觉是如醉如痴,飘飘欲仙。正当沉月想慢慢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调整一下自己的意识,细细体会一下这如幻如仙的境界时,乐曲终了,于信很礼貌的把她送回到座位上。

    舞结束后,于信邀沉月在他住的宾馆去坐坐。沉月推说时间太晚,学校要关门。于信也不勉强,将沉月送到校门口,礼貌的说了声“晚安”,然后独自回到宾馆。当他在宾馆的沙发上坐定时,才感到有几分疲倦,加上酒力上来,顿觉头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梦见一树桃花开得正艳,许多采花的蜜蜂在树上嗡嗡闹,千百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他正拿着一本弗洛伊德的书在树下看着,在阳光的照射下,蜜蜂、蝴蝶的影子在书页上晃来晃去。这时,他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象是什么东西在树上爬动。他关了书,回过头,只见一条碗口粗的大蛇,黑底黄花,正向树上爬去,蛇头已搁在刚开的花骨朵上。于信吓得一声大叫……醒来,原是一梦。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他到洗手间去洗漱了,然后躺到床上,可是,怎么也不能入睡了,刚才的梦一直萦绕在脑海。

    梦使于信非常兴梦见这是喜莫非是爱神降临了?二十五岁的于还是单身一照理依他的条找对象是没问题的。也的确有不少姑娘主动追求他,夸张点说,在他身边也是美女如云。可是,正是目标太多,把自己的眼给弄花了,究竟选哪一个合适呢?凭心而论,于信并不讲求门第,只看对方自身的素质。他曾先后与五个女孩恋爱过,与其中三个有过**关系。他对恋爱应该说是有一定经验的,不说是情场老手,对风月也不是全然陌生的。至于**接触,他认为在当今并不算什么道德问题,一切顺其自然。到了二十五岁,该是人生恋爱成家的黄金季节,自己还象空中飘浮的游丝一般,也不免有几分焦急。尽管自己在社交活动中,经常与漂亮姑娘打交道,有不少美貌女孩与自己往来甚密,不管是友谊,还是爱情,灵肉都能得到暂时的满足。然而,那毕竟不是属于真正的爱情,不属于自己生命的归宿。空虚与寂寞常伴随着他。每当孤独的时候,他总在心中念着:“该恋爱了,该成家了。”

    爱是一种缘。今晚的梦是不是告诉他,这缘已经到来?凭他的经验,他感觉到沉月已对他朦胧地产生了那种感情。他如果愿意,现在他知道该怎样进攻。沉月这姑娘,有一种独特的个性,从第一次见到她,于信就感觉到了这一点,沉月的个性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向他发射,他感觉到自己有时身不由己,象着了魔似的在承接着沉月透出的那种力量。这次Hain归来,究竟为什么绕道跑到沉月这里来?他自己也说不清,难道不是沉月身上有某种力量在牵制着自己的行动吗?

    于信想起沉月上次送给他的笔记本,想起那句“萍水相逢,友谊长存”,现在该不再是萍水相逢了,而应该是有缘来相会。他想,应该给沉月回赠一件礼物。送什么呢?自己在Hain,压根儿就没想过给沉月带什么。他在自己的旅行包里翻检,看有没有可作纪念的东西。结果,翻到了几枚海贝,是在刚到Hain时,在海边的码头上买的。他选了一枚较大的。他想起在海市的小摊上卖的贝雕,要是能在这贝壳上刻上字画,不就是最好的纪念品。这样想着,他便计划着明天一大早,在街上去请人在这贝壳上刻上字。

    第二天早于信跑了几条最后在车站找到一个专门在钢笔上刻字画的老不管多少于信要他马上刻的内容他昨晚就想好他将贝壳和要刻的字交给了老讲好一个小时来取货。老头却要他站一会说保证十分钟内刻好。

    这老头是Hun人,专跑车站码头,在旅客的钢笔管上刻字描图,手艺极高,他一边和你聊天一边刻,几十个字,一两分钟就刻好了。于信站着不过五分钟,老头就刻好了。于信接过一看,刻出的字呈红色,行书,笔画细若蚊足,但清晰可见。“赠沉月”三字大而有力,于信将刻的字核对了一遍,付了钱,离开老头,往沉月学校走去。

    沉月昨夜一回到寝就开始头早上浑身发烧。同寝室的几位同学忙给她买来了班主任老师也来看还请来校医给她打针。她自己不好说出喝酒的事来。于信来时,她仍躺在床上,几位同学还坐在床边。于信只说是自己马上要赶车走,特的来作别的。当着这些同学他也不好拿出那刻了字的贝壳,便坐到床沿,探问沉月的病情,趁机将贝壳放到了沉月的枕头下,然后起身说:“老乡,多保重。”又望着其他几位说了声“失陪”,便离开了。

    等到上课铃一响,同学们一离开寝室,沉月就急忙从枕下摸出了那只贝壳,她的心怦怦跳着,当她拿到眼前,仔细端详,发现上面刻的“赠沉月”三字,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她闭上眼,两手捧着贝壳压在胸前,千万种猜测,千万种幻想,千万种希望,千万种幸福与痛苦交织着的感受都在几秒钟内,迅疾从脑中闪过,她睁开眼睛,细看下面的文字:“我要掬一朵浪花,送你一片海的深情;我要拾一只海螺,送你一段海的清韵!”她的心跳得更厉害,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整个身躯,仿佛宇宙空间,上下四方有一种甜甜蜜蜜的汁液,透过她周身的毛孔进入体内,聚集到胸腔,又通过她心脏的跳动,慢慢液化开来,遍布全身。她仿佛是驾着五彩的云朵,在温泉里洗浴着------她在这种似梦非梦的境界中,于信和郁星的形象交互出现在眼前,不知是幻景还是现实,于信的形象清晰、鲜明、完整,占据着整个画面,郁星在于信的形象里,很模糊,而且支离破碎,就象一张照片在火中渐渐被燃烧一样。早上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光柱子落在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波,映照着沉月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是上帝用戏谑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因爱而被幸福和痛苦纠缠着的姑娘。

    第十七章刻骨的单相思

    郁星收到田杏老师的复信,说她已作了**切除,身体渐渐康复,准备春节前夕回到学校,可望在明年春重返讲台。她还说自己也很相信气功,说练功可以消除很多烦恼。“这简直是个奇迹。”郁星在对别人讲田老师病情好转时,总要这样说。他原以为田杏的病是没有希望的。

    不久,田老师的丈夫郎奇带着女儿茵茵回来了,说田老师要在茵茵外婆家过了春节再回来。茵茵已长到半人高,现在上小学三年级。郁星每天上完课,便觉无聊,一门心思想着沉月,什么也不想干,一切不能使他想起沉月的东西似乎都不存在。他每天放学后,便拉了茵茵到外面去散步,教茵茵写观察日记,似乎也得到了一些慰藉。在他的想象中,常把身边的茵茵当成了沉月。这样一来,他便得到了一种安慰,他把对沉月的刻骨相思寄托在茵茵身上,他牵着茵茵的手,感觉到那细嫩的皮肤,便想着是沉月的肌肤;他有时把茵茵抱起,然后闭上自己的眼,想是抱着沉月。每寄出给沉月的信后,他便天天往邮局跑,期盼着沉月的回信,就象期待着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他甚至在心中把沉月唤作自己的“小母亲”------在爱神面前,郁星不是一个英雄男儿,他常常徘徊在爱的门前,做着幻梦,流着痛苦的眼泪。最近沉月写来的几封信中,反复说着一句话:“置身于伟大的事业,忘记个人的恩恩怨怨。”郁星似乎感到一种爱的危机,他那颗被爱火烧灼的心,仿佛在滴着殷殷的血。

    “就是行动!”郁星又记起了这句名言。那是一天下午,他带着茵茵站在野谷坪上,望着那两棵挺拔的银杏树,想着人世间的风风雨雨,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慨,有一种志向,那就是要作一个真正的男儿,要去战胜人生的风风雨雨,直面爱情的风雨,应作一个勇敢的舵手,把握好爱的航线。“爱,就是行动!”他这样望着远方大呼一声,一拳擂在银杏树上。他计划着在临近寒假的时候,赶到沉月的学校去,帮沉月收拾东西,然后陪她一同回到她家,顺便去找她的父亲联系学气功的事------想着自己的这一决定,他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

    这已是隆冬天气,一星期前刚下过一场大雪,远处的山巅上还有积雪。这两棵银杏树上的叶片早已落尽,只有粗壮的枝杆丫杈于天空。树下半人深的杂草全部枯萎,经雪压后,倒在地上,草的根部已开始腐烂变质。这杂草丛里,可以拾到银杏叶的残片。天空象被淡墨涂染过,天边的云层正酝酿着今晚的又一场大雪。茵茵在草丛里寻找没有腐烂的银杏叶,脸蛋被冬日的风吹得通红,她水样的眼睛里,是纯净、美丽的新奇世界。“郁老师,你看是谁把我抱着?”茵茵喊道。郁星望过去,原来,靠北的那棵银杏树,有两条粗壮的根露出地面,象是伸开的两臂,中间形如一把椅子,茵茵便背靠银杏树坐在下面的枯草丛中,两手搭在两条露出地面的树根上。郁星看着,听茵茵这么一问,觉得颇有点诗意:银杏树抱着个小女孩儿。要是拍张照片,附上一首小诗寄给摄影杂志,说不定可以得奖。郁星启发茵茵:“今天你就以《银杏树把我抱着》为题写一篇作文。”

    要是那儿坐着的不是茵茵,是沉月,该是多么动人心弦的画面。郁星就是这么心心念念想着沉月,她已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不可割舍的。对沉月的这一分思念充盈了他的整个时空,渗入他的肌肤,他的骨髓,他的灵魂------可怜的郁星哪里知道,他的诺亚方舟已偏离了航线,快驶到尽头了,再不远的日子,就将落入深潭,那渗入肌骨的爱的泪泉,将从灵魂中滴出殷红的血。

    郁星给沉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向她倾诉自己的山盟海誓,象写小说一般详尽描述了自己对她的深深恋情,同时,阐发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发誓不管面对怎样的人生风雨,自己都将高昂头颅,充满对生命的热爱,充满对未来的向往,对理想的执着追求。最后,他希望沉月作出爱的选择,他渴望早日结束这焦灼等待的爱,这单相思的痛苦。“寒假我来接你,我们一道回你家去,我要去找你父亲联系学气功的事,他老人家已在信中和我约了的。”郁星信写好了,又在末页添上了这几句话。

    寄出给沉月的信后,郁星的心稍平静了一点,仿佛吹过一阵微风,那燃烧着的火焰既没有吹望,也没有吹熄,只是在短暂的一瞬,稍微减弱了一下。他拿出《忏悔录》,这是他喜爱的一部书。他过去读过,现在并不从开头看,而是直翻到第三章,他最欣赏卢梭描绘的华伦夫人那光彩照人的形象,那超凡脱俗的感情。他认为卢梭描写的主人公与华伦夫人的爱情,是世界上最纯净、最圣洁的感情,是人世间最伟大的爱情!“上帝呵,请帮助我去创造一份伟大的爱情吧!”郁星在心中默默的祈求上帝。

    学校那两排垂柳早已脱尽叶片,只剩了一树树灰黑的细枝条低垂着,象是无数根伸向大地的钓线,这些没有了叶片的枝条哟,是垂钓已逝的青春年华么?二十五岁,人们都说是生命的花季。郁星的花季里,哪有花儿的芬芳?爱是甜蜜幸福的,而郁星却感到,真正的爱是被痛苦包裹着的。他没有偿到爱的玉液琼浆,饮下的都是苦酒。他独自在这些柳树下彳亍着,时而发疯似的大把大把折下枯萎的枝条,他在手中把这些枝条折断,然后抛向空中,仍它们随意飘落------

    郁星闷闷不乐地步出校门,刚到桥头,不想迎面碰上了安富。安富在县团干班读了两年书,新近刚旅游结婚回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他用力抓住郁星的手,亲热至极,连声说:“好久不见,我正想找你吹吹。”“看你,刚结婚,还这么劲头十足。晚上,要多温存新娘子哟!”“人逢喜事精神爽。结婚了,就没了性压抑。”郁星见他的确不是过去的风貌了。说着,就到了郁星的寝室。郁星床上被盖没叠,枕边胡乱堆着些书,一张旧办公桌上,也乱七八糟摆放着些作业本、备课本、教材之类,还有一本打开的《忏悔录》。

    “你看,这就是单身汉的生活。”郁星一边说,一边沏茶。安富说:“今晚到我那儿去玩,我昨天才回来,买了点糖,请几位相好的来吹一吹。”“吃喜糖?我一定来。”“我们结婚很简单,两人出去跑了一圈,就算结婚了。一些朋友、同事闹着要吃喜糖。没法,只好请大家在一起乐一乐。”“嫂子是哪里人?”“就是城东菜园坝的,一个农村姑娘。别的长处没有,就只有一条:身体好,劳力好,人也老实得好。”郁星接过话说:“那是个‘三好生’。”说着,两人都笑起来。

    安富站起来,用手将打开的《忏悔录》关上,看了一下书名又打开,然后道:“忘了告诉你,我这次碰上一个熟人,给你带来了一本书。你猜是谁?”郁星马上想到是沉月,但却没说出来,只说猜不着。问:“是一本什么书?”“歌德的《浮士德》。我记得你有一本?”郁星说:“没有,我原来看的那本是别人的。”安富复又坐下,慢悠悠的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办社的那个沉月?”安富还根本不知道郁星正在追求沉月。“这书就是她给你买的。”“我听说,她还在读书,还没毕业?”郁星故意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安富说,“还没有。她说明年还有半年。现在,沉月已不是过去那个沉月了。”“她也结婚了?”郁星仍在装样。“没有。我去时,她正在生病,精神面貌很不好,面黄肌瘦,说话声音嘶哑,嘴唇发白,好象是病得太久了。她自己说,这两年过得很不开心。我估计是在爱情上受了挫折。”郁星听到这话,心上象是被抽了一鞭,差点失态。说到这里,安富起身告辞,叫郁星一定晚上八点准时去。

    送走安郁星回到寝一头倒在床上,嘴里喃喃的反复自语着一句:“我要去看看她!我要去看看她!”他周身发冷,身躯抖得厉害,牙齿咬得咯嘣咯嘣直响。“心上的人呵,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是在生活上受了什么打击?目前,你一定最需要别人的安慰。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爱,你都应该告诉我,你受了什么委屈?是怎么病得这么厉害?相信我会帮助你排解痛苦的------沉月啊沉月,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是应该主动来帮助你。我曾对你说过:把所有的痛苦都给我------我失常了吗?怎么身子越抖越厉害,好象没了知觉。”这样想着,郁星从床上爬起,只觉两腿打颤,喉头发紧,额上胀痛,他真想号啕大哭一场。他脱下外衣,索性钻到被盖里,把头严严实实盖着,脸对着下面的毯子,连连叹气,他想慢慢在这只属于自己的狭小天地里,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生活中要是没有了沉月,他真感到活不下去了。他设想着假如沉月死了,自己会怎样?结论是:自己难以活下去。这样想,他脸上竟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为自己也体验到爱情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巨大而欣慰。爱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那个被爱的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爱神,你若显灵的话,应该成全我啊!”郁星对着镜子,看见自己脸色发青,眼睛发红,是不是也将要大病一场?

    这是冬日漆黑的夜晚,天边几颗稀疏的星星并没有给大地带来一丝光亮。郁星拿着手电,来到区公所,时间刚八点,安富正在大门口迎接客人,他上著一件棕色尼子大衣,下面穿着黄色军裤,一双大头皮鞋,颈上系了一条银灰色围巾,刚理的发油光闪亮。郁星见了,心中却生起一种妒意,但还是笑着说:“你今晚是名副其实的新郎官打扮。”说着便走了进去。

    安富请来的客人都聚集在区公所的小会议室。穿过拱形圆门,隔着操场,郁星便看见那里灯火辉煌,人声喧哗。迎着射来的灯光,郁星走过去,爬上二楼,再沿走道向左拐第二间就到了。区委文书(一个黑瘦的矮个子男人)立在门前招呼客人入座。椭圆形会议桌正中摆放着两束塑料花,桌上堆放着糖果、瓜子、香烟之类。室内除了原有的四盏白炽灯外,新拉了几条彩灯和两条交叉着的拉花。郁星到时,已来了二十多客人,只剩四五个座位了,大约所请客人已到得差不多了。

    郁星座到椭圆形的一端,一边是男性,一边是女性,大约是因这个位置是分水岭,所以空着,文书便把他带到了这个位置。与郁星相对的一边,还空着两个位置,不用说,那是新郎新娘的位子。“什么新郎新娘,婚都结了两个月,说不定半年前就那个了。”挨着郁星坐的几个男人在小声议论着。郁星一看,说话的是农技站的章益,也是社的成员,两人对视一下,相互点点头算上打招呼。郁星探过头去小声问:“新娘子在哪儿?”大家都说还没看见。正说话间,富安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那个姑娘一定就是新娘了。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了过去。新娘子穿了件红色风衣,颈上系一根纯白色的纱巾,一头长发披散在两肩。身段苗条,至少有一米六的个子,胸脯隆起。“可以打87分到90分。”郁星这么想着,眼是直勾勾的盯着新娘。

    宴会由区长主持。这区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小个子,说话幽默风趣,他说:“安富今年三十有余,方苹(新娘)今年二十出头,他们俩年龄互补;安富一个胖胖的,方苹瘦瘦的,他们俩身材也互补。关于身体方面还有些部位互补我就不说了(有些男人在小声的笑)。这里有这么一副对联,说的是‘今晚肉中藏肉,明年人中生人’(有几个男人大笑起来)。别笑,这是人之常情嘛。他们俩虽然早在两个月前就结婚了,但今晚在这里请大家吃喜糖,也可以说是‘一对新夫妇,两套旧家当’嘛。我们也祝愿他们俩早生贵子,幸福美满,百年合好!下面,新郎新娘请大家吃喜糖。”安富和那个叫方苹的新娘站了起来,安富说了些感激的话,然后,安富依次给大家递烟,新娘给大家递糖。一些男人要新娘子点烟,还要新郎新娘嘴巴对嘴巴合吃一颗糖------

    郁星心中很看着别人结一种难言的滋味漫上心头。他想起沉月,想起自己还悬在半空中的、没有希望的爱情,心中就阵阵绞痛。自己也到了二十五岁,这没有爱情的花季,要多寂寞有多寂寞,他还从未体验过那种浪漫、甜蜜的爱情,哪怕一分钟也没有,有的只是漫长寂寞的单相思。

    晚十二点,郁星走出区公所的拱形圆门,穿过黑漆漆的街道,到了旷野,一阵干冷的风沿河吹来,越吹越猛,刮得河岸的树枝呜呜的叫。郁星回到寝室,已冷得周身打颤。他洗了脚,钻进被窝,却是怎么也不能入睡。安富和他的新婚妻子就在这同一时刻,也许双双钻入了被窝,两个赤条条的搂抱在一起------想着这情景,一种男人的**困扰着郁星,他多么渴望有一个温馨的家呀。他爱沉月,爱到如此地步,可还从未有碰过她一下,哪怕是稍亲密一点的接触也没有。那次去龙桥,那个有月亮的晚上,要是摄成电影放出来,那画面一定很浪漫、很动人。然而,此时留给郁星的只有甜蜜而又痛苦的回忆,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涌上心头,也仿佛是一个世纪前的故事。郁星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弗洛伊德的书,他相信,性压抑会严重损伤人的身心健康,会缩短人的寿命。他赞同人性要顺其自然,不要过余克制的观点。古老的中华民族,是不是很需要一场性解放运动?可现在,自己在哪儿去满足性的需要?丽丽、田杏、程娉,还有那些女学生,还有沉月------所有他认识的女性,包括大街上偶尔碰上的、连名字也叫不上的漂亮姑娘都在他脑海里闪现着。最后,郁星的思维集中在一次郊游。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正是江南草长莺飞的季节。郁星、田杏带着高三的学生登上了野谷坪,活动内容是进行口头作文比赛,以眼前所见之景物为题,题目自拟。田杏老师还是象带郁星他们那班学生野炊时一样年轻、漂亮,容光焕发。她首先以《银杏》为题朗诵了一首诗:“你高大挺拔/春光里飘逸潇洒/你擎起蓝空一片/谱写辉煌诗篇/你的枝头/朝霞暮霭/清风鸟语/秋风乍起/摇曳一树金黄/那时呵/谁在你的脚下/拾掇众多飘坠的年华/”田老师脸上透着灿烂的红晕,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郁星的目光停留在田老师身上,只见她的身躯象一片飘坠的银杏叶一般在浮动,渐渐的向郁星飘浮过来,并张着双臂要把郁星搂住。郁星吓得往后退,竟一下倒在后面一位女生的怀里。这女生主动用手将他紧紧抱住。郁星一看是小风,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好象弗洛伊德老先生就站在他旁边对他说:“别压抑自己的**,快把利比多释放出来。”于是,郁星便开始疯狂的亲吻这个女生。这时,田杏老师却在背后大声喊:“她是学生,你不能这样。”说着,将郁星一下抱起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郁星看到田老师躺在茵茵当椅子坐过的树根那儿,让郁星压在她身上。银杏树上霞蔚云蒸,有万点金光洒下来,四周漾起一片美妙的歌声,郁星仿佛躺在一只小舟上,在无边的大海里颠簸着------醒来,下边湿了一大片,又一次梦遗。梦中田老师朗诵的那首诗,其实是郁星自己写的。

    郁星拉开灯,找了一条内裤换了。外面天还没亮,朔风呼呼的吹着。他感到精疲力竭,刚才的梦让他害怕。田杏是他的老师,他可从不曾这样想过,难道是弗洛伊德所说的潜意识中有过这种性的**?至于这个学生小风,郁星在心中隐隐约约冒起过一些邪念,因为她很漂亮,漂亮姑娘本身就有一种诱惑力,这种力量无形中也会进入男人们的潜意识,况且,这小风,平常沉默寡言,有种冷艳的美,她在自己的日记中,不止一次的写过:“郁老师是我心中的偶像”之类的话,并主动把日记本给郁星看,请他修改。郁星后来了解到,这个女生特别喜欢看小说,还有想当作家的念头,最近,她看琼瑶的小说入了迷,一本又一本的看,她说她特别喜欢琼瑶的成名作《窗外》,她还说有一天,她也要写一本象《窗外》那种主题的小说,也要一举成名。小风的作文功底的确不错,特别是写抒情文章,有时真可以撼动人的心扉。郁星对她有一种偏爱,但只因是老师,不能向学生流露出丝毫的属于年轻人的那种男女之情。过去在村小教书时,郁星在对待自己的女学生上是有过教训的。人生,在现实中不得满足的,却可以在梦中实现,“梦呵梦,你是幸运者的葡萄酒,是灾难儿的安魂曲。”郁星记不起这是谁写的诗句了。

    天亮外面飘起了雪花。郁星洗漱拿着书到班上去辅导学走到操忽然想起昨天安富说的沉月给他买的《浮士德》,昨晚在安富那儿忘了带回来。沉月在书的扉页上写了什么话没有?或者书中还夹着一封信?该立马去拿回来看看。到了教室,他便径直走到小风身边,把她喊出来,要她马上到安富那儿去帮他把书拿回来。小风原也是社的成员,对安富并不陌生。郁老师从未请她做过事,今天是第一次,小风感到意外,心中暖融融的。

    《浮士德》里,沉月没写一个字,也没夹带信,这让郁星很失望。还有一个月,学校就放假了。郁星打算等到放假再去看沉月。但沉月病得厉害,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予安慰。正午,郁星到邮电所给沉月发了个电报,电文只有六个字:祝你早日康复!

    这天黄昏,操场上的积雪已有半尺厚,一些学生在等晚饭时,在操场上堆着雪人。小风穿着一件红色滑雪衫,并将连在领上的帽子戴在头上,一绺流海飘在额前,大大的眼镜片下是两片胭脂色的面颊,她戴着一双黑色手套,拿着一本书,站在校门前一棵柳树下,树上承着棉花似的积雪。郁星在窗前注视着小风,想到昨夜的梦,满脑子都是胡乱的遐思。

    沉月该收到电报了,她一定很感动,她该知道有一颗年轻的心,在时时为她燃烧,有一双深情的目光,时时在关注着她的命运。郁星又想,沉月的父亲该回来了,现在,郁星联系的几位学气功的老师都在盼着她父亲早日回来。让小风也参加学气功,还可以动员更多的学生参加。这是郁星刚冒出的念头。

    第十八章喜梦

    在收到郁星电报的头一天,沉月收到了于信写来的信。于信约她寒假一道回并邀请她到他家去他把自己家中成员的情况一一作了介说他的父母都十分好客。于信还告诉她,省城有不少大学生在Hain联系到了工作,准备毕业就分配到那儿去。他说他也和一家旅游公司订了合同,毕业后就到那家公司去。他要沉月和他一起去。这封信给沉月的未来描绘出了极为灿烂的远景。于信在信中还极为坦诚、非常勇敢的向沉月表白:“我愿和你携手共进,一起拚杀在人生的疆场,谱写我们壮丽的青春和爱情!”

    郁星要来接她,于信要来约她。她该走向何方?走向Hain?走向事业?超越过去?超越现在?走向未来?面对现实的沼泽,可谁又能生出双翼,飞越人生的陷阱?她想起歌德的一句诗:“爱哟,你放了我吧!”她拿出纸笔,给郁星、于信分别写了一封短信,态度十分坚决的拒绝了郁星来接她,也拒绝了于信的约请。她在给郁星的信中,说了这样几句:“你放心,短时间内,我不会恋爱的。我还要提醒你,别忘了我们的Hain梦!”她在给于信的信中说:“爱讲求一个缘,一切顺其自然。我相信,伟大的事业一定会为你谱写出伟大的爱情。我现在不会同任何人恋爱。我只希望在人生壮阔的疆场找准自己的位置。”

    人生,在年轻的时候,关于爱的丝丝缕缕、恩恩怨怨,谁能说清?谁又能真正把握住自己爱的航线?恋爱着的人是疯子,是醉汉,跌入爱河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航线。沉月苦苦恋着的黎阳弃她而去,使她摆脱了在黎阳和郁星之间的痛苦选择,可没想到又会跌入在郁星与于信之间的两难境地。一天晚上,沉月梦见一条茶杯粗的大蛇爬到自己的床前,且在床前脱下一层皮,然后钻到自己的床下,她吓得大叫一声便惊醒了。第二天,她跑到码头去请瞎眼老头算命。她把这梦说与瞎眼老头。这老头手在膝盖上一拍,说“恭喜,恭喜,你的婚姻动了!”沉月忙问他为何这般说。瞎眼老头便背出四句顺口溜:“今夜月老来报喜,脱下龙袍换紫衣。昨日恩怨随云去,本年新知是上婿。”瞎眼老头让她抽一支签,果然那支签上画着一幅画,是一只喜鹊立在梅花上。老头再叫她报了出生年月日,然后,这老头说:“我说不准不要钱,说准了,又是喜事临门,定要红包十元整。”沉月催老头快说,要他说实话。瞎眼老头说:“你那梦是好兆头,蛇是婚姻的象征,蛇在你床前脱皮,说明你过去有过恋爱史,而且有人追你,追你的这些人都不错,你也心红,但你们不能走到一起。这蛇把皮脱了,那些都不是你的缘分,但脱皮后的蛇,便是你新结识的朋友,他才是你的夫婿。所以说是‘本年新知是上婿’。你抽的签是喜鹊报喜,红梅报春。这婚姻必是动了。再从你的八字看,你生于六月,六月火旺,你性情刚烈,但心地纯正,在你的婚姻方面,将遇到许多情种,都是些痴情男儿。但唯有一个不是情种的男儿属于你,他虽不是情种,却是官运亨通的人物。他手中有一个魔圈,你无法走出那魔圈。你们前世有缘,今生之遇。从你的运程看,三十岁后,你必是一个官太太,贵妇人,但那时,你又会怀念那些曾追求过你的情种,因为那时他们中定有一位还痴情于你的,而且会是事业有成的。”

    瞎眼老头的话使沉月更加相信命运,她觉得上帝这东西一定存在,每个人的一生都被命运之神掌管着。但沉月又不愿轻易信奉上帝,要真信了上帝,很多东西都解释不清。最后,沉月觉得,人只有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才能相信上帝,才可以在上帝那儿去寻求慰藉。

    沉月一分不少的给瞎眼老头付了十元然后来到江横七竖八的船只挤在江有几只大客轮拉响汽正徐徐靠港。冬日的江水已下落,露出大片的沙渍。沉月信步来到沙滩,并向水边走去。瞎眼老头的话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实处,那个官运亨通的新知,无疑是于信,的确,于信属于那种具有政治才干的人,他一定能在官场中频频告捷。那晚在锅贴饺子店的话,显露了他从政的智慧,从第一次见到于信,沉月就感到他是那种领导阶层的人物。这样的人,一生的精力都耗在了人际关系、政坛角逐中,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儿女之情,当然就更不会是情种。郁星恰恰相反,属于学者型人物,而且有些迂,决不是作官的料,不论是从外貌,还是从个性、气质,郁星都不会象于信那样容易拨动少女的心。沉月想,要是自己的父母见了于信,一定会满心欢喜,只怕自己的女儿高攀不上。那晚,沉月的母亲讲出的那一切条件,于信都符合,而且还有许多更优越的地方。自己能和于信走到一起,是皆大欢喜的好事。美中不足的是,于信写来的信,不象郁星写得那样文采飞扬,充满柔情蜜意。读郁星的信,是一种享受。而读于信的信,却让人心灰意冷------世上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离放假还有一个星期,于信来了,他说他并没有收到沉月的信,他要在这里等到同沉月一道回家。沉月嘴里要于信不要等,心中却又在挽留。她已经没有力量拒绝于信了。差不多每天晚上,于信都要来请她一同到舞厅去,同她滔滔不绝的谈论人生理想,谈壮丽的未来。沉月一想到瞎眼老头的话,便觉得自己是不能、也没有力量拒绝于信的爱的,这是命中注定的。而且同于信在一起,才感觉到实实在在的爱,心中才觉坦然。尽管沉月每次都接受了于信的约会,心中似乎也接受了他的爱,但在口头上她并没有答应他,每提到爱的事,她总是说,现在决不考虑个人问题,要先干事业。女人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就是这样谨小慎微,没有十分的把握,她们就绝对不做任何决定。

    沉月在参加完期末最后一堂考试,准备第二天回家。于信已在港务站预订了船票。几天的频繁接触,班里的同学都在会意的笑沉月。沉月自己则感到心力憔悴,无论别人如何议论,她也只好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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