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郁星 > 第十一章至第十五章

?    第十一章浪漫旅行

    学校放暑假了,郁星闲着无事便准备编下一期《晨笛》。沉月要到一个叫龙桥乡的地方去收贷款,那个乡距镇上有四十多公里山路。沉月要去一个星期。郁星得知这一消息,心中便冒出一个去龙桥乡旅游的计划来。他有一个高中时的同学,在龙桥乡开办煤厂,可以借在同学那儿去玩与沉月一同去龙桥。

    过了几日,郁星便来找沉月,说他马上编《晨笛》第二期,要沉月赶写一篇稿子。沉月说自己要下乡,大约要去一个多星期,至少得等到她回来以后才有时间写。郁星赶紧说“我也要出门去,我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在龙桥开煤厂,约我去玩。”“真的吗?好久走,我也正好去龙桥,咱俩一路。”沉月惊喜的说道,并且还说自己正愁没有个伴。

    初夏的高寒山区,气候却是温和如春,山山岭岭、沟沟壑壑都披上了绿色的盛装,小河的流水哗哗的从山冈上奔泻下来,在勃勃生长着的玉米林里一路欢歌着流向远方的低谷地带。农民的住房都倚山而建,虽已不是竹篱茅舍,但从那果树林中隐隐露出的瓦檐,在晨光的映射下也别有一种诗意美,更有房顶上的炊烟,把这山乡的早晨渲染得如一幅活脱脱的水墨画。和一个美丽的姑娘置身与这样的良晨美景,郁星兴奋无比,他心中生出从未曾有过的幸福感,大自然是这样神圣、伟大,生活是这样灿烂多姿,周围的一切都使他迷醉,自己仿佛正走向一种伟大的境界,扑向一片灿烂的远景!

    “让我们的晨笛在这乡村吹响吧!”沉月象在发表演讲似的高呼着,她也被大自然的美景所陶醉,这个单纯如一颗透明的露珠的姑娘,从没想过生活的艰辛,她象一只自由的鸟儿无拘无束的飞着,她不象郁星那样拘谨,单独和异性在一起,她也从没有感到过不自在,也从不去想有什么不妥之处。她是真正的超凡脱俗。许多青年小伙在她寝室进进出出,她始终是那样笑声朗朗,年纪稍大的人只说她还是个小孩,还不成熟,整天喜喜哈哈的。第一次认识沉月,郁星就给了她一个绰号:快乐的小天使。

    一路上,只有郁星心中象捣鼓似的,很有几分不自在。他想沉月还是个未长大的女孩,自己若也象沉月一般天真,两人不就象李白《长干行》所写的那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少男少女么?郁星又幻想,要是能拉起沉月的手,象电影里的镜头,奔跑在这灿烂的晴空下,人生该是多么的得意呵!可是郁星别说没有这份勇气去拉沉月的手,连两人走近一点都害怕。他老是在心中抱怨自己不是个男子汉,怎么还不如沉月这么大胆呢?是不是自己心术不正,或者是未脱去凡胎?郁星就这样责备着自己。

    他们沿小河走过了开阔的玉米地,迎面是一片莽莽苍苍的大山,巍峨的山脊横呈在碧空之下,山峰远远的藏在白云深处。石板小路依着山势蜿蜒而上,路旁是密密的灌木,茂盛的枝叶把阳光遮得严严的,他们好象是走进了森林的洞穴。郁星想起童话里所描写的那些神奇景象,他对沉月说:“沉月,你看这四周的景物象不象童话世界?”沉月也激动的说:“这是神仙的景界。”郁星说:“你就是童话中奔跑着的小白兔。”沉月说:“我看你就是童话中那令人讨厌的小狐狸。”郁星说:“那小白兔怎么和小狐狸走到一起了?”“谁和你走到一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说罢,大步向前走,装出很生气的样子。等沉月走出十多米远的时候,郁星在后面大声喊道:“沉月,你听,下面象有什么野兽在叫。说不定是吃人的豹子。”这一下真把沉月给吓住了,她再也不走了,嘴里说道:“你别吓我。”

    到了正午,他们才走出这片密密的森林,前面是一片火烧地,都长着人多高的荒草。沉月问郁星,这里为什么没有了树木。郁星说,那是以前把树砍了,用火烧成了一片肥沃的土地,然后种上药材。郁星是在念初中时,学校办农场时知道的。沉月又问,现在为什么这里没有种药材了?郁星说,这里原来种有大量的党参、云母等,后来因为这地方闹鬼,才不种了。“你又吓我,我才不信鬼呢?”沉月嚷着。

    “真的这里闹过鬼。你听我讲。”郁星显出一副极严肃的面孔。他讲道:还是在十五年前,当时的人民公社派了十二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在这里种药材,他们建了几大间茅房,晚上就住在茅房里,还专门请了炊事员。就在离这块地不远有一家煤厂,烧煤十分方便。十五年前的那个冬天,这十二名年轻人晚上围在火前吹牛,炊事员年龄最大,约莫三十岁,他一人在厨房做饭,忽然惊惊慌慌跑进来,急促地说:你们听,快听,外面是什么东西叫,声音拉得老长的。十二个年轻人个个都竖起耳朵,果然听到外面山谷里有怪异的叫声。这十二个年轻人都惊恐不已。还是炊事员提议,让大家每人用野竹扎火把,然后点着出去撵鬼。说是鬼,大家更害怕了。

    不一会儿,十二束火光冲出了茅屋。炊事员留在茅屋里照应。十二个年轻人举了火把,一路高呼着,胆也就大了。漆黑的夜空,荒凉的山野,十二束火光在游动。当他们冲到山谷,快接近那叫声的时候,那叫声一下又跑到了他们身后,仿佛就在他们住的茅屋周围叫,而且那叫声是一声比一声尖厉。等他们举着火把追回来,快接近茅屋时,那声音又在旁边的山梁上去叫了。他们分两路追赶,结果是四周到处都听到了这叫声,就是看不见是什么东西。他们都累了,又害怕,忙跑回茅屋,却见炊事员倒在门前,口吐白沫,两眼外翻,早没气了。十二个年轻人更吓得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壮着胆把已死的炊事员拖进里屋放着,然后一个一个紧挨着坐在火边。茅屋外到处都是那一声长一声短的怪异的叫声。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把炊事员的尸体送下了山。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来种药材了。

    沉月听得毛骨悚然。其实,郁星是把中学念书时,一个同学讲的鬼的故事编到这里的。沉月却信以为真。

    走出这片荒地,前面出现了一条公路,这是从巴蜀通往鄂西的公路。公路上不时有车辆开过来。路的那一边是一块块山间谷地,那儿有几户人家。他们向路上的行人打听去龙桥的路程,才知还有二十多公里。原来路程才走一半。看看天空,太阳已偏西。郁星和沉月都已饿了,加上累了,就再也不想走了,可在这里,举目无亲,在哪儿去找吃的?郁星正犹豫,沉月开口了:“郁星,今晚我们只能到农民家寄宿了。”“你有熟人?”郁星问。“出门在外,嘴就是熟人。我们先坐一会儿,我带的有蛋糕,先吃,然后争取还走十里路后,再找住宿的地方。”

    西边的天空焚尽了晚霞的最后一丝余辉,冥冥暮色浸染着山谷。山坳里,有一大片果树林,枝头挂满了未熟的果子,果树林后有一户人家,一半是瓦房,一半是茅草房。盖瓦片的这一半是近年才修的。这户人家住着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他们有一儿一女,都已长大成人,女儿今年春刚出嫁,儿子在外地教书,正在恋爱。两老口的日子过得四平八稳。男主人姓汪,是个极和善的老人,他每天黄昏,都要叼着烟斗,在门前的果树林中转悠。有时,还要转出果树林,沿那石板铺的路直到公路上,再沿公路走百多米后返回。这样,返回屋里,刚好是白昼消尽,夜色已浓的时候。这天老人照例叼着烟斗,从果树林直到公路,恰好碰上了沉月和郁星。沉月嘴巴乖巧,先是向老人打听去龙桥的路,然后是问这问那,最后便提出要在老爷爷家投宿,她一声声老爷爷来老爷爷去,喊得老人心花露放,笑盈盈的把他们俩带到家里,还吩咐老婆婆为他们煮饭。

    土豆和玉米蒸出的饭特别香,一张黄杨木桌上,摆着两盘四季豆炒腊肉,一钵山药汤——是新出的党参加几根骨头炖出的,郁星和沉月都是第一次吃,还有一大碗黄豆和菜叶做出的“和渣”。两位老人陪着他们在一盏油灯下吃完饭后,月亮已从对面山头上冒出来,把一片清辉泻在果树林梢。

    “汪爷爷,你们这里好清静,周围怎么都看不到一户人家?”沉月问。老人答道:“怎么没有人家?是你没注意。你看那边。”老人边说边用手指向西边。沉月看到了在一片树林里,闪烁着几点萤火一样的灯光。“那儿是个大屋场,住着十几户人呢!我们原来也在那边住,去年才在这边修房子,搬过来的。”原来这山村没电灯,夜里一片漆黑,加上屋前屋后都是树林,不注意,很难发现有人家。

    两位老人把郁星和沉月安顿在盖有茅草的旧房这边,里外各一间,沉月睡里间,郁星睡外间,是临时用竹莲子开的铺。老人说,晚上到了后半夜很冷,这茅草盖的房子不仅严实,能挡风,而且还有保温作用,也就是说白天太阳晒后的余温不易散去,比在瓦房里要暖和,所以才把他们这两位新来的客人安排到这茅草盖的房子里睡。

    沉月和郁星所睡的房间,中间是用野竹子编的篱笆隔开的,上面涂了一层泥浆,从郁星睡的外间到里间,中间是一扇木门。里间屋,早年做过厨房,墙壁上还留有烟熏的痕迹。一扇很小的木格窗,上面贴着的塑料纸已是蜡黄的颜色,窗壁早被熏得黑黑的。一架老式木床对窗置着,挂着的蚊幛虽有几分陈旧,但还十分干净,铺上全是新的,还是一个绣着一对鸳鸯的枕套。沉月吹灭了灯,蜡黄的窗纸外隐隐感觉得到外面月辉的存在。

    郁星睡的是临时用竹莲子搁在两根条凳上的床,被盖也全是新的,只是没有蚊幛,好在这高山区的初夏之夜,还没有蚊虫叮咬。郁星吹灭灯后,才发现床东头有一扇小小的木格窗子,上面没有遮挡,月光便从木格窗里射了进来,恰好把木格窗的影子织在被子上面。郁星熄灯不久,便听见瓦房那边的两位老人也悉悉索索上床睡觉了。山乡的夜,安详静谧,茅草屋顶,偶有虫子爬动的声响;远处有不知名的虫声乘月光飘入耳朵。在这样一个置身大自然没有尘世喧嚣的乡村,在这样美丽的银夜,在这样的一座古朴的茅草房内,郁星这颗年轻浪漫的心无法宁静,脑海里象有无数欢跳的浪花,翻卷着各种各样的人生画卷,有着人生最幸福的憧憬。这一天,他与沉月一道走过的山峦、田野、溪流、村落,一幕幕展现在眼前,这是一段幸福的行程,这是一次与过去独自一人如同乞丐一般的流浪截然相反的旅行,这旅行还在进行着。今夜月光下的茅草棚,给这次旅行抹上了传奇的色彩,增添了浪漫的氛围。顺着这旅行走向未来,还会有多少传奇式的生活呢?是不是象中世纪骑士所写的英雄美人的故事?只是自己不太象骑士,沉月也不象贵妇人。不过世界上所有男女的情爱也都有某些相似的东西存在。此时,他对沉月是一种什么情感?才开始一天的旅行,他和沉月算是什么?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有的甜蜜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记起最近在《忏悔录》上看到的一句话:“仅仅感受到爱情的人,还不能感受到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我有另外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或许没有爱情那么强烈,但却比爱情要甜蜜千百倍。”郁星正是这种感觉,从早上出发开始,这种感觉就十分强烈的支配着他。他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心中老被这种感觉占居着。他躬起身,侧着耳细听篱笆墙那边传来的每一丝声响,他听到了沉月翻动身子的响声,听到了沉月的呼吸,他仿佛看到了沉月没能入睡而大睁着的双眼。这个平日里活活泼泼、快快乐乐的姑娘今夜能平静的入睡吗?

    沉月的确没有入睡,不过影响沉月入睡的不是什么感情的波涛,也不是因为陌生的异地他乡。这姑娘豁达乐观的性格决定了她对什么事都提得起放得下,她从娘胎里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与忧愁,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幸福与快乐的体验,她完完全全还是一个天真、稚气的孩子,如同一只自由的鸟儿在人生的征途自由的欢飞。

    今夜也许是沉月有生以来,很难得有的一次失眠,这也是因为郁星的缘故。她在此时此刻,心中滋生出一种恨,这是对郁星的恨,这恨的内涵极简单单纯,她恨郁星白日里不该讲那个闹鬼的故事,她想起那片火烧地,想起种药材的十二个青年黑夜撵鬼的情景,还有那个被鬼弄死的老炊事员,越想越怕,看着那蜡黄的塑料窗纸,听着茅草顶上的声响,浑身哆嗦,怕得要死,身上已渗出了汗珠。她把头蒙在被里,蒙一阵又觉闷得受不了,不时把头放出来,眼睛紧闭,不敢看那蜡黄的窗纸。她想喊郁星,又不免有几分顾虑。郁星是男子汉,肯定不会象自己这样害怕,自己平常很刚强,可今夜,这恐怖战胜了她心中那坚强的一面。就在沉月极度害怕的时候,蜡黄的窗纸象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拍了一下,发出的声响震动了这茅屋。沉月吓得大叫一声,忙把头钻进被里,紧紧的蒙着,心怦怦的跳,她再也顾不上许多,便在被盖里大声的呼喊着郁星。

    郁星听见了沉月的叫声,接着便听到了喊声,忙坐了起来,大声问她是什么事。当听到沉月说怕的时候,他立刻断定是刚才起的一阵风掀动窗纸或屋顶上的茅草的响声吓着了沉月,他隔着墙大声对沉月解释。沉月不管郁星怎样解释,反正喊怕。最后沉月自己提出,要郁星快穿好衣服,然后站到门上来等她。她说今晚再也不睡了。

    为了不吵醒两位老人,沉月和郁星轻脚轻手地从耳门走出了茅屋。外面是一片月辉的银光漫溢着的世界,沉月象是离开了魔窟,面对了崭新的世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月光在茅屋前的果树梢上无声的流泻着,片片树叶透出梦幻般的朦胧光影。白天十分真切的石板路,在斑驳的月影里,象是通往神秘的幻境的道路。从石板路走下来,有好几次沉月都差点不自觉的要挽住郁星的胳膊,又每次理智的缩回来了。这是女人天生的依赖性和这特殊的际遇中所生出的温柔情愫融合在一起的结果。他们走到公路上,完全置身这月色的世界。远处是隐隐的山峦以及山脚下流动着的乳白色的雾带。天空蓝晶晶的,又高又远,透过月辉,有亮亮的星星闪着神秘的眼睛。公路象一条白色的瓢带依着一个个小小的山丘向远处的大山蛇行而去。湿润的空气里有花的郁香流过,丝丝夜风中还携着夏虫的鸣唱。沉月完全摆脱了刚才的恐惧,整个身心都恍若置于美妙的梦境。他们并肩而行,漫步在这月夜里,她不时望着身边的郁星,心中漫起一种莫名奇妙的情感,她想起了郁星发表过的那些抒情诗,读那些诗,你会觉得郁星更象一个温柔多情的少女。在这月辉的装扮下,郁星虽不是一个英俊魁梧的男儿,但他一定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羞涩少年。此时沉月心中第一次见到郁星的那种感觉已被这月光荡尽了。眼前的郁星真象一颗忧郁的星星默默的闪耀在天的一隅。这是沉月第一次感觉到这颗星星的存在。郁星一直默默不语,似乎是机械的迈着步子,他的呼吸显得很沉重,仿佛在思考着很深奥的人生哲学。郁星卑劫畏琐的一面,沉月第一次相见就看出来了,此刻,沉月在想,为什么会有今夜的一切?上帝为什么让她和他在这样一个月夜,在这样一个充满原始的浪漫的村落里相伴而行?这是不是上帝要她肩起点燃这颗忧郁的星星的责任?沉月对自己这思想感到害怕,于是,她的心开始加速的跳动。他们就这样默无声息的走了约莫半小时,沉月便提出回去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两位老人煮好了早饭,才叫醒他们。吃过早饭,送他们上路的时候,老人还真有几分难舍呢。当沉月叫汪爷爷的时候,这老人的眼里潮润了。他们的心里也充满无限的感激,不知如何谢老人才好。

    中午,沉月和郁星终于来到了风景秀丽的龙桥乡。一到乡政府,沉月便和乡里搞信贷工作的同志一道投入了工作,一下就把郁星给抛在了一边,她只说叫郁星走的时候在来约她。郁星去找了那位开煤厂的同学,那同学早已不再龙桥乡了,郁星也没什么失落,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为同学而来,是为了沉月而来。可是沉月去忙她的工作了,到这里的当天,沉月就和乡里的一起到社员家去收贷款。郁星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孤独和不可名状的苦痛,他独自一人胡乱的在公路上转了半日,晚上回到乡政府,沉月下乡没回来,郁星有一种极强烈的痛苦,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同时,他又想到昨夜伴沉月在月下散步的情景,心中说不好是甜蜜还是苦痛。

    第二天中午,沉月还不见回来。郁星感到百无聊赖,便给沉月留了一个纸条,然后乘车去鄂西一个小县城,第三日便绕道回到了学校。

    第十二章关于沉月

    两山对峙,下面是一条宽不过二丈余的小河,两山的半腰伸出一段山脊连到一起,象是牵着的手,下面便形成了一座天然石拱桥,桥的顶端距河面至少有三百米,河水的轰鸣声在山谷中回荡。山中有一条小路从这桥上通过,连着两边的山。这就是有名的龙桥。传说这里原来有一条龙,龙头就在龙桥乡政府所在地,这条河有多长,龙就有多长。大禹治水时,命这条龙开河引水,于是这条龙就走了,从长江直到东海,大概现在还与东海龙王在一起。三年前,龙桥乡政府修公路,公路正好从这桥上通过,桥面上架了水泥栏杆,栏杆外是密密的灌木丛,在桥上,无法看到桥身和桥洞,只听得下面轰轰的水声。这是郁星走后的第三天下午,沉月和乡信用社的几个年轻人来到龙桥上所见到的景色。沉月兴奋不已,不时张开手臂,仰头望着两山之间的那一线天空,口里唱着悠扬的歌声,歌声伴着轰鸣的水声在山谷中回荡。

    晚上回到住地,沉月便开始写游龙桥的见闻。在她眼里,龙桥太美了,这里的山,这里的森林,这座天生的石拱桥,还有这个动人的传说,使她迷醉。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乡,还有家乡那条叫做梅溪的小河,那梅溪比这龙桥河宽得多,深得多,但没有龙桥河这么美。

    沉月的家乡在长江之北,是北边距县城最远的一个区,与南边距县城最远的这个区相比,虽同在一个县,风景却是两样。沉月的家乡到处是光秃秃的山包,黄褐色的泥土,没有一点森林。她记得家门前唯一的一棵树就是相思树,相思树孤单单的立在那里,前面是一条大深谷,深谷里没有树木,就连杂草也没有。远远的就可以望见一沟黄色的泥水奔腾咆哮,直流到山脚的梅溪河。沉月参加工作后,父母才在山下筑了一幢瓦房,举家搬到了山下公路边。沉月的父亲原是搞地质工作的,后因病退休,退休后,为了治病,便出外学气功。沉月上小学时,父亲已学了五年气功。每天早上,老人便把沉月带到相思树下习武。有一年夏天,城里有一位带实习生的老师来到沉月所在的学校,每天早上便看到沉月父女俩在这里舞剑,很有一番感慨,以至几十年过去了,这老师还常常提起那镜头,这老师当时感叹的是没想到这么偏僻的穷山区,也还有一丝现代文明的气息,他还说那穿粉红色运动装的小姑娘舞剑的姿式特别优美,是他记忆中难忘的镜头。这个城里来的教师,就是后来郁星读师范时的语文老师。

    沉月的母亲在乡营业所上班,是个活泼健谈又性格刚烈的女人,在沉月的性格中就多少带有几分母亲的遗传基因。由于沉月的父亲长期在外,家中的事就全靠母亲一人支撑。沉月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算得上是一大家人。家中里里外外全靠母亲一人,这女人本身心性急躁,加之家务繁重,就更造就了火爆性子,对后人的教育多是一吵二打,周围邻居给她取了个绰号叫“铁匠”,意思是说她象铁匠打铁一般狠的打自己的孩子。在沉月四兄妹中,挨打最多的就是沉月,越打沉月越是反抗,结果是把一个弱小的女子打成了一个硬汉子性格,别人都说她象个男孩。

    沉月高中毕业考大学,名落孙山,好强的她不甘落后,坚强的个性也没能让她流一滴泪。她决心补习一年再考,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学。可惜只补习了两个月,农业银行招工,母亲征求她的意见,沉月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招工。当时学校的老师都很惋惜,说沉月成绩好,以后是一定能考上大学的。不少亲也反对沉月不读书,理由很简单,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女孩应该读书,参加工作很苦,加上又不能在大人身边工作,她能受得了吗?可不管怎样,沉月坚决要求参加工作,她不愿再成为父母亲的负担,特别是母亲那满脸的愁容更让沉月受不了。每当母亲打她的时候,她是既有三分恨,又有七分怜。正是这样,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一张分配单把沉月从本县的最北端送到了最南端,从海海拔四百多米的地方到了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高寒山区。第一次远离父母,远离温暖的家园,沉月没有掉一滴眼泪。来这里的第一年冬天,沉月第一次看到雪花漫天飞舞的情景,第一次听到寒风猛吹发出呜呜的声响,她的两耳及双手双脚都长了冻疮。春节回家,母亲见了,大哭了好几场,后悔不该把自己还未长大的女儿送到那样的地方去工作。沉月自己却高昂着头,象是示威似的喊道:“妈,别难过,你的女儿已经长大了。这点苦算不了啥。”

    现在沉月不仅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且对这里的山山水水都萌生了最朴实的、最真诚的感情。她说在这大自然的怀抱里,我愿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只有在自然之中,自己才真正的纯洁、天真。她在写这篇游龙桥的文章中这样深情的写道:“啊,美丽的龙桥河,你是我必中最诱人的风景。如果你是一个年轻的小伙,我愿与你结为终身伴侣!”文章在《晨笛》第二期刊载后,郁星所在的学校有几个年轻老师找沉月开玩笑:“我愿是那条龙桥河!”沉月也开玩笑般的大声嚷:“冒牌货,我不要。”接着又是一串笑声,说得轻爽,笑得纯真。郁星没有找沉月开玩笑,只偷偷的写了一篇《龙桥河的梦》,文中引用了冯至的诗句:“我是一条小河,我无心从你身边流过,你无心把你彩霞般的影儿,投入了河水的柔波。”文章以一轮明月作喻,在结尾处写道:“皎洁的明月哟,我渴望你的清辉能散入我的幽谷,渴望你的倩影能投入我的波心;明月哟,只有你沉入我心底的时候,才会破译出我的谜底,龙桥河的梦呵才会成为我现实的花朵。”郁星没有把文章刊登在《晨笛》上,而是寄给了一家刊物。

    第十三章游地缝

    去龙桥的第二年春天,郁星的文章发表了,几乎同时,沉月的一首抒情小诗也发表了,这是晨笛社的一次小小的丰收。富安提议,为庆贺他们所取得的成绩,社组织一次野游活动。通过讨论,大家决定到地缝去玩,社里的中学生多数都没有去过,他们说,不少外国探险家都来地缝探险,还有很多人不远万里来这里游玩,我们近在咫尺,却还没去过。所以大家一致要求去地缝——这条世界上最大的裂谷。

    尽管季节已到了春天,在这个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高寒山区,山顶还有积雪,在朗朗晴空下,阳光还带着几丝寒意的抚摸着人们的脸。早上,路上的坑洼里还结着一层薄冰。树木还未吐绿,山花还未开放。只有去年秋获后空旷的田野里,那些握着犁、扬着鞭开始耕翻冻土,为播种作准备的老农最先报告着春的信息。还有路边草丛中或岩石缝里开始含苞的地瓜叶花也算是这地方最早的春的使者。

    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春寒料峭的星期日的早上,晨笛社这班风风火火的年轻人,沿集镇上的公路向东北方向进发,尽管春天还没有完全到来,阳光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却映出一片辉煌。他们穿过覆盖着晨霜的田野,先到了野谷坪。最兴奋的莫过于沉月和郁星了,他们恰好是我们故事的主人。他俩最先爬上野谷坪,奔跑在那一大片荒草地上。要不是草上结有白霜,他们恨不能在地上打几个滚。这野谷坪是一个小小的山丘,但它却位于这个山区小镇的中心,西接集镇,东临一大片平坦的田野,站在上面,整个小镇尽收眼底。野谷坪上那两棵银杏,早已脱尽去年秋天那一树金色的叶片,只有苍劲的虬枝指着万里晴空,有着顶天立地的气势。社的中学生,犹如一群活蹦乱跳的小鸟,他们蹦着唱着,拖着长长的声音吆喝着。大家知道这次活动是为沉月和郁星举办的,有几个年轻的中学生在背后议论说,郁星已爱上沉月了,又有几个说郁星是迂老夫子,不修边幅,没吸引力,沉月看不上的。这些中学生的话,郁星和沉月恐怕一辈子也别想知道。

    走下野谷坪,他们沿田间小路向东北方向拐去。远远就望见地缝入口处:那是两面对峙的岩壁,刀砍斧劈,其间,是一沟浓雾,晨光下,漫漫蒸腾着,浮向山顶。阳光溶在雾中,映着岩壁,把一片神秘的世界隐在其中——这就是地缝。其实地缝也就是一条干涸的河床,一般是在岩溶地区,由于河床有漏斗和落水洞,河流全部转入地下而形成,地理书上称为干谷或盲谷,又称裂谷。

    据目前最新统计数据看,除了非洲大裂谷外,再没有比这条裂谷更大的了。地缝的入口处距集镇不过七八里,从野谷坪下来,不到一小时就到了。地缝的上源是河流,自2000多米的高山蜿蜒而来,流到这里,河水全部转入地下形成暗河,站在地缝边缘,能听到隆隆水声,但看不见流水,即使到了谷底,也只能看到一个名叫黑眼的大溶洞,水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的。

    沿一条极陡的石子小路曲曲折折的向地缝底部拐去,下面漆黑一片,仿佛是这苍茫大地对着蓝天张开的一只大嘴巴,嘴里黑洞洞的,阴森森的,冷嗖嗖的,令人不寒而栗。穿过一个天然石孔,就到了谷底,抬头望,绝壁之上,树丛掩蔽之中,蓝天只有一线,真有来到了阴曹地府的感觉。沉月穿着的大红绒线衣在这里也变色了,闪烁出一抹紫色的光。每个人的脸色都起了变化,这变化是内心的惊诧、赞叹、恐惧、喜悦、庄严、神圣等各种感觉交织而成。在这远离阳光、远离地表的千仞绝壁之下的冥冥世界中行走,这是人生又一种最贴近自然的伟大体验。

    郁星这是第四次来这里,他没有大家那份惊异的感觉,他今天的心思全在沉月身上,刚才那几个女中学生说他爱上了沉月的话他是隐隐听见了的,他佩服学生的敏感和洞察力。今天,郁星自己也感觉到,似乎是有某种东西把他和沉月更加紧密的联系着,沉月那篇写龙桥河的文章,社的人都知道,大家记得更清楚的是文章结尾,把龙桥河比作年轻的小伙,作者愿作他的终身伴侣。半年过去了,现在还有人拿沉月开玩笑,都想去作那龙桥河。如今,郁星的文章发表了,文章中的比喻太明显了,读这文章,社里谁都能猜出郁星的那个谜底。郁星自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别人拿他开玩笑。可奇怪的是,大家似乎一下都变得矜持了,不但不找他开玩笑,原来那几个特别爱找沉月开玩笑的中学教师,也不再找沉月开玩笑了。这样一来,郁星和沉月似乎就有某种无形的东西拴系着了。只是沉月还同过去一样,同郁星的交往无什么变化,郁星文章中的意思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大约是半小时前,沉月目睹地缝雄奇壮观的景象,差不多是情不自禁的高喊着:“郁星,你又可以去写一篇文章发表了。”当时,郁星正在想着第一次见到沉月的情景,听到沉月这一句话,恍然回过神来答道:“你也该写,这可是比龙桥河更潇洒的小伙子。”他差不多也是从心里说出的这句话。

    在地缝行走约四五里,有一处较缓的斜坡,上面紧倚岩壁有一座寺庙,十多年前的特殊时期,把这寺庙烧毁了,只剩下断垣残壁,庙后岩壁上,不知是那位信徒新近用水泥塑了一尊观音菩萨像,经常有人来烧香许愿。庙前有一口井,井中的水系地下水,据说含有某种矿物质,能治疗多种疾病。当地人把这水当作观音菩萨的神水,能驱病除魔。就在观音菩萨塑像前,有一石台,上面放着一副羊角卦,供拜观音的人占卜所用。

    传说郁星家乡这个古老的山区小镇,原来是一片汪洋大海,大禹治水时,观音菩萨显灵,替大禹开河引水。一天,大禹派来了一位治水的神勇将军,在这里碰上了观音菩萨。这神勇将军治水心切,便与观音菩萨比赛:在一夜之间,他修一座九孔连环桥,观音菩萨则要修一条河引水入长江,看谁先完工。太阳刚一落山,他们俩就干了起来。将军修完两孔连环桥后,偷偷去看观音菩萨修河的情况。只见观音手拿柳枝在地上一划,地上便即刻裂开一条缝隙。将军看到观音有如此法力,自觉不是她的对手,于是忙装鸡叫。结果两位都没有完成大业,地上就留下了这条深深的裂谷。在地缝入口处,便有一大一小两个天然石孔。

    面对观音菩萨,大家都争着占卜,问各自的前程。郁星问的是,自己将来能不能登上中国文坛。沉月问的是哪一天能调入县城工作。富安问的是什么时候能找上对象。几个中学生都是问能否考上大学。一位中学教师问得更遥远,问的是他的儿子或孙子会不会有能当总统的------

    第十四章沉月的爱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地缝之游给郁星留下了难忘的记忆,然而这美好的一页很快就翻过去了。这年秋天,田杏老师忽然生病,请假回县城治疗。沉月考入了市农行电大班。郁星刚送走田老师,第二天早上他突然接到沉月的电话,沉月在电话中告诉郁星,她马上就要走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惜别的悲伤。郁星原不知道沉月要走的消息,非常吃惊,听到这消息,心一沉,泪水一下溢满了眼眶,仿佛自己转瞬就置身于世界的末日了。他在电话里哽咽着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是吞吐着说了句“我来送你。”说完,搁下电话就往车站跑。

    天下着密密的细雨,公路两旁的槐花树上挂满湿漉漉的水珠。郁星跑到离车站还有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时,就看见每天一次开往县城的班车已出了站门,慢慢的上了公路。郁星的心一下象被什么扼住了,他想大声呼喊,却没能喊出来,他想冲过去,拉住那车,但他的两腿已无力动弹。车轮压着路上的积水,沿..郁星在一棵槐花树下久久的立着,任雨水、泪水在脸上纵横。

    别后的鸿雁传书,才真正第一次在沉月的心中掀起了感情的风暴,少女的春情才盈盈的溢满胸间。她读着郁星一封封厚厚的来信,有时,竟被那信中许多暗示的语言感动得泪流满面。但每个少女初恋的心都是隐蔽的,她们的真情藏在理智的深海里,需要敏锐的潜海家去发掘。沉月给郁星的复信是短短的、冷冷的,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弄得郁星差不多要发狂,他想大声呼喊,恨不能站在沉月的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声嘶力竭地叫:“我爱你。”就在沉月别后一年的秋天,沉月收到了郁星的又一封来信,里面是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叶片上写有两句诗:满园秋色关不住,一片红叶寄真情。沉月仍同过去一样,回信只字不提红叶的事,只谈自己的学习情况以及个人的理想。

    学校放寒假了,郁星匆匆来到了沉月所在的城市,他要看看别了一年的沉月,他好象再也忍不住这沉默的爱的折磨。郁星来的这天,满城都在下雨,冬天的雨冷冷的,所有的街道都流溢着寒意。沉月正忙于应付考试,整日呆在教室里复习功课。郁星在一家旅馆住下后,心中思忖着如何去见面,该带什么礼物?自己写了那么多信,信中那么多暗示的语言..

    郁星到书店逛了半日,购了两本书,一本是关于爱的小册子,一本是《少年维特的烦恼》,这本维特,郁星过去看过多遍,他非常喜欢,总感到这维特的爱很象自己的这份爱。他读这本书常读得泪流满面。他想把这书送给沉月,就象是把自己的心送给她一样,他要让沉月知道自己的爱有多深。

    下午,郁星拿着书向沉月学校走去,一路上,他的心很沉很沉,满街都是人流,都是躲闪不及的车辆,都是五彩缤纷的货摊,一切的一切都好象在向自己挤压过来,在这密密雨丝斜织着的大街上,郁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城市里,有多少英俊潇洒的男儿,有多少美丽漂亮的姑娘,相形之下,自己算什么?面对这么多仪态万端、风度翩翩的小伙子,她沉月又会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想到这些,郁星感到心是那么沉,一种自卑感折磨着他。快到沉月的学校时,他几乎迈不动步了。

    少女初恋的火焰秘密的燃烧着,它第一次照亮了生命里程中那片男女之爱的领空,然而,这火焰一不小心,在冥冥之中,会烫伤自己,也会烫伤别人。沉月这个天真活泼的女子,把她心中的圣火掩蔽得严严实实,但那感情的风暴骤然而至,理智却也有措手不及的时候。郁星的爱她早已感触到了,她却要把自己的心深藏起来。郁星的突然而至,也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分别一年多来,郁星写了数十封信,每一封信里都布满了爱的信号,都有一颗滚烫滚烫的心,这不能不使沉月在平常的日子里,常常想起郁星来,也可以说是有那么一些丝丝缕缕的牵挂之情。

    过余的镇定,过余的掩饰,反而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沉月见到郁星,内心惊喜,外表却很平静,她还象过去一样随和大方,但又总有几分不自在。郁星已从对方的脸上读到了最真实的灵魂。沉月在谈话中,说要给郁星介绍女朋友,沉月说这话只是想缓和一下这次想见时的尴尬气氛。郁星也明白这话无足轻重,但心上还是象轻轻挨了一刀。

    郁星把《关于爱》的小册子和那本《少年维特的烦恼》送给了沉月,在《关于爱》的扉页上写着“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我,让幸福和你永远相伴!”

    傍晚,天空仍飘着雨丝,郁星独自坐在街边的小食店,要了一份糖醋排骨,一碟云豆,三两白酒,坐在店内门后角落里慢慢啜饮,想着写给沉月的那句话,仿佛此时此刻,自己正在把所有的痛苦一口一口的咽下。人生要是真能把自己的痛苦、别人的痛苦都如这酒一般咽下该多好!

    郁星歪歪斜斜走出店外,已是满城灯火,街道凹处已有积水,朦胧灯影映着湿漉漉的水泥路,灯光映射着又细又密的雨丝。郁星高一脚低一脚来到港务站,他想看看今晚是否还有返回的船只,他只希望立即离开这座城市,仿佛这城市是一只可怕的魔鬼,正睁着狰狞的目光望着他..

    今晚没有郁星所需要寻找的船了,他顶着雨丝走下一坡石级,来到沿江大道,一片船灯在雨中眨着腥红的睡眼,滔滔大江在脚下涌流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郁星在心中默默的念着李煜的这两句词,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有所爱而不可得。

    花郁星走后,沉月的心也很沉很沉,自从进入电大,沉月也仿佛随之进入了人生的爱情季节,她开始自觉或不自觉的寻找生活的伴侣,看着班上那些成家的和正在恋爱的同学,心中总有那么一丝骚动不安。一位叫黎阳的同学引起了沉月的注意,每日的朝夕相处,她发现自己掉进了情海的深潭,只要教室里没有黎阳的身影,她就会感到坐立不安,心中就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感。她在心中千遍万遍的对自己说:我爱上了他,我爱上了他!这是爱神第一次在她心海里泛起的微澜。沉月以现代女性的大胆、果敢,主动的向黎阳靠近,每天每天都绞尽脑汁寻找机会接近对方,最后也差不多要为爱而发疯发狂了。沉月为郁星的爱而感动,同时又为对黎阳的爱而疯狂,她处在两处爱的火山口,成天焦燥不安,什么时候这颗因爱而焦灼的心才能得以安宁?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今天郁星为了爱而来,仿佛是铁匠铺里那打铁工人将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丢进冷水里淬火一般,沉月的心被烫得滚沸,仿佛就要燃烧,她被郁星的真情烙得灵魂都在发颤,她差不多没有力量拒绝这颗心。可是,她又明白,自己爱的天平却是向着黎阳倾斜的。该怎么办呢?

    郁星走后一星期,沉月所在的电大也放假了,临走时,沉月给黎阳写了一封信,第一次坦诚的向这位同学表白了自己的爱,她相信她的这颗心是不会得到拒绝的。她想,一旦自己的爱有了归宿,就要坚决的拒绝郁星,不要让他这样痛苦的在感情的漩涡里折磨自己了。

    新学期开始,沉月满怀希望的返回校园,她希望在这一年的春天里,谱写爱情的新篇章。可是,事出意外,她得到的却是黎阳委婉的拒绝。转瞬间,她一下坠入了痛苦的深渊,她第一次偿到了爱的苦果,她痛不欲生,..

    在失恋的痛苦沉月的心仿佛一颗流迅速划过黑夜的长向着大地温馨宽厚的怀抱归那大地就是郁星那一片爱的沃土。郁星也正在为爱而痛苦,两颗痛苦的心碰到一起,该燃烧出人间最真最纯的爱的火焰。沉月翻出了郁星的所有来信,一封一封的读着,那颗被爱烫伤的心渐渐安静下来,一片灿烂的爱的阳光抚慰着她,一片新的世界诱惑着她生的希望。她开始盼郁星的来信,每天邮车一到,她便守在收发室的门前。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郁星的信却迟迟没有来,旧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一种新的痛苦又渐渐蔓生起来。

    郁星自从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冬日告别沉月后,就对这份爱已彻底绝望,正努力寻找解脱。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去追求这无望的爱情,他明知道这爱是那样遥不可及,又白白的去耗费自己的情感?回想自己感情上的种种经历,他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可怜,他只感叹着爱情之路的艰难,也许此生此世,永远不会获得爱情,最终说不定就只是完成一桩婚姻,满足..

    第十五章访沉月的家

    这是1987年的春天,中央决定开发Hn,办大特区。郁星从报上得知全国成千上万的的大学生涌向Hn,这消息使郁星振奋,他也准备去Hn,作时代的弄潮儿。报上凡有关Hn的消息,他都把它剪贴下来,他全身心的投入这一工作,不到三个月,他已积了厚厚的一本关于Hn的资料。同时,他开始学经济管理和英语,这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他一边准备一边默默的等待机会。他常常久久的站在地图前,凝视着蓝色海洋中那一个小小的岛屿,那可是一片神奇而充满诱惑力的土地,他在..爱情的痛苦终于开始消减。

    三个月后的一天,郁星把自己想去Hn的打算写信告诉了沉月,并十分坦诚的剖析了自己对沉月的那一份情感经历。最后,他写道:“一想到那一片悬在海中的神秘土地,想到自己将要作出的选择,将要从事的事业,一切个人的恩恩怨怨都烟消云散了”。

    沉月在苦苦的期待中得到郁星的这一封信,简直再也无法关闭自己感情的闸门了。最近一段时间,班上的同学都在议论去Hn的事。郁星的打算无疑给沉月带来了一片光明,一种共同的东西使她的心很快就接近了郁星。她在给郁星的回信中说,不仅被他那一往情深的爱所感动,更被他那崇高的理想、对事业执着追求的精神所激励。她要求郁星到她家里去一趟,去给她父母谈一谈,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对他有好感。

    一个刚失恋的姑娘,医治心灵创伤的最好良药,就是另一份爱情。郁星是幸运的,在沉月被痛苦折磨时,郁星就是最好的良药。爱神又姗姗的向郁星走来,过去的感情并没有逝水东流。

    一九八七年的夏天,郁星第一次踏上了县城北岸的土地,来到了沉月的家。沉月在信中告诉他:在瓦子坪下车,走两步就到她家了。果然沉月的家就在离公路约莫二十多米的山坡上。

    这年暑假沉月没有回家,到cQ市一位亲戚家度假。沉月的父亲在外学气功,长期不在家,哥哥在外工作,两个妹妹假期到同学家去了,家中只有沉月的母亲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郁星一见沉月的母亲,从眼圈的轮廓与沉月的眼圈相似就判断出了这位五十多岁的女人的身份。这母亲也象沉月一样健谈,且热情好客,使郁星没有一点陌生的拘谨感。从沉月母亲口里得知,沉月他们这一家原来住在后面山顶上一个叫昙花寺的地方,那里原来是一座寺庙,现在是一所小学。沉月就诞生在那里,并在那所学校读完了小学。第二天,郁星独自上山,他要去昙花寺,他要看看沉月的诞生地,仿佛是要去参观一位名人的故居。

    炎炎盛夏,烈日当空,斜斜的石子路被阳光烤得直冒烟。郁星爬了三个多小时的山路到了昙花寺,这里不过是黄土包上一小块平地,四合院式的古庙现已改成了学校。学校后面是一片低矮的瓦房。郁星向人打听,找到了原来属于沉月家的那一套房子,烟熏火燎的木柱子,朽蚀了的门窗,显示着这房子古老的年岁。沉月就是在这里呱呱坠地的,她不曾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会有一个小伙子怀着一种寻觅芳踪的心情来到这里,把她的出生地看得神秘而伟大。这片瓦房前不远,有一棵相思树,郁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相思树,只记得“红豆生南国”的诗,不曾想到这北国也有相思树。树前,是悬崖,面临一条大深谷。面对这一切,郁星满脑子都是幻想:眼前到处都闪烁着一个小姑娘的身影——那是小时的沉月。

    从昙花寺回来的第二天,郁星又步行了十多公里山路,到沉月念初中的那所中学去了一趟。他这是怎样一种心情呵,凡是沉月生活过的地方,他都觉得有一种神秘感,他都想去看看------傍晚,郁星来到沉月家门前的那条叫梅溪的小河边,河水载着夕阳的金波翻滚跳荡,哗哗流声有如一支欢乐的歌。河边密密的鹅卵石在夕辉中闪着诱人的光泽。郁星刚读过一本三毛写的书,他好羡慕三毛的那一片撒哈拉大沙漠,那沙漠上没有森林,没有田野,没有建筑物,除了天和地,就只有三毛与荷西,只有他们的爱。爱没有形状,没有声摸不看不它在沙漠上伴随着三毛与荷西嬉戏着,撒哈拉沙漠是一片幸运的沙它因有了三毛与荷西的那一份天真、那一份浪漫、那一份潇潇洒洒的爱,使本身寂寞、孤独的大沙漠充满了人间的欢乐,象美丽的神话,象动人的故事。梅溪哟,你不嫉妒吗?在你的身边,在这一片铺满鹅卵石的沙滩,究竟谱写了多少爱情故事?什么时候,郁星也能与沉月并肩在这里散步,去酿造属于他们的那一份爱?

    郁星在沉月家里呆了一个星期,临走的头一天晚上,郁星才同沉月的母亲谈起和沉月的事来。“我家里很穷,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兄弟姐妹五个,就我一个吃国家粮。我教书,工资也很低。从门当户对来讲,我和沉月确实是门不当、户不对。”郁星停下来,他已不知再往下说什么。沉月的母亲,在距郁星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坐着,手里拿着一把蒲葵扇不停的摇着。这场面很有些尴尬,这母亲也不知怎样答话。约莫过了两分钟,沉月的母亲才开口说道:“只要人能干,一切条件都可以改变。”郁星接过话说:“我从小由于受环境的影响,性格抑郁、内向,不善言辞,不尚交际。从学历来说,我也只是一个师范生。从这些条件看,我和她的确不般配。”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沉默。沉月的母亲用蒲葵扇扇着腿周围的蚊子。郁星不知道这位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过了一会儿,沉月的母亲说:“人一辈子都是生成了的。现在的年轻人恋爱自由,当父母的管不着。”语气很平静,但郁星却感到这话是说得轻,落得重。他硬了头皮说:“我和沉月已相识五年多了,感情一直不错。这次就是沉月叫我来的,她说要让当父母的给她参谋参谋。”“现在婚姻自由,我们随她自己。不过,现在她还在读书,谈恋爱影响学习,最好是毕业后,工作地点固定了再谈恋爱要好些。她爸爸又不在家,原来她爸爸是说过,要她们几姊妹都争取到县城工作后再成家。我反正都随她们自己。把她们养大了,我的义务就尽到了。她爸爸长期在外工作,退休后,又到处学气功治病。三四个娃娃差不多就是我一个拉扯大的,没功劳也有苦劳,我这个当妈的也算尽到责任了。”

    这席话郁星听了,酸酸的,心仿佛在隐隐作痛。他已感到这样的谈话难进行了,便接着问起沉月的父亲学气功的事。郁星看过一些气功杂志,知道近年来,气功很盛行,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同这位母亲聊了一番。沉月的母亲找出一本影集来给郁星看,上面全是沉月父亲练功的照片。郁星说自己也很喜欢气功,以后一定要拜沉月的父亲为师。沉月的母亲从自己营业所的工作谈到家门前新植的五十多株广柑树,从孩子门的前途谈到自己退休后准备在县城购房子。郁星为了迎合这位母亲,便夸她新筑的这房子风水如何好,说她的后辈年年都要发-------

    翌日,郁星告别了沉月的母亲,返学校后,收到了沉月刚寄来的信。沉月在信中告诉他,说Hn要建省,办大特区,到Hn去的人越来越多,Hn已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人才大爆炸,据说不久就要封岛,控制人拥到Hn去,一封岛,再要去就不容易了。沉月要郁星马上想法与Hn方面联系,了解情况。沉月还在信中说,希望有一天,能和郁星一起出现在那南国的小岛上,成为冒险家中的一员,去开辟壮阔的人生。

    读罢这封满怀激情的信,郁星胸中有如十万春雷在滚动,他仿佛看到了辉煌灿烂的前景,仿佛正面临人生的一场伟大战斗,有了这崇高的事业作基础,他们的爱情就有了保障。他首先想到了丽丽,丽丽在Hn去了这么多年,对Hn目前的形势一定了解。郁星刚来中学任教时,曾给丽丽写过一封长长的信,但丽丽一直没有回信。郁星觉得,别人上封信都没回,再写信去,是不是有些不妥?可是,除了丽丽,Hn还有谁能联系呢?他准备直接给负责开发Hn的梁湘、许士杰写信。同时,他想到自己几年前曾参加过一个诗歌创作函授班的学习,有一本同学通讯录,那上面有一部分Hn的学员。郁星翻出了这本通讯录。他决定以《晨笛》社的名义写一封信,刻印出来寄过去。说干就干,他拿出稿纸,在正中写上了“晨笛社致Hn诗友的一封信”。其实,自沉月进入电大读书后,晨笛社也就名存实亡了。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沉月才从cQ市回来,一到家,母亲就谈起了沉月的个人问题。沉月一听,知道郁星来过,心理本就有几分不自在,一看母亲的脸色,就更加忐忑不安。沉月从小就有几分畏惧母亲,在婚姻大事上,她是更害怕与母亲意见分歧。她知道母亲需要的女婿该是什么样子。若是黎阳,沉月敢担保母亲满意,黎阳是市级干部的儿子,长得帅,人也聪明,尤其是待人接物,举止有度,在班上人缘极好,校领导都非常赏识他。郁星呢,书生气十足,外貌也太平庸了。沉月自己也有几分拿不定主意,要不是郁星爱得那么深,进攻的火力那样猛烈,又正值自己处于失恋的痛苦之中,她沉月也不会把爱的天平倾向郁星的。正是这样,她才要郁星到她家里来,希望父母能够接受他。

    “这是人一辈子的大事,要慎重考虑。不能光凭一时的感情用事。几多人一辈子就吃亏在婚姻上。”沉月的母亲很严肃的说。沉月挨着奶奶坐着,静静的听着,自幼小时起,奶奶就是她的保护神,不管哪次母亲发脾气要教训她时,都是奶奶护着她。有奶奶在身边,她心里坦然得多。

    沉月的母亲本是一个急性子,对郁星也没什么好印象,那晚郁星谈起和沉月的事,她心中就不安,她是决不会答应女儿嫁给郁星的,其理由有千万条。近一月来,沉月的母亲心中一直窝着一团火,焦急万分,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儿错走这一步。她要给沉月下死命令,决不答应这桩婚事,送郁星上车的那一刻,她就这样想过。今天是该对女儿下命令的时候了。但这位母亲又怕自己的话说强硬了,反倒激将了沉月,对自己女儿的脾气她是很清楚的。这样想她的语气变得平和而充满母爱:“郁星很不错,言谈举止,与那些未读过书的人大不样。你们谈得来,我这个当母亲的也高兴。你们谈了多长时间了?”“我们只是认识得早,只是他有那个意思。我也没明确答复,还没开始谈。”沉月答,心里很紧张,好象在接受法官审讯。“如果还没谈,当妈的也就正正经经给你提点参考意见。若你已明确表态了,那就不要五想六想的,我也就不说啥了。”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用一种询问而又有几分威严的目光望着沉月。沉月答道:“真的没表态,我对他也还不够了解。只是他对我------好象陷得很深。”

    “郁星家在南边,距我们这里太远,我觉得这事要成不是很现实。不说别的,要回来看看我们,山远路远的,车都难坐。你也不应一辈子呆在那老高山,还是要想办法调进城来。现在在乡下搞工作的,哪个不想进城。郁星家里的那些人,都是挖泥拌土的人,不是说嫌弃种田的人,关键是现在要办点事,外面没几个人,你想办芝麻大点事都难。谁不讲过关系?过去讲根正苗红,现在就是讲人际关系。你要不是有我这个当妈的在营业所工作,你考不起学,想找工作恐怕没那么容易。前几年,当教师还吃香,知识分子红了几年,现在,我看除了挖田的人穷,再就是当教师的了。要撑个家,没钱就难。没钱,什么爱情不爱情,都是空虚的。爱情也要物质作基础。”沉月的母亲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完全是一种诱导式。沉月没吭声。停了一下,母亲又接着说:“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两个人要合得来,只要感情好,一切条件也还可以改变。只是有一点,当妈的放心不下的是,郁星身体太差,在我们这里他每顿只吃半碗饭。年纪轻轻的,看起来象个中年人,又黑又瘦。他自己说曾患过贫血病。哪有年轻人害贫血病的。你要跟了他,一辈子都是妈的一块心病。”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强硬了。这时,坐在一旁的奶奶也发话了:“孙女,这郁星,我看别的都好,他身体的确太差,你要答应嫁给他,奶奶也放心不下。”说着,奶奶深深的叹了口气。

    “都别说了,我又没说一定要答应他。”沉月说着站了起来,向自己睡觉的房间走去。当母亲的又大声说了句:“等你爸爸回来再商量。反正由你自己作主。”她这话是怕女儿生气。知儿女的莫过母亲了

    郁星寄出Hn诗友的信接着给沉月的父亲写了一封信是这样写的:“尊敬的沉叔叔,您好!与您素不相识,冒昧给您来信,请您原谅。我和您女儿沉月同在一个地方工作,早听她说您在外学气功多年。我很想学气功,一直苦于没有老师教。前不久,我趁假期专程到您家,您在外没回来。我在您家看到了您学气功的那些照片,对您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我身体不算好,也想通过练功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希望您能收下我这个徒弟。我们这里还有一些老师也想学。如果有机会,您愿来招徒弟,我可以负责帮您联系。您女儿沉月和我是多年的老相识,希望您看在她的面上收我为徒。我曾托她给您写信,不知她写了没有?不管怎样,我都望能得到您的回音。”

    信寄出不久,就收到了回信。沉月的父亲在回信中说他准备今年春节回家,要郁星在今年腊月份去他家一趟,他表示愿意教郁星学气功。并叫郁星从现在起,就联系一下学气功的人,如果学的人多,他就来郁星的学校办气功班。

    沉月父亲的这封信,使郁星很激动,他希望通过学气功加强和沉月的家庭联系,争取得到她父亲的好感,为他的爱情之路扫清障碍。同时,他也的确希望通过气功改变自己的身体状况,身体强健了,才有本钱去闯天下,去风风火火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新学年开始了,郁星开始在老师和学生中宣传气功,联系学员。郁星想到沉月父亲在信中的一句话:气功能治百病。他又在杂志上看到了气功神奇的力量,很有些激动。他想起了田杏老师的病。自从两年前的那个秋天,送走了田杏老师后,就一直没见到过田老师。田老师患的是慢性**炎,回她老家治疗去了。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茵茵也就转学了,郎奇自然也去侍候。田老师一家就这样离开了这所学校,时间一长,大家似乎也就把这家人给忘了。今年暑假,郁星从沉月家回来,在县城里,听说田老师的病已转成**癌,被送到cQ的大医院去了,据说可能不久人世了。郁星听了,很是震惊,他想起三年前,和田老师最后在一起的时刻,那晚,田老师很有些异常,她差不多把自己的全部**都告诉了郁星,郁星当时就有一种后怕,他觉得田老师对她的信任已超过了正常范围,就他的身分而言,承受不起田老师的这种信任之情------现在想来,田老师那异常的表现是不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气功能不能治好田老师的病?难道田老师患的真是**癌?

    郁星从学校总务科打听到田老师的住院地址,然后给田老师寄去了一叠气功资料,要田老师相信气功能治好她的病。同时,郁星在给沉月的父亲的信中,也询问了田老师的病能否用气功治好。他想,要是沉月的父亲治好了田老师的病,那么愿学气功的人一定会更多。他把这一想法也告诉了沉月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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