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林斯王妃难得来一趟,尽全力帮助女儿义不容辞。走一趟金星神殿,以敬拜之名寻机探底,再到回程时,老练的过来人已是面含微笑,有了主意。
爱洛尼斯看不懂,到现在还是心绪难平:“阿妈笑什么呢?对那个亚述女那样客气,哼,看她摆出的那副冷脸,话里话外都是在逐客,亏阿妈竟能坐得住?气死我了!”
科林斯王妃悠悠反问:“是啊,她为什么要逐客,连这个都没看懂?我们是谁,远道而来,连王都要处处厚待,她就算不把你放在眼里,难道竟也敢得罪王?”
爱洛尼斯想一想,也是啊。
“那阿妈觉得是为什么?”
母亲微微一笑:“你刚刚没有听到那个祭司匆匆来递报,说北边什么地方的田区遭了大暴雨,洪水成灾,才种下的秧苗都毁于一旦了,怕是今天的收成都要严重受影响。”
爱洛尼斯似懂非懂:“阿妈是说……她碰上麻烦了?可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天灾本就不可测,难道还用担心谁会因此向她问罪?”
科林斯王妃微笑指教:“我的傻丫头,可别忘了,同是联姻的公主,她却万万比不得你。她和自己的亲哥哥都彻底决裂,甚至要派刺客来除掉她,那是已经没了故乡,无依无靠的人呐。那么在王的身边服侍,她还能靠什么?无非是要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来,要体现她的能力呀。神殿名下的田区牧区,都是她安置亚述流民的资本,要是安置不好,天灾蒙受损失还是小,由此而衍生的连带反应,若是让这么多流民因无处安置、长时间滞留王城能行吗?万一闹出什么事来,那都是她的责任,看在王的眼里就是不得力的表现呀。你说这是小事么?她能不着急么?”
爱洛尼斯这才恍然,笑说:“果然还是阿妈厉害,看得这样透彻。”
科林斯王妃却说:“你要知道,阿妈高兴,可不是为了幸灾乐祸,而是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你的机会。”
爱洛尼斯瞪大眼睛:“什么机会?”
母亲悠然指教:“我们的信仰,虽然和这里的主神不沾边,但你可以想办法去让他们沾边呀。迈锡尼没有金星女神,却有占星术!要论观测星象,还有善于航海世代积累下来的传统,观测这些风云变幻的气象,可再没有比我们更厉害的了。陛下不是一贯就对迈锡尼来的学者非常有兴趣吗?这就完全可以成为你的资本呀。就说这座正在重修的风神殿,风神马尔杜克的全称是什么?气候-暴风之神!如果,你能够帮助陛下去观测天象,譬如就像预言这些**天灾,若能在这方面建树斐然,那么等到风神殿建成之日,肯定跑不了会有你的一份要参与在其中了,和陛下自己这个大神官紧紧绑在一起,说不定啊,就是从此后的关系远比那个亚述女更近。你对王的影响力!这个,不就是最可靠的实权吗?”
爱洛尼斯一双眼睛都亮了:“对呀,我怎么早没想到?”
母亲笑说:“你放心,等回去以后,我一定知会你的父王,必要多多派遣这方面的长材来帮你!要论占星观风云,保证要从此后再没人能比你更厉害。”
爱洛尼斯乐得想尖叫:“阿妈,你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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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神殿里,迈锡尼母女走后,梅蒂彻底阴沉了一张脸。女官辛纳塔在旁问:“殿下这是怎么了?是在为闹洪水的事烦心么,可这毕竟是天灾……”
梅蒂挥手打断,冷冷说:“这个迈锡尼王妃,绝对是只老狐狸,比她那个头脑简单的女儿厉害多了。这趟来,姑且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对这个爱洛尼斯,以后再不能轻看她,就算她自己没这份心智,却架不住有一只老狐狸能在背后出谋划策啊。传话下去,以后我这里的事情,无论好事坏事,都不准再让那些迈锡尼人探到半点消息。还有那个可恶祭司,去给我好好斥责,不偏不巧非赶在这个时候来通报,再急的事情也总要看看环境再说吧。警告他,以后再犯,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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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纳塔领命而去,梅蒂才发出一声轻叹。凭心而论,像她这样孤傲的性格,实不愿与**里的这些人去相争,说穿了是不屑与之为伍。自担任大神官以来,蒙王厚赐,她也算是有了一个可以躲是非的去处。几年来养成习惯,她更多时间都更愿意呆在金星神殿里,至少和求助而来的百姓相处还能高兴些。可惜,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身在宫廷,或许便注定永远逃不开这些斗法和算计,是赤·裸·裸的竞争,没有不争的余地。
忽然想起那个放走的刺客,王说,就算是给她练手。不错,她的确是需要尽快把自己锻炼出来了。没有依靠,或许也并非是坏事,那就只有靠自己!要把自己练得更强,要足以应对一切挑战和不利局面,要经营出属于自己的力量、阵营和影响力,才能站稳脚跟,保护自己和孩子,不受算计伤害!
心思百转,梅蒂正陷沉思,女官辛纳塔忽然匆匆跑回来,脸上的表情透着风凉笑意:“殿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刺客,拉赫穆回来了!在城门被盘查士兵截住,刚刚听盖娅禀报,说他是和一群流民一起来的,自己的模样也真是落魄得和流民没两样,却再也不见了当初那份凶狠,失魂落魄的,说是要来给殿下当面谢罪。”
梅蒂笑了,虽然努力想忍住,却实在没法不笑。果然,王的话果然没说错啊,权柄地位在手,想要杀掉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但能否收服一颗心,那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这一局,的确太有意思,居然真的一切都被王料中。想到这里,她是由衷要赞叹一句:“陛下的驭人之术,果然太厉害。”
辛纳塔问:“盖娅还在等回话,殿下要见他吗?”
梅蒂仔细想了想,傲然冷声作出决定:“不见!告诉他,要谢罪,他表错了对象!饶他不死、给他第二次生命的,是赫梯我王!”
辛纳塔明白了,立刻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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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赫穆一步一步走向王宫,风尘落拓,满面沧桑,胡须头发一团蓬乱,他现在的样子,的确是和难民无异。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走回来,仿佛是心在指引,又仿佛是别无选择。一路走到王的面前,他黯然跪倒,写满疼痛的眼神里,已经再不见当初的狠戾。
凯瑟王笑看这份顺服,这个家伙,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愚蠢的亚述王恐怕还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亲手给他送来了一份大礼!拉赫穆!他能驯服烈马,能一人斩杀11只胡狼,从听到这些的时候起,他就一直在期待。等的,就是他自己走回来的这一天!
拉赫穆跪倒在地,痛苦的闭上眼睛,低声开口:“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宽恕,但求谢罪!我错了,大错特错,枉做了一介愚蠢忠仆,却原来从没有看清过,到底是在为谁而生,又是为谁而死!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是仇敌,陛下却为什么要一再救我?”
凯瑟王摊手一笑:“这还不简单么,因为你的心里还有一个牵挂的人,一个男人可以为了所爱去赴死,就凭这个,值得。”
拉赫穆的眼神更痛苦:“可是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一点都不值得……一点都不!”
王说:“刺客拉赫穆已死,从前的事都再与你无关。今后,只会有禁卫军中的一员,名叫拉赫穆。为我职守殿前,你愿意么?”
拉赫穆惊愕抬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说什么?禁卫军?!”
凯瑟王指指左右:“就像他们,禁卫军中,国王卫队一份子,专门跟我左右,你愿意么?”
拉赫穆太震惊了,百分百的难以置信。禁卫军守护王城,无论放在那里都必是要选拔精锐,更要有足可放心的忠诚才行。而在这其中,国王卫队更不用说,时刻跟随左右,那是直接关乎王者生死安危的存在啊?按照常识,非至忠至诚不可轻信,怎么竟敢任用他?赫梯王有什么理由,敢对他付诸如此信任?!
“陛下,我……我不明白……”
王哈哈一笑,随手向狄雅歌一指:“告诉他,你从前是干什么的?”
狄雅歌牵动嘴角:“我从前是达鲁·赛恩斯的亲卫队长,在身边效力足有十年。”
拉赫穆更加难以置信,达鲁·赛恩斯,当年掀动赫梯大乱的罪魁祸首,他即便身在异邦,也听闻过这家伙是谁啊!自封铁列平二世,和眼前这位赫梯王,那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他的亲卫队长?竟然任用在身边?!
狄雅歌说:“不用怀疑,陛下的胸怀就是这样,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投向身边的人。要说外邦派来原本做刺客、做奸细的,为自己重新选择,如今在军中任职的都实在不少呢。听懂了么?这样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拉赫穆再无话可说,翻涌胸膛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的故乡容不下他,竟是曾经的敌人,敢付诸如此信任,那种讽刺的感觉简直让他受不了。
凯瑟王笑了笑,告诉他:“知道么,你回来的正好,再过一个多月,塔里亚斯武士大会又要拉开大幕了。既然你从前的职位做到过中队长么,我本来也想直接就让你做个中队长,但毕竟你在这里还没有根基,直接任命,恐怕部下不服。所以呀,有没有兴趣参加?如果能在大会的竞技项目里胜出,再授官职,也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拉赫穆肩头耸动,热泪已从紧闭的眼缝里无声淌落,他叩拜在地,是五体投地的拜下去,久久不曾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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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肯特里率领的通商使团终于从迦南回来了,入王宫觐见,凯瑟王实在奇怪:“鲁邦尼呢?怎么不见人?”
洛肯特里摇头苦笑,忙从怀中递上两封泥简书信:“陛下还是自己看吧。我们从迦南回归埃勃拉之后,鲁邦尼就决定暂时留在那里,至于理由却没和我多说,只让我给陛下捎回这两封信,说陛下看过以后,一定会同意他的决定的。说是即便回来了,也肯定要被再派去埃勃拉,与其那样,还不如省些跑路浪费时间的麻烦。”
凯瑟王听得好奇,接过信简,拆封一看就笑了。两封信,一封是鲁邦尼写来的,另一封则出自鲁纳斯,以各自的立场述说同一件事,两相对照,全貌也就看得格外清楚了。经历藩王被杀之乱,鲁纳斯上任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就是彻底肃清埃及人的手眼。但是对此,他的作为却是在外人看来实在不算尽职。整顿军纪、增布哨站、加强警戒之类的军中正事,大多丢给部下去自行把握。而他简直就是大撒把,丝毫不见新官的热烈劲头,有事没事总喜欢四处溜达。一不坐车、二不骑马、三不穿军服、四不带武器,就像个游手好闲的游民一样终日串游市井,然后,在鲁邦尼出使迦南的团队回到埃勃拉的那一天,他找上门开口便说:“有件事,让我很为难……”
鲁邦尼在信中说,听鲁纳斯一一道来,他实在吓了一大跳,对这个没有资历的年轻人也真要刮目相看了。原来,鲁纳斯在看似没有作为的不声不响中,一双眼睛居然已经锁定了不少人。这些人以各种身份藏匿于市井,遍布城池内外,之所以按兵不动,就因为他在暗地观察时,发现有的人联络的竟是赫梯一方的官员,因此才猛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正因埃勃拉是与埃及对峙的敏感前沿,那么这里除了埃及人的手眼之外,王的手眼也肯定不会少吧?这该让他如何把握?万一错抓了自己人该怎么办?像这种传递消息的人员,若尾随跟踪,其间只要断了一个链,就难以把握消息去向,也就是难于分清敌我,无法确定他到底是谁的人了。
凯瑟王一路看下去,越看越乐,竟是乐得耸肩乱笑止不住,这个鲁纳斯,真是服了他。他直接把狄雅歌叫过来:“来来来,你也是和鲁邦尼搭帮的负责人之一,过来看看。”
狄雅歌接过信简,看清内容险些下巴落地,脱口惊呼:“不会吧?庞库思幽灵,安插在埃勃拉的我们的密探也全让他给挖出来了?这个鲁纳斯,他怎么办到的?”
凯瑟王随口引用信中论据:“你见过两只手会粗糙干裂的油坊工人么?整天泡在油物里,任凭再劳苦,这两只手也理应是皮肤光滑才对呀。还有,你见过抬撵轿的轿夫,彼此身高可以差出一个头,以致把轿子抬歪了,轿中人却没出声抗议的么?还有,织地毯的女工,明显编织速度比其他人慢许多,却没遭到老板一句训骂,正常么?”
再阅鲁纳斯的信,狄雅歌的确看到了这些简单列举的例证,因此不得不叹:“这个家伙,一双眼睛也太毒了吧,照此衡量,那还有什么奸细能藏得住?”
看到这些,凯瑟王对这个坐镇埃勃拉的人选是越来越放心了,摸着下巴,悠然笑说:“难怪鲁邦尼要主动留在埃勃拉,就知道回来了,也肯定要被再派过去。没错,要肃清埃及人的耳目奸细,若难分敌我,这的确是个大麻烦。”
狄雅歌皱眉说:“可是,庞库斯幽灵的分布,又不是可以随便轻易向谁曝光的。这恐怕也是鲁邦尼的为难之处,所以才要在埃勃拉等候王令?这些本属于王的力量,若是都被一个辖地统帅尽在掌握了,那么也就等于是让他本人从此超脱于王的眼目之外了,不管想做什么,谁是王的眼目心中有数,那么也就可以轻易的瞒天过海,他想让王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都意味着是从此拥有了充分的主动权。”
凯瑟王点点头,笑说:“你说的没错,这个鲁纳斯,也算是给我出了一道题,全看我有没有这份胆量,敢承担其中的风险,敢于交出这张牌了。说句实在话,这小子的胆量倒真是让人佩服,也不知道他是没有这个筋、纯粹没多想呢,还是说,就是存心故意的?你要知道,涉及王的眼目密探,他现在提出的这种要求,恐怕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被容忍,足可堪称是一种挑衅,若在别人手下,那恐怕十有**,他是要给自己招灾了。因为没有一个王,会容许臣下反过来看透自己。”
狄雅歌坏笑反问:“那么陛下允许么?敢交出这张牌么?”
凯瑟王没好气的送白眼:“你也挑衅是不是?”
狄雅歌欣然点头:“嗯,不过在我看来,陛下应该是喜欢接受挑衅的。”
凯瑟王沉思片刻,做出决定:“军队在明,密探在暗。的确,唯有将之紧紧结合在一切,情报共享,才能发挥最大效能。告诉鲁邦尼,既然已经碰上了这么一个毒眼的家伙么,这张牌……交!将在埃勃拉辖内,所有庞库斯幽灵的分布状况,全部交给鲁纳斯,就让他可以充分掌控全局。但是要强调一点,这张牌,只能交给鲁纳斯一人!只有他本人!”
狄雅歌心有所动:“陛下是说,连总督萨基赫也要被排除在外?”
凯瑟王牵动嘴角,悠悠开口:“鲁纳斯是我的人,但萨基赫,他首先是伊兹密尔的人。”
狄雅歌明白了,领命而去,心中却在细品滋味。恐怕……王没有说出来的另一半:只交给鲁纳斯一人,总督要被排除在外,部下也要被排除在外;萨基赫是伊兹密尔的人,部下则是哈尔帕的人!在这种不能见光的战场上,为王者的敏感、谨慎与多思,尽表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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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后成为国王卫队一份子,为王职守殿阶,拉赫穆就在门外。站在这里,只要不关大门,屋子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眼看狄雅歌领命出门擦身过,拉赫穆的眼神复杂极了。国王卫队就是距离王者最近的人,跟在王的身边,就意味着每天每时每刻,他所能听闻到的,都是这个国家最核心的机密。拉赫穆无法理解,赫梯王,他凭什么竟敢让一个亚述人站在他的门口洞观一切,他不怕吗?真的,加入国王卫队,初来的日子拉赫穆基本上都是在震惊中度过的,相比于从前他所认识接触过的所有掌权者,这个赫梯王实在太不一样了,几乎就是颠覆了他一切的既定认知。在这里,一国之王好像根本没有权威,女官可以变教官,女儿可以骑到头上去,随便哪个部下,信口捻来噎死人的调侃玩笑仿佛早成常态,没有谁会觉得不正常。没错,就是那个字眼:挑衅!在这里见闻的种种‘挑衅’,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放在亚述,会是个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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