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透过眼孔看世界，视线总觉得受到了限制。重新戴回白木面具有些天了，莉迪娅还是不能完全的习惯。面具的材料、样式、大小和原来那一副一模一样，她自己也承认，其实是任性地在心里排斥着它。
如果被他看见，他是不是会觉得我很虚伪？即使知道休伯利安给予自己的是最纯粹的友谊，莉迪娅还是很高兴他在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能够被自己真心喜欢的男孩子第一个看到是莫大的一种幸福，即便这种幸福现在已经沉淀为酸涩的回忆，她还是想将之保留，深藏在心灵最深处的珍宝盒子里。那种酸涩和甘苦如琼浆玉液沁入心脾，愈是久远，愈是深刻得不能忘记。
重新戴回面具，装作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怎么都…接受不了。
你应该忘掉他！他不属于你的世界！最近这段日子，她越来越频繁地提醒自己，但这只能更多的让她回忆起和那个有着温暖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一起渡过的点点滴滴。在最悲戚的泪雨里，是他陪伴在她身边，听她倾述心声；在最绝望的森林里，是他挺身而出，帮她寻找希望。
休，你也曾面对过这样的悲伤吧？莉迪娅还记得，休伯利安曾经对她说，他是为了把战死的伙伴的遗物交还给他们的家人才会横渡内海来到陌生的北方大陆。当时她还不能完全体会那是怎样的一番心情。如今怀揣着阿里的头带，越来越接近那位失去了丈夫的新婚妻子，莉迪娅才真正明白，向死者家属交还遗物并祈求原谅需要太多太多她并不拥有的勇气。
你真的很勇敢啊。我也要，再坚强些！颤抖着，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牵着骆驼走在帐篷之间勉强能够被称之为街道的空隙中，莉迪娅埋着头，盯着脚下的黄沙。她带着面具，倒不怕被人认出来，但却不忍目睹这悲惨的景象。
如今安斯拜亚的周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难民营。中小部落失去水源后聚集到这里，向沙火部落讨要饮水。到处可见喊渴的孩童和他们无奈的父母。莉迪娅还见过一个没有奶水的母亲抱着死去的婴儿坐在帐篷门外，轻轻摇晃着他，用嘶哑的喉咙为他哼着歌谣。那景象看得莉迪娅黯然泪下。而那母亲干涸的眼眶中早已经流不出泪水。
几个坐在街边玩沙的孩童看到莉迪娅，立刻围拢过来，指着她腰间的水囊向她祈求。莉迪娅咬着牙，摇摇头。水囊中还剩下小半袋水，这还是她几天前她路过一个小部落的营地时讨来的。她很想把水分给这些孩子。可她不能。她注意到附件还有很多双饥渴的眼睛盯着她。只要她一拿出来，立刻会用更多的人涌上来哄抢。不但孩子们喝不到，只怕她自己也会陷入危险。
“空的！没有了！”莉迪娅狠心撒了谎。在孩子们失望地转身离开之际，她飞快地掏出一枚银币塞入其中一个的口袋里。这是她能够给予的唯一一点帮助，可伊西斯那么大，需要帮助的孩子那么多。
“谢谢。神明不会忘记您的恩情。”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注意到了莉迪娅的举动，蹒跚地走过来躬身向她道谢。
莉迪娅礼貌地点头还礼。“请问沙火部落确实会分给你们水吗？”
“很少，但他们也尽力了。”
“您知道迪拉部落现在被安顿在哪里吗？我听说他们也迁移到安斯拜亚附近来了。”
“迪拉部落啊？”老人回忆了一会儿，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大沙丘。“去那后面找找吧。他们来得晚。也不知道沙火有没有安排分给他们水。”
莉迪娅道谢后又掏出一枚银币递给老人。老人绝望地推开。“没用的。您的善良帮不了整个伊西斯，公主殿下！”
“您的善良帮不了整个伊西斯，公主殿下！”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等莉迪娅反应过来，老人已经拄着拐杖走向营地深处。留给她的是一个佝偻的绝望的背影。她想不出他是如何看破自己的身份，但她知道他并没有恶意。他不过是一个感叹世事的可怜人罢了。可自从那之后，这句话便轰鸣在她耳边，反反复复。
我该怎么做？谁都好，拜托，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沙丘后是一片裸露出来的乱石滩。乱石滩上零散的搭建着数十顶帐篷，这便是现今迪拉部落的全部。莉迪娅认出了他们的图腾和旗帜。她曾经在他们中间短暂地生活过一段时间。那还是旱情爆发之前的安宁日子。阿里前往迪拉部落迎娶族长泰托斯·迪拉的次女吉娜。莉迪娅作为他的关门弟子一同跟随前往，又以公主的身份见证了两人的结合。迪拉部落是一个人口不过三百的小部落，扎营在文嘉偏西的一片沙枣林里。他们保持着沙之子民最原始的勤劳、淳朴和开朗，即使在获知了莉迪娅的身份后也能够一般待她，允许她帮忙筹备婚礼，在篝火边一同分享食物和歌舞，和族中未婚的少女们同住在一顶帐篷里。对于生长在王宫中的莉迪娅来说，那是一段多么轻松而快乐的时光。她正真忘记了自己身份，像普通的伊西斯少女一样生活。离开之时，她甚至偷偷哭过。
那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盛大婚礼是莉迪娅经历过的最美满的婚礼。阿里和吉娜并排坐在首席。她和族长泰托斯·迪拉分列两旁。沙地上铺着金丝毛毯，摆满各式各样的食物和七种以上的美酒。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庆祝族长有了一位白带弯刀武士做女婿，连高贵的公主也赏脸出席婚礼。他们献给她的是蜜酒和烤肉，敬给阿里的是最烈的沙枣酒。阿里破天荒地喝了很多，醉得不省人事。吉娜从一开始到结束都幸福地笑着。她是莉迪娅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莉迪娅一直梦想自己的婚礼也能够和她的一样。
营地外没有安排守卫。莉迪娅牵着骆驼悄然走入其中。几位在空地上织毛毯的妇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又将注意力回到手头的活儿上。没有人敢想象这个穿着张兮兮破斗篷，带着生硬面具的女孩会是曾经和他们共享食物和舞蹈的伊西斯公主。可莉迪娅看得出来，迪拉部落正在筹备一场婚礼。四个妇女们共同编织的巨大毛毯上用上了金色和红色的丝线，秀出了苍鹰、骆驼、沙丘和橄榄树的图案。金色代表权贵，红色代表喜庆。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堪比阿里和吉娜结婚时的盛大婚礼。
这个时候的婚礼？！莉迪娅的心里深深的疑惑，是为了什么人，迪拉部落在背井离乡寄居他人脚下的凄凉境遇中，还要集中全族的力量和财富举行如此铺张的婚礼？
她把骆驼拴在一根插在沙地中用以固定帐篷的木桩上，走进营地深处。迪拉部落的帐篷摆放方式还和以前一样。最外面一圈帐篷被分配给独立的男子汉和成婚不久的年轻夫妻。带孩子的家庭住得靠里面一些。族长泰托斯·迪拉的金顶帐篷在最中间。后面两顶小一点的住的是他的家人。
莉迪娅此行是为了见吉娜。由于愧疚感作祟，她并不想惊动太多人。闭上眼，她深吸两口气，感觉平静下来，才将眼睛睁开。再一次确定阿里的白色头带还好好地贴在胸口，她绕过金顶帐篷走向后面那顶小的。直到这时她还是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吉娜和她怀中不曾见过父亲的孩子。
她会哭？会扑上来打骂我？还是…怎么都好，千万不要冷漠的憎恨我。莉迪娅伸手挑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去。那一刻，她的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她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吉娜会怎么对待她，会不会接受她的忏悔。
不过帐篷里没有人，从摆设看来也不像是有女性居住。
在另外一间里面吗？一丝侥幸从莉迪娅心头闪过。她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不对的。不能逃避！你至少应该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
她转身挑开门帘，刚要走出去，就看到泰托斯·迪拉在旁边的一顶帐篷前跳下骆驼，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挑开门帘走了进去，过了不一会儿又怒气冲冲地走出来。
***
“定下来了。五天之后就把你嫁过去。”
父亲似乎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吉娜表情僵硬地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很平静地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确实已经听到。
“你要笑！要笑！你知道该怎么取悦男人的。他们喜欢看你笑，喜欢你对他们撒娇。你是沙漠中的白玫瑰。不论是白带弯刀武士还是安斯拜亚的守备队长都为你倾倒。你是我最宝贝的女儿，你有责任为我取得我需要的东西。一整个部落能不能活下去，都靠你了！”
“我知道，五天之后我会笑的。我会笑得比沙枣花还艳，比蜜瓜还甜。”她确实是个美人儿。她天生一副沙漠清泉般清甜可人的容貌，嫁为人妇的经历让她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风韵。虽然已经生过一个孩子，她的臀部依旧紧绷，她的腰肢依旧窈窕。粉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白色纱衣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丰满胸部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都是不可抗拒的魔咒。只是她的眼角残留着泪痕，最后一滴泪还挂在卷曲的睫毛上。“只是今天还不行。我，我还没有那样的心情。”
“什么没心情！你应该高兴才对！”泰托斯·迪拉冲女儿大吼道，“抱着个没爹的孩子突然跑回来，你知道你给部落添了多少麻烦吗?你把我这张老脸都给丢尽了！还有人原意要你这个破罐子已经是破天荒的好事。你要给我好好的服侍他，拿出你全部的本事去取悦他。让他在你里面尽情的发泄，让他的那条东西得到满足。那才是你该操心的事！”
吉娜低着头顺眼盯着地面，默默忍受着父亲的责难。等他发完火。她才小声祈求。“您请放心，我会照您的意思去做的。让我最后看一样我的孩子吧，救您了！”
“你的孩子？！不！不！那是他的孩子，不是你的！你给我记住，你没有孩子！”一提起孩子，泰托斯的火气更大了。“算我当初看走了眼，以为那小子将来会是个人物，才同意把你嫁给他。谁知到他搞大了你的肚子之后就死在了外面。你还好意思把他的孩子带回来。”
“您要把我的孩子怎么样？”吉娜急了，突然冲起来抓着父亲的袍子问道。
泰托斯抬手抽了她一耳光。“你要感谢你姐姐爱娜。只有她原意收留那个野种。不过也只是到他断奶为止。这种日子里没人原意多养一张不会干活的嘴。再过一两个月，她会把他送到古兰奇去，看僧侣们愿不愿意要。他爸爸以前就是那里的弃婴。他也只配回到那里去！”
最后泰托斯·迪拉掐住女儿的脖子威胁道。“五天后你要是还是现在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就去把那野种掐死！”
等父亲气冲冲走出去了，吉娜捂着滚烫的脸颊，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嘤嘤地抽泣起来，还要克制地不要让族人听到。当她察觉有人挑开门帘走进来，迅速地擦掉眼泪，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伊西斯少女有着酒红色的碎短发和一张干净的白木面具。面具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抖动着，望着她。
“莉迪娅！”吉娜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吉娜…”莉迪娅呆呆地望着伏在地上的美丽女性，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让你见笑了。”吉娜擦干眼泪站起身，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姿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那个端庄娴熟的族长之女。
“怎么回事？”莉迪娅问。
“你大概都听到了吧。我就要嫁人了。父亲大人安排的。”吉娜在帐篷里渡了几步，婉约间暗藏羞涩，“对方是安斯拜亚的守备队长阿巴斯·诺尔大人。对于我这样一个寡妇来说，真的是很好的一桩亲事。”
“沙火部族的阿巴斯·诺尔？！是那个五十多岁蓄着脏兮兮大胡子的大肥胖子吗？”
吉娜点点头。
“怎么会是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莉迪娅对那个大酒桶有着深刻的印象。前年过新年的时候，阿巴斯·诺尔曾跟随米哈尔·卡利里拜访麦加迪亚的王宫。莉迪娅当时刚从古兰奇返回王宫不久。伊登王在新年宴会上将她引荐给来访的众位王公贵客。她清楚地记得阿巴斯·诺尔在宴会开始前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看到她便向旁人大肆吹嘘，“别看小公主装得一本正经，说不定是个**娃。这个年纪的女孩都这样，我刚娶的第三个老婆是红叶部落的十六岁处女（注1）。开苞的时候叫得惊天动地，之后每天晚上少了三次就不依我。”伊登王怎能容忍有人在新年宴会上当众羞辱自己的女儿，当即就要砍阿巴斯·诺尔的头。卡利里王求情说阿巴斯·诺尔只是酒后失态，并非有意冒犯公主，随后亲自下令用油鞭鞭打阿巴斯·诺尔三百下，打完之后把半死不活的他扔出了王宫。第二天卡利里王又带着厚礼赔罪上门赔罪，才最终平息了伊登王的怒火。
莉迪娅当时不谙世事，并不清楚阿巴斯·诺尔那番荤言的意思，后来明白一些了，每每回想起来也是羞愤万分。
“他年纪比你父亲还大，已经有了不下三个老婆。他一点都不爱他们。他只是把他们当作发泄的工具！阿里刚过世，你又有了孩子，父亲怎么能在这时候把你嫁给别人。你跟我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吉娜低着头，用力抿着嘴，半天不言语。泪光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转。她知道，不能哭。要笑！为了父亲，为了部族，她要笑，甜美可人的笑！
“你不说，我自己去问泰托斯。”莉迪娅转身就要往外走。
“别！”吉娜死死抓住她的手，“是我自愿的。我自己原意嫁给诺尔大人。他是安斯拜亚的守备队长，有钱又有权，可以让我过得很好。你也知道，像我这种死了男人的破罐子回到族里只会给家里丢脸，遭人唾弃。诺尔大人看得上我，是我的福气。我会好好侍奉他的。”喘了一大口气，她跪在地上用祈求地口吻说，“我知道，你肯定看不起这样的我。是我对不起阿里。我…”
“你不配再提他的名字！”莉迪娅气得浑身发抖，甩开吉娜的手。她真没看出吉娜会是个贪图富贵的女人。她曾经还那么憧憬成为她那样美丽贤淑的妻子。进门之前，她将手伸进衣服里，紧紧握着阿里留下的写有他名字的白色头带，那是阿里身为伊西斯最强战士，白带弯刀武士的证明。她原本希望将这头巾送还给吉娜，并为阿里的死向她道歉。她甚至做好了被吉娜责骂的准备，可这时她已经没有半分忏悔的心情。
闭上眼让自己稍稍冷静，莉迪娅觉得自己也无权去指责吉娜。在伊西斯，女人地位很低。寡妇的日子更加难过。在席卷整个沙漠的大旱中，很多普通家庭都难以维持生计。吉娜一个人带着个刚出生的孩子，不找个靠山又能怎么办呢？阿巴斯·诺尔要的是吉娜的身体，至少不会在食宿上亏待她。只不过，莉迪娅无论如何不能认同这种出卖身体和尊严的行为。
压住怒气，她问，“孩子呢？阿里的孩子怎么办？阿巴斯·诺尔不会允许你带着他的。”
“父亲大人安排好了。我的姐姐爱娜会抚养他直到断奶，然后会把他送到古兰奇去。那里的僧人会收养他。他父亲就在那里长大的。他一定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名伟大的弯刀武士。”
“他一定会的，因为他身体里流着阿里的血。到那时候我会亲手把阿里的头带交给他。”莉迪娅从怀里掏出属于阿里的白色头带，双手捂着，默默许下心愿。吉娜见了，伸手去要。“给我，给我好吗？至少我还能…”
“你不配！”推开泪流满面的吉娜，莉迪娅走出帐篷。耀眼的烈日晒得她头晕目眩。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任性，阿里又怎么会…最可怜的是那孩子！
左思右想，莉迪娅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开，必须把事情问个明白。吉娜的眼角挂着泪滴。那该出现在一个待嫁的新娘的脸上。莉迪娅隐隐觉得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在属于族长的金色帐篷中，她见到了吉娜的父亲，迪拉部落的现任族长泰托斯·迪拉。在她的逼问下，泰托斯坦然承认是自己逼吉娜嫁给阿巴斯·诺尔的。阿巴斯·诺尔掌管着饮水的分配权。迪拉部落比较晚才迁移到安斯拜亚。而在那之前，沙火部落已经对外表示无力再对后来的部族进行救助。为了能够分配到饮水，泰托斯不得已才狠心将自己的女儿献给阿巴斯·诺尔。除此之外，阿巴斯·诺尔还向他索要了一大笔钱。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公主殿下要是变一场雨出来，我立刻就取消他们的婚约！”泰托斯的一句话说得莉迪娅紧咬牙关却不能反驳半句。是我没有用！如果我能够找到神器……
啪的一声，莉迪娅把空月看到拍在泰托斯面前的桌子上，吓得老族长一阵心惊肉跳。他知道莉迪娅与阿里情深义重，生怕她一冲动拔出刀来削了自己的脑袋。
“这个该死的东西！你想办法把我弄进城去，我之后自己去找他！”莉迪娅狠狠命令道。
泰托斯连忙地点头说好，起身就往外走。在莉迪娅看不到的胡须下，他的嘴角藏着一丝冷笑。
两个人两乘骆驼悄然离开迪拉部族的营地，绕过高大的沙丘又走了一会儿便来到安斯拜亚宏伟的奔马门外。数十个包着火红色头巾的沙火战士正在城门口值勤。远道前来的商团旅人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才能入城。泰托斯领着莉迪娅找到守城士兵的头领打了个招呼，士兵们便允许他们进入。看来把女儿献给阿巴斯·诺尔的确让他得到了不少便利。而在这个过程中，莉迪娅一直都保持跟在泰托斯身后，用手抓着他的衣服。只要他的言行稍有异常，她便可以做出应对。
两人安然通过城门。泰托斯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压力骤然减小。莉迪娅松开抓着他衣服手，准备要离开了。就在这时，泰托斯的眼角瞧见到一队穿着浅灰色衣装的弯刀武士从斜对角的街巷中走出来。他在心里感慨自己的好运气。这队士兵同样属于安斯拜亚的守备部队，但他们比守城门的士兵等级要高，是直属于阿巴斯·诺尔的特别执行队。泰托斯正好还知道他们在城里寻找什么。
在莉迪娅抽身而去的那一刻，泰托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对走过来的特别执行队摇手高呼道，“这边！她就是你们要找的莉迪娅公主！”
泰托斯低估了莉迪娅身为战士的实力。他的话一出口，莉迪娅便反扣手腕将他摔倒在地。公主殿下这一下用力之猛生生将泰托斯的手腕扭折。不过泰托斯的叫喊声已经引起了特别执行队的注意。灰衣武士们体现出优良的战术素养，并没叫嚣着让莉迪娅站住，而是立刻散开包围过来，莉迪娅反身就逃，却发现守在城门口的战士也堵了上来。危机之下，莉迪娅放弃出城转而向城门旁边人口密集的市场飞奔。她堪堪从两伙围堵士兵的缝隙中蹿出，一头扎进人头攒动的市场里。跳过一个买器皿的地摊，又翻过一个煎饼车，莉迪娅像一只灵猫在市场中穿梭。士兵们在她身后紧追不舍，所过之处鸡飞蛋打。
安斯拜亚是沙火部落的聚集地。沙火族人自然会帮着士兵们一方。莉迪娅觉得周围有无数双手伸过来想要抓住她，有无只脚想要绊倒她。不得已之下，她一个突身用膝盖顶翻了堵在面前卖烤肉的胖汉，猫腰从两个想要抓住她的店铺伙计之间钻过，闪身跑进小巷子里。收不住脚的两个伙计面对面撞到一起，甩得仰面朝天。
狭窄的巷子里，莉迪娅拔腿狂奔，只觉得肺都要炸开了。这时候，整个市场都沸腾起来。人们相互呼应想着要抓住她。
怎么办？哪里可以躲一下？跑出巷子口，她抬头正看到一辆篷车从面前经过，便灵机一动翻身跳上车，躲进搭在货物上的帆布下。
从各方汇集来的人群碰巧没有看到这一幕，全都往巷子里涌。莉迪娅就这样躲过了安斯拜亚守备部队的围捕。
等篷车驶出了市场，莉迪娅长出一口气，掀开帆布钻出来。可当她偏过头时，却惊得瞪大眼睛。一位二十四五的外国青年就蹲在她旁边，托着下巴笑着看着她。刚才逃得太匆忙，她都没有发现篷车后面有人。
“你，你，你都看到了。”
年轻人点点头，对无助的公主伸出手。“你好，可爱的小姐。我叫达米安，自由的冒险者，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
注1：伊西斯允许一夫多妻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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