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五章春雨如割，二月风似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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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梦即将出手的一刻，身前多出了一只麦色莹然的小手。
“师傅，放着我来。”莫默默冷声说道。
“莫莫，你乱入的太厉害了。”陈浮梦的脸色柔软了一瞬，复又冰冷起来，再难被如油的春雨润透，“这是师傅的事，也是关于某个人的事。”
后半句话说出像呢喃，低不可闻，那本就是自言自语，落在空气里，却让人不禁联系到自身，仿若都被那语中似曾相识的深意所缭绕。
那是思念着某人的自嘲语气。
“雨该停了。”
莫默默微微动容。
陈浮梦低头望向自己脚上濡湿的布靴，似有所指地呓语，眼神偏冷远望，落在大约隔了十余个马身外的那道倩影身上：“雨湿我鞋。”
“故命不久矣！”
刻意加重的语气迸发出漫天杀意。
莫默默的手颤动了一下，没有挪开。
她没有回头，倔强的话语坚定而冰冷，如同陈浮梦的拓印一般的侧脸在风中不苟地锁定着一个方向。
“我想试试。”
陈浮梦的表情终究是软了下来。
“你不是她的对手。”陈浮梦试图留住她最后的理性，将这个事实说了出口。
“但木木死了，那家伙也晕了，我终究得试试才能甘心的。而且——”
莫默默把手中的刀向后举起，稍稍递到陈浮梦身前的沙地上。暗青的刀尖上似乎完全失去了光泽，没有锋芒外露，只在刃缘边上渗出淡淡的铁黑，似有似无地触动着拂过的气流。
陈浮梦发现了什么，她谨慎地眯起了眼，像是与隔世经年的宿敌遇面一般与那褪去光华的青龙偃月刀对视了片刻。
点了点头。
“允了。”
莫默默嘴角牵起了微笑。
挥刀，空气里多了股芬芳的味道。
这回轮到对面戏谑地笑了良久的梦修楚牵起了眉。
“古意？”
“没奖。”
答声短促地出现了片刻，一朵黑色的桃花已经送到了梦修楚的身前。
“黑色？”
梦修楚美眸再凝，伸出玉指在桃花蕊心上一点，停滞，收指复弹，粉红的指甲在花瓣上轻弹。
莫默默编织出的刀花被击成随便。
莫默默脸色不动，收刀旋转半圈，侧向梦修楚，大刀背拍而出。风声袭袭，吹得裙衣猎猎，幽邃的黑光一闪而灭。
梦修楚拍灭的。纤纤素手收回，长裙微摆，梦修楚身形轻飘飘地飞出数米，拉开了距离。
“黑色的桃花？倒是新奇。只是这花中，怎么尽是风的味道？”
莫默默没有回答她问题的义务，她也没有多说的习惯。于是她再次举刀，直直地搠了出去，捣向梦修楚的心窝。
梦修楚也不着恼，酥胸微抖，脚尖轻点地面向后若急若缓地左右飘飞。
莫默默刀至。梦修楚身退。刀刃差之毫厘掠过了胸前，风压将襟前布料紧紧贴在身上，衬出傲人双峰耸立。
莫默默翻腕，去势未尽的刀柄顷刻改变了方向，向着比先前坐标偏前的位置砍落。这一刀，依旧朴实无华，没有光芒。
然而梦修楚脸色变了，忙不迭侧身，让过刀锋的方向。
半缕发丝脱离了束缚，游离在空气之中，被春雨带落落到地上静静隐入了积水里，静静地仿佛它原先就在那处，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陈浮梦看见了，瞳孔微缩。
梦修楚也看见了，同样瞳孔微缩。
莫默默的攻击落空了，脸上依旧如铁。
刀速更快了。一刀疾于一刀，一斩快于一斩，渐渐舞成一个漆黑的车轮，自上中左右四个方位盘旋转动，密不透风的刀影弹得雨花四溅。
梦修楚敛起了优哉游哉的表情，伸出了双手，洒出了满天花雨。仿佛是玉兰修剪出的柔荑蜻蜓点水般飞快地落在身前身侧的每一个方位，速度快得似乎手掌没有收回过一般，凝结出道道残影的小手不时响起金铁相碰之声，竟然是徒手将莫默默的刀锋尽数接了下来。
莫默默灵蛇般不断翻转的手腕忽然停了下来，猛抬头看向那同时停下的双手。
时间好像因为这无形的默契停顿了眨眼的功夫。
睫毛轻抖，刀面放平横扫而出，正是横扫千军之势。莫默默一直啄泥般轻点在地面上的脚尖第一次陷进了沙里，前弓步震起尘埃两圈，激起的风沙都被刀势所迫呈半月形往前方而去。
荡漾的波纹来到梦修楚身前，像风吹起了柳絮。
梦修楚身子仿佛不受力一般飘了起来，腰身后拗，却不是铁板桥，而是飘若秋鸿的一跃，凭空扭转，翻进了被刀气吹得一片清朗的天空里。婉若游龙地一摆双腿，梦修楚就像翻身跃过画栏那么轻松写意地避过了莫默默的横扫千军，借助下落的惯性，俯身对着莫默默的额头点出一指。
“小妞，你输了。”
莫默默一咬牙关，右手强行回摆，在骨节一阵噼里啪啦的奋力争斗后卸掉了用老的刀式，手掌前滑半米，将长刀变作短刀使，狠狠向扑入自己的梦修楚砍去。看那架势，竟是要同归于尽。
但这有用吗？只要梦修楚看似轻飘飘的那只兰指戳中她的额头，那刀柄就会失去掌控的力量之源而变得颓然无力，哪怕冲势未尽，只要将莫默默震飞出去，改变的方位也足以让梦修楚化险为夷。
莫默默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既然问了，答案当然是有意义的。
莫默默就像忽然被谁用绳子拉了一下，手上动作不变，身体向后平移了一米，间不容缓地逃离了梦修楚的一戳。虽然梦修楚迅速反应过来，指风再次加速向前刺去，但莫默默的刀，已经离她的后项不足半米。
所以梦修楚只能退。身体前倾，像诱惑人的跳舞女郎一般将身体线条的魅力倾泻得淋漓尽致，秀发飘降，滑出了莫默默身体与刀刃合成的包围圈。当视线重新与莫默默回到同一水平线，梦修楚又像闹变扭的少女进行顽劣报复一样，在原本是用来暗算她的大刀的刀背上落力推了一下。已然收力的刀刃顿时以冷光乍出于匣的速度往原来的方向疾斩而出，这次落向的，却是莫默默古井不波的面门。
涟漪四起，刀锋砍进了一面荡漾不停的水镜，然后还待挣扎的力量被凝成了冰。一条阴阳鱼从镜里游出，以不同于悠悠水波的迅捷动作游向那只想要收回的秀手。
梦修楚加快了收回手的速度，用脚在地面上一点，身体向后飘出，带动着手也犹空躲避不及地闪开了阴阳鱼的追击。那游鱼摆尾激起的涟漪一般弥漫而出的寒气，即使是将级的梦修楚也为之惊悸。所以她没敢接下来，宁愿放弃追击莫默默的机会。
就在梦修楚为了躲避阴阳鱼退后的空档，她看不见的身后上空，巨大的峥嵘乱石静悄悄地如雨落下。
莫默默笑了。
“我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远处的陈浮梦笑了。
“所以说啊，你们乱入的太厉害了。”
水镜后边，魏琐琐脚尖轻点在莫默默挥出的刀面上，向前跃出，手中紫毫急舞，画出两三个冰蓝色的字符。字符脱离笔尖，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在空中上下舞动两下，向着梦修楚追去。
梦修楚身后的落石还在无声地下坠，刚好就遮蔽了梦修楚后退方向的一片天空，那压抑的阴影就像隐于山林朽叶堆下的陷阱，等待着梦修楚一脚踩入。
第一次呼吸，字符来到梦修楚身前，落石的高度离梦修楚的头顶还有一米。
没有第二次呼吸了，这个圈子里所有人的呼吸，都被窒在了骤然加剧的春雨里。
风景里多出了许多银线。
魏琐琐渐渐感觉不支，体表散发出来的寒气微微收敛。
空气中多出了几缕红线。
因为稍微松懈而被充满利意的雨帘割出几道伤口的魏琐琐惊讶得赶紧将寒气打开，充斥着古意的水圣力在莫默默与魏琐琐站立的这片空间冻出半圆的冰晶结壁，抵挡着如刀割落的雨点。
远处的黄静闷哼一声，双手一直攥着以作凭空操控的土圣力溃散，紧握成拳的手掌上密密麻麻地密布上了汗珠。她双眼睁圆，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如同乌云盖顶的巨岩在顷刻间碎成石粉，仿佛从没在空气里出现过一般。
锋锐的气息降临在了她所处的空间。
哪怕是已经马上反应过来用土圣力结墙自保，身上的衣物也在土墙完成前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被鲜血染红，变成褴褛的条条装勉强虚挂在身上。
如果吕子澈还醒着，如果他记忆还在，应该会感触到这如茫春雨与前世小说里看见的井字神符的相似，只不过那是秋雨，而这余寒犹厉的雨丝中却还盎然着春意。
无论是黄静还是魏琐琐她们立足的位置旁的沙土都开始变得油腻而有光泽，就像施过肥的黑土、润过色的油画一般让人感受到孕育生命的气息。
下一刻，地面活了过来。雨落处争相吐出新芽，青藤从沙土中蜂拥而出，想找到了依傍似的顺着三女的小腿大腿盘旋而上，一直缠绕到腰间、胸前、双臂之上。
魏琐琐用冰圣力将其瞬间凝冻，却惊恐地发现这青藤坚硬如铁，尽管已经被冰层覆盖，也完全无法变脆崩断。
雨继续下着。冰层与土墙表面瞬息万变，上千万次切割造成的沟壑清晰可见，将近蔡吉巴厚度的防御墙壁快速地出现着裂痕。
“怎么办？”魏琐琐咬牙坚持着冷气的输出以增加冰壁的厚度，低声向身旁的莫默默询问道。
莫默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青龙偃月刀缓缓伸出坚冰笼罩的范围之外。刚刚离开保护区域，一阵金铁之声不绝于耳，莫默默清晰地感觉到掌上握着的刀柄变沉，仿佛稍一松懈就会脱手而出。
所以她再三确认握稳刀柄之后，才将刀挥了出去。
金铁碰撞的声音消失了，雨声也消失了一瞬，然后才重新淅沥。霭霭的雨幕像多了出个狰狞的伤疤，又好像被拖入**的少年脖颈处烙上了刺青一般，在刀划过的位置留驻了一道漆黑的划痕。
“风之奥义，源吞噬，破真空。”
那道黑茫流转的痕迹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的白色，就像黑墨侵染洁白的画卷一般，让一段雨帘截断，露出了原来的颜色。
早已消失在雨中的梦修楚隐身在雨中，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娇躯微摆，连同着一方珠帘飘摇。
“黑色……的风么……”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莫默默试探的一击结束，黑痕在雨中坚持了三秒就破碎开来，泯灭于前赴后继的春雨中。
莫默默的身影也消失了。消失在冰层的保护伞下。
黑色的影子出现在雨中，拖出暗影般的河流。刀光如翼，莫默默只是将大刀往身边两侧挥砍，便将雨势完全分开，就像暴风雨中滑翔的飞燕，逸爽穿行于潇潇雨中。
那人在雨中，自然也在风中。
莫默默清晰地通过黑色的加强版风圣力嗅到了春魔神的味道，接着化身嗜血猎鲨飙射向那个方向，以高速旋转挥斩的砍刀当作利齿，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梦修楚叹了口气。这帘春雨便像停滞了一样悬浮在了空中，让莫默默再次砍下的刀无法寸进。
“原本不想在你这泄掉力气的，但看来是没办法了。”
梦修楚略带赞赏的话语非但没有让莫默默感到高兴，反而觉得寒意袭人。
就算到了夏天，这里也依旧是春天。既然到了春天，天气自然就可暖可凉。
这是领域。
如同阴暗黎明的天空忽然升起了朝阳，隐匿雨中的梦修楚身后多出了一根雕刻着无数花纹的图腾，青绿之光在其上游动，游着游着，便渐渐渲染出粉红。
莫默默认得这颜色，那就是融入自己身体后变色的力量的原来形态，桃花心木！
春天降临了。在哪里？在人们的眼睛里。
睁着眼睛的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席卷上这样一个念头——春雨，原来是绿色的。
（越来越怪的感觉，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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