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澄澈星空 > 第四十四章 谁人腾马步青云,奏凉月

?    第四十四章谁人腾马步青云,奏凉月

    “月儿弯,月儿圆,月儿在身前,月儿在旁边。”吕子澈带着与周遭气氛不符的轻松笑意穿行于沙尘乱影之间,散漫地哼着不着调的歌谣,被燃烧着的记忆拂动得支离破碎的袖口布条飘忽上下,愉悦的双手左鞭右锏,在空中画着月亮。新月、上峨眉月、上弦月、渐盈凸月、满月、渐亏凸月、下弦月、残月,尽是这世的人未见过的图案,所过之处血光一片。弥天的雪不知不觉已然停歇,沙场上,呆滞的人们看着那乍隐乍现的阴晴圆圈扬起尘埃漫天,描绘着疯狂乱窜的撞城鲨鱼身上的道道血线。

    沉浸在回忆里贪婪地享受着力量沐浴的吕子澈状若疯癫,明明清朗的脸上配着一双空洞无物的瞳孔,分明的黑白中间歇地泛起如同玻璃反射的光线。感觉不真切,这人到底是清醒还是走火入魔了?

    伴着又一条撞城鲨鱼绝望的呜咽,场上两方势力同时回过神来。“扈江离”望了舒亨亨一眼,然后腾空而起,向阳橙蟹群的阵后掠去。舒亨亨马上会意飞退,迅速脱离战场,让反应过来却在远处的黄犬众人追之不及。

    两人的身影都没入了阳橙蟹群之中。

    不及,难道便不追?

    丧失了风险评估能力的某人当然不这么想。让自己即将失去回忆的是谁?让那个粗豪的胖子再发不出爽朗笑声的是谁?让炊事班的各位在血与暗的深渊里不甘地怒嚎的是谁?那啥……是谁?

    思绪微堵,鼻端微酸,于是吕子澈露出了一脸清爽的笑容。

    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鞭与锏,感受着那仿若无尽的力量涌到形骸之内的每一处,在追击念头生出的一刻传到脚尖,吕子澈将那清爽的笑意漏出了嘴边:“呵,居然被我想起了这茬。”

    骤然风疾起,黄沙满地卷席,转动的气流仿若要将吕子澈轻盈的身子也带动起来,变作漩涡一气飞起。

    “上吧!”吕子澈嘴角勾起足够高的弧度,来回应即将逝去的默契,“旋风冲锋龙卷风!”

    音落,风再起时,那如离弦箭的身影变作陆上龙卷腾空而去,以看不清身形只能见风中鞭影的速度冲向空中。

    江南湖畔的一棵小树枝桠斜坠,一片落叶萧萧而下。

    “跃动炸弹!”吕子澈驾雾腾云,双脚向下作重重践踏之姿,排出风压如泥,让落处生灵皆躲避不及。

    青风肆虐,如丝如缕如刀,将切得零如败絮的蟹壳四散丢出。缓缓把身子直起的吕子澈竖起一只能量充盈的手指,在指尖轻吹。

    马后的炮啊,再见了。

    人们具言出马难,谁知我有他生万千流年伴。燃烧起的记忆,再送我一程可好?

    吕子澈用力地握紧右拳,抛出充斥着仇恨的目光将再次飞退的两个身影牢牢锁住。

    炮级,顾名思义,就是拥有将全身的圣力压缩输出身外的能力。所以到了炮级,人们掌控了“技”,不再只能挥刀舞剑,能使圣力凭空杀人。

    然而炮轰一发,马纵千里。马级之人,初具腾空之能,挪步于青云之间,使“技”不再只能拘于全力而行,能如马上放箭般云淡风轻。既已突破了那冰冷钢铁的束缚,自然就无拘无束无碍。

    那么,再跃一级又如何?

    吕子澈一提马缰,自冥冥中传来一声嘶鸣,全身圣力提聚便往那无形的境界之壁策马奔去。

    春风得意马蹄疾,去时渐霜风凄紧。阻遏处,无尽清风送行,仿若淡淡的一跃,轻舟已过万重山,不,春风已度玉门关或许会准确些。

    流云如烧,黄昏如血,战场上时光似沙流过,不过俯仰之间的停顿,吕子澈再次抬头之时,天边已经布满了被星光染红的火烧云。

    这天,还是没有太阳。但是有月亮。

    吕子澈身体像消失了一样骤然离开了原地,一枝秀气小箭替代了他原来的位置。

    车者,纵横也。

    两枚月印分别烙在两个飘忽不定的身子上。舒亨亨吐血倒飞而出。“扈江离”秀眉微挑,抬起自己手上的青色小弓望了望,月印烙在了其上。下一刻,便望见了一张清秀的脸蛋。

    车者,冲撞也。

    无形的圣力化作有形的月纹缭绕上了吕子澈的双手,交叉至身前,那轻盈的身姿似登时加满了力量似的向前磕了上去,冷酷霸道得不可一世,一往无前得蛮不讲理,完全不顾身前那窈窕的女子。

    “冲啊,飓风音速!”青光与俏皮的话语同时抵达了不远的前方,后者无心,前者无情。右手指环微动,锏的棱角外倾,形成一个尖角,为冲撞中的车暗添了夺命的利器。

    以无法估量的速度飞快退后的风景让吕子澈的心中一片平静。力量,在此时来得如此轻易,但老巴看不见了,松林哥看不见了,麦子看不见了,曾棋看不见了,不知道这场战争过后还会有多少人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看见。但自己眼前的这人,不是脸上挂着媚笑的女人,而是自己所熟识的那女子,她兴许已经看不见了。

    所以吕子澈没有先去追舒亨亨。

    所以吕子澈来到了青葱小弓跟前,撞上了摇摆不定地迎上自己的弓弦。

    因为平静,吕子澈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那人眄睨的神态,不变的娇媚笑靥盛开得更为鲜艳,连那几经冻雪的容颜上也涂上了绯红两片。

    嗡。是弦动声。柔软如水的弓弦将吕子澈的前冲力道完全接下,发出了一声嗡鸣。

    去力已尽,吕子澈眉角猛跳两下。

    车者,蹈辙也。

    沙滩上来时的痕迹清晰可见,吕子澈退得快如闪电,仿佛遇着洪荒猛兽,那种发自内心的战栗让他手脚微微发冷,发颤。

    停了的雪又飘下几片,就像是孩童嘴边不小心漏下的面饼屑,刚好落在吕子澈的鞋尖。

    一只小靴踏着雪点登上了吕子澈的鞋尖。

    吕子澈感觉腰部一紧,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动人的娇颜以呼吸可闻的距离微笑瞧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灵动,几欲荡漾而出的水意含着不易察觉的春情,像要勾去他魂魄般的缓缓靠近。

    “江离……”轻轻地一声唤,没有叫外号,没有喊全名,只是发自内心地像要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再叫一声那位心上的人儿。

    “扈江离”颔首低笑,欲拒还迎地侧脸发出了态度暧昧的“嗯”地一声,羞答答地酥到了骨子里,柔弱的身子仿佛被卸下了所有力气一般软绵绵地伏向吕子澈,像要融入他的怀抱。

    吕子澈的眼神只迷失了一瞬,回复冷静的双瞳重新望向那勾魂的双眼,双臂僵硬了一瞬,竟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了一般,任由那柔荑般的双手轻轻绕到了身后,摸向了背心。

    粉饰的温柔消失不见,两人同时做出了反应。

    手掌半入吕子澈后背的“扈江离”红唇微张,望着面前那无尽温柔的脸庞,惊愕的双眸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迷失。

    吕子澈勉强牵起了嘴角,摆出与她初次见面时一样的清爽微笑。

    “江离,回家了。”

    情人低喃,用尽全力作最后的拥抱,然后消散在这一段时光里。

    两抹弯月相融而现的光影在尝试着挣扎起来的“扈江离”背后渐趋浑圆,一根近乎不可见的细线在月光照射下浮现。那是一根琴弦,在月下渐渐绷紧的琴弦,奏响的,是回忆。

    因为他最大的力量便是回忆。

    那一页,他看见星蓝光雨投入夜话低喃的车厢。

    那一页,他看见林中少年抱紧少女罗衣半解。

    那一页,他看见夜色石牢里,装模作样的自己在吟酸诗、吃汤圆,微笑望着他后背的女子笑得很甜。

    那一页,不分昼夜,就在蓝蝶关前。

    那一页,他与她的回忆断了线。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所以至少要取回已经在无形中开出花瓣的桃花心木,将它捧在手心,捧到胸口,感受那还未被夺去的余温。

    这最后的拥抱,没有触感,只有温度。

    琴弦,还在轻轻地颤动着,发出风间呢喃般的低鸣,翻过了那一页,凉了消散的月。

    吕子澈趁着仍在那副躯体里怔住的人儿还没反应过来,瞬息向后飞出十余米,落在了掠来的莫默默的怀里,虚弱得再抬不起一只手指,前一刻还在模拟的天空中飘摇的鞭和锏都坠地消失在熹微溅起的尘埃里,那重回柔弱曲线的断弦在松开抓握的指尖滑落,归于虚无。

    回忆绽起了最后的火花。一丝悄然而生的黑色波纹无声地顺着吕子澈无力垂下的双手滑到莫默默的肌肤上,轻荡两下,消失不见了。

    在昏迷之前,吕子澈将泪干成灰的回忆里最后的喟慰自胸中呼出,化作温度不再的空气里轻飘飘的一句叹息。

    “没想到啊,这酸气盈然的世界,居然还是被我熏陶出来的,呵……”

    不需用力,万有引力自然地将沉甸甸的眼皮合上,将一个脆弱疲惫的灵魂迎进了梦乡。

    莫默默身体僵硬,复柔软,眼神里出现了一时的迷惘,又重归漠然,落在怀中的身影上便成了柔软。

    远处传来一声似嗔似讽的笑。

    “呵呵,被小帅哥迷得大意了呢。”站立的不再是扈江离,而是一个袅袅如烟柳的窈窕女子,如画的眉间带着化不开的春情媚意,浓烈得如同二月的风儿,肆意地挑逗着啄泥的燕。

    莫默默用尽可能柔和的方式将吕子澈的身子搁置到地上,发出了磕噔地一声响。陷入昏迷的吕子澈无奈地从鼻腔里漏出了闷哼,看来即使是这种场景也无法要求这位英姿飒爽的少女临时客串演绎温柔啊……

    莫默默理所当然是毫无自觉的。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她横刀,立眉,描绘着青龙偃月的图案上似有凝云喑哑,龙首抬处,洒出一片刀光胜雪。划破空气的刀身撩弄着若有若无飘来的风,寒光棽棽的刃面突兀地变得黯淡,仿佛失去了镜面的功效不再反射光线一般。

    远处亭亭而立的女子似是嗅到了什么熟悉而心悸的味道,稍作掩饰地轻笑着开始自我介绍,眉毛却不自觉地抖了抖,好看地稍稍颦起,不经意间传染出勾人的秋波。

    “奴家梦修楚,无意得罪之处尚请包含,不知能否放我离去?”可怜兮兮的话语里完全听不出哀求的语气,似有无形垒壁拒人千里。原本以此人的功力,伪装演技之流举手投足便能表现得炉火纯青,但此时的她却好像偏生不屑表演,好像还有天大的凭恃让她胸有成竹到不需摆出低姿态易造成对对手的一点点干扰。

    但现在的场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成为对她有利的局势。撞城鲨鱼在吕子澈的一通乱杀之下损伤过半,接着又被接下来冲出城门的蓝蝶十大统领肃扫一空。在场至少十五位以上车级巅峰的强者,外加三位相级强者,一位半帅和伤势渐愈的帅级巨头,就算这位偷偷藏匿于军中成功达到偷袭目的的女子就是魔族四大魔将之一,在这种情形下也完全讨不到好处。

    “春魔神,不用惺惺作态了吧?你觉得你杀了我的人,我会就这样放你毫发无伤地离去吗?”

    陈浮梦冷冰冰的声音证实了女子的身份。

    “谁知道呢?说不定你的手下哪个精虫上脑被我迷惑了,我不就能轻松脱身了吗?”

    春魔神回答得说不出的戏谑。

    “你嚣张得很没诚意啊。虽然才一年不见你就能够做到夺舍我身旁的近人而不被我发现,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你以为在正面对决上,哪怕我伤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会有哪怕一个沙子那么多的胜算吗?别忘了,在这世界仅存的八个将帅级别的家伙里,论战斗力我是最强的,哪怕是你们那边那个魔王,单独遇到我也要退避三舍。现在我身边还有这么多人,你还妄想着能够侥幸逃脱?不试试跪下来求我放过你吗?”

    陈浮梦反唇相讥。春魔神梦修楚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最强?不见得吧?你跟秋交手过了吗?还有枯红的那一位,如果不是他的身体有缺陷,估计你遇到他也只能匍匐吧?魔王遇到你要退避三舍?你怎么不说你们那个什么圣皇从来都不敢巡游要塞,就怕遇到我们十字都将的其中一个刚好进攻,到时抛投鼠窜有失帝王威仪啊?”

    一场狭路相逢的战斗眼看就要变成两个女人的毒舌战争,春魔神却轻轻地抛出了一句药味甚浓的话,点燃了陈浮梦那早已绷紧的导火线。

    “话说回来,枯红那位的味道还真的不错啊。今年的合约兑现的时候,用这具年轻的少女躯体去品尝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呢?呵呵……”

    这句话的药,是春药。春魔神指了指倒在她脚边的扈江离的身子,绵软的笑声就像被心思细腻的女子拈着的羽毛,在人心中最敏感的位置撩拨着。

    “你!”陈浮梦霍然抬起头,冰冷的表情化作碎片,惊怒的情绪让她的唇齿激烈地交战,惊疑不定的目光似乎在挣扎着什么,“你敢!”

    “呵呵,有什么不敢。”春魔神笑得漫不经心,右手轻轻地缠绕上鬓角的秀发。

    方才雪霁的青冥中飘下了两三缕细雨,不过眨眼的时间,便听得淅淅沥沥。

    像得逞顽童的笑声。

    春魔神的笑意,仿佛也传进了雨里。

    (第二更,一更比一更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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