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时光隧道的神龟 > 一声怒喝

?    民国廿六年腊月廿五夜,清和县城大街上寒风阵阵,树叶在街上的青石板上“刷刷”地翻滚着。

    “哟,要下雪啦。”外号叫云吞的胖掌柜黄福泰把头伸出“慢吞吞”酒店的窗口,对着满天浓厚的的铅云嘟哝了一句。从他满面的的忧愁中,仿佛在埋怨着天。黄老板的焦燥不无道理,近来兵荒马乱,北边在大打,银安县城不时有溃兵退进来。这些败兵散卒,有些连日本膏药旗都没见过,就到这里白吃白拿,吹胡子瞪眼睛的。溃兵们来他店中吃喝,喝醉了,有的哭着爹娘,有的大骂鬼子,有的互相对打。看来,他们不是不爱国,是把对敌人的恨发泄在这里了。

    虽然情有可原,但黄老板却受不起了,那满地的瓷货碎片,散架的桌椅,他的心象被一揪一揪的,但他不敢与溃兵们发火。当伙计腾海蛟来收拾碗片的时候,黄福泰的火会朝他发:“我说你呀,空有一身武艺,丘八们砸我家当时,你也不来露骨两手。”

    腾海蛟心里想:啊哟,老板这盆火倒在我头上着了?想想有些肚胀,但想着老板平日对他的好处,也只缓下气,耐着气说:“我不是管过嘛,被我也打倒过几个。那些醉兵们自称自已是抗日英雄,就是要百姓供养,可占理似的。”这句话,又使黄福泰愁上加愁,肚子里直唱高腔:“爷爷,你传给我乾隆皇帝吃过麦面的银安第一老字号店快要散架了!”

    现在黄福泰脸上油光光,红花花的福相基本消失了,堆满了忧愁,愤懑的皱折。隔壁的贵妃南货店,对面的一口香糕饼店的老板们都用幸灾乐祸的眼光向他瞧,好象说;“老兄,近来你是瘦多了,比起我们你是吃亏多了,嘻嘻。”

    这场兵灾过去,黄福泰愁眉苦脸地拔着算盘,肚子里直叫屈:“自古道盗是篾子,兵是梳子,果然不假。这伙蝗虫,把我的本钱都叼走了。吃了我的东西,总得打几个鬼子给我看看嘛,不提鬼子头来见我,算是喂狗了。哎,空心菜了,看来要关店门了。”

    近日市面较冷清,似乎刚遭过一场大水,萧条冷落,每个行人的脸上似乎都有挂着一层霜,默默地从店门口走过。店里吞进吐出的就是那几个老客,黄福泰多想从他们的口袋里多捞些钱,以弥补自己的损失呢。但眼前的行人好象是刚吃过饭,对饭店的香味不感兴趣。狭窄的长街,刮地风在舔着青石板,只有风没吃过饭吧?

    夜暮降临,几片雪花前来报讯:大雪就要来了!黄福泰看着街上另星的几个行人,猴着腰,加快着步伐,匆匆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他不禁失望地自语:“农夫靠天吃饭,开店也如此呢。”

    开店希望有客来,哪怕是一个也好,这是做老板的心愿。黄福泰的眼睛盯得发酸,但街道还是空荡荡的。忽然,他眼睛一亮,在昏暗的路灯下,看见了一个身影,脚步有些急,向他的店门走来。

    随着脚步声,店门口跑进一个篷头散发的小姑娘,只见她头上落满面了雪花,鼻子冻得红红,两只乌黑的眼睛在披下的头发里骨碌碌地转,一身的破单衣象蝴蝶般飘舞着。二只光脚板冻地红肿,手里在抖索索地拿着一只破罐子。

    “见鬼,乞丐!”黄福泰如泄气的皮球重重地坐下。

    “先生,给我一罐热水吧,我奶奶……”小姑娘迟疑了一下,颤抖的嘴唇里喷出一股热气。

    “滚出去!”还没等小姑娘说完,黄福泰早瞪起厌恶的的眼睛,大喝一声。

    小姑娘吓得倒退一步,稍镇定一下,又乞求道:“先生,行行好,给我一罐热水,我奶奶快冻死了!”

    “滚得远,丧门星,再说就打断你的脚骨!”黄福泰怒喝着,举起了鸡笔掸子。(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小姑娘退到了街中,嘴里还是哀求着:“老板,你行行好,救救我奶奶吧!”

    伙计腾海蛟见老板在发火,把头探出送菜的小窗口中,见一个小讨饭在风雪中哀叫,他同情地叹了口气:“唉,可怜惜呀,世上的可怜人怎会这样多呢。”

    他舀了一杓热水,随手从蒸笼里抓起两只冷馒头,开了厨房的的后门走了出来,站在墙角里。

    小姑娘呆呆地立在街中心,腾海蛟轻声地叫着:“来,小孩,来。”声音象猫叫。小姑娘是听见了,但他也当是猫叫。当她看清楚墙角里钻着一个高头大马的汉子时,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过去。腾海蛟把手里的馒头的热水晃了一下,说:“过来,给你。”小姑娘这才匆匆地奔过来,接过馒头,盛好汤,感谢道:“大哥,谢谢你了!”鞠了一躬,转身就要走。“慢”腾海蛟叫住了她。

    小姑娘停住脚步,腾海蛟关切地问道:“小妹妹,你是哪里人,除夕快到了,为什还在外面?”

    一句话使得小姑娘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服看着眼前陌生的汉子,不觉又把嘴唇咬了咬,咽下了许多想说的话,只说:“我家在山西,爹妈都有被日本兵打死了,我和奶奶出来要饭。”

    “你奶奶呢?”腾海蛟同情地问。

    “躺在皮货行门口,快咽气了,呜……”小姑娘伤心地哭泣了起来。

    “海蛟”黄福泰在叫。

    “哟,那你快把热汤送去,老板在叫我,我得回去了。”腾海蛟急火火地催她,又轻手轻脚地溜进后门。风卷着雪花,大朵大朵落下,一刹时整条大街都笼罩在棉花团般的大雪之中了。

    小姑娘顾不得寒冷,冰冷嘲热讽青石板上留下了一长串的光脚板印,她心里惦挂着病中的奶奶。

    奶奶在破棉絮里抽搐,枯瘦的手在空中乱抓,满头的白发与雪一样白,撒落在地上。她嘴里有气无力地叫着:“腊梅,腊梅,你在哪里呀?”腊梅远远就听见了***叫声,不觉一阵阵的心酸,她一边跑,一边应道:“奶奶,我来了,热水与馒头也讨来了!”

    由于太急,脚底一滑,一头扑倒在地上,盛热水的罐子跌在地上碎了,腊梅忙去收拾,热水流完了,只好捧着二只冷馒头,跪倒在奶奶跟前。看着奶奶浑身抽搐的身子和痛苦的脸,腊梅哭了起来:“奶奶,热水罐砸碎了,你先吃个馒头,我再去讨热水去。”说完又从破篮里摸出一小碗来。***神志还清楚,她拉着腊梅的手,无力的眼珠盯着她,大口大口地吐气,断断续续地说:“腊梅,你别去讨了……奶奶是过不了今夜了……我死后,你可怎能么办哪?”

    “奶奶,”腊梅看着奶奶死灰色的脸,惊恐在痛哭起来,她连声叫着:“奶奶,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明天我会去讨钱给你看病的呀!”

    风卷着雪花,在皮货行的屋檐下飞舞,散落在青石阶上。门口的“皮”字招牌在风中“叽叽呀呀”摇晃着,满街昏黄的路灯象勾人灵魂的鬼灯,一切都是那么的阴森的凄凉。

    老奶奶老泪纵横,痛苦地扭转头去,她不想让小孙女看见。这个十五岁的孩子,跟着她横跨了好几个州县,从山西来到浙东,已经走了不知几千里路了。她家乡狠心的矿主阎玉珠引来了日本鬼子,当上了维持会会长,把她教书的儿子和儿媳妇给杀害了,说他们是抗日游击队的情报员。又害得祖孙俩背井离乡,飘泊天涯。现在,自己快要死了,腊梅怎么办?前日里,她听一个要饭的老头子说起过,说离这里三百里的银珠县观音山上,有朱醒狮的抗日游击队,这朱醒狮可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人,连吓小孩都用上他的名字,比大虫外婆还要灵。腊侮如果能跟着他们,一来可以报仇,二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想到此,奶奶想挣扎起来叮嘱腊梅,但已发不出声了,只好用手指指身上的棉袄,又指指北方。腊梅懂得***意思,是要她穿上棉袄去北边的观音山找朱醒狮。腊梅点着头说:“奶奶,你叫我去找朱醒狮,我一定去的,你放心吧。”奶奶会意地点点头,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头沉重地从腊梅手臂上滑落下去。

    “奶奶!”腊梅见奶奶咽了气,悲愤、恐惧一齐向她袭来,再加上又冻又饿,不觉也:“啊”地一声,晕倒在奶奶身上。

    当她醒来时,天已微亮,只觉周身冻得发痛,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透过麻糊的视线,街上有许多小孩在堆雪人,有的还在快乐地追逐着,打着雪仗。当意识稍清楚时,她想起了可怜的奶奶,想起了昨夜的生离死别,就急急地扒开积雪,抱着***尸体大哭起来。

    “当啷”一声,皮货行的黑漆大门打开了,传出一个忿怒地骂声:“讨饭胚,吵得我一夜睡不着觉!”

    他就是皮货行的老板蒋一品,只见他身穿皮袍,头戴狐皮帽,脖子上挂一条羊绒长围巾。十年前,他从东北迁来银安县城,从东北贩来皮货,又从南方贩去南货,没几年就发了起来,成了个远近闻名的暴发户。他一迈出门槛,见自家的檐廊上躺着一个死老太婆,不觉倒退一步,吸了一口冷气。随即一股火气往头上冒,他开口大骂:“你们这些讨饭胚,怎能么死到我家店门口来啦!你,你!去你妈的晦气!”他举起手杖,狠狠地抽打着腊梅。

    腊梅忍住痛,也忍着恶毒的咒骂,见老板有住了手,才哀求道:“先生,我奶奶死在你家门口,这不是故意的,先生对不起了。先生你财大量大,量大福大,请赐我奶奶一口棺材吧,我愿你生意兴隆,年年发财,吉祥如意,人丁兴旺!”

    一般的老板见小姑娘如此恳求,心总要软几分,大多会做个顺水人情,送张薄皮棺材,争个好名声,也可为自家解个晦。而这个蒋一品可能是外地人之故,或许是不懂当地风土人情,也可能是心肠特别硬的胚子。讲了许多好话,腊梅也总以为大户人家总会赐口棺材,却谁知这反而激怒了蒋一品,他咆哮着:“什么,讨饭人也想睡棺材,我又不是开棺材店的,介好的福气?我先问你,这个老太婆婆死在我店门口,你拿什么给我解晦?”

    腊梅见他这副恶毒嘴脸,心中的悲伤化成怒火:这家伙与我家乡的阎罗王一样可恶。想到这里,一股怒火冲向脑门:“我奶奶说过,做人有六道轮回,要积点阴德,见死不救的人,下世要做猪狗的!”

    这句话如一颗土炸弹,蒋一品从地上跳起来:“嗨嗨,我年已半百,从来没人如此骂过我,你这讨饭胚,晦气鬼!”一边骂,一边打。

    腊梅挨了几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抓住手杖死死不放,蒋一品左夺右夺总是夺不掉。

    “叫你打,叫你打!”腊梅尖叫着。

    “叫你骂,叫你骂!”蒋一品怒喝着。

    许多行人停住脚步看着,一会儿,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好象看把戏似的,把皮货行门口围个严严实实。

    蒋一品见这么多人围着,怕有损自己的形象,心想早早收场。怎奈这根手杖总是夺不回来,不觉恼羞成怒,提起腿,狠狠一脚,把腊梅从台阶上踢翻下来。

    这一脚,引起了公愤,人群哗然,人们都表示不满,但又不敢做出头鸟,怕惹不起这个富绅。但心里都有在想着:“想我民族,是一个亲情融融的大家庭,无处不体现着人情味。特别是银安县,历古来是个礼仪小帮,最讲究好善乐施。有道是前门客来临,后门借鸡蛋,优良的传统哪!近年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小城内的人心有些变坏了,私自与贪婪之风开始抬头了。特别表现在某些老板身上,连最讲道义的“大云吞”黄福泰也有些刻薄了,别说是这个水土不同的蒋一品了。唉,小城,民风淳厚的小城,你曾最讲面皮,这面皮就是礼义廉耻,十八层。哪十八层,小城里有个清代老学究曾经研究过,并下了定义:廉耻、忠直、无私、公正、亲情、憨厚、欢快、愉悦、暴躁、恼怒、骄横、野蛮、狡诈、奴颜、无赖、灰心、绝望、懒散。小城人的脸原来都是蛮稳定的,前面八张面皮是常态。想不到,现在的小城人,他们搁着的第一张面皮都不稳定了,后面十张面孔时隐时现,有的却是变脸一样换得快,这不知受了谁的影响了。今日亲眼目睹蒋一品的暴行,大家忽然明白了,破坏小城好风气的就是这个蒋一品,是他象带菌者一样,把自私的瘟役带到了封闭的小城。有人还知道,蒋一品勾结着山上的土匪,土匪有几十号人,土匪头头是个草上飞,时不时在隔壁县进行打家劫舍的行当。为什么不来打扰银安县,据说这也是蒋一品的主张,他想争选商会会长,在这期间不能影响他的前途的。

    腾海蛟趁早来看小姑娘,还没立住脚,就见蒋一品把腊梅踢下台阶,他急急奔上前,扶起了小姑娘。他怒视着蒋一品,威凛凛地责问:“蒋老板,你这样欺侮一个穷姑娘,算是英雄吗?”

    平日里,蒋一品在市面上是一个爱装斯文的人,很注意自己的身份和社会形象。今日为了一个小讨饭,自已为什么会如此变态,他忽觉得自己的本来面目暴露骨了,有些不妥,应该马上抽身。但事已至此,马上作出服软动作,这也不行,这回做了软蛋,以后在市面上怎么立脚。他见腾海蛟如此无礼貌责问自己,差一点又要原形毕露,但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大家解释道:“诸位,非是我蒋某刻薄,事情也有个前后过程。第一个原因是这二个要饭的吵闹了一夜,害得我长夜未眠;一大清早,这个要饭婆子也不拣个靠坟山的破庙冷角去死,偏要死到我的店门口来,这不是害我晦气,断我财路嘛?其二,这个小叫化子,一大早就硬逼我拿出棺材,好象前世欠他似的。你们说,哪个不动气……”

    这些话腾海蛟一点都不爱听,他反驳道:“喔,就凭这些,你就可以打他了?你可是堂堂皇皇的皮货行老板,银安商会会长候选人,你的绅士风度哪里去了?你看她,十几岁的孩子,外地难民,多可怜,你如此欺侮她,这未免太不合身份了吧!”腾海蛟一番义正词严的抨击,使蒋一品脸色由青转灰,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蒋一品站在那里,下不了台,市民们在起哄,在叽讽他,这副窘态,是一生也没感受过的。他肚里在想,腾海蛟是块硬板糕,与他硬斗肯定得输。更何况他有一身的武义,特别是一套三十六棍,舞得是天地生风,云朵乱飞。他在银安县有很大的知名度,特别是那场取水,制服了县城第一醉汉汤官,之后更是名声大噪。黄福泰为此看中了他,特意奔到他家去请来掌杓,其实他的用意不在菜炒得好坏,而是利用他的威望,可以对付象汤官这类无赖。现在的情况下,蒋一品感到时间越长越下不了台,及早抽身才是办法。怎么个抽身,只有用以攻为守的办法试试。突然,他颈红脖子粗地对腾海蛟咆哮起来:“腾海蛟,你别充好人,你有良心,就收了这老太婆的尸首”!

    腾海蛟是块硬板糕的确不假,特别在这种场合,他更不会输给别人。他见蒋一品将他一军,毫不犹豫地应道:“我当然会收,我腾海蛟比不过你的富有,但不信比不过你的仗义!你等着瞧,我买棺材去了!”

    腾海蛟走前,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楞了一下,现在他的身上是分文无有,眉头不觉一皱,就挤出人群,朝“慢吞吞”酒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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