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小四心里暗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
“你想，等你七八十岁还长青春疙瘩豆，那不说明到那时候你还这么年轻美丽，光艳无比，楚楚动人，人见人爱，你说是不是仙子姐姐？”
他是越说越近乎，开始还仙女大小姐，说着说着就成了仙子姐姐了。
王小四平日沉默寡言，不是他不会说，而是不愿说。周围熟知他的人都拿他当傻子，正愁没机会耍弄他，躲避尚还不及，哪有机会卖弄嘴皮子上的功夫？现在到了土匪窝里，如果还像过去那样逃避，恐怕得不了好去。重要的是，他发现这帮土匪很好说话，颠覆了他过去对土匪的印象。当然，过去他也没有见过土匪，都是听别人讲述，道听途说，土匪如何如何穷凶极恶，如何如何杀人不眨眼，身临其境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土匪也是普通人，一个脑袋两条腿，两只胳膊一张嘴，什么三头六臂尖牙利嘴吃人不吐骨头之类，完全是糊弄小孩的把戏。他便琢磨，既然扮做流浪小子，外表憨傻没得法，但不能傻过头去，也得有股机灵痞赖劲，方能不被人欺负，“火中取栗”，在土匪窝里混出名堂，起码也能少吃点亏。
少女哭笑不得，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却没想出头绪。
王小四不给她时间思索，依旧胡说八道。
“仙女姐姐，你救了我，小生无以为报，愿终生为夫，不，不对，终生为仆为夫┅┅”
周围的人都忍着笑，几个年轻点的则对他怒目而视，显然对他拿小姐调笑极为反感。山寨本来女人便少，孟雪又长得秀丽多姿美轮美奂，早已成了年轻小伙的梦中情人，看他们那嫉妒眼神和贪婪模样，夜里还不知遗去多少**！
“罢了罢了，你这小鬼头，花花心眼子不少，再让你得瑟，恐怕这里所有人都得让你绕巴进去。”
她不说自己被绕进去，却说周围的人要被绕进去，明摆着给王小四下绊子点眼药，看起来也不是善茬。
“你不是要为仆吗，那以后就跟着本小姐吧，干嘛呢——正好本小姐缺一个牵马坠镫的，就你啦！”
回头对已见过面的“核桃皮”老汉说：
“葛伯，以后让他跟着你，先伺候你吧。”
说完，一撩斗篷，坐在瘦子搬来的一条长凳上，又接过一根羊腿，“大马金刀”地啃了一口。不过，在王小四眼里，咋看咋有一股装模作样的味道。
“原本以为救了个痴呆傻子，没想到还是个机灵鬼。——说说，家是那里的，又怎么跑进山里来了？”
“我也不知家在那里，反正自打记事就在苍州府厮混，谁管饭给钱，就跟谁干。”
王小四报定主意，自己事尽量少说，越笼统越少麻烦。
“仙女姐姐，咱这儿是啥地方？”
“这儿是啥地方？——这儿就是威震武云州的猛虎寨！有一百零八条好汉，专和官府、土豪劣绅作对，打家劫舍杀富济贫，咋样，没吓到你吧！”
武云州？小爷咋跑这地儿来了？武云州是苍州府南边的一个州郡，也在苍茫山边上，两州相距至少也有四五百里地。
“娘的蛋蛋，没想到几天工夫，一下便跑这老远？”
王小四对啥“一百零八条好汉”之类的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自己现在所处位置，弄清方位才好回家。还没等他再从少女嘴里套点有用的东西，山洞口外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人，当先一人满面虬髯，高大魁梧，身上披着铠甲，锃光瓦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极有威势。
“大将军回山啦！”
王小四知道这便是土匪头子了，看那样子应该也是行伍出身。
还真让他猜对了。孟畅原是官军中的一个小军官，几年前妻子被顶头上司的儿子勾引，给他戴上一顶墨绿墨绿的绿帽子。一怒之下，杀了犯奸坐科的上司儿子，带着几个要好的弟兄，逃进苍茫山中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过起了逍遥自在的土匪生涯。可能在官军中没能混上正儿八经的将军当，成了山大王后便让手下称呼自己“大将军”，听起来既正规，又显得威风凛凛。他只有一个女儿孟雪，妻子死后无人照看，自然跟着他上山当了绺子。几个当初跟孟畅上山的弟兄，现在都是二寨主三寨主和小头目，看着孟雪从小长大，对她自然宠爱。所以，孟雪在山寨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也没人敢对她不敬。
“爹爹，你咋才回来？——女儿到寨墙上都看了好几回啦。”
孟雪起身，扑到孟畅身前，撅着嘴巴撒娇似的嘟囔着，一副娇柔乖巧模样，与此前装扮的豪爽洒脱泼辣干脆大相径庭。
都说女人会演戏，***，比我还会装！
王小四心里“呸呸”地吐着吐沫，面上却不动声色。
“哈哈，姓沈的王八羔子，跟在后面像苍蝇似的嗡嗡乱叫，领着他又多兜了几个圈子，方才转悠回来。”
原来这次下山打土豪，不小心碰上官军，他就让三寨主高有财护着孟雪先回山，自己率人与其周旋，怕被官军发现老巢，多绕了近百十里路。
“那是，杀子之仇，绝嗣之恨，沈大肚子能轻易罢休？”
旁边一同回来的二寨主韩广强，接着话茬说道。
王小四听得明白，他们所说的沈大肚子，估计就是官军的头领，与他们有着杀子之仇夺嗣之恨，正领着官军逮这帮土匪。心里不禁嘀咕，若是官军找到这里，攻打匪窟，他趁乱放一把大火，或者偷偷将寨门打开，与官军里应外合，说不定便能灭了这座寨子，剿了这帮土匪，趁乱逃出匪穴，只不知能否天随人愿？如若长时间呆在土匪窝里，靠自己周旋，稍一大意便会露了马脚。要让这帮土匪知道小爷大有来头，不知他们会给家里和姥爷孙青云要多少赎金？听说，即便给了土匪钱财，他们也会撕票，他私下猜测，大概是担心肉票出去以后，暴露了自己的匪巢。许多苦主往往人财两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打碎牙齿自个儿咽进肚里。——也不知他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传闻，此时躲在一边胡思乱琢磨。
王小四毕竟太小，阅历不足，对社会和江湖上的事情了解不多。他自然不知，土匪与江湖帮派同气连枝，可以说是一个娘生的两个娃，只是一个“面相和善”，对官府装出一副俯首帖耳的恭顺样子，表面上遵守官府制定的“游戏规则”，甘心做走狗，赢得一个合法公开身份，暗地里做的事，与土匪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另一个“娃”桀骜不逊，明火执仗的与官府对抗，不服从官府的招呼，一些甚至想推翻官府的统治，官府自然安抚“面相和善”的，打击甚至要剿灭“桀骜不逊”的，维护和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而两个“娃”之间，毕竟一个妈生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多时候勾勾搭搭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有时甚至配合着做些大小“生意”，只是手段隐蔽而已。
不说别的，翻翻史书，江湖帮派大张旗鼓不计生死，帮着官府围剿土匪的事情几乎不多，偶尔出现一次两次，也是受了招安或有其他个人恩怨，单单为稳定官府统治，而舍生忘死主动出击的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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