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与孙奎说了几句,见得几人等在门口,苏文临走时又说“不与你这老匹夫斤斤计较。”之类的云云,留下孙奎干瞪眼,带着陈群几人回到住所。
一路上听着陈群凑过来小声地介绍着荀玦,回到住所,杜伊任红昌正与小婵小棉呆在一起聊天,说着这一月有余彼此的生活,一行人打了招呼,苏文便带着几人进屋。
此时天气寒冷,苏文生了火盆,搬过凳子,招呼着众人坐下,一旁张让李黑一起帮忙,陈群和童渊坐下时,荀玦正愣愣地站在一旁缄默不语。他往日里一直会做噩梦,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一些相遇的场面,自己遇到眼前这个人时应该如何应对,情绪会如何,都是想过的。来之前,相遇陈群,彼此介绍一番,算是意外之喜,但在车上说起被此人打败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胆战心惊。后来真的遇上,看他与一老人斤斤计较,未免觉得古怪。
《三字经》这等蒙学,他方才听过一些,好坏实际上也无法判断,往日里读过圣贤书,在司徒府替父亲跑跑腿做些闲差,真要说起学问,便还是喜欢那些歌诗,尤其是那些歌姬所唱的东西。自然,家传的,作为荀子后人,或多或少都是以严肃端正地态度看待,虽然掌握了,可说起来,还是不喜欢太过古板的。因此,看到苏文与孙奎讨论这些,看不出来多少内容,不过能够与一资深老人说起这些,口气还等若同辈,何况这《三字经》明显算是首创,心里面还是觉得此人很厉害的。
见得荀玦没有反应,苏文张望了一下斗笠下的那张脸,黑色纱布遮挡住面孔,但此时毕竟是白天,自纱布之中,还是能够隐约看见那张脸面无表情,相貌轮廓十分年轻俊朗。
“坐吧。”苏文挥挥手,搬了根凳子放在桌子旁,随后走到窗边坐下。见得荀玦依旧立在原地,苏文也没有反复催,右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轻轻点动着:“刚刚听长文说起你,随后又听陈平兄弟说过一些。这些日子,你在镖局的所作所为,很干脆,也很厉害。手段、举止、言谈,大家都很佩服你……其实挺不好意思。上次让你遭遇这种事情,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不过听说你做噩梦,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语气平淡,内里还夹杂一些苦涩,荀玦握紧拳头,呼吸轻微却不可遏止地急促起来。想来在这年轻人心中,那件事情是有着阴影的,苏文心中衡量了片刻,笑道:“你是荀氏八龙荀旉的儿子,我原本与荀氏门人戏志才有交情,心中对荀氏也颇为敬重,没杀你,这件事情纯属侥幸,但也挺好,要不然,现在说什么都说不清了……不过你爹叫你来,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但这种事情若是说怎么解决,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办法。做噩梦说明你怕,但是有什么可以怕的……无非是怕有人背后捅你一刀。可谁也不会平白无故捅你的,真要做这种事情,其实还不如刺杀来的更加好一点。只要你不心虚,其实真的没什么可以怕的。”
荀玦沉默,想起以往的日子,梦里面那一幕幕血流成河的场面,熟悉的人一个个在梦中倒下、哀嚎、埋怨,若是说没有负担,是决计不可能的,但听着这些话,以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心底里却反而安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老实说,我也并非怕,这件事情想来想去,想通以后,便也觉得做起来不是那么难。(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活计,各凭手段,你出一招,我便来接,接不住,怨不得谁……”
众人沉默地看着,荀玦伸手探进斗笠,揉了揉不由自主红了的眼眶:“可是逼得太紧了……太快了……仅是几句话,便压在大家心里,让那些人反叛、自相残杀,这种事情若是说出去,太过丧心病狂,是要遭天谴的……双方对决,总归要讲点礼数。自从匈奴用巫术制造瘟疫,到得如今,无论在哪里,用毒这种诡计便也不常用了,但此计绝对比用毒还要残酷,我即便活着,若是熬不住,也已然成了废人。孙膑的离间计、孙子的用间,我以往也看过,可绝对没有如此咄咄逼人。你亮剑,我接,可你绝对不知道那些人在一起的场面……大家在一起,来的时候各自信任,称兄道弟,但死之前,却已经都快疯了。他们拿着剑提防着每一个人,每一个人啊……这原本是一个整体,却被分散成单兵作战。除了你们五人,其他人也是敌人。草木皆兵……有违天和啊!”
荀玦说到最后,早已心有余悸地哽咽了起来,苏文闭眼吸了口气,睁开眼,脸上已然一片寒意。他突然站了起来,走过去拉紧门窗,随后小声却又坚定地站在荀玦面前:“有违天和?我也知道有违天和!没人逼我这样,我绝对不会这样做!可我没你们那么伟大!我只是想要活着,打不过,如果有毒蛇这种东西能够咬死你们,我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这是双方用性命在博活路的事情!你们要我的命,无疑是要在王司徒面前领功,可我要是死了,红昌也要被你们抓过去!甚至魏大哥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他顿了顿,眼神漠然,摇摇头:“我没你们那么伟大。我只要活命。无所不用其极,对我来说没那么困难……因为我弱!我要是强一点,一拨人马推过去,需要这样做?你是大儒后人,爹也是一代贤能,可我没这样的身世啊!我要反抗,要把你们都留在这里,就一定得这样做!你既然来了,我也跟你说明白这些,我只是想要活命,就这么简单。”
荀玦默不作声,知道各自的主张不同,他未尝不理解苏文的举动,但想来,还是难以接受如此沉重的事情。
苏文便也闭上嘴沉默了片刻,抬起右手,对面荀玦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身形也好像突然间缩小了一圈,随后那只手还是拍上了荀玦的肩膀,叹气道:“你要明白,我本来不会这样的……是王司徒让我学会这些。为了活命,杀人、火烧、离心,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我要是说的实际一点,为了利益,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看你动不动心而已。筹码还不够大,你也就不会动摇,但如果王司徒绑架了你爹,叫你杀了一个荀氏门人,甚至只是一个丫鬟而已,你也这么做了。然后有了开头,一个个杀下去,没多少负担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听自己嘴皮子上多么好听,真正觉得错了,这种事情不能做,这种人是有,但很少……到哪里都是勾心斗角,所以我才不得不这样……”
苏文说到这里,也不免意兴阑珊,回想自从来到这里,直到如今,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也是心中暗叹杀人如麻,其实也就那么简单而已。
“人嘛……有思维才叫做人,但想得多,七情六欲,各种各样的贪念……本质上,也无非是为了自己活着,或者活得更好一些。你就在这里住下,若是看不透,那便慢慢想,人性本恶,这是你先祖荀子的主张,没有错的,至少你应该赞成,并且将他参悟透了……老人家就算说话错了,有那名声,也是对的。但凡事不是绝对的,有恶,也必然有善……若是有空,你也不妨跟我说说你的看法……”
门外杜伊任红昌几人的交谈声悉悉索索地一直持续着,雪花不知不觉飘落起来,屋内苏文说完话,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思索着,火盆子火光腾腾,荀玦抿了抿嘴,伸手拿掉斗笠,轻轻地开了口……
时间流逝,即便是朝廷持续攻打西羌这样的大事,虽然因为高额的赋税影响到了每一个人的生活质量,但既然活着,绝大多数人便也一直逆来顺受。大寒临近结束,该欢闹地依旧欢闹,该过的节日一个不漏,祭灶、辞旧迎新、祭祖……随后“中平”这个年号也自洛阳宣传到各地,人尽皆知。
衙门口,自立春这一天,“甲子”这个用畜生血写出来的字如期而至,每日都有,不约而同地自冀州开始出现,到后来响彻八州。有人根据大寒时期在上艾一带原本就发生过的同类事情做出猜测,但绝大多数人都未从这等比较诡异的事件之中发现端倪。大家各自过着之前的生活,浑浑噩噩却有滋有味,而云中一带,也一直持续着抵御匈奴的战事。
中平元年一月初四,一封信被送进了杜府。
杜府是云中大户,凭借田地、军火在云中立足。这样的商贾其实在这里很常见,云中战事频繁,北匈奴与汉人时有摩擦,武器便也时常消耗,很多商贾都与官府有联系,随时供应军火以备不时之需。
去年匈奴来犯,将杜府不少周边的田地洗劫一空,冬日这种打秋风的事情其实不多,但发生的也不算少,遇到之后,也多半只能自认倒霉。
小厮自庭院匆匆进来时,家主杜焘正与三人说着话。
杜焘四十有余,面相和善微胖,两鬓却也有不少白发。他身旁不远处坐着三人,一位老人鹤发童颜,面色红润有光,谈论间杜焘以“李老”称呼,赫然是李彦无疑。左手边坐着他的妻子颜雪,乃河北颜家大小姐出身,衣着朴实,相貌也早已衰老,稳稳坐着,与左边一位长相魁梧凶神恶煞的年轻人轻声交谈着什么。
那年轻人谈吐粗犷,魁梧的身子披着褐色裘皮大衣,胡须连鬓,魁梧雍容,虽然与颜氏交谈尽量摆出憨厚老实的神色,但旁人看过去,依旧是虎目狮须,不威自怒。
“老爷……小婵来信了!”那小厮跑得气喘吁吁,杜焘愣了愣,与李老对视一眼,接过信不久,便皱起了眉头。
“杜焘,可是伊儿的消息?”李彦捋着白须,关心道。
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杜焘默不作声,将信交给小厮递过去。
“成亲……”颜氏便也凑过来,望望李彦手中的书信,眉头一喜,“着实是喜事啊!伊儿那姑娘平日里乖张,却不想也会做出这等好事。过不了多久,那女婿便要上门下聘礼……”
“是不是喜事还难说……姑娘家,若是私定终身,成何体统?老夫都还未把把关,便想带进门来……哼,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杜焘语带愤懑,李彦知其心性,望望书信,皱眉道:“甘始来信便言那苏文苏博宁不似寻常人,乃茂才出身……二十是个黄道吉日,但娶的是伊儿的妹妹。此事不急,待得他日来人,或许……”
“不行。李老切莫帮她说话。女儿家,她竟敢做出那等杀人放火大逆不道的事情,怎知过来的时候两人不会生出点偷鸡摸狗之事?我……”
杜焘气急败坏,门外却突然走进一大汉,长相魁梧,眉宇之间也颇为自傲:“杜公,谊方才听说有杜娘子消息?便过来看看,可知此事准确与否?”
“原来是秦谊……来,坐。”杜焘笑着招手,这秦宜禄平日里对家中多有帮衬,对杜伊也痴心一片,他还是挺满意的,语气也不由柔了下来:“家女而今在忻县附近给她妹妹办喜事,还未回来……我也不瞒你,家女……”
“咳,杜焘,家丑不可外扬……”李彦微微皱眉。
秦谊不动声色地望望李彦,这边杜焘摆手道:“秦谊是自己人,不碍事。家女不知分寸,而今心中默许一杀人犯,着实是不成体统……老夫念她年幼无知,恐怕是遭人蒙骗,何况那人二十成婚,家女若是嫁过去,便要成妾……老夫是绝对不会应允此事,但怕那贼子多有失礼之处,家女又两眼茫然,生出点蝇营狗苟之事。所以,准备今日动身,也好祝贺故人之女成亲……”
“此事……”秦谊微微色变,“杜娘子恐怕遭奸人迷惑。这等终身大事,岂可儿戏?既然杜公不将我视为外人,某家便随杜公去这一遭。”
“哈……着实荒谬。”那五大三粗的年轻人一拍扶手,虎目倒竖:“前几日倒也听二姨娘说起,二姨父此时便在忻县,还往二姨娘地方寄了信,连年都不在家中过了。正好,我也与你们同去,伊儿以往性子便极为刚烈,怕是受人蒙蔽,待良将那贼人绑去见官,也好断了伊儿的念头!届时,再将大姨娘接去家中。”
颜氏便瞪眼道:“颜良,你可切莫胡来。何况颜家要迎春,干我这老妇何事?这事归正算是新嫁女被娘家接回,而今已有数十载了,还要我回去作甚?”
“嘿嘿。”那年轻人一抖裘皮大衣,“祖父甚是想念,二姨父二姨娘也闲来无事,回去看看也好。反正我大话也说了,你们不回去,我便不走了。不过而今还是伊儿这事重要。稍后我便去唤我几位兄弟回来,届时去了忻县,杀他个片甲不留!这等贼人,竟敢垂涎伊儿,着实令人恼怒。”
李彦皱眉,心中觉得不妥,随后老眼微垂,“你那身手,与你弟兄文丑一般无二,若是伊儿发怒,你二人挡不住的……”
“骑马战过!文丑马战河北无双,只要他纠缠住伊儿,我要拿下那贼人,还不是绰绰有余?”
“如此甚好。那此事便交给贤侄。秦谊,你也去准备一下,稍后,我等便去忻县,将那不孝女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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