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忻县一带突然多了不少方士,散施符水,那些得了瘟疫的有好多都康复了。这事情似乎前一阵子就已经开始传了。大雪封了几天山,我们也不知道情况,等到过去,最近县城里都已经传开了……”
“那些方士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忌讳,挺大方,专门给人治病,也不收报酬。我打听了一下,自称是‘太平道人’的徒弟,从冀州那边过来,就是来普度众生的。他们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穿的,官府这方面似乎也不想管,那瘟疫这几个月都快把他们逼疯了,有人出来顶包,治好了他们捏造一下,对他们也有好处。治坏了,也就是那些方士的过错……我就怕这事情是造谣出来的,他们故弄玄虚,到时候苦得还是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有了盼头,若真能解决瘟疫,我倒是有心跟着他们去学一学,吃饱穿暖,还能救人,总比当山贼来得要好。”
张淼年纪不小,已经有近三十岁,长得秀气,看上去颇似有学识的书生。早些年,他其实也读过几本圣贤书,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没点成就,终究还是被埋没了。后来辗转于各大郡县,凭借狠劲闯出点名气,但终究郁郁不得志,最后还被官府辱骂诋毁,一气之下,当了山贼。
但他有些学问,做事也很有头脑,没多久就站稳了脚跟,还被推上首领的位置。
这年头,并州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悍匪山贼不在少数,但人数在七八十人的,其实已经算是规模庞大的组织了。
这些年刀口舔血,张淼倒也没因此染上那些恶癖,说话还是有条有理,不过眉角上一条面目可憎延至颧骨的刀疤以及脖颈上自衣襟露出来的几条粗壮疤痕,还是可以让人知道此人不是易于之辈。
天气阴沉的北风中,苏文站在院门口,目光望着远处。槐树下的巨大平地上,俨然成了孩子王的聂辽带着一帮人对聂泛左右开弓,聂泛左支右绌,鼻青脸肿地抓起雪朝着聂辽扔,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地,聂辽担心,跑过去一看,被突然暴起的聂泛抓住一阵暴打,然后两人都成了靶子,哭爹喊娘地对一群孩子求饶。
他皱眉看着,面无表情,藏在袖中的拳头却紧紧捏在一起。
太平道人,张角,黄巾起义……
就仿佛万里晴空之中突然一道闪电,随后大雨滂沱,打破湖面的平静。苏文抬头望天,天空阴沉灰暗,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如今村里有多少人知道?”
张淼愣了愣:“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要告知张叔与任伯几人,我托人去说了。想起来,又刚好看到你,这才能来告知于你。”
村里人无论是谁,都将张琦叫成张伯,也只有少数几个张家家谱里的,对张琦用些依照辈分的称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淼对苏文很好奇。苏文的为人如何,他也是从小看着一起长大的,当初任红昌被抓,木芝村其实也有不少村民暗地里托他照应一下。但他多方打听,知道是王允的事情,便没想过再管,偶尔会想起,但也生不起为两人报仇的想法。
实际上,有钱有名的大户暗地里抓几个俊俏姑娘小子当做禁-脔娈童是时常发生的事情,常人或许没有接触过,但张淼知道黑市里有这种买卖,并且需求量极大。他自己不去碰,有时候想想,也只能感慨这些人生不逢时。
何曾想到,当初竟然会在盂县附近遇到任红昌,并且得知是苏文救了任红昌,这令得张淼多少觉得荒谬。
从小棉的身份,张淼也能想象如今苏文早已今非昔比,但最近几天回到村里,得知苏文被张奎出卖,却至今安然无恙,心里要说没有好奇,是万万不可能的。
何况,村里的一些传闻他多少有所耳闻,当日有一持戟骑马而来的大汉来见过苏文,两人还有说有笑,张淼形容了一下马匹的装束,便惊为天人,对苏文存了一份敬畏。
此时来通知苏文,大体是想给苏文一个准信,并且生出结交之心,有心再重新认识一下这个颠覆记忆的人物。
苏文想了想,将未看的信藏进怀里,挥手道:“来。我们去张伯家。”
他举手投足率性而为,往日里内敛的一股气质便被人一览无余,张淼狐疑地顿住脚步,见得苏文转身望来,一脸和光同尘,旋即点点头,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到了张琦家的宅院里,已经有不少人在。
除却孙查任清苏廷张明围在一起听着一年轻人说话,此时还有一个平日里对苏文颇为不待见的茶壶老人蹲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看到苏文进来,便站起身,与苏文擦肩而过,朝着外面走去。
这老人当初初进村子便对苏文颇为不待见,苏文倒也淡然地目送他出门。
此人名叫孙奎,是孙查的族弟,平日里在村中也是如同透明一般,苏文听说此人秉性淡泊,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在意,不过心里想想,从这人对自己的态度看来,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而是能让他在乎的东西比较少而已。
“博宁,伯道,你们来了。”
两人进了院门,张琦便笑着招手示意两人坐到身旁,“坐。过来听听,这消息可靠否?”
张淼字伯道,他原本还有一个弟弟,但年少之时贪玩去了山中,从此便杳无音信了。
苏文点点头,坐到张琦身旁。孙查见了,立刻无声地指指石桌上的棋盘,任清皱眉抬手打了一下,他撇撇嘴,又竖起耳朵吃力地听了起来。
“伯道哥。”张淼走到那说话的年轻人身边,年轻人叫了一声。
张淼点点头,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示意他继续。
年轻人点头,想了想,继续道:“随后我们便去那人说的地方看了一下,那儿的确有人治病。还有几个老弱妇孺在旁边边哭边说:而今我等被道长治好了病,家中却已无人,若不是道长叫我们作为人证,只怕而今也已去陪……”
“骗子!”
“呃……”那年轻人愣了愣,见得苏文霍地站起,一脸阴沉,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张淼。“我没骗人。”
“博宁?”
苏廷一脸狐疑,苏文深吸一口气,笑了起来:“哦,方才心中在想其他,便有了这一遭。多有失礼。抱歉。”
众人左右望望,皆有些不明所以。张淼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苏文,示意年轻人继续。
“而后我们扮作病人还过去了,那些道长便给了我们符水,还送了一床棉被一锅米过来。”
张淼点点头,“此事经过差不多便是如此,张叔,任伯,你们怎么看?”
“那符水可在?”任清思忖了几秒钟,问道。
“被我派人拿去让医师确认了。医师说有用,我还找了只鸭子灌下去,那鸭子毫无大碍。”
“如此一来,怕是真的了?”张琦看向任清。
“真假尚且难说。若只是喝不死人,平常之物都不外乎如此。我等还是好生斟酌,观望一下。若是真有人好了,那时,再讨些符水也未尝不可。”
“如今村里虽说按照我等商量的手段做了,但那些家中尚有瘟疫的,一直隔离也不是办法。博宁,这法子是你提出来的……你辨辨真伪,这般大事,如此煞有其事,可是真的如此?”
苏文无声地自棋盂之中捏出一颗白子,随意地放在棋盘格子里:“医师都这么说了,你们不信?”
“博宁似是有些想法?”张明问道。
张琦叹气:“这村子里上上下下上百人,若是凭借那些人一面之词,待得生了变故,我有何颜面见父老乡亲。”
“若有可能,”任清斟酌了一番用词,“博宁何不向人打听一下?”
苏文微笑,摇摇头,又捏起一子,摆在棋盘格子里:“大雪连降数日,若到时候再次封山,只怕我们与外界联系都有困难,又谈何打探消息?既然如今已经有了这般消息,只怕村子里早晚都会传遍。压不住,那就不压。先将事情传出去,然后再透出准信,会找人请那些道长过来坐坐,叫他们不要心急。这种病来势汹汹,也不是说能治好就能治好的,拖太长可能会导致有人跑出去,害我等心中担忧愧疚,但拖上一天半日还是可以的。”
“这有何用?若是那些道长执意不肯来呢?”苏廷问道。
“最好这样。”苏文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棋盂,叹气站了起来:“我倒不是想让乡亲们绝望,但若是给了大家盼头,到时候破灭,总归会让人更加绝望。死是一回事,但若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就这样破碎了,很多时候人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他们不来,那就说明他们没这么大度,这其实也可以用在激将那些道长过来的话语当中。再则,如果他们不来,那就是心里没有底气,这药有假。我们也可以问问那些出来作证的证人,他们是哪里人,然后寻人打听清楚身份真伪……”
北风寒冷,院外依稀响起聂辽底气十足地训斥一群孩子的声音,苏文透过院门望过去,长吐了一口气。
“其实吧,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这些都是骗人的。可是你们未必会信。这种方法其实很容易找出证据来,也其实很难。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摆出来,其中或多或少都是和一些有权有势的其他人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顿了顿:“棉被哪里来?粮食哪里来?没有人支持,这群只知道无为而活的人懂什么赚钱之道?有了依据,我们把事情先从坏的方向想……那就很明确了,说明这其中首先有商贾的影子。然后医师这边,他既然肯定了这些道长的符水有用,那就肯定也和这些道长打过交道……他们或许就是道长那边的人,又或许是被允了好处,甚至也可能是商贾的人。然后,既然里面有商贾的影子,他们有钱,道长们从表面上又能解决瘟疫,减少官府的劣迹,还能当替罪羊,如果商贾出钱打点一下,再给官府一些好处,这其中就有了官府的影子。”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涉及到民该不该跟官斗的范畴了。我们想要证据,这个可以有,但有了之后该不该做?做了会怎么样?这个也要考虑清楚。我们做了,如果那些道长没有骗人,若是事泄……哦,没有若是,但凡是个正常人,吃了亏总会想要找回来的,然后我们就可能被一群信奉者讨伐,如果事情是假的,那么既然瘟疫到处有,总不可能先来偏远之地,所以说他们的人肯定很多很多,揭穿之后,他们会来报复,会说我们诋毁,我们将要面对所有人的报复。这里面甚至可能会涉及商贾和官府……我们有没有能力去求证?还是说直接从众用了这些实际上没有任何依据的符水?”
苏文摇摇头,“张伯,这个你可要考虑清楚。村里人的几个人性命重要,还是整个村的性命重要……给了他们希望,却又要看着他们痛苦死亡,甚至背上骂名……”
冷风吹起,苏文迎风沉默良久,目光晦暗,直到张琦几人自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年轻人早已失去了踪影。
“这……”张琦张了张嘴,看向任清。
任清面露苦涩:“好好的一件事情,怎么……”
张明摇了摇头,与苏廷对视一眼,皆是无声叹息。
张淼看向院外沉思片刻,回过头来,像是意识到什么,坐下来与几位老人商量起来。
Ps:不好意思,明天得出去一下。事情突如其来,顿时心慌意乱。这件事必须做。我也不知道会出去几天,这几天我会构思,但肯定是没有条件发的。等回来以后,再补上。反正我也欠债累累了,债多不压身,但肯定是会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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