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帮着安抚客人，又帮忙托桌子挪椅子推小车地将两家摊子挪在一起，宋宪坐在一张桌子旁，一脸欣然之色，羸弱的身躯累得微微打颤，满足地凝望着母亲宋氏干劲十足地煮面。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瞥了眼高顺那边的摊子，又望着宋氏身前腾腾而起的麦面香气，不由舔着嘴唇摸了摸干瘪的肚子。
宋宪明白如今两家面摊子虽然并在一起，又因母亲的出力使得李潜二人决定不计较材料，待得生意结束之后将钱财对半分开，但若是想要吃上一碗面填填肚子，只怕母亲又要在心中计算着如何度过其余的日子了。
家中以往条件便不好，我吃得一向很少，若是今日讨要一碗面，娘又要觉得辜负于我了。
何况……
宋宪心中一凛，微微咬了咬牙，愧疚地望了眼宋氏的背影，抬起头张望了一番，随后趴在桌子上，不动声色地看向正小憩在一旁喝着茶水的李潜和章忠。
“此二人来得突兀。你且看，那小二哥忙了一早，竟依旧生龙活虎，脸色如常。还有那摊主……若是寻常生意人，怎地会闷在桌边只管自己喝茶？观其左右手，手中有着老茧，可是，只怕这茧，并不是摸筷子摸出来的！”李潜端着茶碗瞟了眼高顺，神色肃然，抿了口茶，目光游弋在过往的行人身上。
章忠亦是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将高顺二人一一扫过，讥诮道：“哪里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昨日刚刚出了事，今日就多了我们三家面摊子。”他扭头看向不远处正耷拉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无所事事东张西望的宋宪，又看了眼忙忙碌碌的宋氏，“想来这对孤儿寡母才是唯一的生意人。”
李潜微微颔首，放下茶碗，冷哼道：“这些衙役莫不是以为我等皆是莽夫？”
“怕只怕他们也对我们了然于胸了。”章忠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只怪年兄弟无法显身，如若不然，那两人倒也能够被辨认出来具体身份。”
李潜沉吟片刻，神色不忿：“什么年兄弟不年兄弟的……这阳曲衙役害我等痛丧何管事，又遭此横祸，如同丧家之犬。待得救了几位兄弟出去，定要连那姓年的在内，叫他们好看！”
“如此会不会坏了司……大人的名声？”
“刀剑无眼，谁能想到是我等所为？”李潜续了茶水，狠戾地说道，仰头猛灌了一口，虎目眯成一条缝，“还有那苏文苏博宁，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章忠皱了皱眉，眼中寒芒一闪：：“此人……诡计多端，如今已经有三名兄弟死在他手里。若是再被他跑了，王司徒定会大发雷霆。”
李潜默然。
昨日在年廓带领之下，他与其他王氏门人便与何润等人分别，却不曾想，方才过去半个时辰，竟传来何润身死，其余王氏门人被抓的消息。
李潜早年受到何润照拂，心中感激得紧，听闻此等消息，恨不得将苏文碎尸万段，除之后快。
不过，他明白亦是自己这些人小觑了那苏文苏博宁。
若是以往，少不了也得在酒楼门口安置几个放哨的，待得事情有变，再谋而后动。
只是这阳曲不仅在何润眼中，即便是李潜看来，也始终是个小地方，谁能料到如此一孱弱书生竟能驱动衙门里的人，将何润一行人一网打尽不说，还受到了县令的庇护，甚至使得县令派下衙役将自己这些人追赶得如同过街老鼠。
李潜越想越气，眼眶发红：“你且去联系一下其他兄弟，看看牢房那边情况如何。若是没有机会，便叫上几个兄弟来这里。那小娘子而今还在县衙里……要想引她出来，便只有逮住机会抓了那贼子。何况，抓了他，只怕连衙役们都要投鼠忌器。”
“也好。”章忠点了点头，又有些无法理解地皱眉叹道：“我倒是奇怪，这丁卯何故包庇于他？莫说是他丁卯丁君卓，便是刺史大人，若想求得并州安康，也得给大人几分薄面吧？”
“说不定便是男盗女娼之事。”李潜冷声一笑。“不是色迷心窍，丁君卓怎地会为一寒士出头？”
章忠愣了愣，蓦地舔了舔嘴唇，看向正往凉棚里端面的宋氏，“嘿嘿，等完了事情，这家娘子……”
“随你的意。”李潜淡漠地看了眼宋氏，如同在看一个玩偶一般。“去吧。方才见得孟尝与桥虎几人经过，如今应是在某处地方策应我等。你早去早回，迟恐生变。”
章忠连连笑着点头，随后掸了掸衣服，站起身朝着宋宪走去，“小子，天冷，叔父去买些酒食来。若是有余钱，便多为你带上几个饼来。好好帮着你娘亲做事。”
仿佛有些迷迷糊糊将要睡过去的宋宪这才坐了起来，脸色红润地说道：“那小子便多谢叔父了！”
“哈哈。莫要客气。”章忠得意洋洋地大笑几声，瞟了几眼宋氏单薄修长的身躯，目光连连闪过一丝贪婪邪－淫，随后与李潜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只是，李潜与章忠都没有发现，宋宪微微垂下的脸色，早已狰狞无比。
他方才的激动，也不是因为感激章忠允下的好处，而是通过口型，看懂了李潜与章忠的交谈！
呸！尔等敢将主意打到我娘身上？
叫你们通通人头落地！
宋宪心中发着狠，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瞪着章忠的背影，便在此时，忽然听得李潜手里的碗“哐当”掉在桌子上。
宋宪扭头，见得李潜一双虎目目眦欲裂，脸色激动到绯红，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便看见一个衣着简朴的年轻人闲庭若步地迈入高顺所在的面摊子的凉棚。
见得年轻人身后有一熊腰虎背的大汉手握佩剑眼光八方，宋宪目光微微一动，口中当即呢喃道：“苏文苏博宁……”
苏文走进凉棚，高顺便欲站起相迎，见得苏文微不可察地摇头，方才意识到什么，端起碗喝了一口茶水，在茶碗遮掩之下，瞥了眼李潜。
“小二哥，来两碗面。”苏文边喊边坐到高顺的桌旁，随即招呼着身后跟着的护卫坐下。
这护卫名叫鲁帆，是丁卯家中客僮，并非寻常衙役，忠心自然与阳曲那些衙役不可相提并论。听得魏旭介绍，鲁帆本是一名江湖游侠，一身功夫擅长以守代攻，比之寻常衙役要出色不少。而今县衙里已经有年廓反叛，魏旭担心其他衙役暗地里有些小心思，于是便叫鲁帆跟随苏文，以防不测。
苏文坐到桌旁，便给自己倒了杯水，微笑道：“不知店家可知……”
“博宁兄弟无需如此了。”高顺朝着李潜使了个眼色，“你观那人脸色，他若再看不出来你我二人关系，只怕这王司徒底下就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苏文一愣，顺着高顺的目光望了过去，见得李潜对自己怒目而视，苦笑着摇头道：“看来是我自露马脚了。”
高顺神色一凛，“需不需要高某动手？”
苏文颇为自得地喝了口水，摇头淡然道：“还不到时候。既然他看穿了你，自然会有所防备，若是被他逃了出去，只怕又要有些麻烦。如今我在这里，他即便认得我，看他的脸色，肯定是想要对我动手……”苏文端着碗向一旁的县衙指了指，“不过，他也得衡量一下能不能在里面那些人的支援之前在你们的手中将我拿下。”
苏文思索了片刻，说道：“算了。既然两边都清楚对方，那就看谁先沉不住气。我们暂且不要打草惊蛇。毕竟，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我们不动手，他们就会想我们到底要干什么。或许这也可以被对方理解成投鼠忌器……先按兵不动示敌以弱吧。他们既然没走，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带走红昌。红昌如今在衙门里，想要引出她就只能对我下手。想要对我下手，那就还会派人过来。到时候……”
苏文左嘴角轻轻一勾，“还得高大哥庇护我了。”
高顺点着头，不免认真地端详了几眼苏文。
越是接触，高顺便越是觉得苏文的的确确可称得上才思敏捷，胆量过人。即便是他，初闻自己杀了何润而得罪了王司徒，虽然孑然一身，来去如风，但也会有些瞻前顾后，唯恐被王司徒使了绊子。可苏文却脸色平淡，分析得头头是道，好似这王司徒也是一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高顺心中未尝没有几分敬佩。
苏文的身手他看得出来，仅是一普通人耳。虽说和丁县令有些关系令人意外，但毕竟摄于王司徒威名，眼下也不知道有多少衙役动了异心，人心惶惶之下，苏文却能安之若素，且谋而后动，绝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只是想到这里，高顺便有些诡异地看向苏文。
为了一女子，竟做到如此地步……
任红昌的美貌高顺倒也看得见，可是，而今各地民生并不景气，连填饱肚子都是个问题，在此等时刻居然还顾忌儿女情长甘愿得罪一士族，高顺觉得苏文有些难以理喻。
“高大哥，还不知让你安排的事情做了没有？”苏文忽然问道。
“自当尽力而为。”高顺颔首道。“不过这衙门口来来往往皆是生意人，便是一些路人也可能是王司徒的人，博宁兄弟既然只是为了打探那些贼众行踪，我便叫了一少年做此事。”
“少年？”苏文愕然地看向高顺。
见高顺点头，苏文眉头一皱，目光在李潜的摊子附近扫视。待得收回目光，视线里只出现了一个身形单薄羸弱的少年，苏文谨慎地没有关注宋宪，神色却有些难看，“可靠吗？年纪太轻，只怕露了破绽。若是出了事情，我心下难安。”
“便是那烧面妇人的儿子。那人虽比不上文远聪慧，但观其为人，有几分凶性。何况还有高某在旁策应。不会有事。”
“哦？”苏文诧异地看了眼高顺。高顺言辞之中欣赏之味颇浓，何况将那名少年与张辽比较，苏文自然也看得出高顺颇为看好那名少年。
苏文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可问过那少年姓名？”
“宋宪。”高顺叹息道。“方才看了看，他母亲失了声。而且孤儿寡母出来做些生意，连顿饱饭都没有吃过。待得……博宁兄弟，博宁兄弟？”见苏文神色惊异，高顺呼唤道。
“呃……没事。”苏文说着，心头却是思想飘飞。
宋宪，字不详，东汉末年吕布手下八健将之一。根据正史记载，此人在下邳之战，伙同侯成魏续反叛吕布投降曹操，随后销声匿迹。而在演义里，此人勇武过人，在吕布帐下实力仅次于张辽、臧霸，与魏续同位，投降曹操之后，在官渡之战之中被颜良斩首。
说起来，他与魏续一样反叛吕布，显然被冠以不忠之名，得世人唾骂。
但能得到吕布赏识，并且在三国群英荟萃之际成为吕布帐下八健将之一，其实力一样不容小觑。
只是，苏文没有想到的是历史上也可以称为一大猛人的宋宪，居然会长得如此孱弱，面色黄蜡，显然是贫困交加，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这令苏文忍不住开始揣测宋宪在下邳之战反叛吕布的原因。
只有真正经历过饥荒，才能知晓活着的滋味。
或许便是因为家庭条件如此，到得以后，宋宪才会反叛吕布，求以生存？
苏文心头有些震惊自己的想法，按捺不住地望了眼宋宪。
然而就在此刻，颇为祥和的街上，突然有骚乱自街头传来。
有人大喝：“尔等速速滚开！我等奉王司徒之令，在此捉拿贼子苏文苏博宁！”
听得声音，苏文惊愕地瞪大眼睛望去，只见王原手持沾了血的长矛，领着数十人大步冲来！
(https://www.tbxsvv.cc/html/27/27539/8223358.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