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章囚笼(二)
“原来你就是阿笑六年前去荆州认识的朋友。他的拳脚功夫本来就是东学一式西学一招,虽然战阵厮杀的经验丰富,但到底不成系统,和武艺稍精一点的对手正面对上就是破绽百出。而唐公正既也是自己磨练出来的一身武艺刀法,又有世家传承的深厚底蕴,加之自身的天赋奇高,武学境界也眼界之高之广,几乎已不在任何一派宗师之下,对小夏一加指导点拨,就让小夏有如醍醐灌顶,豁然而通的感觉。甚至唐公正还挑了一些适合小夏的唐门散手招式教给他。
“这...四哥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妥?若是被你们唐门的人知晓你将唐门绝学传授给外人......”
“不过一些小小招数,何足道哉?若是有唐门的人问起,你便直说是我传你的他们也不敢拿你如何。而且那些修为高超的叔伯们,也未必真会在意这等小事而为难你。”唐公正洒然摇头,不以为意。顿了顿,他又颇为不屑地继续说:“武学之道广阔无边,但其实又互通脉络,万流归宗。正该互相交流印证,才能发扬光大推陈出新。即便是我唐门最高深那几门绝学,也是参考了天魔五册和道门典籍再加以融合修改而成。那些自以为是,敝帚自珍的门户之见,这心态便已落了下乘,和那些老想着将挣来的钱财用以传家的农户商贾又有何异?心思眼界就已经桎梏于门户高下里,哪里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得见至精至远的武道境界?”
小夏摸头苦笑。按照这样的说法,天下九成门派和学武之人都是一文不值。不过他也禁不住心中佩服,这样的万中无一的心胸气度,才正是成就一位千万中无一的大宗师的必然条件。
难怪他即便是连暗器都不会用,唐家老太爷却还是收他作内门弟子。小夏觉得有些明白了。
“不过说起来夏兄弟你为人聪明机灵,悟性更高,无论是学武还是修炼符箓法术都算是颇有天赋之人。武艺上面错过了幼时的苦练,筋骨已然成型那是没办法,但你自幼在道法符箓上浸yin多年,即便不另外拜师,自己想办法博采众家之长,静下来花上些时间专修法术相信也能有一番不俗的成就,何必早早就四处游历闯荡呢?”
小夏摇头,还是苦笑:“四哥说笑了。”
“哪里哪里,唐四哥当真客气了。”这下小夏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听闻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差,师傅这番话说给其他一百个人听恐怕要有两百个人跳出来嗤之以鼻,也就是这位天资横溢的唐四哥反而还被糊弄住了。
“果然也就只有令师这样高远脱俗的高人,才能教导得出夏兄弟这般洒脱的人才来。便是我在夏兄弟那年纪,也是不敢只为一报救命之恩就投身而入流字营的。阿笑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也希望他能在你身上多学着些超然物外,莫要再被那些什么唐门暗器所困了......”
小夏真的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脸都有些忍不住的发红起来,好在这夜间也看不出。在流字营的日子里他可不是没后悔过,没想过要半路逃跑的。只得咳嗽一声,笑说:“可惜阿笑兄弟似乎并不如此以为,
我记得当年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可是很有志气地说他的目标便是成为一只唐门最厉害的暗器。”
“他还小。把别人告诉他的就当做是自己真明白的了......”唐公正叹了口气,旋即又有些庆幸地说。“幸好他离开唐家堡了。当时我被老太爷吩咐去了他处,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这六年我一直很担心他,但是今天看到他,知道他的心已经定了下来,我心里也安心了。”
“定下来?怎么定下来?”小夏有些奇怪。
“能为个女孩在一个小镖局做了六年镖师,这难道不算定下来么?”唐公正一笑,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小夏也能感觉出他是真正的很开心。“虽然为情所困也不是大丈夫所为,但总是出自自己内心,总比那些绝世暗器不朽功业等等莫名其妙的东西要好得多了。”
只可惜,事实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这样。至少小夏就看得出不是。他想了想,问:“那么阿笑他现在在哪儿?还和镖局中人一起在镇上等你么?”
“他说先一步护送镖货去白石城,让我救出你之后随后就去。原来这一直没送来饮食的背后居然还有如此凶险。
“令狐将军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三更半夜悄悄摸来这里做什么?”
“...岂有此理,这老匹夫何以如此歹毒...”唐公正眼中的怒火烧得在这黑夜中发亮。
“唐天昊这名字,唐兄弟可听说过?”令狐小进突然问。
“正是家父名讳。”
“那便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令狐小进叹了口气。“我隐约听见李大人低声恨念这名字。”
唐公正皱眉,眼中有光闪灭了几下,然后缓缓点头:“原来如此...我有些明白了。不过...既然是州牧大人之命,令狐将军又何以阳奉阴违,特意来通知我们呢?”
令狐小进没有答话,只是微不可查地又叹了口气。
小夏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在旁边突然说:“令狐将军念着当日并肩作战的情义,居然抗命前来示警,这份恩情兄弟我记下了。”
“算了。夏兄弟你也别给我找台阶下了。我只是不想得罪唐家罢了。”令狐小进摆了摆手,苦笑。这时候月光从云层缝隙中照下,映得他脸色一片惨白,头脸上似乎也多出了许多皱纹,好像比白天大帐中看起来老了二三十岁。“李大人虽然身为州牧,但此番行径纯粹是出于私怨,我又何必掺杂其间。他不计唐家堡的威名,我却不能不在乎。若是无端将唐家四少爷废了,我这下半辈子便是睡觉也睡不安生,怕睡着了便醒不过来,喝口水也怕下喉就肠穿肚烂。”
“原来唐家堡的名头也不是真的没用么。一条阳光下的毒蛇并不是太让人顾忌的。
“呵。虽然不愿意,但这次被老太爷派到这个地方来,该做的功课还是要做的。”唐公正苦笑一下说。“近年来西狄和大乾之间的战事渐熄,朝廷也想用办法来制肘雍州。几年前派李仁守这一介儒生担任冀州州牧,用意便是想要试探红叶大将军。这李仁守这几年也颇用了些功夫,想方设法培植力量,带起了比如令狐小进这一批人来作班底,现在就想要开始正式动手了。刚好你以流字营的军牌吓唬那些骑兵,被他以为是一个机会,这才将你想法诓来,打算先杀个流字营的人看看红叶军有什么样的反应。”
“看来我的运气还真好的样子。”小夏摇头苦笑。“不过你们唐家堡好像对这些都早有安排,既然连令狐小进身边都有人,那位李仁守州牧大人身边难道就没有么?”
“那李仁守乃是出身儒门,世代为官,最看不起的就是江湖中人。在他身边确实不好安插人手......”顿了顿,唐公正继续说。“不过我现在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便一直奇怪,为何关于这李仁守的消息如此残缺,原来却是因为这些事......”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脸上也露出一种古怪之极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讲一个不怎么好像的笑话。
小夏在旁也没问,虽然他一样的很好奇,但是他也知道很多事最好不要刨根问底,能说的,别人自然会告诉你。
“嗯。差不多到丑时三刻了。我们也该走了。”
默然中不知过了多久,唐公正站了起来淡淡说。他顺手微微一抖,手上的精铁镣铐就全部像干脆了的面条一样刷刷地碎裂,然后掉落下来,他径直朝外走去,木笼上那儿臂粗细的木柱就像朽烂了一百年一样无声无息地碎成了粉末,在他身后索索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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