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地面上被一刀劈断的木头,闻潮生表情先是出现了淡淡的疑惑,吕知命柴房里面的雪松木几乎都是原木块儿,他不知道这些原木到底是哪里来的,但将里面的原木劈成柴需要消耗闻潮生大量的体力。
昨日他的工作量只有今日的三分之一,干完活之后,浑身几乎虚脱,又在吕知命家里蹭了一顿饭,休息了好久才终于拉着车回去了破庙。
可方才,他只是随便出刀,一下子就将坚硬的雪松木劈成两节,这期间的变化实在太大,让闻潮生诧异。
望着地面上被劈成两节的雪松木,闻潮生有些不信邪地在拿起了一块木头,学着方才的样子狠狠劈下!
咔——
柴刀的锋刃与坚硬的木身相击,这回,他没能再轻易劈开这根坚硬的木头,碎屑飞溅,潦草地落在闻潮生的周围。
这柴刀的做工极为潦草,由于没有木柄,所以从柴刀刀刃传来的震动很大,闻潮生的虎口发麻,方才险些直接脱手。
他眉头一皱,嘴里发出了‘咦’的声音。
是先前的木头比较脆吗?
不。
闻潮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这一次落刀的时候与上一刀的手感差距很大。
他连续又劈了好几次,想要复刻今天在柴房落下的第一刀,但始终没能成功,闻潮生似乎有些上瘾,他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顾不得手臂和虎口的酸痛,又继续尝试起来。
柴房外的院子里,吕知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提起了水壶,开始为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灌,此处宅院的花草的确要比其他地方的花草更为茂盛些,它们肆意地生长,因为吕知命的每天按时浇灌与打理,即便是在最炽烈的夏日或刺骨的寒冬,它们都永远不必担心养分问题。
但吕知命将宅院里的花草浇灌结束后,偏偏漏掉了宅院中心的那棵枇杷树。
他没给树浇水,而是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品茶休息。
咔!
咔!
身后的柴房中,还不断传出闻潮生劈柴的声音,吕知命翘着腿,盯着面前的枇杷树出神,似乎陷入到了久远的记忆中。
这株枇杷树开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十五年,还是二十年?
时间再继续往前追溯,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刚从剑阁出山时,那一句随口许诺的诺言,竟已经带走了他三十载的光阴。
诚然,修行者的寿命要比普通人更长,但三十载无论是对于修行者还是寻常人,都是一段足够漫长的岁月。
时间久了,容易忘记很多事,但倘若没有忘记,那就会成为痛苦的根源。
比如隔壁那名养着大黑狗的年轻人,吕知命常与他下棋,黑狗从前屡屡串门,最爱躺在枇杷树下乘凉或是吹风,等到一局棋结束,年轻人便带着黑狗回去自己宅院,为老母亲熬些粥药。
后来年轻人走后,没人陪吕知命下棋,他寂寞了许多,枇杷树下也见不着黑狗身影了。
不知陷在记忆里多长时间,吕知命忽然被柴房里一道特殊的声音打断。
喀!
这道声音落下后,紧接着便是被砍断的木柴滚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院子里的吕知命低头浅浅抿了一口热茶,自言自语道:
“茶还没凉啊……”
闻潮生提着刀从柴房里走出来,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吕知命给他倒了一杯茶,招呼他坐下休息,闻潮生猛灌了两杯热茶,听吕知命问道:
“会下棋吗?”
闻潮生犹豫了片刻:
“讲讲规则?”
吕知命也是耐心,去屋子里拿了一张布,里面包裹着棋子,见着是黑白,闻潮生一下料想到多半和围棋、五子棋之类的有关系。
随着吕知命跟他讲解棋类规则,闻潮生便笑了起来。
金角、银边、草肚皮。
这不就是围棋?
说他与司小红在一起的时候,不通音律,只能哼哼调子。
但这围棋象棋五子棋,他是真会。
“会下,玩一局,我再去劈柴。”
闻潮生如是说道。
吕知命也不再多言,他让闻潮生挑选黑白,后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白子。
吕知命问道:
“你不先手?”
闻潮生摇头:
“我喜欢白色。”
吕知命闻言竟笑了起来,拿出黑子落在棋盘上,二人你一颗,我一颗,开始在这方寸大小的棋盘上交锋。
与吕知命不同的是,闻潮生落子的速度很快,他几乎不需要思考,而吕知命下到一半时,虽然并未处于劣势,但每走一步,都会想很长时间。
一百五十子后,在吕知命思索之余,闻潮生觉得无聊,便又看着那棵枇杷树出神,风一吹,树叶飒飒作响,枝叶间的摇晃仿佛折射出了刀光剑影,闻潮生惊觉时,只觉得有什么无比锋利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喉咙,他下意识地起身后退,慌乱中将手中的白子洒了一地。
哗啦啦——
白子滚落,在宅院中四散奔逃,宛如溃败的军队。
再回神的时候,闻潮生已经一身大汗,他惊魂未定,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确认那里没有伤口,才对着吕知命问道:
“吕先生,那究竟是什么树?”
吕知命笑道:
“枇杷树。”
“南方也有枇杷树,你应该见过。”
闻潮生摇头:
“不,不对。”
“那不是枇杷树。”
吕知命喝了口茶,反问道:
“那你觉得那是什么?”
回忆起方才的一切,闻潮生盯着吕知命的脸,徐徐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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