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方君寿到底是答应帮她隐瞒下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不过，你得把这瓶药拿去，来议事之际，每每得给我看余量，若还是如今这样……”
“不会了，放心。”姚韫真从他手里接过药，又问，“那你呢？你守城也受了不少伤吧？药给我了，你还够用吗？”
方君寿将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你忘了，我娘在北门，有她盯着，我岂敢像你一般胆大包天，为了节约一点药物，而冒邪毒入体的风险……”
“南门那里还等着巡视，我先走一步！”刚好到了衙门口，姚韫真趁机溜走。
方君寿的唠叨功力见涨，她还是早点撤退为妙。
到了南门后，姚韫真巡视完一圈，守城将领却告诉了她一个未曾预料到的消息。
“方才，斥候注意到，敌营中的投石机似乎不见了。”
姚韫真微微挑眉，“不见了？”
叛军选择猛攻，为了减少组装的工夫，往往在战后将整个投石机推到驻扎的营地之内。
如今斥候来报，说他们将投石机拆了，莫非是打算放弃猛攻？慢慢围困他们？
守城将领如此猜测，“自打神火飞鸦上了战场后，他们的投石机就没讨到便宜，恐怕是打算将它转移到别处去派用场。”
姚韫真极目远眺，凝望着敌军露出的营地一角，真会这么简单吗？
她沉着眉思考了几息，“大人所言有理，不过，我等还是小心为上，免得一时疏忽，酿成灾祸。你看，不妨将神火飞鸦分些去北门，如何？”
因为投石机在南门，大多数的神火飞鸦都放在南门，以便战时取用。
守城将领立即会意，“姚姑娘是怕他们将投石机搬去北门？嗯，不无道理，北门敌军众多，是更方便攻破些。既然姚姑娘你在南门坐镇，那神火飞鸦分些去也无妨。”
战事起后，姚韫真的分量不可跟以前同日而语，她在战场上靠着一身本事搏杀，对神火飞鸦又得心用手，守城将领等闲不会反驳她的提议。
敌军收起投石机，神火飞鸦送去北门，方县令自然收到了消息。
他不由得窃喜起来，莫非反贼们知难而退了？见南江是块不好啃的骨头，就打算撤了？
即便不撤，单单围困，对他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毕竟，南江的米粮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等援兵到了，围困之局不攻自破。
接下来的几天，敌军都偃旗息鼓，没有再发起进攻。
这让方县令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气定神闲地对着姚韫真和方君寿说：“君寿，侄女，看来这起子反贼终于放弃强攻了。他们围困的话，城中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姚韫真粗粗心算了下，给出一个大概的回答，“两月左右，若要确定的数字，还得容我回去算算。不过，这是大家勒紧裤腰带、保全前线供应的情况下。”
“够了！够了！”方县令连说两句，“一个月等不到援兵，再来两个月还等不到吗？让百姓少吃点，士兵要紧，本官以身作则，今天开始就咸菜配粥，看谁还有什么闲话可说！”
方县令一咬牙，反正他又不上前线，饿点就饿点呗，饿不死就行。
他作为县中最大的官，尚且咸菜配粥，旁人又怎敢奢靡？
“士兵们多在城墙上，从今日开始，可以适当减少人数，轮值休息，节约粮食。”
方君寿见他笃定的模样，嘴唇微动，劝阻道：“爹，他们当真会放弃强攻、转而围困吗？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姚韫真也附和着说：“不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轻忽不得。要节省米粮消耗，裁撤士兵绝非良策。”
方县令捋捋胡子，“十有八九。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们先不变，再看看情况。”
按下他的“灵机一动”，两人俱都松了口气。
一日、两日、三日……
反贼军队丝毫没有动静。
方县令对自己的判断越发坚定起来，赶紧召集众人，安排减少士兵的事。
连一向在医护队奔忙的齐夫子，都被他请来县衙商议。
“什么？减少守城士兵？节约粮食？”齐夫子揉了把自己的耳朵，“大人，城里缺粮了？您何出此言呐？”
方县令把他那套围困理论又重复了一遍。
齐夫子听了，皱起眉头，“这……您说的也有点道理，若敌军打算围困，县里是得省粮食。可……”
可他总觉得，减少士兵数量，这事情怪不靠谱的。
“大人，如今正逢战时，士兵断断不可减少。如果士兵人数不够，敌方突然攻城，后果不堪设想。”姚韫真苦口婆心地规劝。
方县令摆摆手，“侄女，你说的本官也考虑到了，所以，这几日来，本官也想出了个好主意，你们都听听。”
好主意？那主意真的好吗？
姚韫真对此不报乐观态度，她瞳仁往右边转了转，正撞上方君寿无奈的双眸。
姚韫真扬了扬眉：你爹要搞什么名堂？
方君寿扶住额头：我也很想知道。
方县令不曾发现两人的眉眼官司，他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起自己的“好主意”来。
“我们将眼下守城的士兵再分一分，多分几队，休息的队伍呢，就在城墙下头扎个棚子住。如此，有敌来袭时，他们可以立时去帮忙防守。
敌军不来的时候，他们的饮食比照普通百姓，不按士兵的规制来，咱们能省下好些米粮。你们看呢？”
齐夫子抠了抠桌子，方县令一通折腾，合着就是为了省士兵的口粮？
他老实回答，“大人，晚上以为，不怎么样。”
方君寿点点头，“爹，士兵是要上战场的，不吃饱怎么可以呢？战事一起，不晓得打几个时辰，届时，没吃饱，力气不够，可是会要人命的！”
“但是、但是过了好几日，反贼还没要攻城的意思啊，他们一定是打算围困南江县吧？侄女，你说呢？”方县令不大服气。
姚韫真一直没说话，她正低眉思索着一件事。
敌军为什么一连数日都不攻城呢？
围困南江，初初听起来确实合理，翻开史书，攻城时最常用到的战略当属围困。
不需要主动进攻，只要把城池围住，天长日久，等米粮全吃完，里头的人没有活路，自然就打开城门投降了。
此计无须大动干戈，损兵折将可能性减小，除了花的时间久些，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堪称最佳。
问题在于，朝廷的援兵迟早会来，围困之计，并不适用于眼前这支反贼队伍。
既然如此，他们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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