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朝下得早，群臣各自去了自个的衙门料理公务，皇帝照旧，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他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刘公公是个眼尖的，刘公公远远地瞧见四皇子和容嫔拉拉扯扯地朝这儿来，便迈着碎步进了御书房，提前通报道：
“陛下，四皇子又来了。”
“他倒是不耽误，怕不是一醒就过来了吧。”
“清晨的时候老奴派人去容嫔娘娘那儿打听过，当时四皇子还昏睡着，想必的确是一醒就过来了。”
皇帝冷哼一声，心神被分出去，手里的折子就看不下去了。他把折子往案上一扔，道：
“他要来，你就直接把他放进来。”
四皇子倒没进御书房的打算，他来到御书房外，一撩袍子，作势就要跪下，幸得刘公公手疾眼快，将其拦住，笑着地说道：
“殿下，陛下吩咐了，您可以进去。”
“父皇答应了？”四皇子喜出望外，激动地朝御书房走，一进门，便行三拜九叩大礼，感激道：
“儿臣谢过父皇！”
“你先别急着谢。”皇帝将他的跪拜打断，“老二和老五昨儿劝了朕半天，朕呢，考虑过了，你要是真的喜欢赵嫣然，朕可以答应你，但是，朕有条件。”
四皇子接着磕头：“有什么条件，父皇您尽管提，甭管多少个，只要儿臣做得到的，一定竭尽全力完成！”
“你做得到。”皇帝倚在龙椅上，手指在案上敲来敲去，沉默片刻，故作漠然道：
“她是罪臣之女，朕绝不容许她以正妃身份进我皇家大门，但你犯倔，我总不能看你真的跪死在我御书房前。你要是当真要娶她，那就卸去皇子身份吧。”
“卸去皇子身份，你就不再是我皇家的人，朕把你所有的俸禄、优待、府邸包括奴仆全部收回，你贬为平民，到时你爱娶谁娶谁，想要和谁过日子就和谁过日子，朕管不着，也通通不管了。”
紧跟其后的容嫔进门时，正好听见皇帝这句话，她愣了一瞬，然后快速跪倒在地，哀求道：
“陛下，不可啊！”
然后她看向四皇子，轻拽他的衣裳，小声提醒道：
“快，快跟你父皇好好认个错，赵嫣然的事就这么算了吧，以后你不要再提了，我和你父皇一定会再给你找一个称心满意的妻子的，快，快向你父皇认错啊！”
可四皇子倔的就像是一头牛，他盯着擦得发亮的红木地板，双手缓慢攥成拳，隔了许久，在容嫔的期望中，重重地朝皇帝叩满九个响头：
“父皇，请恕儿臣不孝，以后儿臣恐怕无法再在您面前尽孝了。”
说完，他转了个身，又朝容嫔重重地叩满九个响头。
容嫔一下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仍然不敢相信地紧紧抓着四皇子的衣裳，哆嗦着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为了那个女人，抛弃你的父皇、抛弃母后，抛弃生你养你的这个家吗？”
“儿啊，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做，有想过为娘吗？有想过你的父皇吗？”她哭着质问道。
四皇子不敢看她，只低着头，任由容嫔拉扯。
“你一定是糊涂了，你刚刚说错了，对不对？你快告诉你父皇，你不会娶赵嫣然的，你也不会放弃皇子身份，你还是会继续留在我和你父皇身边的，你说啊，你快说啊！”
可不管容嫔怎么说、怎么哀求，四皇子始终低着头，只有一句对不起。
皇帝气急败坏地看着他们母子俩，这虽然是二皇子给他出的主意，让他考验一下四皇子对赵嫣然是否真心，可这个结果，可真够让人伤心的，他真不乐意见到。
“行了，别哭了！”容嫔把皇帝嚷嚷得心烦，皇帝不由骂道，“他这么没出息，你还管他做什么，让他走！”
他指着四皇子的鼻子：
“你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没人逼你，从此刻起，你不再是四皇子！即刻给我滚出宫去！”
“陛下，您开开恩吧陛下，他糊涂，他不懂事，您让妾身再劝一劝，妾身能够劝明白的。”
皇帝无视容嫔的苦苦哀求，见四皇子未动，直接唤来刘公公，让他把人打发出去！
四皇子心知，皇帝是真的生气了，他终于抬头看一眼他的父母，再次重重地叩一响头，郑重道：
“此生养育大恩，儿……”
“儿臣”二字刚欲呼出口，又被他生生咽回肚子里，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两滴伤心、不舍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草民……草民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来报今生的恩。”
说完，他缓缓站起来，弓着腰，双手抱拳作揖，高高举过头顶，缓慢退出御书房去。
刘公公跟在他身边，瞧他现在也伤心黯然的模样，不禁叹口气：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四皇子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数着青砖走，每走几步，都要不舍地回头望一眼自个长大的地方，仿佛今日这一日，当真没有再来日。
刘公公仍劝道：
“趁现在咱们还没出宫，您要是后悔还来得及，陛下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您现在回去服个软，道个歉，顶多挨一顿板子，这事就过去了。”
“您自小锦衣玉食的养着，就算是吃个饭，也有四五个宫人从旁伺候，要是真的被剥夺身份，您也不想想，您往后该怎么活啊。”
“赵家已经被抄了，赵嫣然现在也是寄人篱下，难道您打算往后就和她一直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不成？跟那些市井小民一样晨起暮归、粗茶淡饭？”
“粗茶淡饭也没什么不好的。”四皇子强笑，“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后半生体验一下寻常百姓是怎么活的，也不错，对吧？”
“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别人能活，我为什么就活不下去？替人写字画画要是活不了，大不了我就去码头扛麻袋，吃不了山珍海味，糠咽菜窝窝头也别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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