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达听了,哈哈大笑,高声叫人添了酒具,给黎逢满满斟上。
黎逢眼中尽是得意,郑达的脸上也有喜气,席间众人都看得出好事将近,郑达不说,大家也不敢问,只是心胸竟尹郑达的心情开阔,喝酒自然畅怀。
众人情绪很高,巫医不好打断兴致,向郑达敬了一杯酒,悄悄示意郑达不可多饮。
郑达心中有事,每每浅尝则止,收到巫医暗示,点点头,让巫医放心。
夜至中宵,顾七匆匆赶来,话也不说,先拿起巫医案前的酒杯咕嘟喝完,用衣袖抹了嘴,对郑达点头说了两个字:
“招了!”
郑达大喜,又斟了一杯酒递给顾七,待顾七尽了酒,郑达矜持地看着下首几人,缓缓道:“诸位,子成之死、樊替之仇,不日可报!”
直到弼人府的夜筵散了,郑达也没有等来卢治,黎逢喝得尽兴,有几分酒意,就在弼人府的厢房睡了,顾七有事,却只开始几杯大口解渴,之后便等着郑达一起去城南听梅图的口供。
郑达与顾七走出弼人府,问顾七:“招了些什么?”
“小的对梅图说,从天灵盖上划一道口子,连发取下头皮,俺便有法子将他身上人皮取一个囫囵的下来。”顾七嘿嘿笑得猥琐,“短匕才在梅图的额上划了尺许不到,梅图便昏过去了,一盆冷水下去,梅图醒来,招得痛快!”
“招了些什么?”郑达心系卢治那边,见顾七答非所问,语气沉沉再次问。
顾七听出郑达话语中的不善,收起得意,恭谨道:“梅图曾随王子成与息开西公子出游,因此与息开认得,上次息开找到他,许以货贝,要梅图将右相大人的行程告知息开。”
“息开许乐梅图多少货贝?”
“三朋贝。”
郑达冷笑:“区区三朋贝,梅图竟将右相大人卖了!”
顾七知道郑达单身,素来出手爽利,三朋贝原是不放在眼里的,只是三朋贝不少,寻常人家,够用一阵子。
“与梅图在东二巷见面的人是王子见的手下。”
郑达早有预料,点头“唔”了一声。
顾七续道:“也都招了。”
“好好守着,不可让人知道你们的所在,没有我的手令,不得转移。”
顾七应了。
郑达下巴微抬:“你去吧,我明日来。”
望着郑达背影,顾七略略失望,以为此番立了大功,郑达必然第一时间便去城南,谁知郑达不是去问口供,也没有回弼人府,竟是往外走去。
还有什么事能比揪出谋刺右相背后主使更重要?
郑达往邓有邓长老的府邸走去。
卢治去后不见回音,郑达才想起自己说得语焉不详,郑达如何寻访得到,那日只朦胧见到一个背影,想要找出这个人,只怕还要自己亲自盯着。
事情比想象的急。
如果那人从此不见,也许自己再也无法印证心中的猜测。
韦力现在也很急。
王子派韦力去樊氏坊东二巷的那间屋子与相府亲卫见面,和上次一样,韦力总觉得身后有人,韦力本能想要退缩,却不敢再次面对王子的怒火,溜了一圈,回到府上,叫手下叶二去与人见面。
“他说什么,你只管听着,记下,其余的什么都不要说。”韦力吩咐叶二。
叶二向来机灵,因此韦力叫他替自己跑这一趟,但叶二对此行茫然无知,问道:“若是对方问什么,小的该如何回他?”
“你就说王子知道了,事成之后,王子还有厚赐。”
然而叶二一去不回。
这坐实了韦力先前的感觉,他所做的,一直有人盯着!
逃脱一劫,韦力没有丝毫侥幸的感觉,反而十分惶恐,又叫人去打听,樊氏坊的东二巷那间小屋,究竟发生了什么。
手下很快回来,东二巷的第三件屋子发生了一场打斗,手下扮作好事者打听,邻人心有余悸,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说凶徒身手不错,顽抗之下,砍下一名弼人的手臂。
“手臂落在地上,手指还在动。”一个人炫耀着当时所见。
另一人道:“弼人府来的人不少,凶徒再狂,也不过几下就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手下探得仔细,说得详细,韦力眼睛眯了起来。
弼人府。
机灵的人办事利索,坏处就是禁不住刑。
叶二成擒,毫无疑问会交待出他的名字,继而牵扯到王子身上。
韦力毫不怀疑叶二的怕死,说出他的名字不过是迟早的事。
虽然王子从未对他说过具体的计划,但王子所图,有过相同经历的韦力猜得到。
他的父亲是韦氏族尹,若是晚死几年,等他再长大一些,也许动手的就是韦力,而不是他的叔父。
那他的人生便是截然不同的一条路,他会成为韦氏族尹,而他的叔父要么死,要么成为韦氏的族马,在山上牧马牛,或是编织韦绳,然后将编好的韦绳贩卖到王都,成为觋宫中一片片竹简上的幼细穿绳。
韦力搓着手来回走,想要做些什么。
韦力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找到王子,将叶二与梅图被抓的事,用最简短的语言向子见禀报。
子见瑟瑟发抖,让韦力心中鄙夷,不待王子吩咐,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他们既然动手了,我们也动手!”
子见一直想动手的对象是右相,听到韦力的话,反问:“如今已经惊动了弼人府,哪里还有机会对右相动手?”
“不,王子,我们不向右相动手!”韦力打断王子的话,“趁弼人府还没有问出什么来,抢回叶二,或是杀了他!”
韦力只求自保,所想的也只能是这些。
而子见听说叶二被抓,谋刺右相的计划也迅速回退,顺着韦力的思路,想着该如何阻止弼人府深查。
情急之下,子见也不计较韦力的无礼,二人迅速达成共识,找到叶二!
叶二似是消失,韦力甚至冒险抓了一个弼人府的人来逼问,也没有问出结果。
韦力对自己的手段有信心,逼问之下,得到的消息与之前已经知道的一样:那人参与了今晚对叶二的追捕,但确实不知道叶二被关押在何处。
韦力看着跪地不住求饶的弼人,心中莫名涌上一股躁意,走到那人跟前,手中短匕轻轻一带,将那人脖子划开,鲜血喷涌,那人到死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抓,会死在眼前这个不知身份的人手中。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能寐的夜,下了一阵秋雨,但很快就止歇,暑气消退,空气清爽,韦力却懊恼,明知有人跟踪,就不该叫叶二去,拼着挨王子一顿骂,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惶惶。
子见斜坐在案几后面,神情沮丧。
他深知谋刺右相是一个怎样的罪名,盘庚大王为防九世之乱重演,曾发下血誓,以血谋位者,举族共击之!
即便自己的父亲是当紧的大王,也保不得他的性命。
“王子,还有一招。”韦力坐到他的身侧,端起几上的酒爵喝了一口。
这是一个十分无礼的举动,但子见不在意,他现在考虑的是,明日如何应对,在右相找到父王的时候。
他该用什么样的说辞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开脱?
“什么?”酒意让子见有些麻木,痴了很久,子见举起韦力放回的酒爵,才发现酒爵是空的。
“弼人府一定有一个人知道叶二的下落!”
“谁?”子见觉得自己清醒了些。
“弼人府的主事。”韦力咬牙,似乎后面的两个字说出口十分艰难,“郑达!”
郑达找到卢治的时候,卢治正跟踪一个与郑达描述有几分像的人。
知道卢治并未出意外,郑达松了一口气。
之前心中总不宁靖,想到卢治,总有种没由来、细想却说不明的忐忑,直到见了卢治才安心。
也许是心中挂牵这那个夜行的男子吧。
男子与相府的女人私会,恰好验证了郑达先前的猜测,只是……
只是夜色掩盖了很多细节,事关重大,郑达不愿意凭想象去填补这些细节,只有一一寻访查证,方得安心。
“那人叫邓综,邓有的族弟。”卢治介绍。
族侄便不是亲兄弟所出,在血缘上不是很近,但还未出五服。
“嗯。”郑达不知道卢治是不是找对人,不置可否。
“属下查了,邓综是邓长老府上最倚重的人,几乎所有邓氏决策,邓长老都是与邓综商议过再定。”
郑达在脑中搜寻了片刻,邓综的形象便生动起来,有些人说邓综是将自己藏在邓氏长老背后阴影之下的人,有人说他是邓氏实际的掌控人。
郑达入主弼人府之后,为尽快熟悉王都旧事,翻出之前大量的案卷,叫人读给他听。记忆中,弼人府有这个人的案底,将近二十年前,刚入王都不久的邓综屡犯宵禁,被处刖刑,因右相出面得免。
郑达道:“我知道这个人。”
“今日夕食过后,邓综出去了一趟,是去的百工营器作坊,在宵禁前就回来,并无异常。”
“器作坊?”郑达略略疑惑,“做什么?”
“属下打听了,邓综被任命为南郊邓氏的族尹,不日要出王都。”卢治道,“今日去器作坊,是去定做几件器物。”
“何物?”
“鼎一,豆一、簋一,笄三。”
“何铭?”
器物上会有铭文,因何事作器,谁作的,送给谁,都有标明。
卢治讶然,他没有问这么细。
郑达想了想,问明邓综作器的作坊所在,道:“明日我去吧。”
已过中宵,夜已深沉,想来邓综今夜不会再有行动,郑达叫卢治留下人盯着,一起往弼人府走去。
一阵秋雨过后,天气微凉,吸进口的空气也不似夏夜的濡湿,显得清爽。
“天气转冷,眨眼又是一年。”郑达叹息。
“是啊,人过三十,时间都似快了不少。”卢治也跟着叹息。
二人都有弼人府的腰牌,虽已宵禁,但不惧巡夜军士,二人便走得从容,一路说些闲话,才走到巷口,迎面走来一人,见了二人便走,鬼鬼祟祟的怕见人。
卢治喝道:“什么人!”
那人走得越发快了,卢治追上几步,拐进一个巷子,见有三人站在那里,将他围在中间。
“你们是什么人?”
来人不说话,只默默逼将上来,卢治想起郑达身上有伤,正欲示警,身后传来打斗声,回头看时,郑达已经与三个人打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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