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的人群慢慢汇聚,有各自散开,在自己的坐席上等待新一场角斗。
樊堂身后一人看看日晷,时间已到,走近一步,将写有角斗者信息的木牍递上前,轻声在樊堂耳边道:“公子,可以开始了。”
樊堂站到高台边缘,与以往无数次一样,享受着俯视角斗场中一众人等的感觉,清清嗓子:“角斗马上要开始了。”
“规则有三:一,不得使用弓箭,其余不论。二、角斗二人,战胜一方可以下场休息后再次上场。三、以一方认输或死亡结束战斗。角斗结束后,场外不得彼此结怨遗恨。”
四下无声,樊堂很满意这种号令全场的感觉,退了几步,走到金钟旁,拿起挂在木柱上的小金锤,在金钟上轻敲,然后又是一下。
“咚!咚~”钟声清脆悠远。
场边的木栅栏打开,一左一右各上场一人。
贵氏大人们的手中,都有一张与樊堂一样的木牍。这是樊堂弟弟樊奥的主意,这样一张木牍,可以卖几个碎铜,在贵氏大人看来,能预先对战双方的过往战绩和实力,几个碎铜实在算不得什么。
多奴,宋氏子弟某的战奴,善剑与盾,首战。
烩奴,羌人,属于亚进的战奴,善直脊刀,三战皆胜。
“直脊刀?”有人小声问。
“直脊刀土方、羌方常用兵器,一面弯曲开刃,刀背直而厚,因此叫直脊刀。”
“宋氏子弟,谁啊?”
“多奴三胜,这一旬的杀奴会不会便是他?”
场外议论纷纷,场内二人蠢蠢欲动,在等待最后的钟声敲响。
为了主人的荣誉,为了自己的生命,三声钟声过后,场中二人没有迟疑,从场边向对方走去。
烩奴单手拿刀,多奴则是剑与盾的组合。
烩奴率先发难,脚下用力,前冲,单刀直批!
多奴用盾荡开单刀,被烩奴大力冲撞,噔噔噔往后倒退三步。
才一个回合,二人实力的差距便显现出来。
虎游坐直,对子画道:“此人与我,或可一战。”
子画反问:“胜负之数如何?”
“他若三招之内杀死多奴,与我该是五五之数。”
子画心中估算了一下,对卢保道:“你给游去报烩奴的下一场,游奴,王都卢氏子弟。”
卢保心领神会,知道子画不欲以王子的身份参一角,轻声答应,出去报名。
走到七八排坐席的最后一排,卢保回头看,那个盾上烧刻了带刺枝桠的家伙,被烩奴一刀砍断手臂,应声倒地,木盾连着半条手臂,被甩出老远。
多奴的惨叫声中,烩奴并不上前追击,而是将直脊刀在身前舞出几道影子,然后骤然收势,大喊:“烩在此,谁来战我!”
烩奴威风凛凛站在场中,七个字喷吐出来,居然一时间没有响起惯常该有的“杀了他”之类的呼喊。
卢保不知这是第二还是第三回合,想着虎游的话,却顾不得不敬,心中暗自将虎游与王子画的身手比较。
卢保回来时,第二场已经开打,这一场却没烩奴干脆利落,场上二人以矛对矛,缠斗在一处,只听得风声呼呼,喝声连连。
场外众人兴奋地看着场中时分时合的两条人影,不时从某处爆出一声喝彩,其他的人也跟着叫一声“好!”吸引得原本在巷道内的其他战奴也挤到栅栏边,伸长了脖子看。
“是谁和谁对阵?”卢保新来,见场中斗得精彩,难免好奇,不敢问子画,用胳膊碰了碰虎游,问道。
“叫不上名字。”虎游接腔。“只知道一个是大王的战奴,另一个不知道。”
“另一个是长勺选的。”王子补了句。
“长勺长老?”卢保咋舌,想不通还未到庚日,怎么王室的这些人都来了,连王子也用他卢氏子弟的名义参了一角,要知道王子之前从未在角斗场外出现过。
“啧!啧!这一枪,角度、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使矛高手?”在子画身后是一名打扮入时的贵妇人,他身旁的中年人看得入迷,忍不住赞叹。
“可不是,若非这等高手,怎么会入得大王之眼!”贵妇人声音娇嗲,仿似对当时情况非常了解。子画听声音耳熟,猛想起是谁,不欲搭话,脖子微缩,不再回头。“据说卫启大人领兵伐邛,首战告捷,掳得邛人近百,敬献给大王,这人打扮绝非商人,莫不便是卫启大人敬献的战俘?”
“不然!王子见新近去泞地平叛,也想大王敬献了羌奴若干,这战奴明明是羌奴打扮,绝不会是卫启献给大王的邛人。”马上有另一个声音反驳:
“而且你看和他对阵的,头发花白,怕是至少三十了,却一样的出枪有力,枪法老辣,可见当年之勇。”言下之意,就是大王的战奴,并不是如对方说的那样无可匹敌。
娇滴滴的声音听了,想要反驳,看到场中打得难分难解,一时却找不出词来,只好憋红了脸,赌气不说话,装作专心看着场内。
场内长矛对阵的两人已经分开,持枪对立而视。忽然,头发花白的那人,长矛柱地,对大王的战奴说:“好汉子!”
说完,转头要走出场外。
羌人汉子追了两步,“花白头发”回头,目光炯炯盯着他:“硬是要分个胜负么?”
“不敢!”羌人汉子抱拳。“我叫羌宫,还未请教大名。有机会想多请教。”语气诚恳,却不是挑战。
“身为战奴,要说机会,还需看主人的。我大名没有,在族中这一辈里行二,你叫我风二好了。”风二忽然话题一转,问羌宫:“刚刚我明明有一个破绽,你怎么不来破,反而退了一步?”
“你那是诱我,欺我看不出么?”羌宫答道,看着风二哈哈大笑,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若是再战下去,羌宫自信凭体力能最终胜过风二,只是刚刚见风二只是微汗微喘,这一仗要分出输赢,怕自己也会熬得够呛。
风二也大笑,往回走去。
场外众人正看得目眩,不期然场中对战的二人说了几句话就各自退散,顿时嘘声大起。
钟声再次清鸣,樊堂走上台面,笑眯眯对众人大声说:“适才这一场胜负难分,只好算作平局。”
嘘声更盛。
从来角斗场上只有生死定胜负,何曾见过角斗二人身上不带一点伤就下场的?
樊堂也是有苦说不出,在二人上场之前他才得到消息,说这一场不一定要定生死,胜负如何,由场上之人说了算。
奴市自开角斗以来,几曾有过这等事,但一边是大王,一边是长勺氏长老,他无论如何扛不住。好在与消息一同来的,还有五十朋货贝。事急从权,樊堂不待请父亲示下,自作主张许了。
但眼前众人的嘘声该如何应对?
樊堂双手张开,下压,待众人嘘声渐息,狠下心来,朗声道:“这一场众位押的注,都算赢,输的乃是我樊氏。原注退还之外,我樊氏另赔上一份与各位所押等值的彩头,算是我樊氏的一点小小心意。”
每个人押了多少,樊氏就赔出多少,皆大欢喜,场外嘘声顿时变成欢呼。樊堂有苦说不出,若非有五十朋货贝打底,这一场着实要亏不少。
“下一场由已有四胜的烩奴上场,必会分出胜负,上一场的押的注各位继续押也可,取走也可,我樊氏绝无二话!”
这一番话说得硬朗,隐隐然又引导众人继续押注。
有赌不为输。只要众人继续押注,赔出去的钱,樊堂不怕收不回来。
“到虎游了!”卢保听到下一场是烩奴,连忙的子画说。
子画微微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期待。
上一场,大王与长勺氏的战奴,都可称高手,不知虎游与羌宫对战,胜负如何?
子画不去想眼下这一战,想的却是若虎游与羌宫、风二相比,实力究竟如何。
没过多久,钟声响起,押注的时间到了。
周围愣了一阵,一片安静,随之各种私语声汇聚在一起,嗡嗡的响成一片,上一场没有押注的人略感后悔,错过了一个好机会,这一场是已有四胜的烩奴,对战受此角斗、从未听说过的游奴,纷纷躁动起来。
王都卢氏子弟?
没听说过。
游奴?
没听说过。
哪还犹豫什么,押烩奴胜!
“你带了多少?”子画问卢保。
“一个铜贝。”
“我这有一朋枚货贝,一起押了吧!”
“都押游奴?”
子画没有说话,只淡淡看着空空的角斗场地上的暗红血迹,即便刚刚被人清扫,但浸入地面的暗红却是怎么也清晰不掉的。
“不知道这里究竟死过多少人。”子画暗想,“这么多年了,想必不会太少吧。”
“若是游奴获胜,给他再报羌宫或是风二对战。”
“唯!”卢保不明白王子何以心急,不等这一场结束便有此吩咐。
看过羌宫与风二的角斗,子画忽然对这一场的胜负不再上心。
如果不是最好的,那就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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