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并不期待从小厦子口中得到答案,得到他的回答后,沉默着走出养心殿。
皇后的仪仗在养心殿外候着,皇后看着独属于皇后的仪仗,脚步一顿,微微挺直身子,依然是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
皇上让她回景仁宫,她明白,她怕是日后没有再走出景仁宫的机会了。
日后,景仁宫就是她的冷宫。
发泄出内心的不满愤慨,将自己一切的虚伪狠毒暴露在皇上面前后,皇后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她不用再隐藏自己对皇上的不满,不用再抱着曾经的噩梦日日夜夜不得安眠,不用再提心吊胆,生怕某日事情会败露。
一切都结束了!
回到景仁宫,绘春迎出来,见到皇后的瞬间面色大变,“娘娘,发生何事了?”
皇后面色煞白,眼睛明显哭过,发髻微微凌乱。
皇后不语,沉默着走回正殿。
绘春心里着急,下意识给上去,她还扭头往外面看了几眼,发现剪秋没回来,心里更慌乱了。
“别进来!”
皇后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里面响起,绘春正在跨门槛的脚停滞在半空,后又默默退出去。
皇后站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偌大的宫殿,后宫最尊贵的地方,即使在冬夜,依然温暖如春,果香四溢,她的心却像破了一个大洞一般,冷风呼呼往里灌。
景仁宫,灯燃了一夜。
绘春守在殿外,时不时探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
剪秋一夜未归,娘娘模样狼狈,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能急得直打转。
乾清宫宴席上的事未传出去只言片语,在寿康宫深居浅出的太后浑然不知昨夜发生的大事,早早入睡。
皇上一夜未眠,昨夜皇后声声带血都控诉并未在他心中留下多少痕迹,他只觉得自己识人不清,让心狠手辣的宜修入府,害了柔则,害了他的孩子。
他已经决定,废黜宜修的皇后位置,就以谋害纯元,残害皇嗣的名义。
真正让皇上无心入眠的是太后早就知道皇后的所作所为,不仅将他蒙在鼓里,甚至还为皇后扫除痕迹。
甚至连纯元的死因,太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却时常在宜修犯错时,故意在他耳边提起纯元,只为替宜修争得自己的原谅。
甚至,皇后残害他的子嗣,害的他子嗣零落,太后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依然选择为宜修隐瞒。
他以为在太后心中,他这个曾经被别人扶养的儿子比不上在她身边长大的十四,如今看来,他竟然连一个侄女都比不上。
宜修害的可是太后的亲孙子,太后却选择为宜修隐瞒。
想到自己多年对太后的孝顺,心里就隐隐作痛。
养心殿烛火长明,皇上枯坐几个时辰。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用湿帕子沾沾脸,便开始新一年的祭祀仪式。
忙忙碌碌一整日,直到一切仪式都完成,累了一整日的皇上却并未选择休息,而是前往寿康宫。
昨夜在他心底留了一夜的问题,他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昨夜在乾清宫的人个个守口如瓶,昨夜发生的事情并且泄露一字半句。
宫里的石头会说话,但当权势滔天时,宫里的活人都不会说话。
没有人敢在皇上头顶撸毛,更没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向太后传递讯号。
皇帝出现时,太后正在竹息的服侍下喝药,她的身体早就不太好了,之前碎玉轩的事情发生,知道自己看走眼的太后还小病一场。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如从前一样,皇上恭敬地向太后行礼问安,只是他的心境大不如前。
太后叫起,皇帝若无其事的起身,坐在太后对面。
“皇额娘身子可还好?”
太后面色微微憔悴,但人还算精神,“哀家挺好,如今只盼着今年宫里能多几个孩子,皇帝,你膝下子嗣还是太过单薄。”
若是从前,即使不耐听太后的话,皇帝依然会认真听从,因为他以为太后是在关心他。
可是今日,听到这番话,他只觉得虚伪。
太后是如何一边披着虚伪的假面劝诫他多入后宫,绵延子嗣。一边又帮着宜修隐瞒真相,包庇谋害他子嗣的宜修,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被愚弄的愤怒涌上心头,他看着从前敬爱的额娘,满是心寒。
太后伺候先帝多年,能在先帝的后宫屹立不倒,最擅长的是察言观色。
皇帝的神色明显不对,太后心中一揣摩,试探着询问:“皇帝可是有心事?是前朝的事?”
问话间她不经意去看竹息,竹息向太后投去一个无事发生的眼神。
皇帝第一次用目光审视他一直期盼的母爱,他看着太后,郑重其事问道:“皇额娘是真心盼着儿臣子嗣满堂吗?”
话出口时,带着几分质问。
太后眉头微微皱起,心里努力回想近日有何事发生,是不是宜修又做了什么事?
被儿子当着面质问,太后面上有些挂不住,略带谴责的回答皇帝:“你是我儿子,又是当今圣上,我自然盼着你子嗣满堂。”
太后言之凿凿,仿佛一个真心期盼孩子好的母亲。
皇帝却觉得荒唐虚伪。
他第一次撇去为人子的恭顺,眼神锋利,字字珠玑,“皇额娘若是真心希望儿子好,希望儿子子嗣满堂,为何又会帮着皇后残害我的孩子。”
“皇额娘可曾记得,那些孩子是朕的孩子,是皇额娘的亲孙子。”
太后瞳孔骤缩,神情瞬间变得慌乱,心虚地撇开眼神,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
竹息更是一副大难临头的神情。
皇帝没有步步紧逼,而是不眨眼的盯着太后,等待太后的回答。
“哀家……”
太后不知皇帝何时知道宜修的事,又知道多少,不敢正面回答。
皇帝已经不需要答案,太后的心虚闪躲就是最好的答案。
“皇额娘,您每每提起纯元时,不怕午夜梦回,纯元来向你哭诉吗?”
太后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皇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宜修做的事都被发现了,包括谋害纯元的事。
“皇帝……”
太后想开口,喉咙却堵得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帝满腔委屈的来到寿康宫,期盼得到太后的一个回答。
可真到现在,看着努力措辞想要再次欺骗自己的额娘,皇帝才发现,他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儿子会下旨废后。”
皇帝的眼神彻底冷下来,太后慌乱开口,“皇帝,不得废后啊,乌拉那拉氏不能有废后。”
“宜修做错事,你便是要打要骂,甚至禁足囚禁都可,但乌拉那拉氏不能有废后。”
太后急切的模样落在皇帝眼里,便是逼着他承认,在他额娘心中,他甚至不如她的家族重要。
“儿子心意已决,皇额娘不必多说。”
“天寒地冻,雪天路滑,皇额娘就留在寿康宫,好好养身体吧。”
说罢,皇帝站起来,不再看太后一眼,径直走出寿康宫。
太后站起来,想要追出去,却在下榻的时候眼前一黑,栽倒在竹息怀里,紧咬着后槽牙,没有让自己昏过去。
“发生什么事,皇帝怎么会突然知道,竹息,你去景仁宫,问问宜修,到底发生什么事。”
竹息交代别人照顾好太后,急匆匆往景仁宫去,远远看见慎刑司的人正在拿人。
躲在僻静处看了一会儿,看着慎刑司的人把景仁宫的宫人都带走,看着景仁宫被闭门,有侍卫守在景仁宫大门外,竹息只能先返回寿康宫。
听到竹息带回来的消息,想到皇帝临走时冷漠的神情,太后就忍不住慌乱。
前几日情况还一切正常,皇后来寿康宫请安时神色如常,太后猜测,定是昨日发生了什么,让皇帝知道真相。
“你去……”
太后正预备打发竹息去别处打听消息,小厦子便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脸生的嬷嬷。
小厦子行礼后,指着嬷嬷传达皇上的意思,“太后娘娘,皇上顾念竹息姑姑年事已高,伺候您不得力,特意派来一位嬷嬷,贴身伺候娘娘。”
在贴身几个字时,小厦子特意加重语气。
太后一愣,眼神错愕,皇帝竟然派人监视她。
说是贴身,便是寸步不离。
等到小厦子离开,太后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等到太后醒了,被竹息告知,皇上将寿康宫的人都换了一遍,只留下竹息,甚至不许竹息走出寿康宫。
她被软禁了!太后愤怒又无计可施。
今年的年过得静悄悄,宫里从上到下,都透着诡异的安静。
那夜除夕夜的告发,不仅牵扯到皇后,还暴露了安陵容。
皇上已经决定出了正月就下旨废后,而安陵容,一杯毒酒被赐死。
文鸳是宫里最没心没肺的一个,每天让景泰去御膳房给自己取好吃的,吃个肚子滚圆,等到正月结束,小脸变得圆溜溜粉嫩嫩。
出了正月,皇帝下旨废后。
太后有心阻拦,可是皇帝已经被伤透心,看清太后对他的冷漠,不再听从太后的话。
皇帝下旨废后,前朝后宫无人异议。
翊坤宫,年世兰带着颂芝在偌大的翊坤宫静悄悄活着,听到皇后的下场后,年世兰哼笑一声。
世事变幻,她们落得同样的下场。
皇后被废,冷宫安置。
冷宫凄凉,皇后又身体大不如前,苟延残喘几日,就成了一缕亡魂。
她死的那日,宜修特意去看过,若是不仔细辨认,她甚至没认出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会是从前端庄优雅的皇后。
下旨废后,皇帝病了一场,文鸳估计他被自己期盼已久的母爱打击到了。
知道宜修的所作所为后,皇帝终于意识到,他的额娘不爱他。
在太后心里,十四,家族都比他重要千倍万倍。
对于一个一生追求母爱的老孩子来说,打击过于沉重。
皇帝一病就是小半个月,文鸳去侍疾的时候发现皇帝老了许多,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啧啧啧!求而不得母爱果真有杀伤力。
等到入春,皇帝才慢慢好起来,只是身子比从前虚弱很多,多走几步路就喘粗气。
日渐虚弱的身体让他更埋怨太后的狠心,驻守在寿康宫门外的侍卫一直以保护的名义留着,太后走不出寿康宫半步。
郁郁寡欢的太后彻底病倒,她的身体本就三不五时的病一场,而让太后备受打击的是时隔几月,她终于得知那日除夕到底发生了何事。
剪秋为何会突然告发宜修,她已经无力追究,让她绝望的是剪秋在众目睽睽下爆出她与隆科多的纠缠。
一顶不守妇德,无耻妇人的帽子被当着众人的面挂在她的头顶,想到那些可能存在的鄙夷目光,太后羞愤欲死。
皇帝得知太后病了,终于时隔几个月,再次踏入寿康宫。
这对面和心不和的母子,终于再次见面。
太后根本不愿意见皇帝,见到皇帝就会让她想起除夕夜的事情,想到她如今在外人眼中是个怎样无耻的存在。
“皇额娘要照顾好身子。”
皇帝干巴巴吐出一句关心,再说不出别的话。
太后一言不发,两人沉默许久,皇帝又交代竹息照顾好太后便走了。
太后一病就是一个月,病情不见好,反而越发严峻。
皇帝中途又来请安,两人之间无话可说,皇帝都是略坐坐就走人。
天气渐渐热了,寿康宫传来消息,太后积重难返,人要不行了。
皇帝再次驾临寿康宫,沉默地跪在太后床前,听着太后一口一个老十四,他的心里依然觉得难过。
“皇额娘,老十四不会来。”
皇帝平静地宣布着自己的决定,太后混浊的眼睛已经看不清皇帝的模样,却将他冷漠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他是你亲弟弟,你如此薄情冷性,幽禁皇亲,手足相残,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肯放过,你会落得六亲不认,骨肉分离的地步。”
皇帝平静地听着,太后的话不是诅咒甚似诅咒。
“皇额娘,您到了地下,皇阿玛会追问您为何帮助宜修残害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为何会和隆科多纠缠不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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