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平城晚春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家里的事情总是枯燥乏味的,纵然年年都有新的事情发生,可是却只觉得是今日重复昨日,昨日又是明日的往复,若真要说有什么新意,大概也是没有的。如今看着这园子里越来越空落落的,自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可是这感觉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人生离死别,这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在这样的家庭中更显得稀松平常。
如果说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除了两桩喜事之外,便只剩下了纪太爷的事情。老爷子已经上了年岁,身体自然不如年轻时候那般矫健,据说前两天有人专程送了一大筐螃蟹过来,老爷子见了高兴,当天晚上就让人煮了,偏偏螃蟹性凉,老爷子这段时间身子骨又不大,好贪吃了几个螃蟹,第二天倒是无论如何都有些难过的起不来床了。几个子女自然到了献殷勤的时候,立马排了班,挨个去床前侍奉着,以尽自己的一片孝心。
周玉仪去那边侍疾了,大房里的事情自然不能没人管,于是就将这事情推给了孙若梅。孙若梅也不推辞,高兴的接了婆婆给自己的任务,听着婆婆身边留下来的丫头翡翠,跟自己说大房里的各种事情,旁边的明珠端着茶盘在一边站着。
纪罗绮晚上下学回来才听到这个消息,一边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解下来,一边看着时间琢磨着够不够再去那边跑一趟。
北栀帮忙把学堂的学生服换下来,一边把衣服递到一边去,让人折起来,另一边催促着自家主子快些。
“今天夜里您无论如何好歹去老太爷那边看看,总算也是尽了您的一份心了,免得到时候四房那边四太太再抓着这个磨舌根子,大太太也不好做。”
纪罗绮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实际上却没有把这番话听进去多少。爷爷能撑到现在才病,也算是好的,最近家里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先是孙女死了,又是孙子走了,这放在一个老人身上,无论如何都算是打击。老年人总想着让家庭美满和睦,自然不希望家中有任何人出事,偏偏如今家里祸事不断,老人家本来就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能到如今这般已经是不容易。
她摆了摆手,走到衣柜那边随手在那一排衣服上面划拉一下,最后指甲停在一件水绿色的衣服上头,一边让人把衣服拿出来,一边转过头问话。
“姜姨娘呢?姜姨娘去过了吗?”
“早就去了的。”北栀让人把东西收拾出来,又自己去收拾盒子,那边挑了两件与这件衣服相衬看上去又沉稳一些的首饰,“今天下午的时候大太太过去的时候就一道就把姨娘带过去了。原本四房的陈姨娘也要跟着四太太一起过去的,不过您也知道陈姨娘现在身子金贵着,自然没往那头跑。”
“嗯。”纪罗绮点了点头,原本挑衣服的手顿了顿,随手松开手里捏着的一块料子,坐到梳妆台前,任由丫头为她打扮。“自然是要去一趟的,现在天色还早,老人家生了病,不论如何,我总要去看一眼,不知道其他人去看了没有?”
北栀手里还抓着她的一股头发,轻轻地用梳子疏通了,在脑袋顶上盘好,一边望着镜子为人梳妆,一边回答。“去了的,只要是在家中的,今天下午的时候都已经去过一趟了,今天晚上那边估计人要少一些,小姐去了也正好不用再跟其他的小姐少爷们过多攀谈。”
纪罗绮听到这个回答,心中满意不少,轻声答应下来。
换好衣服后,坐着轿子去了纪太爷与太夫人那边,进门的时候便看到各个长辈都在那里。依次给长辈们行了礼,长辈们只是微微抬起头,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过多的回话。
纪太爷的精神头看上去是不错的。大概是因为寒凉的东西吃多了,人又上了年纪,于是身体才有些扛不住,此刻周玉仪坐在床边上,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让人尝了要确定凉热适中之后,轻轻的又吹了两下,这才把药喂到老人的嘴里。太夫人就坐在床的另一头,床边有个凳子,凳子上坐着的是纪和惇。
纪和悯与尤青二人离得要更远些,在出了纱帐之后的位置,旁边坐着的,还有纪安沁。祁永年这些日子家里头有点事情,前些天的时候家里已经来了车辆把人接走了,自然这两天就不在。纪罗绮仔仔细细的把长辈们都看了一遍,这才想起来少了谁。少了纪安湫。
纪安湫平日里总是不好过这边来,一来是不想听父母的说教,二来也是觉得家里人多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烦闷,此刻大概大多数人都聚集到这里,自己来一趟,虽说不会落人口实,可又实在是心烦。纪罗绮大概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瞧着众人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也不率先去询问。她抬起眼来,顺着周玉仪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姜阮涟。
天青色的暗纹提花织金流光锦旗袍,乍一眼看上去,或许觉得平平无奇,可旁边的烛火一照耀,却发现那旗袍上面自然又暗藏玄机。这样的料子在家中是不少见的,纪罗绮看着料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块料子的来源。原本是自己送过去的。当时库房那边给自己送过来的衣裳,里面有一件这样子的,自己看了看,总觉得这颜色实在是太过素净,觉得不大喜欢,想起来大概姜阮涟喜欢这样的颜色,于是让人又好生改了改送了过去。
纪罗绮原本在此处站着,觉得空气有些闷热,瞧着长辈们一个个一言不发,心中也不大高兴,此刻见到那件衣裳,心里的烦闷却是全消散了。
纪太爷早晨的时候只觉得头痛,如今身子上也好好了不少,下午的时候不少人都来看过一趟,如今听见外面的通传,原本闭着眼睛的老人家轻轻睁开脸,看着自家孙女从外头走进来,笑着招了招手。
“绮儿,在那边坐着干什么?实在离得太远了,你好不容易来看我一趟,凑近些。”
纪罗绮今天这话的时候心里一惊,这哪里是跟自己表达亲近,分明是嫌自己许久不来一趟,如今来了,还要做的那样的远。看上去爷爷是对自己喜欢,可实际上爷爷是在嫌自己平日不来。她指脸上扯起一抹笑,眼神暗暗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人看见众人都神色如常,尤青甚至漫无目的的不知道盯着哪一处发呆,心中便放心了不少。
掀开帘子走进去,看见母亲端着药的碗微微顿了一下,父亲的眼色也有过一丝的波澜。父母大概也是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
纪罗绮脸上撑着笑,在床边坐下,接过周玉仪手里的碗,只当是没听懂,刚刚那一番话的弦外之音。这种话即便是听懂了,也要装成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要不然就是坐实了自己平日里不来老人家这边。
纪罗绮做出一副少女的娇憨姿态,一边吹着勺子里的药,一边笑着与纪太爷说话。“爷爷,您这话可是冤枉我了,哪里是我平日里不常来您这边?不过是您跟祖母都好安静,我这人平日又总好闹腾,这日日要是往您这边跑,扰了您的安静,往后您还不得把我关在屋子里,或者在那门口贴几个大字闭门谢客。再说的极端一点,或许不是闭门谢客,就是把我的名字直接挂在外头了,告诉说狗与纪罗绮不得入内。”
众人听到这话,立马都哈哈笑了出来,纪太爷听到这话,也不免笑了两声。原本的确有一些责怪的意思,如今听着这一番话,却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当然没有办法再去指责这个孙女。若说这家中自己最喜欢谁,一个是自己的长孙,另一个就是自己的二孙女。一个是家里精心培养出来的家族接班人,而另一个是端庄贤淑的小姐,至于其他的,若是要论聪明的话,家中的三孙子纪柏珩算是一个,他的妻子算是一个,而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纪罗绮也算是一个。
至于其他的自然不必细说,不然就是太胆小懦弱,不然是太张扬跋涉,若不然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与这几个一比都显得是不好的。思绪飘到此处的时候,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是自己家中时运不济,今年居然接连去了两个。一个已经尸体安葬,而另一个却不知道究竟去了何方。想来想去,除了悲痛,再无其他,索性闭上一双眼睛,不再去想。这种事情想来想去,总归不会有个结果,倒不如就此放过的好。
他微微向前探头,将勺子里的药汁喝下去,只觉得苦涩。自己大概也是上了年纪,对于这些药越来越觉得实在不如早年那样好下咽了。
纪罗绮眼见着一碗药见了底,将药放在一旁的托盘上,又借过另一个托盘里下人递过来的补汤。纪罗绮将那补汤吹了吹,自己先尝了一口,只觉得甜滋滋的,大概是为了消解老人喝完那苦药之后嘴里的苦味。
将补汤摇起一勺子,略微吹了吹,递到老人嘴边,老人张开嘴,将那葡萄咽下去,只是略微吧扎了两下子,就摇了摇头。“这东西实在是不合我胃口,有些太过于甜了,让厨房重做一份来吧。”
纪罗绮听到之后,立马皱了一下眉,又重新摇起一勺补汤,放入自己口中,尝了尝,却没觉得有哪里太甜。大概是老人刚喝完苦药,此刻觉得有些东西实在是甜的过分。
太夫人在这个时候过来,结果那碗补汤,摇起一勺子吹了吹放入自己口中,而后点了点头,又将那碗补汤放在了托盘上。“是这个道理的,的确是有些甜了,让厨房去重做一碗吧。”
下人立刻端着补汤出去了,纪罗绮帮忙扶着纪太爷坐起来。
纪太爷起来之后终于肯睁开眼,用一双眼睛环视了一圈,瞧着自己的几个子女,以及坐在自己面前的孙女,老人的心情好了不少,连笑声也格外爽朗。
“你们也真是的,我老头子不过是因为贪嘴,多吃了两口螃蟹,所以这才生了病的,你们倒是一个个的过来了。你们有这个心就是好的。”
纪和惇听到这话,连连摇头,也跟着凑过来一些,坐在父亲边上。“父亲,您这是什么话?做子女的关心父母,这是应该的事情,如今父母有急,我们做子女的自然是要来日夜守着的。今天夜里是我跟玉仪守着,明天是二妹和三妹,后天是四弟跟四弟妹,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会轮流服侍着,直到您的病好的。”
纪太爷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笑,并不拒绝,也不说好,只是目光转过去,看向了太夫人。太夫人立马接收到了这目光里的意思,笑着点点头。
“你们有这个心就是了,你父亲只不过是因为贪嘴多吃了两口螃蟹罢了,咱们家的大夫是极好的,大概过段时间就治好了,也不必劳烦你们每天这样子守着的。”
纪和悯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又把这话连忙接上:“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对于我们做儿女的来说,有什么是比父母的健康更重要的呢?如今,既然父亲有疾,我们轮流侍奉着,直到父亲痊愈也是应该的。况且如今家里喜事多,这喜事一冲搞不好父亲过两日就痊愈了,也耗不了我们多少精力。”
说起喜事,众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浮现出笑意。家里这几年总觉得诸事不顺,于是便需要一些高兴的事情来冲个喜,原本只想着那一桩婚姻对着家里来说算是一件喜事,没曾想,陈雪儿肚子里的孩子却在这个时候到来。对于家里来说,也算是一桩天降的好事。
纪太爷自然也知道了那个孩子的事情,目光在众人之间绕了一圈,而后问道:“我倒是听说小四的姨娘有了身孕,今日可是没有来吗?”
尤其听到这话的时候,脸色变不大好看,想要冷哼一声,又想到还在父母面前,于是只好强压下心中的不高兴,撑着笑意回答。
“可不是嘛,有了身孕的自然娇贵的很,原来我今天说要一道来一趟的,只不过姨娘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是有些不安分,左推辞右推辞的,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便说既然如此就罢了,好好养胎是要紧。”
尤青这话无疑是污蔑,明里暗里的只说陈喜儿没有来这边的心,又说陈喜儿怀了孕之后便张狂的很,纪太爷与太夫人自然听出了话,里头的意思,不过想到自己这个儿媳平日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便觉得这话大概也不能多信。陈喜儿他们都是见过的,虽说与自己的儿媳不太对付,却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大概又是自己儿媳添油加醋的缘故。
太夫人没有在意那几句添油加醋,点了点头,让春花等会儿去自己的库房中拿几样补品送过去。安排好了陈喜儿的事,太夫人的目光又转向站在周玉仪身后的姜阮涟。
“说起来,惇儿的姨娘娶了也有些年头了,只是怎么总不见个动静呢?陈姨娘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动静,我可还等着姜姨娘有个动静呢。人家都说多子多福,偏偏他们这一代人丁倒是稀少的很,我倒是等着哪一位再给我添个什么孙孙或者什么孙女之类的呢。”
姜阮涟没想到这话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求助似的看了一眼纪罗绮,而后又发觉自己这个行为不妥,于是低下头去面颊上却是两坨绯红。这个脸红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太夫人的几句调笑,而是想起了前段时间的出格之事。原本自己认为纪罗绮一向是冷静自持的,而自己在这家中也是从不冒进,偏偏两人碰到一起,又遇到感情的事情,总就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比如前段时间,内装事情若是被揭开了,两个人自然都没有好果子吃。
纪和惇听到母亲提到自己,又转头去看姜阮涟,瞧见的只有一张低下去的美人面,面颊上带着两坨红云。他自觉有趣,于是笑着回答说:“母亲这话说的是,若是能行,儿子自然也想再给您添一个孩子的。”
太夫人听到这话就满意的笑出来,眼神四处看了看,最后落在纪罗绮身上,说出来的话,虽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却总归不大好听。
“说起来也是前两年的时候,总说要给四丫头挑一门亲事,这亲事都挑了这么许多年,如今四丫头也老大不小了,这亲事却总还没定下来。”太夫人说着说着就皱起眉头,“当初你三姑那件事情就让我觉得心中隔应,哪有女子不出嫁的,偏偏如今又出了个你到底说你们姑姑跟侄女感情好。只是这样子,未免太不妥当了,婚事还是早定的好。”
纪罗绮对于这番话,只随口答应着。实际上,全当耳旁风听了去。众人又坐在此处闲聊片刻,眼瞅着时候就不早,纪罗绮率先告辞离开,姜阮涟也只说着自己房中还有事情没有处理,与之一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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