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平城晚春 > 第二百一十章

周玉仪看着这一幕,也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当初自己也是见过这个外甥女的。这个外甥女刚出生的时候,自己还送过礼,那个时候弟媳妇还尚且在人世,抱着外甥女一遍一遍的笑说,这样的姑娘当真是好的。那时候多少人围在周围?祝自己这个新生的外甥女生日快乐,又庆幸这个外甥女的诞生,在王府没落之前,这个外甥女过的也一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后来哪怕是王府没落了,可是自己的弟弟是极其疼爱,这两个女儿的也从来未曾让两个女儿受过任何的苦
哪怕后来王府实在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弟弟一定要把女儿嫁出去,可是也是那两户人家先过来搭的线,千保证,万保证了说一定会对小姐好,这弟弟才把人嫁过去,只不曾想实在是遇人不淑,当初过来的不是什么金龟婿,只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
自己的大外甥女如今早已经因为难产去世,或许在刚嫁过去的时候,的确是夫妻和睦的,可是大外甥女实在是福薄,听说是因为生产的时候胎儿太大,必须得剖腹产,可是婆婆担心剖腹产对孩子有损害,于是死活不愿意。哪怕自己的外甥女婿死活坚持,却也实在没有扭得过自己的母亲,于是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去了。这两年妻子已经去世有些年头,大概过两年就要听着家里的话续弦的。
周玉仪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可是对比自己如今这个二外甥女,大外甥女的生活又怎样不算是好呢?自己也是在这大宅院中生活了这么许多年的,有时候甚至也想在这个宅院中整日勾心斗角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早些因为难产去世,的确也算得上是一桩福报。女子在未出嫁之前,一个个的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可是出嫁无疑就是重新投胎,这投胎的技术好与坏都看的是个人的本事。
周玉仪想到这里,也觉得心中酸痛难忍,偏过头去,眼泪就掉了下来。
周家姑爷大概也是觉得新奇,从前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妻子,敢这样反抗自己,如今妻子的一句句话都说在他不愿意提及的地方,于是他又发了本性站起身来,拿起手边滚烫的茶水就要往妻子身上泼。
“你敢!”周舅爷怒喝一声,那个杯子就那样子停在半空。
周舅爷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两三步走下来,站到自己的女婿面前,轮圆了巴掌一掌就打在了刚刚与女儿对称的那一边。此刻,周家女婿的两边脸都是火辣辣的疼,偏偏自家的人又都被拦在了外头,他此刻在里面孤立无援,被父女两个气的直发抖。
“好好好,我倒不曾想,你们是如此专横跋涉的。当初是你们家求的姻缘,要跟我们家结亲,如今倒是你们家先要毁了这桩亲事,还偏偏不愿意退还我们的彩礼。至于说我用你们家的嫁妆,哪里有什么真凭实据的?”
“什么叫做我们先找你们家定的这门亲事,分明是你们家听说我们家要招亲,这才大老远巴巴的赶过来说,你们家是一等一的富户,人家说你是一等一的人才,大概过两年还能再考个公务员,家里就算不得商贾人家。不曾想你是这样的人,我女儿嫁过去之后被你百般折磨,若不是今年我女儿回来,我当真不知道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子荒唐的事情!”
周舅爷一边说一边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的姑爷。
周家姑爷被说破了,似乎也是丝毫不心虚,竟然就一口认了下来。“我就算是用了你们家的嫁妆又怎么样?你的女儿既然嫁给我,那么就是我们家的东西,既然连你的女儿都是我们家的东西了,那你女儿的嫁妆自然也是我们家的,我用我自己家的东西又与你们何干,你倒是来这里跟我说这些。”
纪罗绮在几人开始吵架之前,就命人悄悄的把正厅的门打开,又将外头的门一带打开,让人去告诉外面的家丁不必拦的那样死。
原本派人层层把守在外面,为的是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自然少不了外面的助力。
外面拦的不严,自然就有人进了府里头,纵然进不了二道门以内,却也总是能让里头的声音被外头三三两两的所听见,这么一会儿,只怕外头早已是议论纷纷。
里头忙的吵架,自然不知道外面是个怎么样的情况,纪罗绮坐在椅子上一边听着对面吵架,一边想着外面的情况,一边眼神又紧紧的跟随着姜阮涟,生怕一会儿打起来对方被伤及无辜。
“好好好,你倒是说说,若非哪个人家真正过不下去了,谁敢去动妻子的嫁妆?偏偏你是个不要脸的动了妻子的嫁妆,竟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答应下来。但这一条我家今日就无论如何都要与你们家离婚。既然你说让我们退还你的彩礼,那么也好,你倒是把我们家的嫁妆给我完完整整的退回来!”周舅爷此刻占理,自然说话更理直气壮一些,余光看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心中更是大喜过望。
周家姑爷原本以为自己来这里叫嚷一番,这边就该害了怕,也放弃什么合理的想法就好好的让女儿跟着回去,不曾想这次对面是打定了主意的一句一句堵得自己直没办法往外说。动妻子的嫁妆自然是极不光彩的事情,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只怕自己想要再续弦也是难事,而母亲又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总得把妻子和彩礼带回来一个,而嫁妆是无论如何不还回去的。于是周家姑爷也没了刚刚那样嚣张的气焰。
周舅爷闲下空来看了一眼自己站在一边气的流泪的女儿,心中又是一阵酸楚,扭过头对姜阮涟说:“劳烦姨娘先扶着小女过去坐下。”
姜阮涟点了点头,自然是又扶着人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周玉仪全程坐在上头见两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里,心中也便不再担心。离婚的事情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无非是怎样离以及离了之后的后果是什么?而现在只要坐实了对方用了妻子的嫁妆,那么对方就是不管怎么样都要答应这件离婚的事情的。更何况如果真的要退还彩礼的话,那么如今也就是自己来出钱补这个亏空,自己自然不缺这两个钱,只不过家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自己,若是自己真的出钱补了这个亏空,只怕回了家中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说这钱是从家里的库房出的,借机再夺了自己的管家权,家里的那几个必然是想这么干的。
此刻把事情想通了,又觉得这一次必然不会祸临己身,周玉仪便扶着翡翠的手从上头走下来。
“姑爷,原本我是不想说你什么的,可是如今你自己也承认了这里这么多,双耳朵也都听着,你瞧瞧外头的大门也开着,估计外头的人也听见了。你此刻抵赖也是做不得的,偷用了妻子的嫁妆,在这里看来就是大忌。既然你已经偷用了妻子的嫁妆,那么咱们就各退一步,彼此脸上也不必那样难看。只要今日你签了和离书,你们家的彩礼我们不还,我们家的嫁妆我们也不向你们要,咱们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派人好生的把你送回你老家去,至于我们家的姑娘自然不跟你走。”
周家姑爷听到这里,才有空去看那大敞开的门。两扇大门大敞着,外头的阳光直晃晃地照进来,照在大厅的地板上头。从来不觉得哪一日的阳光如同今日一般晃眼。
他气的剁了两下脚,却又实在不愿意就这样子失去了这个媳妇,于是不顾众人的阻拦,就要两三步走到周云娆面前去。
周舅爷见状连忙让人拦住,周家姑爷气冲冲的要往前闯,免不了又是被自家岳父一巴掌打在脸上。
“刚刚那一巴掌是诋毁我女儿,这一巴掌是你偷用我女儿嫁妆,你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我这把老骨头左右是活不了几日的,哪怕我今日提刀教你杀了去,我自行去坐牢,我也坚决不让你带我女儿走。”周舅爷说着就两三步站在女儿面前,周云娆泪水也好,哭泣也好,颤抖也罢,均被父亲挡住。
从回来的时候,自己只顾着自己啼哭,只顾着跟父亲说自己在那边究竟是受了怎么样的苦,只顾着说自己在那边是一刻待不下去,而此刻父亲站在自己面前,自己方才恍然觉得父亲这些年倒真是老了许多。家里只剩下父亲孤零零的一个人,当初父亲为了自己和姐姐,无论如何不接受姑母的意思纳妾,而如今父亲已经年老,却仍然要为了自己的婚姻这样子与人嘶吼吵闹。
在自己的记忆中,父亲仍然是年轻的,可是如今看着父亲站在自己面前,那佝偻的脊背却告诉着自己,父亲早就不年轻了。父亲挡在自己面前的手,甚至有些发黑,皮肤已经有了皱纹,干巴巴的就那样子包在骨头上。自己曾经以为的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父亲,其实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强大,只不过是小时候父亲对自己的宠爱给父亲镀上了一层光辉。
可是自己却又没有办法说父亲不伟大,父亲直到现在也依然守护着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父亲仍然是自己的保护神。哪怕父亲已然年老,哪怕父亲没了年轻时候的壮气,哪怕父亲此刻可能并不能拿自己的夫婿怎么样,可是父亲仍然毅然决然地挡在自己面前。好像是曾经小时候的无数次一样,父亲为自己主持公道,父亲护自己周全。
自己刚嫁过去的时候,若是说没有怨恨过父亲,那是不可能的,恨父亲为什么就一定要把自己嫁过来,明明自己也能够陪着王府一起熬苦日子。可是种种的怨恨,在此刻却都烟消云散,父亲的想法,自己在这一刻无比的明白。父亲想要护住自己的体面,父亲想要护住自己金尊玉贵的小姐生活,哪怕自己能够熬苦日子,父亲却是万万不愿意让自己熬这个苦日子。所以父亲给自己许了人家,去求着姑母给自己出了嫁妆,归根到底来,父亲所要的是自己的幸福。
而如今自己出了这档子事情,父亲又毅然决然地挡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去求姑母,求姑母帮忙,又挡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让人把自己带走。
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周云娆此时此刻终于方才了悟。
周家姑爷看着他们一堆人围在一起,也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是不能够把人带走,只是自己偷用妻子嫁妆的事情,大概已经被外头听了去想要让妻子把彩礼还回来,大概也是难于登天。可是母亲的耳提面命还在自己的跟前,母亲说着自己若是不把东西拿回来一样,那么往后这家里的继承就全给了哥哥,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于是哪怕面子上挂不住,也一定要硬着头皮开口。
“你们这话说的实在是难听。外头人听了去又怎么样,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污蔑我?再说了,我就算真的用了嫁妆又能如何?有没有人作证又能如何?你们家不也一样是用了彩礼吗?”
周玉仪回到上头坐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腿上,她面上没有任何的惊慌之色,淡定的开口:“彩礼和嫁妆哪里能算是一回事情?姑爷怕不是糊涂了吧?彩礼是你聘我们家女儿出的钱,而嫁妆则是我们家里给姑娘带过去的底气,姑娘从生到死,不用一分夫家的钱,哪里能把姑娘的嫁妆给你们家用了去?若是当初咱们约定好了,什么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婚姻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如今我们肯退一步,与你彼此保持一个体面,你又何必步步紧逼呢?毕竟我们彩礼退的少了,原本是无所谓的,可是你这嫁妆若不是如数退回来,只怕是要叫人耻笑的。”
周家姑爷眼看着还要说什么,却被周玉仪一句话堵了个严。
“周家,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不足为惧的,可是你也应该仔细想一想,我的女儿究竟姓什么?”
这一句话就把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嘴里。纪家,若是说这个大家族的势力仅仅是局限于北平城也就罢了,可是莫说是北平城,只怕是出了这个中国也多的是人忌惮这家的势力。自己得罪一个周家原本是无所谓的,可是若是为此开罪纪家,怕是自己家中便永远没个安宁日子。纪家虽然主家在北平,可是四处自然都有眼线,一句话放到自己家里头那边,自己家的商业便从此断了路,往后莫要说是什么富甲一方,只怕是度日都成了问题。
他的拳头握住又松开死活,不愿意松这个口。周玉仪也不着急,在上头悠闲地拿着茶盖子吹开浮沫又仔细的刮了两圈,等着他的回复。
“你若是此刻点点头,我们不要嫁妆,你不要彩礼,咱们彼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往后你是二娶也好,还是守着你那些小妾,或是你的母亲度日也好,这一概不归我们家管。可是你若是非要撕破脸皮,我们家的姑娘哪怕是在家一辈子也必然是养的起,只是不知道你们家是不是还有能力再为你娶一个妻子呢?”
这番话已经挑的很明白。今天除了答应下来之外,便再没有别的办法。外头已经有无数人听到了这一桩事情,哪怕自己能够,不怕毁了名声,哪怕自己不怕外头的舆论,可是自己总要顾及着自己的家族。为了这件事情,白白的开罪纪家,那就不仅仅是自己失去一个妻子的后果了。自己的母亲父亲哥哥姐姐以及其他的远房亲戚,大概都要为自己的糊涂而付出代价。
可是他实在不愿放弃,于是又转过头去,想做最后的努力。
周舅爷看着他转过头,一把偏开了头,连他最后努力的可能性都掐了个干净。“你不用跟我说,你也不必跟我说。哪怕你此刻跟我说,你往后必然对我女儿好,说你往后迷途知返,这也都是不可能的了。我家女儿往后就是一辈子不婚嫁,也定然不会跟你回去。你若是想跪,你就自己在这里跪着,不管你今天是跪破了膝盖,还是磕破了头,我都绝对不会让我女儿跟你回去。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个选,那就是好生的写了这和离书。”
周家姑爷原本的确是打算跪下哀求的,可是话已经说到了如此绝的地方,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在挣扎也是没有意义,眼看着底下人已经拿了笔墨纸砚上来,他几乎不记得自己那天是如何写下的合理书。
他记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在看到他在和离书签字那一刻所流下的眼泪,那样子的嚎滔大哭,曾经无数次的屈打都没有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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