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涟听着头顶上传来的絮絮叨叨的声音,仅仅只是咪着嘴笑,也并不开口说话。从前也没有听说过练字这样的事情,在家里的时候每每都被农活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来的练字的功夫?过了这边也只不过是认识几个字,可至于写字仍然是没怎么写过的,之前或许还学过一点,也只不过是无聊的时候练的两个字,其实若是非要写的话,仍然是找身边的人代笔,就连偶尔有什么东西也是让身边的人帮着念。
说起来从来也没有收到过家里的信,需要自己读的字也是极少左右,当初把自己娶进门的时候,大概也只是当一个玩意儿,没有人需要一个玩意儿,会认字自己只不过是跟那猫二狗儿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姥爷高兴的时候,我过来摸两把,不高兴的时候,自然就是扔在院子里头,好吃好喝好供养。
姜阮涟对于这些其实是没有什么怨言的,自己嫁过来图的就是这边的钱财,这是自己一直很清楚的事情,自己图的是自己的命运,图的是父母活下去,所以自己心甘情愿的嫁过来,再痛苦再不堪都是自己选择好的路,自己没有烦对的余地。至于说猫儿狗儿之类的,自己早些年就想到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若是想后悔,实在是太晚了一些。
纪罗绮只顾着抓着姜阮涟的手,脸颊贴上人的面颊,两个人的距离极其的近,呼吸几乎都打在对方的脖颈上头。温温热热的,贴上冰凉的皮肤倒是有一瞬间的不舒适。
姜阮涟被蹭的有些发笑,却不往一边躲,低下头去看着手里头的字。
“我才想明白,这次是女夫子让四小姐你练的,你倒是抓着我写,那这次到底是算你练的,是算我练的呢?到时女夫子看你的字写的这样的难看,搞不好还是要骂你的吧。”
纪罗绮摇了摇头,仍然专心致志地盯着纸。“我不让女夫子逮到我就是了,况且女夫子如今正忙着别的事儿呢。家里虽然不止一个女夫子,只不过按照二姐的意思,大概不会让蓁儿去上学堂什么的,一直就是在家里有女夫子教,所以最近正在挑哪个女夫子接下来教呢。不过要我说原来那个女夫子就挺好的,从前二姐也是那一位教的,只不过好像女夫子最近有些事情需要找人代工。”
姜阮涟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这家里人一人一个想法,自己总也是摸不透的。这个是这个想法,那个是那个想法,若是一个个的非要论,只怕自己总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个想法。只不过原本这也不要紧,本来就是一些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儿,自己又何必非要去招惹。
她一边练字,一边说起二房的事情,便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回头去问道:“话说起来,你底下六侄女是不是马上要过一岁了?现在也不早了,到了旧历八月份就是人家的一岁了,说起来,二小姐也实在是忙,大女儿倒是懂事的,只不过二女儿还小。”
姜阮涟那一下子转头转的猛,转过去的时候尚且还没来得及说话,只顾得着感受身上人温热,带着些冰凉的鼻尖。屋子里炭火开的足,可是仍然免不了身上有些凉。两人的鼻尖紧紧的贴在一起,纪罗绮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抬起眼睛定定的看着姜阮涟。
看了几眼,谁都没有再继续动作。姜阮涟率先略微低下了些头,与身上的人错开鼻尖,睫毛忽闪忽闪的,面上有些不自在。此刻突然不觉得这屋子里的炭火足不足,只觉得有些热了。抬起空着的一只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果不其然,已然是烫着的。
她原本是想挣开的,纪罗绮察觉到怀里人的意图,却收紧了力道,连声音都低了几分,轻笑一声,在人耳边说话。
“是的呀,不过说起来,二姐生了两个孩子,倒都是女儿,我倒是觉得这是好的,大女儿也好,二女儿也好,都是极好的美人胚子,大女儿又知书达理,我瞧着二姐是那样的人,二女儿自然也差不了。只不过二姑倒是看着不大高兴的,虽然说觉得孙子孙女其实没什么大区别,可是总觉得二房没生出来个男孩,实在是不好。”
姜阮涟哪里听得进去那些话?只不过因为身上的人已经挑起了话头,为了避免尴尬,自然也就顺着往下说,只是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若不在谈话的内容上,也落不在面前的纸上头。
“倒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三少爷不是二房的人吗?三少爷跟五小姐结婚,生下来的可不就是男孩吗?虽然说这也不知道是算在二房三房,只不过总也算个男孩,又何必揪的那样紧呢?”
纪罗绮点了点头,有些揶揄的笑,把脑袋松了力靠在姜阮涟肩膀上头,空出来的一只手从撑着桌子变成微微揽着姜阮涟的腰。“不过那是他们的事情,那几房闹来闹去的,我原来也是不想管的,母亲也没空管。我马上就要研究生毕业,下一步我实在是没想好做什么的。要我说呀,我要是再不想好做什么,只怕母亲和父亲又该替我想做什么,况且这些天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大概到时候爷爷又要用这个当由头催着我赶紧成婚的。”
姜阮涟听到这里就不说话了低下头去把手上的笔搁在笔架上头。她转过身去,纪罗绮被怀里人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立马用手扶着桌边,防止人的腰撞上去。姜阮涟两只手撑着后面的桌子,纪罗绮把手撑在旁边,两个人此刻离得极近,比刚刚刻意造成的误会还要近的许多。
姜阮涟眼睛眨了眨一双目光在对方脸上流转。
“那你有什么想法?我是不懂外面的事情的,你总说外面的世道乱,可是我也没怎么出过门,只是我觉得你总不会骗我,但是我却不知道你又是做什么想法的。”
纪罗绮看着对方水红的嘴一张一合,听得对方没理由的话,内心立马对于对方的想法了然于胸。大概也不是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个想法,大概是在想以后自己会不会离开这个宅院,会不会抛下她?纪罗绮一瞬间哑然失笑。
曾经以为这段感情只有自己在付出,可是后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在清楚的告诉自己,从来不是这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单相思。两个人有过接吻,拥抱,上床,两个人做尽了所有恋人和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岔来岔去岔的只不过是一个名分。可是若是非要说,两个人也还算是在一个户口本上面,只要在一个户口本上面,又如何算不得夫妻呢?
她低下头去,蜻蜓点水一般的在姜阮涟侧脸上面落下一个吻。然后撑在桌子上的手改为环抱在腰上,姜阮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要去推,而后手又伸了回来,改为了搭在人的肩膀上面。
自己就算再不懂,也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是乱了的,家里的局势也一天不如一天好,这样的温存时刻以后怕是也难有,对方虽然不在自己面前表露,可是自己又如何?不知道家里的压力,外头的压力从来就不是小的。于是也不忍心推开,只是静静的抱着对方,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那张字最后也没写完,仅仅是写了一半墨水和砚台就都被打到了一边去。明明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一滴墨像黄金一样贵,一张纸也不慌多让,可是此刻仅仅只是散落一地的废稿,桌子上头被空出了大面积的空地,姜阮涟仰面躺在上头,纪罗绮无端的想起之前的一个成语。那是形容冯小莲的,叫做玉体横陈。
日子过的的确是快。温家的事情,最后仍然是不了了之,温淑华也终于在旧历的五月初写来了信。
信里的内容是大家都期待的,无非是说自己已经走的远远的,此刻早就到了家里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地方,在那边找了一份工作,算是在报社里面帮忙的。老板娘和老板人都很好,还包了自己的吃住,因为瞧着自己独身一人,怕自己不安全,所以安排的房子就在后头。老板娘的儿子对自己也是极好的,瞧着老板和老板娘也都有这个意思,只不过自己和老板娘的儿子还没有说出来,倒是最近常常约着出去。
这边的日子自然比不上在家里头那边,只不过自己当时也十分乐意每日瞧着报纸才知道原来国内外会发生这样多的事情。不过,这报社也仅仅是个代理,至于究竟上头的主家是哪一家,自己从来不知道,也不想问。图的不过是一个糊口的工作。平日里休息下来了,自己也喜欢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水,以前倒是从来没见过的。
纪罗绮拿到这封信看了之后就立马去找了安云棠,安云棠见到信也是同样的高兴。立马派人传来消息,回回去给自己的姐姐还有母亲,姐姐跟母亲也在那边表示了祝福。这头两个人写了一封信,一起按照那边的地址又寄了回去。以后大概来往也都是靠信件,可能下次再收到消息,收到的还有婚礼的喜糖了。
“这倒当真是一件好事,咱们两个这次也算是没白忙活的。算起来四姐你也快要研究生毕业了,倒真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安云棠把钢笔合住放在一边,笑着冲纪罗绮说到。
纪罗绮也笑着谢了两句,然后自己在椅子上坐下,问起这边的近况。
安云棠原本笑着的脸又垮下来,一下子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叹了一口气。“四姐,你快别提了,提起我们这房里头的事情呀,我倒是真不愿意说了。人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瞧着我们这家里当真是乱。”
纪罗绮心中也猜到了七七八八无非是尤青跟陈喜儿的事情。当初尤青因为孩子的事情跟丈夫疏远,不曾想陈喜儿没了孩子,却仍然能够东山再起,如今仍然是整日整夜的霸占着丈夫,尤其心里自然不高兴,只是又不愿意就这样子承认,所以隔三差五的去陈喜儿那边闹一闹。有时候在陈喜儿那边得不到好处就回来折腾自己这个儿媳妇。安云棠不愿意逆来顺受,所以婆媳二人隔三差五的总要起些矛盾冲突。
“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四婶娘那人也就是那样,九弟对你好吧?”
安云棠说到这里就又笑出来,点了点头。“夫君对我倒是好的,平日里我说的话也没有不一的,有时候我跟婆母吵起来了,夫君赶得上也多少要劝解两句,夫君不愿意反抗他的母亲,我也能理解,只要心向着我就是了,别的我也不要求那么多了。之前或许还想着夫君跟我一起反抗母亲,可后来我一想,不管时代怎么发展变化,哪有儿子去武逆母亲的道理呢?”
纪罗绮点了点头,也颇为赞许。“就是这个道理了,有些事情原本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若是非要说的话,现在这个世道对对错,错是是非非的,谁也分不清。你嫁到我们家来,也算是苦了你。这家里头整日乱哄哄的,外头人看着多金贵,多体面,可是只有咱们里头人才知道这里头究竟是烂成了一副什么样子的。”
安云棠低下头去,一边笑一边轻轻摇了摇头。“姐姐说这话就是没必要了,有些事情咱们彼此之间都算是清楚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咱们家是这样,我家难道就不是这样了吗?说起来家家都一样的艰难,有些话也不必再硬说了。”
两人彼此之间笑了一下,也知道对方心中究竟算是什么意思。这家里事情弯弯绕绕的,谁也说不清楚,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彼此堆积在心里,反而是不提出来的好。或许不提出来,有些逃避的嫌疑,在可是逃避总比撕开了血淋淋的现实,逼迫着对方直面要好得多。当初逼纪罗绾直面现实,最后迎接的是一具尸体,当初逼着温淑宁直面现实,温淑宁也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自杀,所以有时候糊涂一些,到底比清醒要活的好的多。
过了两天,另外有一封信过来,纪罗绮已经能猜到那信是谁寄过来的。距离纪柏琛寄过来的上一封信已经过了许多日子,这次寄信过来自然两个哥哥姐姐都是大喜过望。纪柏珣拿着信过来的时候纪罗绮一眼就看到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私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小声的问道:“是不是七弟寄过来的信的?大哥,你看了吗?”
纪柏珣摇了摇头,把那封信递到妹妹手里。“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你先看。正好我已经带回来了,你快看吧,我知道你心里就想着这封信呢。”
纪罗绮也不推辞高兴的过去,把那封信拿过来捏在手里就急切的看起来。
信的内容跟前几封也没有什么大区别。无非是说在那边又有哪些事情,又结识了哪些人,最近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何做了抗争,自己觉得自己逃离家庭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纪罗绮看完第一页,把第一页递给纪柏珣,看第二页的时候,却微微皱起了眉只不过短暂的皱眉过后又笑了出来。
纪柏琛在信里头说自己可能要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自己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是喜欢男性或者女性,可如今自己却跟一个男性确立了恋爱关系。纪柏琛还说这个人曾经四姐是见过的,纪罗绮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是谁。当初离开的时候,自己送过的,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羞涩地笑着语气却无比的坚定的文珍。纪罗绮几乎是欣慰的笑。
这样乱哄哄的世道,更没有人来得及去管别人究竟是喜欢同性还是喜欢异性,因为这些本身都是不要紧的。喜欢同性也好,喜欢异性也好,这都只不过是个人的性取向选择,这不能代表什么,这也不能决定什么。或许这个世界确实需要新的人,可是这个世界总要有那么一些人是与众不同的。就像自己曾经的一个观点,有些人生来就离经叛道。
纪罗绮含着笑,看完了第二页信纸,把信纸递给纪柏珣的时候一双眼睛眯着笑。“哥哥可得小心些,看这页信纸的时候不要昏过去了。你妹妹,我可根本不会什么抢救的法子,你要是昏过去了,我只好告诉大嫂来接你回去了。到时候这些信我看完就烧掉。哥哥,你可就不知道了。”
纪柏珣有些疑惑,妹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伸出去接信纸的手都有些迟缓,接过来之后,将信一行一行的看下去,看到中间的时候,终于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知道妹妹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去看妹妹,只看见妹妹并没有去看第三页信,而是笑着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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