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自然不只有二房一房,家里的事情纷纷杂杂的,也不都是围着二房转的。在十二月底的时候,二房的事情尚且刚刚有了定论,除去小夫妻两个之间的矛盾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事情让人烦心,而四房却传来了好消息。这好消息无非是安云棠有了身孕。
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家中人人都是高兴的,别的且先不说,这两年来,家里向来是多灾多难的,从前两年开始就没有新的孩子出生,这在家里人看来是个极其不好的兆头。有道是多子多福,可是下面这一辈却如此的动荡,连新生儿都没有几个,除了纪柏珣较为省心,剩下的就只剩下了纪罗絪。在下面的几个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各自有各自的个性,无非是明着闹和暗着闹的区别,各归根到底还是闹的家里人不安生。所以如今有了这个新孩子的出现,大家心中自然都是欣喜若狂。
查出来的时候,孩子月份上且还小,仅仅是一个来月。可是,这并不妨碍家里人的高兴,一个个的拎着补品往那边送,整日里各房也总有人过去看望,弄得四房倒是有些忙碌。尤青自然是高兴的,这么些年来,自己家中从来没有新生儿出现,如今也算是第一个。
可是看着九儿子的媳妇有了身孕,就不免的想起自己的七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大儿子。当初这个孩子也是被家里寄予厚望的,说能够跟他的大哥三哥一样聪明,可是如今这厚望倒真的是达成了,当真是聪明坚人有毅力的同时,也是有自己十足的想法,所以抛下家里不管不顾的就去了外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连一封音信也无。
至于自己的女儿,自己便不想再多说左右,不过是丢人的东西。谁的婚姻不是父母之命,媒说之言,谁的婚姻又能够自由选择,在当今的时代,虽然说外头已经是乱哄哄的一片,可是老祖宗的规矩还是不能破,让女子自由选择了婚姻,到时候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那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是?况且虽然外头乱了,可是乱也只是一时的和平,永远是历史的主趋势,等到世界和平了,一切事情还得按照以前走。
尤青思来想去,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于是这桩错事就全被安在了纪罗绾与纪罗绮身上。若不是旁人说三道四的过来蛊惑了自己的女儿,自己那向来胆小慎微的女儿怎么敢做出自杀,这样子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说到底定然是受了旁人的指示。想来想去,又想到了陈喜儿。
原本以为那个孩子没了,陈喜儿往后就该是如同自己一样被丈夫抛诸脑后,然后丈夫心中有了别的人,从此陈喜儿就是认自己揉捏。可是谁又能想到,陈喜儿竟然倒真是有几分能力与手腕的,哪怕是没了孩子,也能把丈夫牢牢拴在跟前,莫要说是认自己揉捏了,自己便是连碰都碰不见一下。
尤其想到这里更是怒从心生,可是又想到今天陈喜儿又陪着纪和悯出去见朋友们了,于是只好压下心中的怒火。正好此刻听着熏儿从外头并报说,大房又有人来了,来的是四小姐跟姜姨娘。
尤青听到的时候,冷哼了一声,但是想着毕竟自己的孙子马上要出生了,无论如何也该给孙子积福,所以也并没有说出什么,就是让人好申请进来。可是心中仍然是不高兴的。堂堂一位小姐,整日整夜的与自己的父亲的姨娘厮混在一起,马上就是奔三的人了,可是也没有半点要结婚的想法,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说来说去一笔烂账。
纪罗绮进门的时候看到尤青有些略微不对劲的表情,也知道尤青心中想着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一个小姐整日整夜的跟姨娘混在一起不合适罢了。她转头看向姜阮涟,姜阮涟仍然是那副低眉顺眼的神色,恭恭敬敬的跟在身后往里走,进去之后也不私下打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永远都是先行礼,然后上面不制作就不敢自己往一边坐,退到一旁去,站着两只手交叠交叉放在腹部,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出乖顺。
不管怎样自己的庇护,姜阮涟说到底,在这个家里永远都是这副低眉顺眼,柔柔弱弱的样子,若是自己非要问个三七二十一,只怕自己也问不出来,只不过心中却隐隐约约还是有些阵痛。自己原本以为自己的保护会是对方的底气,可是后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告诉自己,无论有没有自己的保护,对方在这家中始终没有底气。因为对方在这家里的身份是家里的姨娘,既然是姨娘,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既然是姨娘,就终身都要受人斥肘,主母的一个不高兴就能决定姨娘的一生。
可是说到底,大家都是女子,都是同样的女子,但是巨大的阶级差异决定了不同女子之间的地位,于是高层的人不想下来,下层的人又上不去,最终阶级固化,这个社会就分成了三六九等。说破天去,不过是封建礼教害人,是那吃人的尊卑观念害人。
纪罗绮笑着坐下来,尤其对于这种长辈还没发话,自己就先坐下的行为颇为不耻,可是眼看着也阻止不了对方,只好笑了笑,让姜阮涟也坐。坐下之后自然有丫头拿了果子点心上来。最近四房来的客人多,果子点心厨房中是常备着的,只等着什么时候客人来了就立马端上来,倒是比往常更显得周到了许多。
纪罗绮笑着接过了过来的茶水,看着那递过来的一只白瓷双喜纹花鸟绘杯,笑着说话:“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里倒是不见得四房用这样的杯子,如今看来,果然这长孙是重视的,四婶娘连这样的好杯子都拿出来了。今日我和姨娘倒是有福了。若是这样,往后我们两个可要时时来四方这边叨扰,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只四婶娘从我家带来的杯子,也是不容易的。”
纪罗绮说着便与姜阮涟相视一笑,姜阮涟不大能听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可是悄悄抬起眼角的时候,却看到尤青有那么一瞬间不自然的神色。
尤青自然听懂了这话里头的讽刺,可是现在也不好正面起冲突,只好上下嘴唇碰了碰,就想把这件事情打哈哈掩盖过去。
“瞧瞧四丫头这话说的,如今这自然是好事,咱们家里这些年总也没有个孩子降生,家里人人都有些担心的,如今正好有了这个孩子,这可不就是雪中送炭吗?要我说呀,这孩子既然怀上了,就说明那些担心都是瞎想,过两年你爷爷的病自然也会好,到时候咱们家里自然还是繁荣昌盛的。”
纪罗绮听到这话,赶忙笑着跟着点头。“是是是,谁说不是这个道理呢?今天也是母亲让我来的,我知道前些天母亲已经来过了,只不过母亲说这两日家里事情多,母亲走的匆忙,难免对于四婶娘这边有些疏忽,这才让我专程再来看一眼的。不知道这个时候弟妹睡下了没有,若是没睡下,可否方便我去看一眼的?”
尤青有些犹豫,朝里间望了一眼。自从安云棠怀孕之后,婆媳两个人的争吵就少了许多,哪怕心中再看不惯,尤青也要忍着,那肚子里的孩子忍着自己的孙子,所以对于儿媳的种种过分行为也变得容忍,度宽了许多,哪怕儿媳说出来的话不合适,也并未在说什么。若是想算账,自然等着孩子出生了,有的空算账,何必这个时候跟儿媳起冲突,到弄的是两三不愉快。儿媳不高兴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那自己才就是真的罪大恶极了。
尤青朝后面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立马心领神会转身去了里头,不一会儿就出来回报。
“原本九少奶奶确实是歇下来的,只不过最近还没睡着,这人呐,刚有了身孕,也没那么困,九少奶奶听说是四小姐跟姜姨娘来了,倒是高兴的很,说要让太太把四小姐姜姨娘请进去,几人一起说说话呢。”
尤青听到这话也不推辞,笑着站起身来冲两人招呼。“今日你们倒是赶的好,前几日二房那几位来的时候倒是都没见呢,只说自己身上有些不大舒服。不过说来也是的,这刚怀孕一个来月,身上又能有什么不舒服的,我瞧着呀,这丫头也就是懒。只不过有了身子的人贵重,咱们也就不说什么了,既然人家说身上不舒服,也就不好说什么。罢了罢了,快去跟我进去吧,若不然一会儿头又该说身子不舒服。你们今日可就是进不去了。”
两人对于这番言论都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站起身来,一行人往里间去。
安云棠坐在床榻上,因为月份不大,还不怎么显怀,只不过是因为家中许久都没有新生儿降生,所以这个孩子就备受重视。哪怕孩子刚刚怀了一个月,连个大概形状都没有,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的,也没有半分说法。可是尽管如此,这孩子仍然是备受重视的。有道是三个月之前胎相不稳,这是最危险的时候,自然要好生养到三个月了,等的胎相稳了再说。
可是等到胎相稳了,自然就又到了月份大了的时候,月份大了就更要注意这些,于是这整个怀孕期间只怕是都不出这个门子的。
安云棠是个爱跑爱闹的性子,此时此刻被逼着坐在这床上头不许动,自然心中是不高兴。更何况,每日旅游亲还要请医生来把三四回卖,早晨一回,中午一回,晚上一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候夜半还要再来一回,更是弄得人烦的不得了。
偏偏纪柏璟最近又被家里头安排了一个活计,一边干着那活计,一边还要忙着上学的事情,自然也是有些繁忙。不过话说起来当初怀孕的消息传过去的时候,倒是马不停蹄的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不可置信的瞧着安云棠,把耳朵贴到人的肚子上面,听了又听,什么都没听出来,倒是惹的安云棠发笑。安云棠笑着推了一把丈夫的脑袋,说到:“我就说你们男人不懂,你当真是读书读傻了,这孩子才一个月,哪有什么呼吸心跳的,你要听也得之后,现在你哪能听出来?快些起来吧,没有来的叫人笑话,到时候说这少爷是个傻的。”
纪柏璟被骂了也并不生气,连忙起来坐着又问东问西,惹得屋里的丫头跟安云棠全都哭笑不得。最后还是紫缨儿这些看不下去,出来开口调笑。
“瞧瞧姑爷,姑爷当真是傻了,知道小姐有了身孕,高兴成这副样子,那往后这孩子出生,估计还不得去十里八乡放个鞭炮,到时候人人都知道小姐给姑爷生了个孩子才是。”
原本这话就是开个玩笑,不曾想纪柏璟是个实心眼的,听到这话也不多想,二话不说就站起来点头。
“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当真,多谢了姐姐的提醒,要是姐姐不说,我就忘了怎么能少的了这个呢?往后等到孩子生下来,我定然就让人去买上三船五车的炮仗,到时候整个北平城放炮连放他七天七夜,也让人人都知道一下子。”
纪柏璟刚高兴的说完这话,又显得有些失落,坐回床边,神色倒是有些不对,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几分。
“只不过怕是家里头不同意。从前长孙出生的时候都没这个先例,大房那边也没干过这种事情,母亲能拨给我的银钱又少,纵然能买下那三船五车的炮仗,可是现在爷爷又病着,我在外头放炮难免要受了责罚。”
众人瞧着这副样子,都是哭笑不得,只感叹这姑爷是个实心眼的,原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怎么偏偏就当了真,还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起来,如今眼见着行不通,倒有几分委屈的样子。
玉桃儿有些怨恨的看了紫缨儿一眼,安云棠也并不说话,只坐在一旁笑。
“哎呦,姑爷不过是瞎胡说的罢了,哪里生一个孩子就需要在外头放七天七夜的鞭炮呢?你见这北平城中哪家有这样的阵仗?纵然是咱们家,也不能是这样的呀,现在外头乱哄哄的,这老百姓都害怕您在外头放七天鞭炮,人家只当是打起来了。”
玉桃儿一番话说完,自然屋内众人都笑出来,紫缨儿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说的是不对,于是赶忙跟着往回圆场。
“谁说不是呢?我们只不过是高兴,随便胡说几句,没想到姑爷如此上心,当真就要这样办了,哪里用得到的,只不过是我们的几句浑言,姑爷可就别听了吧。”
纪柏璟这才看明白自己是被耍了,偏过头去的时候只看见妻子一脸笑盈盈的望着他。他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被耍了,两三下移到妻子旁边,仍然是高兴的笑。
自己在这家中的日子是极无聊的,从前跟妻子也不算磨合的来,可是如今无论如何,两人有了一个孩子,往后自己在这家中就又多了一个亲人,孩子总不会像父母那样苛责自己,往后自己有知心话,也可有人说说。纪柏璟想到这里,心中就高兴了不少。
纪罗绮一进门安云棠就笑了一下,让身旁的玉桃儿连忙搬了两个凳子过去。尤青瞧着搬过去的两个凳子,有些尴尬。安云棠此刻,自然也瞧见了跟在后头的尤青,当着两人的面也不想跟婆婆起什么争执,更何况如今自己肚子里头还有个孩子,冲着这个孩子,婆婆对自己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自己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人,两人之间彼此退让一步日子过的舒心就是了。
安云棠笑着说道:“婆婆怎么也来了?倒是难为婆婆,只不过我们几个的闺房私密话,还请婆婆出去一趟。”
纪罗绮在这期间已经在两个凳子上头的一个坐下来,眼看着姜阮涟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做是不做,于是伸手一扯,也把人跟着一起扯到了自己旁边的凳子上头。两人一个自在,一个局促的坐在凳子上,头倒是谁也没有起身。
尤青自然有些不高兴,可是又望了一眼儿媳妇的肚子,只好忍了下来,嘱咐里头的小丫头好生伺候着,又问是否需要将熏儿一道留下?
“哪里需要熏儿的,馨儿还是跟着四婶娘出去吧,婶娘那边事情多,我们这边事情少的。更何况这屋子里头两个丫头,我的丫头虽然没带来,可是姨娘的丫头也带来了,三个丫头照顾我们足够了。婶娘就放心的出去吧,难不成我们还能亏待了弟妹不成?”
安云棠听到这话,也跟着帮腔由青剑实在说,不过这几人于是也不强硬的留在这里,想着外头大概一会儿还要有人来,于是嘱咐了几句,就转身出了门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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